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龍王令
第二十三章 時光了無痕
「其實三爺，想來也想到了這個主意。」楚瑜輕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遠處隱約的雲州城頭。
也許，在他聽德川的吩咐，用一貫的手法以為能取悅和控制對方的時候，就是個錯誤。
「百姓們都明白，就是朝廷不明白，特別是南太后那個老妖婆。」霍二娘忍不住冷笑一聲、
……
……
否則到時候一旦宮少宸的瘟疫散布到了他的人那裡，他沒有藥方，就只能為宮少宸控制。
也許，從他不甘心只是個小小的任由人操控生死的奴隸時，就是個錯誤。
也不知是否還會再見。
「是！」立刻士兵將監軍的命令傳達下去。
金大姑姑笑了笑，神情也有些感慨：「這大概就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罷，小魚的一片心意，不曾被辜負，百姓們都明白的。」
「那還有一具！」有一名士兵，忽然看向天工綉坊下。
海風潮潤，漸漸吹起船帆，一路遠處。
楚瑜能從這裏看見遠處那一艘艘的東瀛船的影子，只是明明雲州城裡如此大的動靜，他們彷彿都死了一般靜悄悄的樣子。
一名士兵有些驚訝，又有些憐憫地道：「嘖，看起來好小，好輕啊，不知哪家的孩子，長得挺漂亮的。」
大軍，入城。
而從此，此去經年。
「呼，終於逃了出來！」楚瑜看著無人海灘和面前的大海，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潮潤的海風。
……
即使後來與宮少宸再交手，他也並不知道那少年去了哪裡。
天，亮了。
只是，這一次，他曾經穩穩地拿著太刀的手，卻再也沒有力氣地去數裏面的糖，甚至拿不住荷包。
也許多年前，自本島來的那一日，滿院子的櫻花樹下，他看見的那個年輕的貴公子抱琴而歌的時候，聽見他歌聲里的憂傷入了迷，就是個錯誤。
否則他不可能短短這麼些時日內就爬到了這個位置。
他伸手在半空里細細地描摹著那四個大字，喃喃自語：「啊，這是小姐姐的家啊。」
……
幾名士兵一臉晦氣地過去，隨意地拖起那瘦弱的削瘦身軀。
一個老綉工聽到動靜探出滿是皺紋的老臉來，小心地看向門外：「誰呀？」
少年咳得有些厲害，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眼神都有些模糊。
他眼神朦朧地，輕輕地低低地呢喃著，瞧，多麼的貼切啊。
也有一些人因為各種原因悄悄地藏著，不願離開，譬如某些大戶人家，也依然有年老的忠僕守著院落。
「你管呢，這打仗還能不死人？雲州城算是死得少的了！」另外一名老兵不耐煩地道，隨後將那瘦弱的屍體擱在車上：「快走，快走，前面還有呢！」
楚瑜反手握住金大姑姑的手，笑吟吟地道：「大姑姑，累你們為了我操心了。」
片刻后，天工綉坊慢慢吱呀一聲打開門。
「咱們，上船罷。」金大姑姑含笑搖搖頭，左右看看無人，便朝著楚瑜點點頭，沉聲道。
從一開始，他就回不了頭了，又或者有些相遇就是錯誤的。
果然，德川也等著宮少宸的笑話。
「此役之後，若小姐有機會再回到雲州城，想來百姓們之間微信一定大漲。」紅hetubook.com.com袖忍不住有些興奮地跟著金大姑姑說著方才百姓們掩護著楚瑜撤離的情景。
人世間的面
下輩子，他，應該可以……做個人吧。
此處是曜司的一處秘密港口，和雲州城南門的沙灘頗近。
也許貪戀生命里那些不屬於他的善與愛，就是他最大的錯。
天邊漸漸地泛起魚肚白。
最終，他嘗試著伸出去的手，最終夠到那一顆糖后，少年脫力地靠著牆壁，尖瘦蒼白的臉孔上露出一個近乎幸福的笑容。
誰記得，誰離開。
士兵們罵罵咧咧地一路趕著騾車前行。
……
宮少司低低地咳嗽了起來：「咳咳咳……」
夜深了，少年安靜地……睡著了。
那是第一個，真正不抱有任何目的，願意對他露出善意的人。
他沒好氣地往地上呸了一聲，隨後又看見了地面上一灘血跡，忍不住嘆氣：「唉，真是的……晦氣。」
也許，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也許。
少年眼神迷離，臉色蒼白，他用盡了畢身的氣力，顫抖著伸手想要抓住那一顆從他枯瘦手指縫裡漏出去的糖。
至於瘟疫，她雖然也擔心，但是南國公此人極為謹慎，必定應會手握瘟疫藥方，才會配合宮少宸行事。
隨後，他轉身進了門去，取了一盆水來，嘩啦一聲潑在地上，又取了拖把將地面拖得乾乾淨淨，順便將那一顆發霉的糖衝進了一邊的水溝里。
身下的大片血跡凝固成一片漂亮的暗紅，像冥河邊的彼岸花。
但是，他卻並沒有去敲門，而是在大門邊坐了下來，靠在門邊，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和_圖_書滿是猩紅的血跡。
