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巧果
嗓音有些嘶啞，中氣不足，話音未落就有些咳嗽，如瑤眼尖，一眼瞥見她帕子上有血絲，急得一把攥住，「這是什麼？」
往事歷歷，小古眼中含笑，笑容未盡卻又斂住了，整個人都陷入了更大的悲哀空茫之中。
「不，我也想試試。」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只覺得全身都出了一層虛汗，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要擦，卻停住了。
「小古你怎麼了，要跟我們一起來做嗎？」
「你怎麼坐在這裏？」
「你趕緊回房去歇著吧——侯爺也是的，你都傷成這樣了，他都不知道關心探望——」
他寫這對聯的時候，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呢？是瀟洒不羈的成竹在胸，還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慨然得意？
江南地區在七月七的乞巧節，會做一種應時的特殊點心，名曰「巧果」。百姓們常以「七曲八彎」來形容「七巧果」的形狀。
這一切，小古都無法去揣測了，人死如燈滅，估計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留下的文字和書信很快就會被抄走，就連這小小的對聯，也會在這幾日之間被擦得一乾二淨。
「小古你用點力啊，你做的這不是巧果，是圓麵餅啊……」
「是巧果！」
小古倒是沒騙如瑤，只是太過輕描淡寫了——她之前心神受到嚴重衝擊，吐血之下已經是五臟六腑都似被火焚過，元氣大傷至今仍然沒有恢復。
如瑤剛剛說到這，卻見一旁的碧荷臉色有些古怪，在她的眼神催促下，有些尷尬的說了出來，「侯爺雖然公務繁忙，但一晚上已經來探望小古六七次了，可小古姐姐每次都不肯見他。」
只見她帶著一個小丫鬟，手裡挎著食盒，半開著讓熱氣略微散騰，一股清甜滾熱的香味傳了出來。
手帕乾淨整潔，仔細看才能看到一層隱約的五彩水痕——這是那一夜她替秦遙擦去背上印染的牡丹花圖m.hetubook.com.com時用的，後來秦遙忙裡偷閒，居然洗乾淨了還給了她，只有那顏料水洗不盡，透過雪色的絹布洇現出來。
身後傳來突兀一聲，轉頭看時，卻是好久不見的初蘭。
「怎麼了，你們鬧彆扭了？」
正房內室里，小古強打起精神來勸解如瑤，自己卻是面色慘白眼神幽深得深潭一般。
「初蘭姐，這巧果除了送給親人，正式的場合卻是送給夫婿品嘗的！」
如果說王氏院中是緊繃不安，如瑤的唐樂院中卻是無聲無息，大家走路都要踮起腳跟。
初蘭直率爽朗，直接開口邀請，突然又想起秦媽媽的叮囑，吐舌道：「我忘了你受傷正在休養……」
說完，不顧如瑤的詫異驚訝，如幽魂一般飄然離去了。
如瑤不得要領，以為兩人是拌嘴吵架了，笑著調侃道：「你們倆吵架，只怕是你更伶牙俐齒，他是胡攪蠻纏吧？」
這是歐陽修的一副遊戲對聯，看那墨痕
ｍ•hｅｔｕｂoｏｋ.cｏm•ｃｏm嶄新，旁邊的一聯筆跡也有些熟悉，大概是他跟大公子廣仁一起備考切磋學問時寫下的戲謔之作。
小古一下子就聞了出來。
先是那個從小訂下的廣平侯家大公子，莫名其妙就退了親事，然後又說給了二夫人妹妹家的蕭公子，這也是個青年才俊，卻又莫名鬧出了意外，弄得兩家面上都不好看；後來二老爺給做主訂了那位在前院寄住的薛先生，科舉結果出來后全府都沸騰了——沒想到這位竟然是這一科的狀元郎！
如瑤居然想得這麼豁達，小古倒是放心不少，她正要起身告辭，卻被如瑤喊住了，「你的臉色這麼難看，是又受了什麼傷嗎？」
如瑤姑娘竟然要做狀元娘子了，這話當時傳揚出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閨秀小姐，可大家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姓薛的，竟然是反賊叛黨的頭子！眼前屍首正被吊在中華門那邊示眾呢！
小古抬起頭，正對上她坦蕩關切的眼神，輕輕扯動唇www.hetubook.com.com角笑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累……」
如瑤一樁親事，出了這麼多變故，府里上下人等都對這唐樂院敬而遠之，走路都繞著走，整個院子上下也失去了往日的歡樂清爽，大家都是愁眉不展。
她緊握著這方帕子，緩緩的閉上了眼，一滴晶瑩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嗓子眼裡火辣辣的，卻是哭不出聲。
「我沒事，其實我一直覺得這親事不妥，無奈太夫人和叔父一意孤行，現在出了這事，反而是我的幸運——要是等嫁過去才鬧出他是反賊，只怕我也只有投繯自盡和充賣官妓院這兩條路了——這麼想來，老天還是待我不薄。」
「好啊，你這小丫頭別跑……！」
小古說完，就朝著大廚房走去，初蘭放心不下，把竹籃遞給小丫鬟，自己也匆匆跟上了。
這個對聯的典故他曾經在書信往來時講給她聽過，逗得她哈哈大笑，此時看來，卻是只覺得諷刺和心酸！
「是啊，熱騰騰出爐的巧果，是秦媽媽和和_圖_書我親手做的，想要送去給侯爺和如瑤姑娘嘗嘗。」
沿著唐樂院外的迴廊蜿蜒走去，繞過蔥蔥鬱郁的一小片竹林，就隱約看到月亮門那一端的蓮池和假山。小古坐在蓮池邊的涼亭里，一眼便瞥見，亭柱旁的木頭小匾上那熟悉的自己，卻正是景語的手書！
「別這麼大驚小怪的，我只是先前被氣著了，一時血不歸經吐了幾口，現在已經沒事了。」
下人們都在悄悄嘀咕，也不知道如瑤姑娘到底是走了什麼霉運，這幾次議親的對象一次比一次邪乎！
「景……薛語已經死了，這樁親事也沒有誅連的道理，你別聽他們胡謅。」
「酒粘衫袖重，花壓帽檐偏……」
見小古只是漾起一道淡淡笑容，根本未及眼底，如瑤有些擔心的收斂了笑容，卻聽小古低聲嘆道：「只怕今後，也未必會有吵架的機會了。」
小古聞到這熟悉的香味，不由的想起往年，她和初蘭一起汗流浹背的揉面按進巧果模子里的情景，不由的會心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