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暗流
「雖然目前不會大動干戈，但卧榻之內，豈容他人酣睡——江南半壁，始終該清滌一番。」
皇帝見他如此恭謹，也是無話可說，殿中陷入了沉寂。
瞥了一眼眾人如釋重負的表情，寶錦接過漆盤，輕扣門扉，隨即輕推而入。
「當然不是！」
他轉身而去，一個隱秘而堅定的念頭，在這一瞬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皇帝雙目一凝，望向殿門的陰影——
「她求勝心切，有些急了。」
大殿中很是昏暗，她的眼緩和了幾瞬，這才慢慢適應，看清了其中情形。
那是熱望、凄涼、悵然……甚至是憤怒的一眼。
「發現了什麼？！」
皇帝淡淡說道。
宋麟彷彿陷入了巨大的陰霾之中，聲音帶著暗夜的悚然——
他驀然回身，卻見寶錦雪白的手指上，直直插了一根帶黑標的小針，鮮紅的血頓時流了下來，滴在了紫檀御案上。
平素冷峻的薄唇輕抿，將雪和圖書色指尖上的血含去，這一幕可說是驚世駭俗，卻顯出詭譎的曖昧和靡離……
宋麟的眼中微微失神，隨即嘆息道：「早在四年前，您遠嫁高麗那時候起，朝中的情勢，就逐漸變得詭秘起來。」
碧色綢衣從暗處輕逸，緩緩行來，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皇帝沉聲說道，一派指點江山的意氣風發。
雲時偷瞥了一眼皇帝的面色，一邊斟酌著字句，終究將他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如今雖然天下歸心，卻仍不能高枕無憂，西南有蜀王盤踞，北郡十六國也是心思不一，若是貿然出兵南下，只怕是腹背受敵！」
燭光搖曳不定，窗外的夜風將枝葉晃動，幾乎讓他的聲音支離破碎——
顯然是她在收拾的時候，不慎被扎中的。
雲時見她蹙眉，心下竟也是一痛，下一刻，卻見皇帝將她的手拉過，拔去那針，隨即，竟放入口中將heｔｕｂｏok.ｃｏm•cｏｍ血吮去。
雲時這才鬆了口氣，他有些尷尬地笑道：「是臣鹵莽，聽著皇后那邊下了詔令給兵部，一時心急，所以……」
「可是皇后那邊……」
雲時心中被另一道情緒漲滿，他有些狼狽地轉過頭，深深的嫉恨，讓他幾乎將唇咬出血來。
皇帝大笑著打斷了他，「你這傢伙，仍和舊時一樣，看似溫文儒雅，一旦下了決定，卻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你之前上的奏摺朕還存著呢，不會貿然出兵的。」
「你早知道姐姐的所作所為。」
寶錦被問得張口結舌，一個先前就若隱若現的念頭，從無底深淵中緩緩升起。
皇帝倚著御案，仔細看著手中一幅圖卷，雲時在一旁斜身坐著，以炭筆在上面圈畫，一邊還低聲說著什麼。
她望定了寶錦，帶著哭腔道：「陛下正在跟靖王殿下密談……我也不敢進去打擾。」
「我來。」
和圖書
兩人對視一眼，想起往昔並肩作戰時的逸事，心中都是一暖，久違的親密和默契在這一刻彷彿回到眼前。
陰鬱的聲音，從寶錦的朱唇中一字一句的迸出。
宋麟冷笑著問道。
寶錦厲聲催促道。
皇帝對此事一向小心謹慎，聽他一派悲觀，卻也是心中不悅，他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朕知道了，但一派悲觀，卻也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你身為統兵大將，在外絕不可如此妄言。」
「是。」
「陛下建了紫宸殿，從此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群臣，而且，越發地深居簡出。」
「南唐偽王雖然兵力稍弱，轄下卻多是江南富庶之地，若是依仗長江天險，又有無數錢糧支撐，這一仗一旦拖延日久，只怕北郡十六國制不住瓦剌人，到時候，我們就要兩線作戰了。」
他面色略微蒼白，語氣卻是沉鬱凝重。
皇帝並無惱怒之色，他望著雲時，半晌，居然無奈地笑了，和圖書「你真以為朕會立刻進攻南唐偽王嗎？」
雲時鄭重躬身道，隨即恭謹斜坐，方才那久違的默契與親密，在這一刻彷彿被一道看不見的鴻溝隔開了。
「那麼，僅憑著徐績，真的能調離京畿守軍，而不被察覺嗎？」
寶錦下值以後，顧不得夜深疲憊，再一次回到沈浩的聚集地，請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誰在那裡，出來！」
寶錦匆匆趕到時，廊下正有一列從人正垂手肅立，為首的張巡見了她，急得直跺腳，「陛下面色不善，剛剛還問起你呢！」
「巨大的資緊和輜重器械從皇室的內庫中流出，就好似在海里翻滾一下，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到最後，我甚至發現……」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險惡，皇帝不動聲色，等到寶錦持盤欲走，卻突兀叫住了她，「你留在這裏收拾一下。」
「我們雖然取得京畿中原的大片土地，卻仍是危機四伏……」
「陛下，這是新沏的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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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若是要我死，只需一句吩咐，又何必親自動手？」
「是……」
寶錦眉心深蹙，凝成一道雪旋，隨即低聲致歉，見一旁的宮人手中端了漆盤，上有兩盞越窯瓷盅，卻是滿面驚慌，躊躇著不敢進。
雲時的手掌不由自主的緊握，他望定了眼前佳人，深瞳中光芒閃耀，再也不曾移開。
雲時刻意不再去看寶錦，只是對著書案上的圖卷侃侃而談。
清婉女音在身畔響起，兩盞清茶被一一放在小几上，一陣醇香飄來，讓人神清氣爽。
宋麟閉口不答，半晌，他才反問道：「您覺得，錦淵陛下是個蠢人嗎？」
宋麟啜了口茶，對自己脖子上的長劍怡然不懼。
半晌，雲時起身告退，他剛走了幾步，卻聽身後一聲壓抑的痛呼——
「哎呀！」
寶錦襝衽一禮，默不作聲地來到御案一旁，收拾著略微凌亂的桌面——一些別有紅黑標記的小針或插或放，在圖卷上標示著敵我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