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傾國紅妝

作者:水夜子
傾國紅妝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卷 烽火佳人,乍然相逢如隔世 第二十章 無情拒絕

第三卷 烽火佳人,乍然相逢如隔世

第二十章 無情拒絕

「跟我回宮好嗎?」君卿夜又問,語氣執著。
半月彎周身微動,緊握著馬韁的雙手已在顫抖,但清絕的聲線仍是穿越了眾將的身體,傳到君卿夜耳邊,「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月兒,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我要回去找我師父,你們也要回上京,從此後,見與不見只憑緣分。」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妙,如果不是君卿夜誤進了沙漠,如果不是她送了師父出去,如果不是那場風暴,也許他們早已錯過。可當她慶幸著他們的遇見時,又恍然驚覺,往事如夢,終不過一場鏡花水月。
緩緩而行,半月彎手中端著的是風贏的最後一碗葯,喝下這個,他便可改服調理之葯,身體也就再無大礙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再一次欲言又止,斷崖前的凄絕、彼此的冷艷,在他腦中交替著出現,哪一個是她,哪一個是她,其實他也分不清了。
此法,可謂一箭雙鵰,也再一次將君卿歡逼到了風口浪尖。
心很痛,但她仍舊在笑。或許她更應該感激風贏的坦白,若不是他,可能自己還會存有幻想。夢已空,心已死,如此亦好,至少在她離開之時,也不至於太過痛苦。
語聲方落,半月彎已放下手中藥材,溫軟柔滑的手掌扯住了風林的手臂,拉過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我幫你檢查一下。」
「月軍醫,又麻煩你送葯來了。」風贏憨厚一笑,臉上表情極其不自然。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偷懶,不多時,那石碑已完全呈現於人前。眾人仔細看去,好傢夥,竟是比平日所見的石碑足足大了三四倍。
急奔出大院,風贏重重嘆息,有些人是命中的劫,註定逃不掉的,只是,又有何人能懂他內心的煎熬?面對最愛的女人,他相識卻不能相認,只能裝做全然陌生,每日的問診換藥,已是在他心上片片凌遲。現如今,若是還要搭上一個風林的話,他實難接受,是以,無論如何他也要阻止風林再繼續。這樣的苦,他一個人承受便好,絕不能讓風林步他後塵。
「你是不是認識我?」她問得直接,他也接得自然,「月軍醫你說笑了,我當然認識你了。」
半月彎卻只是輕仰起小臉,絕冷道:「皇上,放手吧。」
君卿夜滿意地看了司徒策一眼,「愛卿想法甚好,此事便全權交於你處理了,需要什麼幫助,隨時跟朕提。」
君卿夜扯動著唇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意,「來了就好,本以為你不辭而別,便是不願再見……」
「我……」有太多太多的借口,卻只有一個真正的理由——她不願入宮,只是不願而已。
「我該去的地方是葯谷,皇上該去的地方是錦宮,你我本不同路,何必執著?」最愛的那個人往往會最先選擇放手,不是怕痛,而是不想讓對方受苦,他有他的天下,她有她的江湖,他們本不是一路人。
半月彎不敢再開口,只上前扶他,「走吧,我扶你回去休息,今日是我強人所難了。」
言罷,風贏拂袖而去,風林卻是痴傻了一般,想著月大哥到底是怎麼得罪了自己的哥哥啊?
