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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相思

作者:千歲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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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考較廚藝

第七章 考較廚藝

「三天?」
清秋不停地給小憐夾菜,邊聽三人說話,聽到這裡有些奇怪,難道世子沒瞧出來,這位丞相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嗎?她只能說,世子不是一般人,氣量不小。不知不覺給小憐夾得太多,小憐急得在桌下拉她袖子,示意她別再失禮,這一扯,扯得清秋夾的一個珍珠糰子沒保住,掉到一盆上好的桂花湯里,濺起來的湯水正好有一滴飛到了宋珙臉上,打斷了他與佳人搭話。
況靈玉輕輕嗅了嗅迎風飄來的香味,贊了句:「好香。」
一路青石鋪地,馬車行走其上,只稍稍有些晃動,清秋雙手環膝,把下巴放在膝蓋上,靜靜地想著心事。不過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到月中天是為了偷師,然後做給世子府上的北齊客人,由此想到了北齊天府,跟著雪芷的面龐浮現在她眼前。朦朦朧朧間想起許多往事,隨即嘆息,果然是人未老心先老,哪有那麼多往事可想,六年前她們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爭吵互不相讓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如今均已老大,她覺得陌生不過是六年的歲月造成了隔閡,或者若有機緣再見,她該真心誠意地恭賀她。
況靈玉與衛銘見面不多,每次見他都極為守禮,表兄、靈玉,飯否?可好?儘是些泛善可陳的對話。每次與衛銘在一起,她總覺得莫名的緊張,一顆心怦怦跳得極快,以為這便是戲文里說的情動則芳心鹿撞,靜下心來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女兒家面嫩,她哪裡敢與人說這些羞人的話,只得把疑問埋在心裏。
宋珙早知他有位自小養在郡王府的表親,總以為是個病病歪歪的小丫頭,沒想到竟如此美貌,他平日里極愛玩笑,不知為何,見到況靈玉羞澀的笑便收起玩笑之心,不由自主地跟著衛銘等人進了另一間廳子,規規矩矩地與佳人互相見禮。
瞧他那大驚小怪的樣子,清秋老大不情願地福下身子:「宋公子好。」
近日沒有出門,清秋早些悶,這趟出去還是晚上,不禁有些興奮,她心情一好,便拉著小憐地手笑道:「小憐妹妹莫怕,有我護著你。」
這麼一說,蘇妙心裏好受一些,倒不是說,她凈想著別人不好,只是自覺落魄,見了以往相熟之人,都羞於相認,可又不得不拋頭露臉在酒樓里賺銀子過活。以往只知清秋家世不錯,怎麼也想不到她如今去大戶人家做廚娘,與自己是彼此彼此,當下「啊」了一聲。
剛剛那個大丫頭的眼神彷彿在打量審視,是否在想她這個老姑娘如何會搭上世子爺?但瞧紅玉極淡地應了一聲:「知道了,我去讓他們準備輛車,靈玉小姐頭回出門,乘車穩妥些。」
