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神面魔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亂
那天在船舷她忽然心血來潮套了白白一回話，自己心滿意足地睡覺了。
楚瑜聞言，看了他半天，有些發愣：「你就不再想想了？」
她這一上岸，便迫不及待地伸懶腰，隨後就要在碼頭四處溜達。
楚瑜想了想，乾脆道：「說起來你們二當家、三當家、四當家幾個在寨子里……」
連晚上，他都不回她艙房，獨自一個人住著。
這麼一個羽扇綸巾的人物，本該看著挺美味的，卻讓霍二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覺得他說這話可沒啥好意頭，她趕緊乾笑搖頭：「不了，逸哥兒還是做小姐肚子里的蛔蟲就好了。」
霍二娘嘿嘿一笑，抬手勾住她肩膀，比了個大拇指：「我就喜歡小姐這爽利勁兒，有咱們魔門風範。」
「您放心，大當家的早已交代過咱們，會有人來安排接應，咱們只需要照平日樣子就好。」刀疤臉笑眯眯地道。
犟惱起人來，著實讓她很想揍他，但軟和起來，晚上依在腿上，蜷縮在她懷裡懶洋洋又溫順的模樣，卻依然是那個漂亮乖巧得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的大寶貝仙仙。
……
倒是她開始擔心他夜裡會不會還是那種四平八穩的殭屍睡姿，會不會晚上做了噩夢，卻僵固依舊，連動都不會動。
……
「想不到小姐你還挺狠的，說話一點情面都不留，捨得？」霍二娘睨著楚瑜。
第二日，他雖淡然如無事人一般，但是她看著心中就不忍。
這般狀況，要麼她弄出動靜來，他就醒了，但睡了以後照舊，至少維持一個時辰。
卻忽然感覺另有一道殺氣深重的目光掃過去，他下意識地抬頭，正撞見船上最高處一道翩然如仙的白影冷冷地看著底下人。
原先是鬧彆扭，這會子是真惱上她了。
卻不想才走了兩步，便忽然聽見兩個江湖人打扮模樣的人打量著水王寨的大船低聲嘀咕：「又來了想要分一杯羹的。」
怎麼聽著，已經有另外一個『楚瑜』大張旗鼓地到了唐鎮？
琴笙幾乎每日夜裡都會做噩夢，但是他做噩夢與常人不同，常人難受痛苦會掙扎會醒。
空無一人的室內，宮少宸怔怔然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眯起的丹鳳眸里閃過悵然。
刀疤臉立刻一臉緊張的模樣：「您放心，咱們絕對不會有任何異心，二當家本是哭著喊著要來的，但三當家重傷未愈，所以二當家才不得不www.hetubook.com.com留在在寨子里照看，您也知道二當家雖然力大無窮，最合適打砸搶，但腦子著實不好使，四當家才不得不得在寨子里看顧周全。」
楚瑜有點無語地擺擺手：「行行行，你不用跟我說那麼多，我明白你們沒異心。」
若是曾經忠犬似的仙仙以命來換，讓她不得不背負他一腔毫無保留的莫名地依賴和柔情。
此時對方也正抬眼看過來。
見她就轉身走，要不就渾身是刺地說話蜇得人難受。
後來轉了念頭仔細地琢磨一回，這才明白，他估計是覺得她那晚說的話是在耍他，甚至懷疑她是惦記著宮少宸，才不肯回雲州了。
楚瑜聞言，大眼彎彎，忽然輕笑了起來：「其實我是說著玩兒的，好了，晚安。」
她苦笑嘆了一口氣，心情複雜地又塞了一大把野果子進嘴裏。
楚瑜托著腮，想著想著，就覺得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大小姐幹嘛呢，曬鹹魚呢？」霍二娘也抱著一隻不知叫什麼的瓜果在那啃啃，低頭看著在甲板上攤曬的楚瑜，有些好奇。
她捨得與那貓兒徹底翻臉，看他真恨上她？
