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針線細密而精美，那蜿蜒的花鬘更是趣致可人，只有仔細看時，才能發覺那是用兩塊不同的鞋面布料拼接的。

對送來的小廝旁敲側擊問了，才知道這是養在姨媽身邊的如珍做的。

鬼使神差的，他將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了口，微微抬頭，卻看入少女驚訝的表情。

徽州貢菊，對於養肝明目平頗有奇效——而她整日為大家做著針線，正好合用。

如瑤眨了眨眼，慌亂之下就要推開對方，誰知一個踉蹌卻險些又摔倒在地，那人也確是端方君子，將她扶住后立即放手。

如瑤見此人沉默不語，柔聲催促道——不知怎的，她直覺眼前這人不像是舉止輕佻的登徒子，但為免瓜田李下之嫌，還是下了逐客令。

他料定以如燦的嬌蠻任性，肯定把五色寶石挑走，把那套針鑿之物留給如珍。

他深吸一口氣。眼前浮現了一張清麗沉穩的面龐，那黑嗔嗔的眸子好似有千言萬語，總是這麼微笑著看他。

霍然轉身，卻見如珍一派清和_圖_書裊身姿，緩緩的去而復回，一雙美眸寧靜溫柔含笑看向蕭越，宛如春日暖陽，秋月清雋——卻是與方才那偏激怨毒之態判若兩人。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另一面，宛如民間傳說中，那絕色美人脫去畫皮，變身厲鬼……

那時候他的回禮里，便悄悄有了分別。給姨媽和如燦的是塞外的貴重皮子和美髮養顏的首烏，給如珍的卻是一份並不起眼的徽州貢菊茶。

「抱歉，是我魯莽了。」

頗為清新隨和的稱讚和抱怨，卻又坦蕩詼諧，不含私相授受的鬼祟。

蕭越默然佇立，心中卻是百味陳雜，糾結成了一團亂麻。

「這裡是內宅花園，外男不得擅入……這位公子你是走錯了吧。」

一看就知道做針線的女孩兒蘭心慧質卻又體貼入微，那份默默祈禱他平安的心意，卻更讓他心中一動。

他是個武將，不懂得那些甜言蜜語，這份默默的關懷卻很快就收到了回復——如燦給他寄來據說是她親手做的靴子和_圖_書，那密密的牛皮線卻明顯與上次一樣。是如珍的手筆。

蕭越與這府里經常來往，親戚之間也沒什麼避諱，諸位表弟表妹都見了個遍，唯獨這位如瑤小姐從不出現。

他心中愧疚更深鄭重一揖，正要自我介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柔和溫婉的一句輕喚，「越表哥，你原來在這呀！」

原來，如珍憎恨陷害的對象，不僅有他素來敬愛的姨母，還有眼前這不卑不亢的少女——而他那位溫婉平和的姨母，竟然懷著這般陰險刻毒的主意。

於是兩人在無人之時擦身而過，或是眉目對視默契自生，或是悄然一兩句，情意漸漸萌發，水到渠成。

原來她就是這侯府的長房大小姐，如瑤。

後來，他收到的棉袍里，果然夾有一張小小的便箋：剪子鋒利明快。頂箍也合手寸，唯有銀針不亮，許是波斯人皮黑的緣故。

他繞過如瑤身旁，走向花圃里貼著牆邊的那十來盆蘭花，有些心不在焉的摘下一朵，有意無意的繞過如瑤m.hetubook.com.com身旁，以只有兩人才聽見的聲音道：「我會去一趟你那莊子，替你解決此事。」

此時他才終於看清，眼前少女有一張略顯蒼白的小圓臉，明亮的黑眸瞪著他十分愕然，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頭沒腦卻突兀來了這一句。

如珍！

他今日是來看望姨母和幾位表弟表妹的——濟寧侯府這突如其來的「襲爵喜事」已經傳到了遠在山東陪父親赴任的母親耳中，她震驚之下卻是分外明白妹妹的心病，生怕她氣壞了身子，於是寫信讓近在京城的兒子多去探望安慰。

這次收到母親的信，他匆匆趕來，本是想跟她私下交談，看她走向後花園，情不自禁就跟了上來，卻不曾想，竟然撞見這姐妹之間的秘密對峙！

初次見面是因為瘋馬橫衝直撞沖入內院，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她，那般飛身而抱，卻是比今日這一幕更加驚險、傳奇！

雖說只是詢問，並不是定下來，蕭越的心中卻蒙上了一層陰霾：姨母向來對他看重ｍ•hetubｏok•ｃｏm•ｃoｍ親厚，如燦平素也是頗為喜歡跟他閑談玩耍，只怕這事兩邊一議。十有八九就會成真。

那般清麗嫻雅的如珍表妹，竟然有如此狠辣凌厲的一面，她那怨恨狡獪的眼神，讓藏身廊柱后的他心中悚然。

如瑤想起方才的溫熱觸感，臉上一陣發燙，卻仍是冷靜客套的嚇了逐客令。

「對不起，我知道姨母和如珍做得不妥，若是能挽回一二，我願意……」

蕭越凝視著她，一時百感交集愣在當場，如珍的一雙美眸停留在對他對面而立的如瑤身上，眼角閃過一道警告的狠戾，隨即卻笑得更加淑雅悠然，「表哥，母親和燦妹妹正在到處找你呢，快些跟我回去吧。」

後來他被調去了北丘衛，姨媽曾經託人給他捎來好些吃食和禦寒衣物，裏面有一件厚而輕軟的灰鼠銀袍上，綉邊做得整齊細密。那線路卻隱約綉成了梵文的安紋和卍字。

雖然她很快就被如燦擠開，但他卻對這個庶出的表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心中更生愉悅。調回京和-圖-書城后曾經幾次來拜訪姨媽，每次都能看到她在王夫人身邊或是侍立、或是說笑安慰，那般嫻雅之態，讓他不禁心生好逑之念。

輕柔玉指拉動他的衣袖，那般自然而熟稔，溫柔卻是不容拒絕，蕭越心中一聲嘆息，澀聲道：「我來摘一朵佛前蘭給家母，她虔誠好佛……」

但他中意的那個人，卻並非是嬌俏直爽，甚至有些刁蠻的如燦，而是……

明明是極為窘困的處境，卻因為主人的巧思妙想而從容掩過……他想起方才看到、聽到的那一幕對談，對眼前這聰慧嫻雅的少女的處境若有明悟！

那青年目光清澈，瞥了她一眼后就出於禮數垂眸不看，目光向下，卻看見她粉藍繡鞋上的忍冬花綉。

那封信里絮絮叮囑了許多，末尾的一句卻是讓蕭越的心咯噔一聲——母親竟然有讓他跟如燦表妹結親的意思！

「既然走錯了，公子還是速速離開吧。」

他再次送去的回禮是一盒來自元蒙的瓔珞寶石釧，以及從波斯大食來的一套剪子、粗細綉針和頂箍等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