說罷看了看清秋,她正夾菜夾得不亦樂乎,根本沒在聽人講話。
幾人離去時,走出屏風,那彈琴的女子尚在低頭撥弄琴弦,清秋故意落在最後,等人都出去后,折身回到那嫵媚的女子身邊,輕輕叫了聲:「蘇妙姐姐。」
清秋跳下車,與小憐一起扶了況靈玉下來,還未至樓前,已聞到一陣撲鼻的肉香。
難得靈玉小姐如此奉場,她真的有些手痒痒。平時她總推託著沒有心思做。如今不用做了,竟然手痒痒起來。
清秋的牙已經酸倒,這樣的對白……也只有這兩個人說得出來。
即使去了烤全羊,也委實太多了。清秋今晚她穿的這件衣裳有點緊,要是把那些菜全嘗一便,即使每樣一口,也會出事的,這萬一要是撐破了衣裳那可就丟大人了。又她不能以這個為理由不吃,只得盼著今晚有外人在,沒有人理會她吃了多少。這桌上也沒她和小憐說話的份,二人也閉口不語,聽衛銘與宋珙說著話。兩旁的廳堂隱隱有人碰杯交盞,另有人喚了酒樓里專屬的樂師彈唱,在月中天這樣的酒樓,可沒有什麼賣唱的姑娘,只有高雅的琴師或是歌舞。宋珙坐了一會兒,只覺氣氛沉悶,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話能引得佳人一顧。見有人彈琴時,況靈玉側耳傾聽,他便提議請個樂師來奏上一曲。
他說得容易,難不成以為她是神仙,這麼多菜,她回去得想著做,試了再試,一天做出來兩三道已是不易。再說了,世子府的膳房可不是什麼清靜地方,那管事姓衛,是家姓奴才,雖然管著膳房,卻不會一點廚藝,和-圖-書但因他是郡王妃所指派到世子府管事,故此牛得很,有時候青書紅玉也要看他的臉色,早已對膳房廚子做菜得去同清秋商量有所不滿,她可不想去膳房看人臉色。
「有是有,不過得回去再試試才行,還得有這些食材,怕是得進膳房才行。」她想到要進膳房,不禁有些躊躇。
況靈玉微微羞澀著起身道福,被他一把扶住:「靈玉不必多禮,你到這府里多日,我還未好好與你說話,近日我俗務纏身,還請原諒則個。」
夥計趕緊地上了香茶,又擺上用飯的器皿,杯子俱是銀質,還有筷子居然是玉石的,如此奢華真是少見。衛銘早先也曾來過月中天,六年未回,這月中天的排場倒大了不少,他自是見慣了場面,宋珙也是常來,況靈玉卻是頭回,瞧著各色事物覺得新鮮,她早察覺到宋珙火熱眼光,有些不安,又有些害羞,更有點惱怒,她很少見外客,可以說沒有,今晚若不是表兄相邀請,也不會外出。這人竟在表兄面前如此放肆地盯著自己看,真真無禮之極,只得避著半邊臉,不與宋珙正臉相對。
說到琴師,衛銘刻意看了清秋一眼,見表妹有些興趣,便讓人去叫來跟前,僕役先進來把屏風立好,將小廳一隔為二,況靈玉本有些緊張,這下也放鬆了。有些客人是不願露面或不想在人前吃飯的,這家店倒想的周到。隔著模糊的紗屏,隱約瞧見進來的抱著個古琴的人,竟是個女子,年紀偏大,一身斜襟的寬袍,頭髮放下那麼兩綹,蓬蓬的烏髮垂在胸前,模樣嫵媚得很。看得出年輕時應當是個美女,只是美人遲暮,還在這酒樓里做這等曖昧的營生,不免讓人覺得可惜。
「想去便去,這裏不是郡王府,母親也不會管到這裏來,爺我准了。」
原來是與清秋見過兩回的丞相之子宋珙。
「我只說你想去便能進得膳房,沒說要你現在去,還記得前日之約嗎?」他的語調變得輕快起來,「今日我恰好有些空閑,你走了我跟誰去?」
三樓更見華貴,酒樓佔地不能太廣,蓋到這三層已是極限,又花心思做了隔斷獨立成廳堂,統共只有那麼不大的四五間,但這樣也能讓衛銘遇上熟人,正對著幾人的一間小花廳里一錦衣男子正好挑帘子出來,與幾人打了個照面,喜道:「衛兄,你今日怎地有了空閑?」