宮少宸眼底閃過一絲怔然，卻是未曾想到她竟會附和自己。
楚瑜嘀咕：「別介，我可沒你們那麼洒脫。」
霍二娘見狀，拍了拍她肩膀：「我先回艙房去睡了。」
這感覺簡直像……亂了倫常，她想想就覺得彆扭又古怪。
如今的白白，則是直接讓她體會了一把什麼叫長姐養幼的滋味。
她心情有點複雜——
大棒子加胡蘿蔔，琴笙只是馴得一手好兔子，馴得這群水匪心悅誠服。
霍二娘瞥了他一眼：「你是大小姐肚子里的蛔蟲么？」
「小女郎，小女郎啊，舍我，不舍他是么……呵，你會改變主意的。」
她想想就覺得詭異非常，都是心理障礙。
楚瑜垂下眸子掩去眼底一絲笑意，隨後抬起眼看著他笑了笑，忽然答非所謂地道：「白白，我不想去唐家堡了，也不想找藏寶圖了，咱們回雲州罷？」
罷了，既然想不出對策，就先如此罷，還是遠著點。
這把年紀的女人怎麼看著像個小姑娘似的鮮嫩，果然是徐娘半老，別有風韻么？
琴笙有點怔然，隨後才發現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麼被岔開了話題。
只願這陽光能把那些心底的梅雨陰天晦氣和_圖_書全都曬沒了。
楚瑜瞅著裡頭各種小瓜、小果子都是自己沒有見過的，便興緻盎然地挑了幾個試試：「哎，不錯，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給大當家他們都送點去？」
最近真是點兒背。
夜色寒涼，更深露重，佳人無蹤。
看著他靠在自己懷裡一臉安心的模樣，睫毛纖長下的脆弱暗影，她忽然就沒法就為了所謂的男女大防，踢開他讓他自己睡。
隨著一身高喝，楚瑜等人便都分頭上了岸。
那光頭巨漢賈寶玉非要跟『壓寨夫人』兼大當家琴笙上船，最後又因為顧慮著他弟弟二當家走不成，一臉憂傷黯淡的詭異模樣，已經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確實相信他們這般安排是不得已的。
她看著刀疤臉那緊張模樣，便嘆了一口氣：「行了，行了，你去把果子分發下去罷，我晒晒太陽就好。」
「收帆，收帆！」
兩人目光撞在一起，銳意森然，空氣都有點扭曲。
不過想想也是，曜司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這種養成的戲碼，雛兒戀上養自己的，也不是沒有先例的，連話本子里都不缺。
「那是，大當家那般的人物，及時才遇得見一回，自然是精明能幹的。」刀疤臉繼續嘴裏抹蜜。
天空難得放晴，日光明媚，春風拂面，那一點軟風撩過臉頰，和著暖陽舒服得楚瑜趴在船舷邊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輕吟一聲：「舒服……！」
楚瑜點點頭。
但白白不是宮少宸，他是她徹徹底底放進了心底的人，難道能像割捨宮少宸那樣，乾脆地割捨了他么？
楚瑜頓了頓，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臉，乾笑了笑，轉了個話題：「總歸不短缺銀子就好，只是上了岸……」
不日間，唐鎮就到了。
許久，他輕笑了起來，笑容里卻多了陰鬱莫測。
如今忽然發現自己家的貓兒開始不再繞著她打轉，更多的心思放在別的上面，似乎開始慢慢地不再需要她操心了。
當然，倒插門的老爺那裡是沒有的，但他也是不會告訴老祖宗的。
楚瑜乾脆直接整個人翻個身吊趴在船舷上，攤曬。
若真是霍家姐妹說的那樣……
「不同的人是我自己罷了，與他無關。」楚瑜彎了彎明明媚烏亮的大眼。
上頭的眼睛官司，甲板上的人不曾留意。
