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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調無波無瀾，好似那燃盡了的炭火一般。

「啊——！！」

那光芒略見閃爍，看著並不象燈燭，仔細看時，竟隱約從玄金二色轉為幽藍，再揉眼時，好似又是尋常的微黃燈色。

如此腹誹感嘆著，她終究走向那處陳舊冷清的宮室。

「我的蟹釀橙還在廚下蒸著呢……」

殘舊的宮室在暗黑中彷彿一隻蟄伏的妖物，四周樹影搖曳，投射下來好似一張張猙獰的鬼臉。

長公主站直了脊樑，對著歷代先王的牌位，默然垂下了頭。

「你不用看了，外面正是宮破人亡，這裏就算鬧得怎麼個天翻地覆，也不會有人有救你的！」

蘇幕掃視了一眼門扉開縫處，紙扇輕揮之下，頓時藍光更盛，霸道得好似要充斥整個內殿。

何姑姑一路而行，留在身後的便是公主們慘烈的哭嚎聲，她不忍再聽，繼續而去。

城門已然大開，身著玄黑甲胄的大軍正長驅直入，目標直指，正是長街盡頭，遙遙相望的巍峨宮闕。

長夜過半，雪花飄飄洒洒落下，將整個金陵城蓋成銀白一片。

她直起身，獃獃望著那怪異的光芒，冥冥中，彷彿覺察到這是極為可怕的什麼事物。

剛下台階，只覺得頭頸一冷，卻是飛屋上的雪一塊落了下來，連她撐著的宮繪紙傘都沒能擋住。

這絕不是什麼燈光！

貓踱著步，來到了她跟前，這是一隻渾身雪白的貓，圓碩得快成一隻大雪團，唯有脊背上有一道墨痕，一雙綠瞳滴溜溜直轉，看得何姑姑https://m.hetubook.com.com渾身不自在。

白影緩緩在她身前晃動，方才尖利的聲音逐漸變為糯軟的喵聲，藉著雪光，何姑姑清楚的看見，竟是一隻貓！

何姑姑自忖規矩有度，倒不至於勢利欺主，但她有一次偶然見到，這位丹離公主，小小年紀居然摟著個酒瓮，蜷在湖邊喝了個人事不知，何姑姑在一旁站了半天，她卻睡得正酣，讓宮女們都擠眉濃弄眼的竊笑不停。

長公主低聲說道，傳入各人耳中，其中的不祥意味，終於撕裂了他們臉上的平靜。

何姑姑答應一聲，卻再也忍耐不住，眼中滴下淚來，轉身踉蹌而去。

何姑姑舉起燈來，打量著眼前一切，只見處處多是灰塵殘舊，玉架檀椅上顯是多日不見打掃，廊柱上剝落的明漆已看不出原先顏色，窗紗舊幔也隨著夜風而動，在暗夜中好似鬼魅起舞。

初始的驚愕過後，蘇幕心中便掀起無邊的冷怒巨浪，面對他有若實質的眼刃，她仍似懵懂不覺，繼續張望了一眼，甚至還輕嗅了一下，「好象也沒聞到香味。」

「終於，攻進金陵城來了嗎？」

低沉帶怒的聲音響起，她略略漲開眼，漆黑眼珠有些茫然的轉了一輪，聳動一下肩骨，隨後雪頸微轉，朝著窗外張望了一眼。

她心中狐疑，又有些害怕，腳下卻不由自主的走進了后苑。

彷彿在應和她的話，窗外好什麼撓得沙沙響，有微弱的「喵嗚」一聲。

果然，她仍是那般半ｍ.ｈeｔu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睡半醒的瞥了他一眼，「麻將是我養的那隻貓。」

何姑姑狠狠罵道，整個人幾欲虛脫，整個人正要鬆懈下來，雙眼一瞥之下，卻是一聲低促驚呼。

「敗象已現，你……還不死心，欲要做困獸之鬥嗎？」

恐懼之下，仍有好奇心泛起，她等了半天，不見有什麼可怕之事發生，便站起身來，戰戰兢兢得走到了門縫跟前。

蘇幕烏眸深不見底，冷然輕笑，卻好似在宣告著最絕望的噩耗。

由大門而入，照壁，正殿，側廂，配殿……竟是空無一人，大概宮女們聽到噩耗，已然逃了個精光。

他一身雪衣，腰間束以蒼藍天蠶冰絛，濃若點漆的雙眸微微冷笑——冷笑的憎怒之下，卻也隱含著別的灼熱憐意。

她心中萌生驚慌，有些想後退，驀然——

再往西去，宮道越顯荒蕪冷僻，顯示平時也少人經過。

何姑姑眼看四周，卻驚駭的發覺，自己在前殿遙望到的燈光，此時竟絲毫不見！

彷彿整個宮廷在瞬間爆燃而起，所有人宛如被滾水潑了的蟲蟻，有的亂哭亂跑，有的卑微的癱軟在地，再無一絲生機。

冰涼涼麻酥酥，直透骨髓，她手一抖，提著的宮燈落地，很快便被雪水洇濕，熄滅。

她隨即昏倒在地，人事不知，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那門縫中，幽藍之色大盛，好似要遮蔽眼前的一切。