「無妨,本來就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幾個世家子弟,凈些說沒用的話,無趣得很,無趣得很。」說的跟他不是世家子弟之一似的,衛銘無奈,發話道:「清秋,今日也無外人,你同小憐也入座吧。」
清秋解釋道:「那倒不是,這相思意本是要人心中有情,真心記掛一人才會談好。」
況靈玉看中眼中,有些好笑,難道這人做菜還有癮頭不成?明明清秋通文理,擅琴畫,她卻象不知自己的優點一樣,留在郡王府默默無聞地安然渡日,她若有清秋彈琴技藝的一半,足可成名,但清秋卻只在煩惱幾時能夠出府。
他們說話的聲音大了些,不知何時,外面的琴聲停了下來,似在等著客人們決定要不要聽下去,衛銘沉聲道:「休要胡鬧,清秋今日來此,可是有事在身,清秋,你不想嘗嘗這月中天的菜嗎?」
清秋一點味口也無,她甚至覺得心裏犯堵,對這些菜全然沒了興緻。可世子爺正瞧著她,不得不拿起筷子去夾菜。小憐低不可聞地道:「清秋姐姐,咱們真的要吃嗎?」
「這裡有何不好,也能顧住生計。」她神情憔悴,想是被人看到在酒樓賣藝,有些臉薄,眼見著相熟的姐妹站在面前,差點抬不起頭來。想想以前那些風光的日子,心中黯然,抬眼瞧見清秋還是姑娘打扮,問道:「這一晃都快十年了,你如今好嗎?」
「世子爺,你不是叫我往膳房去嘛,我跟小憐一塊去,好搭把手。」
宋珙湊到衛銘身邊,含著笑意道:「衛兄對這個女子倒是特殊,是否覺得小弟當日說過的話有道理,想收了她當自己人?」
說話的是衛銘,他在談判桌上冷眼聽那些官員一寸寸地爭來爭去已經三日,每日喝的茶水怕是夠澆一塊地了。談判便是磨功夫,得慢慢來,對他們在細枝末節上揪住不放甚是氣悶,沒想到談判事項竟和-圖-書如此繁瑣。今日他不耐煩聽下去,打道回府,想來那些北齊人也不想看到他。
「這個……靈玉小姐也在,不如我沾她的光,跟著去便是了。」她能不能把靈玉小姐也拉上?世子與靈玉小姐接觸太少,如果他二人能早些成親,世子也會正常些。
她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終於要出門,憂的是與表兄一起,只盼今晚不要太難挨。
今日遇見表兄后,又是如此,她行了禮回了話后,便再也想不出來該說什麼,心中正暗暗著急,聽到表兄去與清秋說話,才鬆了口氣。原來清秋要帶小憐一起走,留她單獨與表兄相處,這怎麼行,慌亂間並未聽清那二人在說什麼,走到小憐身邊道:「表哥,你既有事,我帶小憐先回房去了。」
衛銘成心讓清秋多見些菜式,讓那夥計報菜式時慢些,點了許多菜,這還不夠,又把那羊排等叫了幾道,連烤全羊也不打算放過,宋珙連聲叫停:「衛兄,世子府有錢也不是這般吃法,難不成還有人來?」
世子府,煙波亭,連日來清秋與況靈玉從切磋琴藝,到閑話家常,生生讓一位氣質空靈的閨閣淑女得了時下那種聽八卦的怪病,也怪不得她,在膳房那種地方呆了兩年,就好這一口。以前只是聽聽,可這會兒離了膳房,她只得憑記憶給別人講,靈玉小姐反正都不懂,亂七八糟地聽下來,也明白書生與小姐私奔不全是為了情意,嫦娥奔月是瞧上玉帝有本事,總之,清秋的話顛覆了她十七年來對才子佳人的無限嚮往之情,甚至想在近日與清秋上街走走。