楚瑜一聽，差點想掏掏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是她後來夜裡觀https://www.hetubook.com.com察的發現——
楚瑜心頭打了個突，往嘴裏塞了一把酸澀的野果子。
她哪裡想到自己貓兒曬太陽似地撐背脊的姿態，細腰纖纖，又似一朵花在陽光下展開花瓣，勾得一船男人都眼珠子轉不開，只暗自咽口水——
樓船一路前行，因著船上沒有閑雜人等，便乾脆地一路不停直奔唐家堡所在地去。
嗯，不被需要。
宮少宸一愣，看著楚瑜，神情微僵，原先眸中一定柔光淡了去，只彎了彎唇角：「小女郎，你還真是……夠心冷直白，不似女兒作風。」
封逸淡漠地「嗯」了一聲，繼續提筆作畫。
這水王寨的旗幟高高打起，竟真一路平安沒有再遇到任何麻煩，連巡江的官船都只偏身而過，視若無睹。
「是的，論起不擇手段，三爺和你沒有什麼不同，甚至你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楚瑜點點頭，表示對他的話的贊同。
市場嘴犟卻心軟，跟著她頂嘴，吃穿都總要她操心。
霍二娘抱著胸，朝著宮少宸點點頭，也轉身跟著楚瑜離開。
說著，她一轉身徑自回了艙房。
尤其是想起和琴笙若有親密接觸……
那種僵硬的程度，幾乎讓楚瑜都感覺痛苦，一個人的肌肉能緊繃到這種程度，簡直像撕裂一般。
他就跟魂魄被禁錮在那仙兒似的軀殼裡似的，臉上毫無動靜，但是身上肌肉僵如木石。
只是她才一轉身，就見面前白影一閃，琴笙已經站在她的面前冷冷地道：「去哪了，見著本尊便心虛？」
只有半夜他蜷進她懷裡，跟個孩子似的死抱著她的腰的時候，她才能感覺他渾身是放鬆的。
太久沒有曬太陽，這一曬，四肢百骸都通透了，裡頭腌得潮氣都蒸發了個乾淨似地。
啥也不用想。
怎麼說話說到一半，這位就神遊天外了，一會兒笑得一臉溫柔，一會吹鬍子瞪眼，一會又懊喪的模樣？
這毛病，她試探過他身邊人。
刀疤臉一臉諂媚：「放心，早就備下了，一會都送去。」
楚瑜話音才落，便看見船舷處站著負手而立的白影。
楚瑜又噎了噎，嘀咕：「哦，真是能幹了。」
養著養著，習慣他前後腳這些跟著，沒事兒一天都要氣她一回，於是就一點點地就這麼撒不開手了。
琴笙一愣，隨後垂下長長的睫羽睨著她，冷哼一聲：「一時一個主意，早不來，何
htｔps://wwｗ•heｔuｂｏok•ｃｏm•ｃoｍ曾這般多事，一會你自己去找刀疤臉，讓他調船頭。」他頭也不抬地淡淡地道：「你若願意，小生也可以嘗試做做你肚子里的蛔蟲。」
楚瑜淡淡地道：「難不成呢，要一直不清不楚？」
刀疤臉看著楚瑜在那發獃，遲疑了一會，伸手在她面前輕晃了一下：「老祖宗？」
如今他夜夜自己睡，也不知會不會還那般難受？
「呵呵，如今琴家的那位楚大小姐真是炙手可熱得很，看著這麼多人來，只怕更要拿喬，不肯出綉樓了，真當自己是仙女人人求娶么？」
楚瑜頓了頓，看著宮少宸，眸光微深，輕聲道：「當然，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總歸不管日後你我到是敵是友，此刻的我本心都是願你能長安喜樂的。」
「是了，下午咱們到了唐鎮還要住上一段時日，銀錢可夠？」楚瑜一邊往自己的嘴裏送果子，一邊起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
少年不識情滋味，他那性情，雖然說不上得不到就毀了，但也絕不可能繼續當什麼『朋友』『長姐』的。
他瞬間有一拳頭打進棉花的感覺。
感情之事，她看得慎重，若是已經心有所決，又何必痴纏不休，往來難斷，平添三分意難平。
連貼身伺候的金曜和火曜都不知道，更勿論金姑姑。
眼看著唐家堡所在的唐鎮就要到了。
真真就像養了只嬌氣又傲氣的華麗貓兒。