「放手。」言罷,她大力扯脫他的手,輕輕一勒馬韁,便調轉過頭,背身而對。
君卿夜倏然俯身,緊壓半月彎櫻紅的小嘴,冰冷的唇狠狠侵佔著她的檀口,心中狂喜,竟只是因為這個最讓他意外的理由。他的吻霸道而熱情,帶著懲罰的意味,像是燎原的野火,在她心底盡情地肆虐著,讓她幾不能順暢呼吸。
風贏沉下聲,怒斥道:「風林,不該問的就不要多嘴。」
倒是真的沒有料到她會有此決定,風贏也吃了一驚,「你不和我們回京?」
沉默了片刻,半月彎竟是坦言承認,「是不該來的,不過,還是來了。」
聞言,她不語,心中卻是徘徊道,不是你太心急了,而是我暫時沒有勇氣接受你是皇帝這個事實。
那一聲極輕,如同夢囈,卻叫眾人聽得真切,有詫異、有猜疑、有不解、有驚駭,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望向了君卿夜。
「……」
寬敞的馬車內嘆息聲聲,最終,風贏撩開車簾,遞出一把油紙傘,對不遠處的風林道:「風林,把傘送過去。」
「皇上,這些手段顯然是那君卿歡所為,其用心天人昭昭。」風贏首當其衝,第一個站出來說話,語畢,朝中已是議論紛紛。
半月彎笑了,隔著厚重的黑紗,粲然而語:「皇上,一路保重。」
「司徒愛卿,你認為該如何以謠止謠?」
習慣了接受,還不太能適應給予,可此時此刻,假若能換她同行,他什麼都願意。只是,和她相處的那些日日夜夜,更讓他懂得了她是怎樣的女子,她若心甘情願,便是刀山火海亦會隨行而至,可若是她心生離意,那麼除了放手,他已別無選擇。
作為大周的輔國重臣,又是君卿夜名義上的岳父,司徒策倒也算盡心儘力,是以,萱妃出事之後,君卿夜才會選擇對他網開一面,繼續任用於朝中。此番他的說法,再一次與君卿夜不謀而合,倒也讓人頗為欣慰。
風林眸中一暗,正待出槍上前,卻驀地被君卿夜反手制止,「是月軍醫。」
面對風贏時,她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總覺得他們不應該只是現在才認識。可風贏似乎不願提及,每每當她想問,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時間一長,半月彎也懶得再問,畢竟假若人家不願意說,再努力也是不行。然而過了今日,他們回京,她回葯谷,從此後可能再無交集,那些強忍下來的疑問便又冒了出來,想要最後再試一次。
沒有稱「朕」,君卿夜只是對她用了一個「我」字,一個平等相待的「我」,這對半月彎來說,已是再普通不過,可對於飛鴻騎的眾將領,卻有如https://m.hetubook.com.com五雷轟頂。
夜已深,彎月如鉤,半月彎自迷醉中醒來,撫額輕吟間,卻驀地聽得清朗一聲,「頭痛嗎?喝碗醒酒湯再睡吧。」順著聲音的方向,她看到了君卿夜俊秀的身影,他手裡端著醒酒湯的模樣,還真是少見的溫柔。
「別說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風元帥,咱們後會無期!」
在半月彎的調理之下,風贏已能下地行走,這幾日憂心風林,也閑坐不住,偷了空便在院子里轉悠,期待著偶爾一抬頭,便能如願看到風林的身影。
風贏抬眸遠眺,眼神悠遠,吐出的字眼,似乎也變得縹緲不清,「一個宮女而已。」
「她是誰?」
「是。」
「是啊,怎麼你不知道嗎?他沒有去見你?」
這一日,他如平時一般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忽感一陣腳步匆匆,驚喜抬眸,正見一小將身影在眼前一掠,便又消失無蹤。風贏眼力極佳,自不會認為自己看錯了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覺奇怪,那小子明明回來了,卻不來見他,又是要去哪兒?
正在配製風贏所需的葯,半月彎神情專註,直到風林奔至她眼前,她方才驚喜地叫了一聲,「風林,你終於回來了。」
「不是不聽,至少得有個理由啊,哥你告訴我為什麼好不好?」在風林心中,風贏不但是兄長,更像是父親,只要他說得有理,自己就是再為難也一定會聽,可他卻偏偏不肯明說,這可急壞了風林。
甚少頂撞風贏,此番,風林卻忍不住了,「為什麼?」
「來送送你們。」清越的聲線帶著特有的沙啞,這一刻的她竟讓他又看到了那個冷若冰霜的女子,隨時隨地拒人於千里。
「月兒,跟我走。」
後會無期,她終還是說了出來,本想爛在心底永不對他說出的話,在這樣情急之下,仍是逼出。他是大周的皇帝,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是以,她不敢奢求他的什麼都答應,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沒有自信心,一個對過去一無所知的女人,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存在是否應該,又如何能放手去愛?