清秋顧不著去怪小憐,忙給宋珙賠著笑說抱歉,又喚人拿了布巾凈臉。衛銘忍不住要笑,又覺不夠義氣,宋珙最是無辜,心裏惱怒,還得在佳人面前表現得有風度,總之,沒有一人注意聽那女琴師彈琴。突然況靈玉「咦」了一聲,作凝神聆聽狀,原來那女琴師已換了曲子,居然便是《相思意》。
「是啊清秋姐姐,膳房送來整隻的螃蟹,我都不敢下手,今年再做一回吧。」
「等一下,」待她回頭,衛銘指著石桌上的琴道:「怎地連琴也不收便走,莫急。」
況靈玉看了看清秋,有些不解:「上回你明明說自己是無情而為之,為何彈得那般好?」
她細聲細氣地回答,生怕回的話有錯:「不敢當。」
只聽得世子象在問她們可有到,然後一陣踏鐙上馬之聲,車身緩緩晃動,馬蹄躂躂聲中,幾人往月中天出發。
女子緩緩抬頭:「清秋,真的是你。」
樓里四處點著用紗絹罩著的燈燭,這會兒想是到了飯點,從外面望去,一樓的廳堂里坐滿了人,早有侍衛前去打點,又出來二個夥計恭聲請幾位貴客走隔間上三樓。
衛銘眼光在他與表妹身上一轉,不知為何噙了一絲笑意:「這是我靈玉表妹,你以前曾在郡王府見過一面,不過那會兒她年紀尚幼。」
「原來靈玉小姐也喜彈琴,過幾日我必登門造訪,還請小姐不吝賜教。」
幾人一直上到了三樓,這月中天里連個手扶的梯子也用紅毯鋪就,小憐扶了小姐上樓,她們還是頭一回上這麼高,心裏不免有些慌張,待上到二層,又折個彎轉到另一頭繼續往上走,這時已聽不到樓下喧嘩,反之倒有絲竹之聲。
她抬頭一看,紅玉跟一個大丫頭正說笑著從那邊走來,遠遠地見到世子,都過來請安,那大丫頭還用眼一直瞄她,直到衛銘說要回房換衣服才跟了過去。
清秋早站不動了,嘴了應了聲「是」便立馬坐下,小憐根本沒想過自己還能坐下來,嚅囁著猶豫片刻,還得清秋拉她才敢坐下。
他心中想,若真要論,那清秋只能是世子府的人。
車廂里還算寬敞,況靈玉側身坐在軟凳上,小憐和清秋便直接屈膝坐在車板上,倒也自在。小憐悄悄地道:「世子爺怎地吃飯還帶那些人,我怕極了。」
「不錯,只有三天。」三天後他便要宴客,屆時北齊天府也會來人。
清秋扯扯嘴角,又看看桌上眾人,況靈玉聽著琴聲不識桌上美味,宋珙的眼和心都放在她身上,真正在吃菜的,只有世子一人。她也壓低聲音:「難得來一回,自然要吃的,放心,我替你夾。」
「怪不得我那個書獃子孔兄對她和圖書念念不忘……對了,孔兄之事,我也聽說了,那日你在世子府把他打發走後,我見過幾回,只瞧他悶悶不樂,不若你就割愛,放清秋跟了他?按說他也是個人才,我爹最最看中的門生,你要再不同意,估計他會去找郡王商量。」
小憐倒一臉激動,一雙眼裡充滿了期待,對自家小姐和世子爺好事已近的期待,彷彿光看著這一對便已心滿意足,直接想到了兩人成親時的樣子。清秋用手在她眼前扇了扇,喚她回神,拉著她悄悄往後撤,打算把煙波亭讓給這二位。
他不走,清秋跟小憐就得命苦地站在一邊,衛銘咳了一聲:「賢弟,你也不回那邊同主人家說一聲」
本來這內府女眷不應隨意與男子相見,但衛銘與宋珙素來交好,情同兄弟,也不在意那些虛禮,再者按禮清秋還不應隨他同桌吃飯,呆會同桌是一定的,還得靠她多多嘗菜,大效其力。
果然,她是個俗物。衛銘下了馬走在前面,月中天自有夥計出來迎客,牽了車馬去後頭,他似是聽到幾人說話,回頭笑著看了一眼,看得清秋有些臉紅。
清秋再也無法推託,只得叫來夥計,讓他報菜名,報一個嘗一個,心中默記著菜式與菜名。琴聲也跟著復又響起,清幽的琴聲里,她筷子不停嘴巴不停,油爆駝峰色澤銀紅旺油包汁,滋味鮮美,算上這一道。白扒熊掌軟爛鮮香,好倒是好,南齊卻是一掌難求,只怕除了月中天,就只有皇宮裡有,這道菜不成。夏河蹄筋……半天下來,清秋髮現一件事,便是北齊人瞧著好的,那必定是蹄、爪、翅、背等部位的,這些東西吃起來不太講究形象,哪象南齊這邊,菜要細細地切了變著法做,越是精緻越有味,紅黃白綠搭配成景,再斟上瓊釀,那叫一個享受。