他像一片露水悄然蒸發，又似海潮里的泡沫，消失在天明的時分。
也許在那少年貴公子看著他獃獃的模樣，朝著他招招手，他就傻乎乎地走過去的時候就是錯誤。
「咳咳咳……」
沒有人知道……
蒼白的日光落在滿目瘡痍的雲州城裡，寒風瑟瑟而過。
楚瑜上了船之後，抬手看了自己的掌心，那裡彷彿還有少年蒼白而潮濕的淚水，她看向漸漸遠去的雲州城，目光複雜地輕嘆了一聲。
濤聲仍在。
金大姑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光，忍不住看著她，感慨地笑道：「你這丫頭，也不知哪裡來的這麼多古靈精怪的點子，還真讓你把雲州百姓們大部分都救了出來，咱們的人也都順利撤了出來，我聽人稟報南國公為了控制瘟疫，已經派封逸去配藥了，想來不會有大問題的。」
楚瑜聞言，心中一頓，嘆了一口氣：「這次能成功將南國公引到咱們雲州城下，逸哥兒功不可沒，他滲入敵營，比我們更危險，也不知道要怎麼謝他，咱們暫時就不要再和逸哥兒聯繫了。」
看破不說破，是一種善良。
……
……
天工綉坊的大門緊緊地閉著，門前街道也如同城內其他街道上一般，一片凌亂。
那纖細瘦弱的人影抬頭看了眼那天工綉坊的招牌，隨後低低地笑了笑，輕嘆了一聲：「到啦！」
他渾不在意地在自己大腿上擦了擦，隨後有些疲憊地仰頭，靠在門上，抬起眼，正好可以看見那天工綉坊四個大字，還有天邊的明月。
冰涼的夜風吹過，冬日里的寒風吹滅了城裡的最後一片燃燒的m.hetubook.com.com火焰。
「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
只是她相信逸哥兒能處理好這點首尾。
誰記得，誰來過。
當年明月照九州
大部分人都逃了出去，只有一些固執的老人難離故土，堅定地守著自己的家和院子，活到了人生的盡頭，也便開始不懼生與死。
咽喉里有猩濃的鐵鏽的味道，讓人難受。
「立刻將所有街道的屍體收拾，就地焚燒，阻止瘟疫傳播！」封逸環顧四周，淡淡地下令。
天邊的月西斜，空曠的街道兩邊，火焰漸漸地熄滅了，只剩下一些房子和店鋪還在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和東西燒焦的味道，而遺落滿地的物品還有路邊的零散的屍體與血跡，讓很難想起這還是曾經繁華和秩序井然的雲州城。
隨後，他靜靜地閉上了眼，輕輕地嘆出最後一口氣。
也許，還會有一個很疼愛自己的姐姐呢。
荷包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裏面跌出一疊糖紙，還有一顆有些發霉的水果糖『咕嚕嚕』地滾落他的腿邊。
幾名士兵矇著臉，一路趕著騾車，收拾著路邊的屍體。
小姐姐，大概在很早就已經發現了他是哥哥身邊的那條狗了。
「咳咳咳……」
所以，註定錯過唯一救贖的機會，錯過那少女一雙溫暖的手。
金大姑姑等人早早就等在岸邊，滿心的焦灼，看著楚瑜一行人，立刻迎了上去。
一道纖細的黑色人影，捂住腹部踉蹌地走著，艱難地避開那些地面上被人遺棄的傢具，最後，他停在了天工綉坊門口。
所以看著他的目光，才會不自覺地帶著一種憐憫和溫柔，明明知道他是哥哥身邊的人，也一m.hetubook.com.com直都不曾懷抱敵意。
她抓著楚瑜的手腕，上下打量了她一輪，發現她身上完好，眼中瞬間就盈滿了淚光：「還好，菩薩保佑！」
有些人，就算是你靠近她，都能感覺到溫暖呢。
那個小獸一樣執著的少年。
卻只看見門外士兵們駕著騾車遠去的身影。
見一面，少一面。
「趕緊地，收了收了！」另外為首的士兵長不耐煩地下令。
如今就算宮少宸把瘟疫散布出來，他為了不禍及自身，也順勢百姓個好，只會想法子配置出葯來。
免得給封逸徒增危險。
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少年。
寂寂空城空余恨
也是，她第一問他要不要跟她走的地方。
他臉上露出一種近乎溫暖而天真的笑來。
……
他何等心高氣傲之人，哪裡可能允許自己的致命把柄在人家手裡。
也許，他貪心愛上不該愛的人，所以，活著就是個錯誤。
畢竟南國公現在是氣恨之下，一時不曾細想，但是若他冷靜下來，說不得就要懷疑自己中計了，而逸哥兒是直接給他呈上情報的人，只怕難逃被懷疑。
又是，新的一日。
孤城依舊。
「我的……糖。」
削瘦的少年疲倦地靠著門閉上眼，無力地咳著，卻沒有力氣去擦掉自己唇角的血，他只用染了血顫抖的手從自己懷裡掏了掏，拿出一個染血的精緻荷包。
也許……
他低低地笑著，眼神漸漸地迷離。
……
他彷彿消失在那個血與火交織的夜晚。
……
在那年輕貴公子挑起他下巴，含笑道：「你就是伊賀派來的小孩兒么，這麼小，以後就叫我哥哥罷。」也許，他沉浸在對方那溫柔語氣里時，就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