「謝謝月軍醫,要不是有你,我的傷不會好得這麼快。」面對她的時候,風贏總是很小心地控制著自己內心的情潮,但這一聲謝謝卻是發自真心。他的傷有多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甚至有一種被她從地獄強行搶回的感覺。
「元帥,皇上與月大哥是什麼關係?為何……」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風林一直都恍如做夢,雖不解,但也明白了他的月大哥與皇上的關係非同一般,此番又聯想到兄長曾對自己的警告,他越來越想知道他不在的幾日內,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風林心中不滿,只得抗議道:「哥,你不講道理。」
「為何要這麼說?」風贏自是不懂她的心思,可一聽她要走,竟也開始後悔自己方才所言。
「……」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皇上」,似乎也在藉此申明二人的身份懸殊,她是真的鐵了心要離開,可他竟是連一句挽留之語也說不出來。烈日正濃,他卻如處冰窖,周身僅有的溫度,也因她的話語而冰凍。或許他永遠也不會懂,此時此刻,她的心比之更痛更冰冷。
「駕!」一聲嬌喝響徹雲霄,用力一夾馬肚,尖利的馬刺狠狠扎入馬腹,馬兒狂嘶而鳴,如離弦之箭,閃電般飛馳而去。
離得較遠,這些人又是以耳語討論,自以為君卿夜是聽不見的,可像君卿夜這樣的武林高手,耳聰目明自是要超出一般人等,是以,這些閑閑碎碎的議論聲,已盡數被他收入耳中。
「元帥,我是月兒,不是你們記憶中的那個宮女,所以,與其留下一個替身,倒不如好好珍惜美好的回憶。我不願入宮,更不願做別人的影子,替她活她的一輩子。」言至此,方知何謂心如死水,原本的萬般憐愛不過是痴心錯付,她真傻,竟以為君卿夜的眼中真的只有自己。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半月彎輕輕背過身去,仍是淚落,卻依然無情,「皇上,請回吧。」
後宮,那個自古以來備受爭議的地方,那個許多女子夢寐以求之地,在她看來,那裡卻是困獸的牢、是囚鳥的籠,她不願讓自己處於那樣的境地。
風贏卻是再度沉默,許久才吐出一句,「她死了。」
他說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他說要一個能被他接受的理由。為了這個理由,在風林未歸的日子里她絞盡腦汁,可始終想不出那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直到方才他的到來,讓她突然想通了一切,所謂的這個理由,不在於她說得有多麼合理,而在於他能接受的是什麼而已。很想痛快一語,但她卻只能選擇沉默,也許沉默就代表了她的一切態度。
半月彎輕輕一笑,倒也不瞞他,「我怕我再不問,就沒有機會了。」
如蘭之息,吐氣馨香,風林但覺她的陣陣體香襲來,竟如同被貓抓了一般,內心蕩漾。風林正當少年,正是懷春之時,本以為自己對半月彎是孺慕之思,可當她倏然靠近,他竟覺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不自然地擺脫了半月彎的手,他緊張地說:「我沒事,一點小傷,已找了郎中處理,全好了。」
「……」如此一問,叫他如何回答,真心么?他從來都是,只不過這樣的真心,永遠不能對她說。
「你臉怎麼那麼紅?是不是發燒了?」下意識地伸手探他額上溫度,風林卻因她的再度碰觸,而全身僵硬。
「月兒,難道你心中真的沒有我?」她的猶豫讓他不安,只得不停地追問。
「且不論這些異相是否人為,但有一點絕對可以肯定,只要用心,異相併不一定只能天生,臣等亦可以人為製造一些祥瑞之說。除此之外,皇上若是能再行減賦之政,老百姓得了皇上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自然也會為皇上說話的。」司徒策語出鏗鏘,言語灼灼,一時間倒也震懾了不少朝中小人。
「對不起!我剛才看到風林回來太高興了,所以沒有看到你進來。」望著他的臉,半月彎抱歉地解釋。
風贏抬眸,一改常態地認真,「你真的想知道?」
要說這高老太爺八十有二了,那墓地其實早已修好,可前陣子,不知高老爺從何得知,說此風水寶地,要是做了祖墳便能保世代榮華。這不,立馬買了下來,交給王老二監督著開始動工。
「有一會兒了。」
風過,卷著細綿的雨絲拍打著他的臉,如同雕像一般,年輕的帝王痴立於大軍之前。此時此刻,他不再是一個殘暴無情的君王,而只是一名痴情男子,生於帝王之家,他本早已懂得不該有情,可是,當他真正遇到那個人,又如何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他以吻封唇,阻得了她未完的話語,卻阻不了她辛酸的淚水。如珠而落,她的淚像是滾燙的火,滴滴燙在他的心上,烙下點點深痕。
風贏聽出些什麼,但又猜不出重點,只得又問:「為何?」
自風林見到風贏起,就沒見風贏笑過,只是板著一張臉,神情肅冷。要說風贏對這個弟弟自幼就不溺愛,總是嚴管厲責,而現在風林所犯下的錯,他竟不知如何相責,畢竟同樣的錯誤他也曾犯過。
「難道就因為我是皇上,所以你才不能跟我走?」假若江山美人真的只能二擇其一,對他來說也並非難題。只是,最為困擾他的,不是她的拒絕,而是她的態度,如若她的心中真的無他,那他又能如何?