「來來,清秋,不若你此刻彈上一曲,可好?」
待況靈玉和小憐走遠,衛銘跟在清秋身後同她一起往回走。她抱緊了琴走快,他也走快,她走慢,他也走慢,最後索性停下來退到一邊:「世子爺請先。」
悠悠琴聲延綿不絕,她彈得甚是投入,彷彿與周圍嘈雜的環境沒有關係,只是沉浸在自己所彈奏的琴曲里。況靈玉聽了一會兒,道:「彈得比我好多了。」
衛銘舉杯淺酌,緩緩放下杯子道:「丞相大人真是體恤孔良年,可清秋又沒賣身給誰,更不是郡王府的人,哪個也逼不了她。」
清秋半掀了車窗帘子往外看,正好世子出來,他已換了身外出服,端得是玉面風流,引得小憐滿面飛紅,伸手拽下帘子不敢看,半天頭沒抬起來,使得清秋想再調笑兩句又不忍心。
宋珙頭點得要掉下來。
況靈玉吃的極少,她只顧著聽曲子,聽到清秋問她,看了看桌上的菜,指了兩道大菜,其實這桌菜雖多,卻不合她的口味,宋珙倒是暗暗記下。
待清秋全部嘗上一遍,只能坐直了彎不下腰,稍稍往後仰著身子才舒服。她苦笑道:「回世子爺,我撐著了,怕是呆會得跑著回去。」
他先是看見了清秋,指著她道:「你怎麼也來了?」
衛銘是世子,到哪都是尊貴的,宋珙素來與他交好,二人自是叫得親近。清秋見他手裡還是拿著個摺扇自詡風流,又留意到扇面也變作了幾叢修竹,心中發笑,這都入了秋,也不怕涼到他。只聽這人死性不改地口中取笑她:「不錯,不打扮已象個美人,這一打扮更象個美人。」
清秋點頭附和:「確實是香,本來不餓,聞到這股肉香味,我突然又有了吊胃口。」
正好所點的菜式流水價般上桌,擺得極滿,那女子一看這桌客人應該是以吃為主,頂多就是叫個彈琴的應應景,以示風雅罷了,便不待說話,選了支常彈的《春江花月》,清幽的古琴聲,和著淡淡的酒香,樓外輕風得紗簾搖動,直叫人心也醉起來。
清秋自問比他要大,又有身份上的差別,也不接話,閃到一邊,露出身後拾階而上的況靈玉主僕。宋珙正搖著摺扇笑得賊,轉眼看到了況靈玉,一見之下心怦然而動,他從未見過如此純凈的女子,看著她有一股出塵之感,口中已問道:「這是哪位?」
衛銘也停下,詫道:「請去哪兒?這可不就到了?」
她刻意不聽那擾人的琴聲,https://m.hetubook.com.com朝著盤子里的菜夾去,還未下筷,宋珙終於找到話與佳人交談:「靈玉小姐喜歡古琴?」
她又不是千金小姐,哪用得了那種規矩。但回屋放下綠綺才知道,她衣裙上有幾處顯眼的油污,想是在煙波亭大吃特吃時沾染上的。既是出門,便換了身新衣,前些日子她傷剛好,老好榴花姨心疼,說是補也補不回來,瘦了一大圈,趕著做了身新衣給她,今天第一天上身,好像,有點窄……
宋珙打斷兩人說話:「你不過一個膳房的管事,懂琴嘛?」
衛銘一笑,心想你怎知我要這些菜不光是為了吃,還為了讓清秋多看多想。當下笑道:「那就去了最後那道吧。」
紅玉瞧著自家主子剛才那一雙含笑的眼只放在清秋身上,暗暗嘆氣,便問:「不想今天世子爺回來這般早,也不知道晚上要吃什麼。」
她倒沒那麼多不自在,想是平日里慣常做這些,也沒有刻意地奉承客人,坐下來把琴放好,低低地問:「不知各位想聽什麼曲子?」
