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潮
轉眼到了開席之時，眾人移步正廳，圍著圓桌坐下，左五為男席，右七為女席。因都不算是外人，老夫人笑著解釋道道：「都是自家人，略拿屏風隔一隔就好——我這老太婆都不怕被你們瞧見皺紋，各位美人兒也更不必害羞了！」
突兀一聲，此時卻顯得格外清楚——正是大夫人陳氏的嗓音。
二房共有四子三女，嫡長子廣仁年方十九，從小在讀書上頭就是極有天賦；次子廣晟、三子廣平都是庶出，一個十八一個十六；四子廣瑜七歲，卻是王氏的老來子，很是寵溺愛重。
陳氏左右顧看，仍不見蹤影，笑意盈盈中更見詫異，「今日是母親的壽誕，晟兒這孩子又去哪了？難道是小孩子家家又貪玩了？」
只聽當的一聲，竟是陳氏面色蒼白，手中銀筷落地都渾然不覺！
二夫人同樣微笑以對，婆媳倆的目光隔空一對，頓時電光火石的錯開——
王氏雖寵小兒子，最看重的卻是長子，見此情景與有榮焉，卻一絲輕狂也不露，只是笑著謙虛道：「快別誇他了，小https://m.hetubook.com.com時了了大未必佳，若要論到前途二字，還得看他將來是否勤勉——我們這樣的一般人家，千金萬銀都是虛的，只得家風二字可值傳承，希望他不要負了父母和親長的期望才好。」
他恨不得把這個厭惡的庶子拎來一頓狠揍，這份不悅浮現在眉眼間，更證實了眾人的猜測。
二房的三位小姐中，大小姐如珍，三小姐如思都是庶出，只有二小姐如燦一個嫡女。
隨即再也不理會她，徑直對著老夫人親昵的笑道：「晟兒這孩子就是純孝，為了在菩薩面前為您許下長壽的願心，自願在佛堂跪經，已經一天一夜了就是不肯起來。」
男人們想想自家捻酸吃醋的妻妾們，心下感嘆，看向沈源的目光都帶著羡慕嫉妒。
作為壽星的老夫人也是穿得隆重喜慶——大紅五彩金瓜蝶紋褙子，石青色百字聯珠壽紋裙，配著超品侯爵的發冠頭面。她穩穩的坐在堂上，含笑受了眾人的大禮，看著眾賓環繞，子孫滿堂，更顯得精神
和*圖*書熠熠。
因著老侯爺三年的喪期，府里許久沒有宴請貴客，這次免不了把從前的活計和慣例都一一撿起。老夫人再三吩咐不得奢侈，就請些自家人聚聚，但南邊習俗講究「做九不做十」，逢九的生日必得大辦一番。
這麼多兒輩孫輩圍繞著，其他女眷都是嘖嘖稱讚揚，尤其是廣仁，這科中舉只怕是十拿九穩，將來一個進士也是跑不掉的，簡直是眾位夫人太太眼裡的乘龍快婿人選。
多年老姐妹的調侃，讓在場諸人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大夫人陳氏和二夫人王氏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後伺候酒菜，陳氏正想接話，王氏卻已經笑著打趣道：「母親必定是有什麼美容的秘方，藏著掖著不肯告訴我們妯娌倆，真是一點也不疼我們了。」
除去在外的三房四房不提，沈府的大房二房盡數到齊，一眼看去都是齊整挺拔，相貌不凡，賓客們暗暗點頭讚許。
據說，二房的這個庶子紈絝荒淫，走馬章台逐雞獵狗，簡直是神憎鬼厭。
大房由沈熙打頭，陳氏亦步亦趨，雖然顯得和*圖*書有些拘束小家子氣，也總算沒離了大褶，他們身後跟了兩子一女：方滿二十的廣鉦，剛剛十歲的廣善和十三的如瑤。
老夫人笑得一派雍容，看向二兒媳的眼中卻閃過一道譏誚。
因為沈熙為人荒淫好色，陳氏作為填房又不得他看重，所以進門七年仍無所出，她也是出身寒門小宦之家，根本不敢壓制丈夫，府里上下都不免把她看輕了。
這一問石破天驚，所有人都呆住了，現場陷入死一樣的寂靜——由於只隔了一道紙繪屏風，那一邊的男客席也聽得很是真切。
雖是填房，老夫人這輩子卻也是順風順水——老侯爺卻對她素來寵愛有加，家中諸事都聽憑她裁決，上頭又沒了公公婆婆，前頭親姐所出的大房、二房對她也禮敬有加，自己又生了四老爺和七姑太太：前者是統兵大將，煊赫威揚，正跟隨英國公遠征交趾；後者卻是嫁給了成安侯世子。
各色目光打量之下，廣仁一派鎮定自若，小小年紀已是儒雅穩重，又生得清俊挺拔，連素來挑剔的興安伯夫人都對他問和圖書長問短，言辭之間不免帶出結親的意思。
「世上哪來這麼漂亮的老婆子啊！跟兩個兒媳站在一起，簡直跟姐妹花似的。」
作為一個庶女出身的填房，老夫人這樣的好命簡直要羡煞多少大姑娘小媳婦。
府里出的帖子都是給通家之好、世交親眷，但到了那一日，卻仍是高朋滿座，簪瓔耀目。
「咦，怎麼沒看到晟哥兒？」
笑鬧過後，同席上下首第三位的安遠伯夫人多喝了兩杯，臉上起了嫣紅，她左顧右盼，突然大聲問老夫人道：「你們侯府的匾額收起來可有三年了吧？皇上還沒決定由老大還是老二來襲這爵位？」
廣鉦是前頭原配張氏所出，廣善是妙姨娘所出，如瑤則是張氏親信的通房生的，一直養在她的膝下算做嫡女。
二房的人數和排場都比大房強多了：沈源為人儒雅而不失剛正，是皇帝親近得力的文臣，位在中樞炙手可熱；二夫人王氏精明能幹，把整個沈府管得井井有條，竟是隱約越過了大嫂。
家有賢妻夫禍少啊——沈源能青雲直上，賢內助的功勞肯定不少！
和-圖-書那個孽障……居然在這種重要的大日子又跑出去鬼混！
廣晟年已十八，她卻一口一個小孩子，十成十是慈愛伯母關心侄子的口吻，卻引得沈源面色微沉。
王氏這話說得實在漂亮，不僅把陳氏捅出的這個窟窿填上，還在老夫人面前討了巧，又在眾人面前維護了二房父慈妻賢子孝的形象。眾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佩服和讚歎——那個庶子廣晟是個什麼貨色大家心知肚明，王氏身為嫡母不僅不打壓薄待，還為他百般遮掩宣揚美名，簡直是太過賢德了！
周圍頓時陷入不安的沉寂，隨即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話又引得夫人太太們一陣稱讚，王氏含蓄得體的應對著，旁邊卻突然傳來一聲驚訝的問話——
「晟兒雖然功課平平，對長輩挺有孝心的，前幾天聽說您腰腿不好，還特地到山上去獵來狐皮給您做圍脖呢！」
王氏見陷入了冷場和尷尬，目光一閃，看向一臉驚訝和無辜的陳氏，淡淡道：「倒是勞嫂子關心了。」
「是嗎？這孩子就是心眼實，我一個老婆子哪值得他這麼費心勞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