「錯了,不是你太自私,而是我。師父說過,大周的錦宮裡有佳麗三千,燕瘦環肥,要什麼樣的就有什麼樣的,可我卻從不羡慕她們。再多的錦衣美食又如何?不過是三千個日日夜夜痴等你不經意間的一次回眸。若是我隨你入宮,是否也會是那三千之眾?那麼多美人,還有皇后、貴妃,便是每個人輪上一日,我要見你一面,豈不是要等上十年?十年啊,十年……」
想要挽留,竟找不到理由。其實君卿夜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他強留她,她也許同樣會接受,可是,假若她心不在此,便是強留又能如何?
他單指點上她的唇,阻止她繼續,頗為失望地問:「月兒,我的心意,你是真的不懂,還是不願接受?」
這些修墓工本都是些粗野蠻夫,哪裡識得字,便想到了還站在上頭的王老二,「王老二,你快下來看看啊,這上面寫著些什麼啊?」
「知道了。」鬱悶地接過風贏遞出來的大傘,風林打馬向前,緩行至君卿夜身後,「皇上,末將為你撐傘。」雖是新兵,但因立下戰功,風林現時已被破格提拔,是以,稱呼上亦有所改變。
見他態度尚可,風贏終於停下了來回踱走的腳步,拉了張椅子,坐在風林的身側,「你先告訴我,你方才去了哪裡?」
猶豫了一下,她才平靜而語,「那好,等風林回來,我再告訴你我的決定,如何?」
「哎呀,別廢話了,挖出來再說。」
怔愣間,又有人進入屋中,她也不曾發覺,直到被無視之人輕咳幾聲,她才收回心神,望著君卿夜淺淺一笑,「你什麼時候來的?」
「那她現在在哪裡?」半月彎迫不及待地問著。
雨水侵襲之下,他的手又開始疼,彷彿又被深深地劃開一刀,連握韁都幾乎無力。現在的她仍舊如此凄絕,一如當初落崖之時的冰冷,或許他早就該明白的,無論她能否記得起當初的自己,無論她的心裏是否有情,那種毅然決絕離去之意,竟已滲到了她的骨血里,那樣深刻,抹也抹不去。
本還悶沉著的小臉,在聽到此話時立時興奮,正待要上前一步,卻聽得身前君卿夜清冷地又道:「是來隨行?還是送行?」
「對不起月大哥,其實是我只顧著趕路,忘記打聽戰況了。我跑了三天三夜,累得快不行了,這才找了間客棧住下。從小二那裡聽到我軍大勝的消息后,我這一放心就睡不醒了,等我醒來,又趕了幾天的路,所以才耽擱了。」不好意思地說著,風林顯然對自己的行為並不滿意。
他問得懇切,她卻只能沉默,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太難太難,她需要時間來考慮,而今夜,她頭昏腦漲顯然不適合。
「可那君卿歡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啊,是他所為,倒也真有可能。」
「風元帥,我是問,你是不是認識失憶前的我?」關於她的失憶、關於她的身份,因為君卿夜的關係,她不相信他毫不知情,是以,在問他這些話時,她倒也顯得從容不迫。
君卿夜卻是一揚眉頭,反問道:「風林回來了嗎?」
得知月大哥不願隨行回京,風林已是鬱悶了許久,現在連道別的機會也不給,就有些讓他忍不下去了。可軍令已下,他不得不從,只是這一路,再沒有給過他們一張好臉,便是面對君卿夜時,也不曾笑過一下。
看不清她的笑臉,看不清她的決然,可當她那一聲「皇上」傳入君卿夜耳中,竟是痛徹心扉。已是下定了決心要放她而去,可當她如此決然地出現,他竟又不忍再言放棄,橫刀立馬,他遙聲而喚:「月兒。」
「……」