天短夜長,來時天色尚早,此刻已有了些暮色,臨街一座酒樓高三層,從上直下兩排大紅燈籠垂掛下來,靜靜地散發出淡淡光輝,映得周遭一片紅光,大堂門前往來不絕,可見其生意興隆。月中天的正門是六扇鏤空木雕門,甚是氣派,上頭懸挂著一塊古樸的牌匾,「月中天」三字龍飛鳳舞蹈,顯然出自名家之手,更不用說這座酒樓的畫梁欄杆,軒窗翠簾,無不顯示它獨一無二的氣勢,果然不愧是城中第一家。
清秋也在仔細聽著,道:「自然,你無需去賣藝,彈琴不過是消遣,可她卻是靠這個吃飯,自然下功夫。」
況靈玉捂嘴一樂:「我說的是門前那兩棵桂樹,原來這裏的桂花早開了,咱們府里的還未曾開,是花香不是肉香。」
清秋想到她曾說過的留宿的那些話,估計在別人眼中,她與世子爺定然有不可告人的事,無奈地道:「世子爺要與靈玉小姐外面吃去,要我也跟著。」
看蘇妙張嘴想接著問下去,清秋連忙道:「蘇妙姐姐,我得走了,這兩日有空,到世子府找我便行。」
衛銘早聽宋珙說過二人如何認識,微笑道:「原來是宋賢弟,忙了幾日,總是要歇歇的。」
小憐忍心不住低聲替她辯解:「才不是,清秋彈得可好了,如今可是我家小姐的師傅呢。」
這往事說起來可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得清,清秋說罷打著嗝兒下樓,暗暗感嘆,當初蘇妙可是同一起學琴的師姐,不過比她們略大些,早早地就訂了親,聽說學琴時與另一個師兄互相愛慕,後來竟私奔了去,不想居然在這裏見到她。
月中天樓高三層,在越都城裡經營北齊風味的酒樓,只此一家,且已有二三十年歷史。三層的酒樓,一樓大堂只招待平頭百姓,二樓雅間且花費不可少於十兩,十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家過上好長一段時間,這還不算離譜,越都天子之都,多的是富庶人家,還花得起這價錢,要命的是頂層,百兩為限,聞說有幾間廳堂被人長年包了的,有錢也未必能上得去。全因月中天是城中少有的高樓,又在城中,登高望遠,幾可望到全城房屋,若能邀得親朋同聚一堂,何等的意氣風發。
況靈玉顯然精心妝扮了一番,如花粉面,烏髮環佩,美得不象真人。可她有些心不在焉,抓著半幅裙裾不鬆手,天知道她頭回夜出,更是同表兄一起,心裏亂糟糟地,只恨不得下車回房去。
宋珙今晚是赴宴來此,乃是主客,隔壁桌上一堆人正等著他,可他這會兒倒不管不顧地坐著不走。
小憐抿著嘴遞給她些茶水,也被她推開:「別,我再喝就得吐出來了。」
況靈玉聽得入神,順口感慨:「喜歡有什麼用,隨便一人便比我彈的好。」
「休得胡說,我帶她來,是想讓她嘗嘗北齊風味的菜,好為過幾天我府上來的北齊人備上一頓酒宴。」
「清秋,你是說我並未下功夫去彈琴?」
郡王妃安排況靈玉搬過來的用意,府里早有傳聞,這位主子將來很有可能是這世子府的未來主母,今日靈玉小姐說桂拂清風菊帶霜,正是吃螃蟹好時節,膳房立馬送來幾隻做得上好入味的清蒸螃蟹。明日靈玉小姐說不想吃得太膩味,膳房便奉上和-圖-書時下最齊全的瓜果。只是別人不知,那些東西全數進了清秋的肚子,邊吃還邊挑刺,嫌這不新鮮,那不對味。
她把下巴放在琴弦上亂搖頭,發急道:「我倒是想,可郡王妃有令,我不能進膳房,被你這麼一說,我更想去了。」
馬車終於不知何時已停下,原來已到了月中天。
宋珙一臉不可置信,衛銘早先說這個廚娘不簡單,只當他對人家有那種意思才這麼說,原來是真的。
衛銘這會兒倒說了句讓他高興的話:「賢弟還未到過我新府,過兩日我在世子府設宴款待那些北齊人,你也一起來吧。」