一道白影從眼前飛過，模糊而尖利的聲音宛如嬰啼哭！

他一瞥之下，再不願投射任何視線—和*圖*書—方才的幻術，已經讓偷窺者腦海中受到恐怖驚嚇，就算沒死，也要變成痴獃。

何姑姑驚得面色煞白，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長公主輕聲一嘆，對著牌位凝視了最後一眼，隨即喚道「來人。」

什麼？！

他滿以為，至少能見到她面色慘變，卻不料，她緩緩迴轉過頭來，雙眸獃獃的看定了她，竟是突兀的說了一句——

風吹動門扉，吱呀一聲被風雪掀了開去，何姑姑的眼角餘光，卻配見后苑角落的配殿方向，隱約有熹微燈光。

九道咒文肆意飛舞之下，大半個內殿變為幽藍，只餘下三分之一的玄金二色。

「何姑姑，你去看看幾位公主，讓她們也準備好。」

那光芒近處看來，不算昏暗，竟隱約有璀璨之色，何姑姑睜大了眼，朝著縫隙偷偷張望——

……

「什麼麻將？」

「是寧為玉碎，還是……該等他的回復？」

她黑眸惺忪地閃了下，卻仍不是對著他說，而似自言自語，「大概已經落到麻將的肚子里了？」

「我的蟹釀橙……」

寒風吹熄了殿內燭火，陰黑一片中，她手中的箋紙，卻被她更加珍視的握入掌中，彷彿要揉進血肉。

何姑姑的心，沒來由跳得很快。

寒氣沁入骨髓，殘破城牆已成一座巨大死獸。城磚中間露出一處處刀箭戳就的窟窿和_圖_書，凝冰融雪，凝合著嫣紅的鮮血。

萬籟俱靜，唯有單調的風雪聲從耳邊刮過。

蘇幕微微眯眼，幽藍光紋映照出他俊魅近乎天人的容顏。一雙桃花眼中閃過犀利光芒，蘊含著他本人也不清楚的複雜幽色。

蘇幕輕搖摺扇，雪色紙扇上繪就的冷雨芍藥圖，烏木扇柄下墜一面藍玉鬼雕，國色天香中更添幾分邪魅。

懷雲宮住的，乃是排行第五的一位公主，她是早亡的玉妃娘娘所出，名喚丹離。

「咪……喵。」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即便是智計狡詐如蘇幕，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幽藍篆紋光影閃爍，玄金二色熹微婆娑，照得那女子面龐明滅不定，模糊一片。

「你還不束手就擒嗎？」

灼熱的目光隨著冷笑投射在她身上，她卻好似一點也不覺察到，仍是半眯著眼，雙瞳百無聊賴的渺散著，整個人彷彿下一瞬就要入睡似的。

她想要大喊，想要奪路而逃，卻發覺自己已經癱軟在地。

人呢？

下一瞬，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起來，整張臉都扭曲得不成樣子，好似看到了這一生中最可怕的東西！

他視線所及處，便是那玄金二色的中心處，那盤膝趺坐的女子。

玄金二色旋如陰陽雙魚，周而復始運轉之下，似蘊涵天地混沌之理，雖被藍色咒紋逼至一角，卻仍不顯絕境。

雖是趺坐，她卻是姿態歪斜，整個人懶得好似沒有骨頭，恨不能躺靠在背後的軟榻上。她身上的淡紫衣料半舊不新，滿布著皺褶，卷草紋銀綉絲毫不見矜貴，換亂在腰間和_圖_書打了個結，比起宮中人的華衣麗服，簡直可說是邋遢隨意了。

「該死的小畜生！」

眼前頓時一暗，只有雪光反射出的幽微光芒，略微看見四下里石階與花圃的輪廓。

所有人默默離去，一片空寂之中，衣擺摩挲的聲音清晰可聞。

無視庭中傳來的模糊驚哭聲，她貼身的女官侍從齊齊站在跟前，恭謹聽從她的吩咐。

這位公主小時還好，大了卻是行為荒誕語言無狀，宮人們冷眼瞧著，竟是連話都囫圇說不清楚。甚至有人暗中道，丹離公主是個傻的。

她的袖中，死死攥了一張小箋，微微聳動的香肩，顯示出她心中激烈的矛盾掙扎。

幽藍光芒飛為九條，宛如鳳羽一般美麗輕盈，若是仔細看時，便會發覺這是由篆咒結成的細密光符。

奉先殿中，最後一絲銀炭的溫暖氣息已然消散，一身縞素，簪環盡去的長公主丹嘉長跪于地，對著牌位默然一拜，終於站起身來，絕麗姿容上閃過死灰一般的決斷之色。

……

「把各殿主子都喚來這裏吧……」

……！！！

不遠處的配殿門縫裡，竟然又出現了微微光芒！

蘇幕剛問出口，變暗罵自己愚蠢——依著她那天馬行空的個性，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居然笨到主動相問？

他微微一笑，「不過是個偷窺的無知蠢婦而已。」

這樣的公主，哪有半分金枝玉葉的氣度？

「我唐國三百八十二年的基業啊……」

懷雲宮……她看向右側那寂靜局促的宮室一角，眉角略微皺起了不以為然的厭煩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