君卿夜端坐于上,手裡好幾本奏摺寫的都是這些天生異相之事,這些手段其實並不算太過高明,均是仿照先人所為。但所謂人言可畏,誰也堵不了老百姓的嘴,如若任其發展下去而不思對策,恐怕會導致民心動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是民心盡失,那他的皇位,便是想坐也坐不穩了。
「怎麼會這麼晚?我們都等你好幾天了。」
半月彎腦中一熱,面泛春色,無措下,只能接過他手中藥碗悶頭喝下。
「為何?」
「不為什麼,哥的話你也不聽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么?」越解釋只會越混亂,風林還小,正是情竇初開之際,若是不知道她的女兒身份,倒還能一阻,若是真的說開了,只怕會越陷越深,到時候,想後悔怕也來不及了。
「當然。」在遇到君卿夜以前,她真的不在乎,可現在她在乎,比任何人都在乎,只因這也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月兒,看著我的眼睛,給我一個真實的理由,如若你真的不願隨我入宮,我絕不勉強,只是,給我一個能接受的理由好嗎?」經歷了太多,他已不願再任她四處飄蕩,只是和她在一起,她也讓他懂得了另一個道理——愛一個人,也許從來不該只是一味佔有。
「你何時回去?」她撐坐起來,靠在床邊,柔柔地問。
「風贏也不瞞你,但我想月軍醫可能要失望了,我認識的應該是另一個人,只不過你們長得很像而已。」他不能說,說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既然她已忘記了一切,就該讓她重新生活,而不是背負當初的種種罪孽痛苦一生。
然而,那人一鍬下去,大夥都聽到當的一聲脆響,提起鐵鍬來,竟發現鋒利的鍬刃生生缺失了一角。大夥一見,駭然不已,一個個站了起來,三下兩下就挖開了那發聲之處。
姜還是老的辣,司徒策到底是有兩把刷子的,高家莊的龍碑一說,本已被傳得神乎其神,卻最終破解於一名瞎眼先生。據說那人默默寫下了龍碑之上早已模糊的全文碑稿,與人對照,比將之下,竟發現原來碑上所刻,只是一個大家族的族訓而已。至於那魚腹取令,那金牌令上僅有一個佑字,本是佑親王在位之時的身份象徵,是以,司徒策又上新奏,聲稱此異相乃是天意,是上蒼憐憫,請求君卿夜恢復君卿歡佑親王的封號,招安回京。
「為何?」
那些人見說他不通,心中有氣,好幾個性子暴的,直接就坐到了坑裡休息起來。
「若說那石碑有假、魚腹人為,那麒麟下凡又如何解釋?據說,那一帶的老百姓全都看見過。」
「我、我還要去找我師父,我把給他的沙蓮用在了風贏身上,還得回去采……」諸多借口,她脫口而出,只是不知為何,聽到「回宮」二字,她便心頭打戰,排斥不已。
「你醉了。」短短三個字,包含了太多的情意,亦足以回答她的問題。
那王老二循聲而來,跳下了坑,只看了一眼,心頭便驟跳起來,忙吩咐其中一個老實墓工道:「快,去請我家老爺過來,這地兒啊,挖不得,挖不得了。」
「別自欺欺人了,若不是我長了這樣一張臉,或許他當初看都不會多看我一眼的,是嗎?」
司徒策率先站了出來,「皇上,老夫以為,當務之急應該以謠止謠。老百姓認死理,若是沒有看得見、聽得到的證據,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些異相乃是人為的,是以,強行灌輸是沒有用的,唯有攻心方是上策。」
「哪裡哪裡,月軍醫謙虛了。」寒暄間,風贏已喝完那碗葯。
「哥哥你有話直說好了,若真是風林有錯,只管罰我便是。」甚少見到風贏如此,風林心中也開始打起了鼓。哥哥雖說為人嚴苛,卻很少說話如此拖拖拉拉,是以,他也糊塗了,難道自己真的無心之中犯下大錯了么?