所以當衛銘在為北齊使團的洗塵宴上,與那些北齊人頻頻碰盞,歡笑飲酒之時,能覺察出那些射在他身上的眼光有多麼地怨毒。暗殺從來是兩國交鋒之間常用的手段,衛銘的腦袋如今在北齊怕是價值千金。這些他全不在意,卻對隨使團一起入京,來迎娶雪芷大家的天府主人倍感好奇。天府歷屆主人均為寧姓,眼下這位叫寧思平,主掌天府不過三載。他與北齊來人雖同行卻自成一隊,進了越都城后便分開,自往雪芷大家居住的思秋園去安頓。
到底是個管事的,想的極周到,清秋連連點頭,馬車比轎子好,起碼她和小憐不用一路小跑跟著去。二人往不同方向走,沒幾步又被紅玉叫住:「清秋,若是要出門,換件衫子再走。」
衛銘想到她被禁在膳房外,一笑道:「回去后我同青書說一聲,這三天讓膳房給你騰個地方,要什麼給什麼。」
「挺好,」說話間她開始打嗝兒,這日子肯定差不到哪。清秋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又怕她不自在,忙道:「蘇妙姐姐,我如今在世子府給人做飯,今兒難得來這兒,不想就遇上你,真是巧了。」
前門裡早候著跟世子外出的隨從,還有幾匹高頭大馬,清秋早注意到世子身邊從沒離開過那些從邊關回來的人,他們一隊共十二人,輪流執守,到哪兒都跟著幾個。不是她一人害怕,府里那些丫鬟沒有不怕的,幾乎都是繞著走,故她遠遠地停在門邊,不敢往前去,等著小憐和況靈玉來了之後,才敢走過去,跟著二人上了車。
「靈玉不敢,表哥是國之棟樑,忙於國家大事,應當的。」況靈玉細聲細氣,一板一眼地答話,生怕應對的不妥。
「若清秋想去膳房一展身手,便去好了,去年你往我房裡送去的那道菊花螃蟹甚是美味,我到如今都記得。」
衛銘一句話將她定住:「清秋,你想往哪裡去?」
清秋早在她剛一進來時便認出這位故人,當下有些感慨:「我不知你竟在這裏。」
秋風蕭瑟時,北齊使團長途跋涉,終於入了越都城。兩國交戰數十載,大戰小戰死傷無數,難得北齊服軟,帶了金銀前來和談,越都城一片轟動。南齊國君十分重視這次迎使儀式,著人離京十里以迎。
對著鏡子照了半天,清秋終於可以肯定一件事,世子府太養人了,尤其是天天不幹活這麼養著。正想再換身衣裳,世子爺已讓人來叫,聲聲催得急,她只得匆匆趕去前門。其時天色尚早,她在煙波亭嘴一直沒有閑著,腹中並不飢餓,但此去月中天有任務在身,只盼到時她吃得下。
況靈玉差點抬不起頭來,推小憐去收琴。清秋也想到自己的琴,連忙跟過去,待琴收好,衛銘道:「靈玉,你且去換身衣裳,今晚我們不在府里用飯,都往月中天去嘗嘗北地風味。」
說完才覺自己竟學上了世子那種輕佻的口氣,連忙放開,小憐臉蛋紅紅:「小姐,清秋姐姐真壞!」
「清秋管事,世子府晚宴我也會去,到時候可要看你的了。」宋珙說話卻是看著況靈玉,看得她很不自在。清秋解圍道:「靈玉小姐,你喜歡哪道菜,我回去做給你吃。」
宋珙不信她能吃過便做得出來,問她:「你心裏可有主意了?」
衛銘並不想出面與北齊人打交道,因他自知在北齊人心中,世子衛銘是個殺神——這是望川山一戰後落下的威名,血流成河非他所願,但眼下的和平卻源與那場惡戰。皇上有意推他出現在這場和談中,或者是想提醒那些前來談判的北齊人,此仗是南齊勝了的,和談不過是天子寬容,願為天下太平盡心儘力,如若談判不成,那便再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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