尋常人卻根本看不出，只有貼著他睡的時候，才能發現。
刀疤臉點點頭，轉頭下去了。
刀疤臉一聽這話題，笑得臉都開了花：「夠的，夠的，跟著大當家是咱們的福氣。」
但第二日看見他，卻見他身上寒氣彷彿更重了，一臉冷漠的樣子，像她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沒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
刀疤臉正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端著一盤子新鮮的瓜果：「老祖宗，天氣好，您要不要用點果子，都是時下山裡的野果子。」
那種感覺也不知道是稱做——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失落，還是那種自己也許不被需要的一點遺憾。
楚瑜瞬間臉色變了變，莫名其妙地漲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吐出三個字：「呸！呸！呸！」
霍二娘離開之後，楚瑜看著那一道熟悉的白影，想了想，乾脆地也轉個身就要往自己房間走。
封逸一邊作畫，一邊淡淡地看了窗外一眼：「大概心中糾纏難受，所以曬一曬，ｈｔtｐs://ｗｗw•ｈｅｔｕｂoｏk•com.cｏｍ看能不能把煩惱都曬沒了，只是自欺欺人。」
筆下春光如晦，楊柳青青，有少女安然酣睡柳下。
她慢慢地道：「人有遠近親疏，箇中原因不為外人道也，你就只當我遇見他早了些罷，他是我割捨不得之人，所以我舍你，不舍他，這是我自己的私心。」
這麼個笑面虎做她肚子里蟲，只讓她想起一種玩意——南疆之蠱！
可她……
真不用她操心了啊？
她腦海里瞬間閃過那天在琴學繡房里被那魔神按翻在桌上時的畫面，還有他頂著自己的……
和老胡、乾娘、嫂子他們不同，她是享受被寵愛的那一個，如今她是寵人的那一個。
有時候會不顧金大姑姑的反對，戴了兜帽跟著她身邊去綉坊，在一邊看她做事，偶爾受著封逸笑裡藏刀的冷眼冷語，鬧將起來，他就要抬手要揍人，總被她勸下。
「你……」
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原先剛被抓回曜司，所有打算利用琴笙脫身的心思，全都變了。
這是什麼意思？
樓船上艙里，宮少宸靜靜地靠在窗邊看著楚瑜，發現那些男人盯著楚瑜的目光不對，他眼底閃過一絲陰沉。
楚瑜一愣，聽著這意思，琴笙是給了他們銀錢？
可她要接受他？
琴笙做事忽然這般滴水不漏，讓她忽然有點失落。
他們自從那日冷戰之後，就已經好些天沒有好好說話了。
不知為啥，她就覺得封逸說的是對的。
在雲州城裡，她不在的時候，他諸事不理，日日便是調息打坐，總要等著她回來才肯好好用晚膳。
她起身對著宮少宸淡淡地道：「你我也算有十日同生共死的情誼，我當你是朋友，所以才這般坦誠。」
她不禁一愣：「白白？」
封逸提著筆的手指修長細白，一身布衣長袍更顯他氣息儒雅清俊。
「……」
「不是為了藏寶圖，誰會去跟那個女人羡殷勤，美是美，就是一副妖嬈的妾樣。」
說罷，她笑了笑轉身出門離開。
琴笙疑惑地眯起琥珀色的妙目：「還要想什麼，廉老頭死不死，你用不著操心，還是你想繼續跟那隻狼繼續一路？」
罷了，她還沒琢磨透那貓兒到底對她啥情緒，還是不要往上湊了。
他們可是要帶上這一幫子人在唐鎮住的，這麼多人的吃喝嚼用都是錢，她若是沒有記錯，琴笙毀了他們不少船，也殺了不少人，他們這段時間也沒有出去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