聽來聽去都是那幾個意思,君卿夜終於不再有耐心,遂大聲道:「朕是想問問各位愛卿可有良策,不是要問你們對這些事情有何看法。無論是不是他君卿歡所為,朕都不想知道,朕只想知道此事該如何應對。」
高老爺很快被請了過來,仔細研究起了石碑。石碑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是以,碑上的字跡大多已模糊,但有幾個字卻是異常搶眼,拼連在一起便是:人心匯,天命歸,王為帝,夜主易。細看那碑體,四周祥雲浮瑞,暗隱龍騰萬里。看到這裏,高老爺也被嚇得不輕,馬上遣散了眾人,再不敢動那「龍」坑一鏟。
「月兒。」君卿夜加重了語氣,叫得那樣撕心。
「元帥不是說過,一定不瞞我的么?為何不答?你真的認識原來的我是不是?」他的表情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太多,雖未得到正面的回復,但她似乎已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聞言,風贏無言以對,只是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方才似乎真的說錯了話。
一路都黑著臉,風林對此次行軍大為不滿,他不明白為何非要冒雨前行,只是回京,實在不明白為何要如此。而最讓他不痛快的事,是因為走得太快,他甚至來不及向他的月大哥道別。
他心疼地吻著她的淚,珍寶般小心地捧著她的小臉,「月兒,弱水三千,我亦只會獨取一瓢飲,雖不能有違祖制廢除後宮,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走得不快,是以,很容易便看到不遠處長廊之中抑鬱嘆息著的風贏。她並不猶豫,直直便迎了過去,「風元帥好興緻啊!不在房中休息,跑出來欣賞風景?」
風贏苦澀一笑,第一次對她吐露真心,「那是因為那個宮女除了是個宮女,還是風贏心之所屬。是以,每當我看到月軍醫,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可能也是因為這樣,讓你覺得彆扭了。」
「……」
「哥說不行就不行,難道哥會害你不成?」風贏有苦說不出,雖說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卻不曾想連喜好也是一般,此時風林還不懂情愛,他只要痛下決心斬斷情絲,自不會有後來。雖說現在的風林不懂,但總有一日他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君卿夜的眼光隔著那隨風而動的黑紗,像是能穿透一切般定格在她的臉上。沒有人知道,當他發現她不辭而別時,他是多麼的害怕,更沒有人明白,他會如此急行軍,只為追上她的腳步,離她更近一點。
他毫不遲疑地道:「隨時可走,但還要等等風林,他也該回來了。」
「就算你可以承諾只寵我一和圖書人,但我卻不能那麼自私,把那三千女子一生的寄託盡情輾碎。你我本不是一路人,能走到一起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但既然到了該分開的時候,又何必執著?」她的心又何止是痛,可再痛,她仍舊必須如此。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唯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無比快樂,她不想連這最後的美好記憶也被生生掠奪。
王老二一見這情景,急得不行,只得耐著性子勸。不多時,終於有人被他勸服,悶著頭又挖了起來。
「你為何在此?」
見與不見只憑緣分,她原本真的這樣想過,可不過片刻工夫,她已柔腸百結。既然看不清那所謂的真心,倒不如忍痛放棄,或許這樣瀟洒地離去,是她目前唯一能留下自尊與傲氣的方式。
「月兒,不要走。」君卿夜突然飛馬而至,狠狠地拽住了半月彎的手,「相信我,只要你跟我走,答應你的,我一定能做到。」
「哥,我剛才去了月大哥那裡。」話一出口,風林似乎明白了什麼,馬上恍然道:「啊!哥你不會是吃我醋了吧?月大哥再好也不及你好,你是我親哥哥啊。」
見她為難,君卿夜心中微感不安,「你還是不願隨我離開嗎?」
「有點熱,但不燒,應該沒事了。」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你是皇上,而我什麼也不是。」她本不是介意身份之人,只是他的這個身份,並非普通之人所能接受。她會陪他在晉同關一路艱辛,是因為她心中有意,可她不願隨往,亦並非無情。世間情愛難懂,不是當事之人,又如何能懂這箇中滋味。
君卿夜暗眸沉沉,拒了晉同關派來的寬敞馬車,竟是選擇了與軍同行,一馬當先地冒雨前進。風贏因身子不便,硬是被塞進了本該是君卿夜所乘的馬車,是以,此時的君卿夜身後跟著的卻是小將風林。
「是,皇上,老臣一定不負皇上所託,將此事辦好。」司徒策沉聲抱拳,冷眸精光熠熠。這是自萱妃去世后,皇上第一次重任託付,他司徒策是否能打個漂亮的翻身仗,便全賴於此了。
七月,驕陽似火,天熱得發了狂,連那看門的大黃狗都已被酷熱打倒,趴在門檻上吐著舌頭。灼燙的大地上,蟲鼠都不見一隻,但此時此刻,高家莊的王老二卻仍在指使著一干夥計汗流浹背地挖著坑。
「風林,你可知我為何如此?」
「是,很像。」何止是像,本就是一個人,可他卻只能在心底加上這一句。
「不了,那裡不屬於我。」本以為她害怕的只是那三千美人,現在她突然為自己感到可悲,一個宮女么?一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宮女?是因為這個原因,君卿夜的感情才會來得那麼快、那麼直接么?她突然想笑,卻只是笑自己真的太可憐。
將碗重置於桌面之時,半月彎卻突然問他:「風元帥,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你,不知你可否據實以告?」
「元帥,方才那麼大的雨皇上都不肯用傘,現在渾身已然濕透,又何必再用?」風林說話向來直爽,風贏又是他親哥哥,自比旁人更顯得隨意一些。
君卿夜不語,只是淡笑著搖頭,望向半月彎的眼神,又開始變得柔情似水,「只要風林能活著回來,見不見我倒也無所謂,因為我要等的人本不是風林。」他說得直接,饒是半月彎想要裝傻也不行。
話剛說完,風林已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半月彎迷茫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大惑不解,「這孩子怎麼了?」
「說是他所為,也得有證據啊,空口白牙,如何服民?」
不知是感動還是驚訝,她竟只是痴痴地望著他,直到他再一次俯身吻住她的唇,她卻突然間推開了他,「我不會隨你入宮的。」
沉著臉,君卿夜淡漠而問:「各位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若是君卿歡肯回來,王終歸是王,始終差了那麼一點距離。更何況只要他敢回京,治他的法子太多,大可以從長計議。可若是他不肯回來,那狼子野心勢必再露,再加上先前的冒犯黃旗之事,老百姓亦絕不會再信他為人。是以,他所有的動作,只會是竹籃打水空忙一場。
「是啊,月大哥,我回來了。」
一路追尋,甚至不敢眨上一眼,就怕錯過了遇見的機會。此時,她人已離去,他亦不必再堅持騎馬而行,更何況她如此用心地留下了這把傘,從今往後,唯有此物會代替她陪自己一路風雨兼程。
君卿夜搖搖頭,「你立下如此赫赫戰功,又怎會只是一介民女?」
一傳十,十傳百,高家莊挖出龍碑一事,像長了翅膀一般越傳越遠。不多時,便又有幾處傳來一些怪誕奇事,先是梅山的龍牆泣血,又有江淮的魚腹取令。最為誇張的是,在君卿歡駐軍所在的夙陵,竟有人傳說看見了麒麟下凡。各地異象頻生,老百姓說法不一,事情被傳得越來越邪乎,但唯有一點卻在無形之中自發地被統一了,那就是大周國要迎來它新的主人這一說法。
本應是風和日麗的日子,卻突然下了場大雨,雨水來得又急又凶,但阻不了飛鴻騎前行的腳步。大軍浩浩蕩蕩前進著,每一步都帶起一地的污水,泥濘著蜿蜒向前。
帶著如此疑惑,風贏移步而追,雖身受重傷,但因恢復得不錯,腿腳還算利索,是以,很快就追上了行色匆匆的風林。然而,當他看清風林所去之地時,不由得怔愣良久。
淚水瀰漫了她的眼,看不清前路,只能任由馬兒帶著她狂馳。心有多痛,她口不能言,只任淚水流淌在她絕美的臉龐之上,盡情宣洩著。
見她並未直接拒絕,他不禁高興,便也體貼道:「是該給你一點時間考慮的,是我太心急了。」
每日他都要對她說上聲謝謝,彷彿說不夠一般,她輕笑著搖頭,一副拿他沒有辦法的表情,「要謝就謝你自己有副好身板,我的葯再好,也不及你的身體好,這麼重的傷,若是換一個人的話和_圖_書,或許我也回天無力。」
君卿夜忽然紅了眼,聲嘶力竭,「月兒,早點回來,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將葯碗擱在他面前,半月彎輕笑而語:「喝了吧,最後一碗葯了,以後好生養著身子,便無大礙了。」
死,並不難,難的是把一個俏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活活說死。風贏的心揪痛著,進而感覺全身都在痛,痛得臉色幾近慘淡。
「以後別去了,除了公務以外,不要再和月軍醫親近,懂嗎?」關於當年種種,他已是提也不能,現今,皇上與她的關係日益親近,他真是不願看到風林步自己的後塵,唯有遠遠地避開,方為上上之策。
滿心激動而來,現在風林卻只想快快逃離此地,待她的纖纖玉手離開他的額際,他大退幾步道:「是啊,我就說我沒事嘛!那個,月大哥你先忙,我去看看哥哥。」
「知道,風林沒用,回來晚了,讓哥哥丟臉了。」氣鼓鼓地開口,嘴上雖說得順溜,其實心底不服,本該是立了頭功的他,為什麼總是得不到哥哥的讚揚,這讓他覺得十分委屈。
「哥,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就是不要這樣不理我,好不好?」到底是少年心性,最耐不過如此折磨,只想著既是要受罰,便痛快一點。
很意外聽到這樣的回答,但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清風贏眼中的那一抹痛色,心有不忍,她柔柔而問:「我們真的很像嗎?」
「哥在你眼中就是那等不講道理之人?我風贏做事光明磊落,處事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更對得起你。」話已說得夠多,但風林似乎比自己還頑固,風贏氣極,不願再勸,只是冷言道:「你好好想清楚,若是再冥頑不化,我便會斷你的軍籍,且永不徵用。」
雖遲了好幾日,但風林總算是回來了,沒有去見君卿夜,沒有去見風贏,風塵僕僕的他竟是一頭扎進了半月彎的屋中,「月大哥,月大哥,我回來了。」
實在太熱,不多時,便有一個中年男人中暑暈倒,那些還在繼續的人們也開始憤憤不平,一個個吵嚷起來,「王管家,這天也太熱了,讓我們休息一會兒吧。再這麼下去,還不知道要倒下幾個,我們要是都倒下了,你這墓不也是修不好?」
「喲!還有字呢。」
「月兒。」
隱隱之中,似乎猜到她想要問什麼,但他仍舊爽朗道:「月軍醫,你有話但說無妨,風贏若是知道的一定不瞞。」
風贏一嘆,表情凝重,「你果然是不懂,我又如何會因為你回來晚了而如此?我是……」
高家的老太爺眼瞅著快不行了,天太熱,萬一去了,家裡也放不得,只能頂著炎炎烈日修墓了。
「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皇上方才不肯用,不代表現在不肯用,你只管照我說的去做便好,別的便不要再問了。」
頭頂的天空被油傘遮擋,令得眼前也一片幽暗,君卿夜下意識地抬頭,亦清楚地看到了油傘之上所畫的兩朵沙蓮,不自覺地伸手撫觸。終於,他深擰的眉頭悄然舒展,原本陰冷的聲線亦透出幾分輕鬆之意,「不必了,朕回馬車上坐坐便好。」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不過,月軍醫為何今日才想起來問這些?」
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半月彎仍舊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
而他卻只是面色冷冷,望向那雨霧中的身影,痴道:「隨我回京吧,你要的,我都答應。」
他不願接受這個理由,雖然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當她真的那般絕情地拒絕,他心仍在痛顫。之於她,他隱瞞了太多太多,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裡,不能接受的並非他的愛,而是他這個人。
若是平時,王老二也不想為難這些人,誰賺點銀子都不容易,這麼大熱的天,他光站著就不行了,何況還是在挖坑。可他能等,這高老太爺恐怕是等不得了。賠著笑,他只能搖頭道:「哥幾個再辛苦一點,完事了我老王請大家吃頓好的,大家幫幫忙,幫幫忙。」
兩兩相望,他們的視線越過千軍萬馬膠著在一起,想要挽留,竟是再也開不了口。
「看看、看看。」
無依的小手緊揪住他身前衣襟,竟是止不住地顫抖。那種對他的渴望,像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洪流,在她心底奔涌而過,想要拒絕,卻只是忍不住需索更多。
漸漸地,雨下得越來越小了,細如牛毛般綿綿而落。忽然,一陣簫聲悠揚而至,潺潺如流水,似傾訴,似哀婉,帶著欲語還休的痴纏。眾將士細耳聆聽,漸漸感覺那簫聲由遠而近、由緩而疾,不多時已是近在耳邊。一人一馬,一簫一笠,倏然出現在了大軍的正前方。
她回頭,笑得凄楚,「那麼你呢?你對我是不是真心的?」
喝得並不快,但她還是被嗆到了,「咳、咳咳……你、你說什麼?」
凄然轉身,手臂卻又被死死扯住,「其實,皇上對你是真心的。」
「呀!是塊石碑!」
「若是如此,為何元帥每次見到我,感覺都很彆扭?」難道真的是錯覺?她始終不信,一個女人的直覺是相當敏銳的,若不是他給她的感覺太過怪異,她絕不會專門找到他問個清楚。
風林端坐于桌前,雙手老老實實地置於雙膝之上,表情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委屈,「哥,你生氣了?」
很想告訴他不是,可她卻只能冷漠無情地點了點頭,「沒錯,正因為你是皇上,所以,我只能回去找我師父。」
「你是皇上,我只是一介民女。」半月彎個性洒脫,對這種身份的束縛從未放在心上,只是,當他突然如此問她,她竟只能找到這些作為拒絕的借口。
「風元帥,難道你要告訴我,他從來沒有見過你喜歡的那位宮女?」
「是啊、是啊!此事大為蹊蹺,不好說啊!」
「月兒,對不起,是我太自私!」
微風拂過,她清絕抬眸,碧空如洗,朗雲萬里,還以為真的要變天了,卻原來不過是下了場心雨。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