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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春風

作者:蘇靜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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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同榻

第十九章 同榻

她想起多年以前,因為背不出千字經,在院子的角落偷偷哭泣。
這就是君于遠學習了十數年,所謂的帝王之術。
於是,這位一向被看作沒有任何威脅的小小采女,一下子被幾位嬪妃視作大敵。
「……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一道清亮的聲線從背後傳來,蘇言吃驚地抬起頭。
蘇言不敢偷懶,不敢有所倦怠。或許被優秀的蕭霖帶回來收養的那一刻開始,她便開始害怕回到原來饑寒交迫的日子,於是拚命習字,努力學會晦澀的經文和詩句。
她才知曉,那人是當今七皇子,君于遠。
淚眼婆娑中,陽光刺目,那個人站在花叢中,淺淺微笑。柔和的光暈灑在那張溫雅的俊容上,雖是少年,已隱隱能看見往日俊逸的面容。
於是,他放任李唐尋來無數的各樣方子助自己入睡。
體質不能學武,她只能希翼在文上有所造詣。
君于遠其實害怕睡著,卻又期待入夢。
想必朝中大臣,看著精神抖擻的新帝,絕不會想到此人居然會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眠。
「綠兒,通知御膳房,我今兒頭疼,讓他們這幾天送些清淡的吃食。至於太醫院那邊,你知道該怎麼說了?」
君于遠亦明白,每一晚,多數是睜著眼等待天明,然後起身著衣早朝,繼續盡他身為明國君主的義務。
許久之後的一日,蕭霖將各個皇子的畫像放在要出師的她面前。
這樣的小事,那人興許並未放在心上,早已忘記。
蘇言一動,君于遠便醒了。
一旁的小月見自家主子唇邊含笑,更襯得容顏明艷無雙。看得和-圖-書一愣,卻在心下竊喜。
冰冰涼涼的,像是沾上了清晨的露水。蒼白滑膩,圈在掌心裏,卻越發感覺到瘦弱。君于遠只想到四個字,便是骨瘦如柴。
御女雙眼一亮,心下一動,口中感激道:「多謝姐姐提點,妹妹那裡剛好有幾匹蘇州紗織錦綢,待會便讓人送來。」
夜風習習,明月照人。
「妹妹太看得起我了,」蘇賢搖頭一笑,眸光微動:「蘇采女比咱們厲害的是什麼?不外乎是,留下了皇上。」
君于遠察覺出自己對她的興味,正隨著日子不斷增加——這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並非是一件好事。
殊不知蘇言剛剛入夢,旁邊的人便緩緩張開了眼。
「寶林姐姐,那采女身為蘇家長輩,如此作為,真讓人氣憤。」御女宮香怡這日一早匆匆而至,柳眉微蹙,軟膩的聲調含著絲絲不忍與不忿。
只是後宮之中素來沒有秘密,這一次深夜前去瓊華殿,終究是被一個剛好起夜的宮人發現。
蘇采女這一回,也算是苦盡甘來。往後皇上的恩寵,想必要源源不絕。
見她不軟不硬地把事情輕描淡寫的,宮香怡手裡絞著錦帕,不悅道:「難為寶林還為她推託,這一次也就罷了,只是上一次,再上一回又是如此么?」
思及此,她不由失笑,嘴角微微一彎,揚起一絲歡快的弧度。
終究,蘇言還是微微點了頭。
只是,這人一臉自信,話語中千字經甚為了解,若能得他指點……
或者該說,他根本不曾入睡。
她又是懊惱,又是害怕。擔心被蕭霖發現自己www•hetubook•com•com的懦弱,只能躲起來悄悄落淚。
他對蘇采女的興趣越發濃厚,在她身邊總是能感覺到平靜。這樣的依賴,君于遠不能要,也不敢要。
很多次的破例,都用在這位蘇采女的身上。
她垂著眼等了片刻,那人並沒有清醒的跡象,這才慢慢地挪動著身側的手臂。屏著呼吸,一點一點地靠近。
被人一語中的,蘇言不由有了些惱意,將書冊一把搶回:「別小看人,我很快就能倒背如流。」
這段時日,也不外乎是讓幾人陪著,直到天明。
他並沒有在任何殿內留宿,而在瓊華殿,向來是深夜前來,也讓李唐攔下了內務太監的記錄——如此一來,她蘇言並非侍寢,而是與新帝私下幽會了。
一切撩動自己心弦的物什,都該除去。
若他們知曉,君于遠每回來,兩人只是安安靜靜地就寢,怕是要失望得想哭了。
手臂一抬一放,蕭門蘇言往日要追隨的主子,就這樣定下了。
身邊早已空空如也,冷涼的竹席,似乎從來不曾有人在上面躺過。
入宮后,另外四位嬪妃在大內的圈養下,容光煥發,豐腴可人。
聽著身後平穩綿長的呼吸聲,蘇言緩緩轉過身,視線在君于遠面上匆匆一瞥。
在幾位嬪妃的宮人面前,她也能挺直胸膛了。
他從不在嬪妃的寢殿內過夜,更不會與她們同寢。
蘇賢垂頭飲了一口香茗,淡笑道:「宮妹妹,咱們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他想去哪裡,我們還有資格能管住?」
這一會,倒讓四位暗地裡相互試探與爭鬥的嬪妃和_圖_書同仇敵愾。
那時候,年幼的蘇言天資並不高,只能刻苦再刻苦。
睇著這樣的她,少年雙眼微亮,指著書冊問:「千字經讀懂了就容易背,今晚亥時,我在此處等你。」
可是拗口難懂的千字文,蘇言狠背了三天,依舊沒能完整地記下。
那會兒,師傅蕭霖是蘇言的天,是她學習所有事最終的目標。
不敢直接牽著君于遠的手,蘇言只是用指尖輕輕碰觸著那人的手心,便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睡去了。
蘇言眨眨眼,晶瑩的水光殘留在臉頰上,神情倒是平靜了許多。
原先這蘇言一張艷麗的容顏便是眾位嬪妃之上,只是她體弱多病,又鮮少離開寢殿,她們便沒有多加重視。
陣風一起,沙塵迷了眼,蘇言正站起身,險些摔倒。
御醫曰:皇上積鬱過深,于龍體不利。
蘇言的臉頰貼著玉枕,被君于遠叫醒后再沒了睡意,睜著眼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身旁那人。
只是,君王也是人。一個寧靜的去處,一個可以稍微在人後露出一點軟弱的地方,卻也是他想要的。
念及此,小月亦是滿心歡喜。
君于遠看著蘇言的睡顏,選擇了放縱一下自己。
蘇賢坐在上首,不置可否,微微笑道:「宮妹妹,皇上只是夜遊御花園,正好倦了時瞅見姐姐的寢殿,便進去稍作歇息,也並不為過。」
可是,也僅僅是暫時的……
綠兒心裏咯噔一下,惴惴不安,忽感這炎炎夏日,一股陰風至身後飄過。
蘇言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手癢了許久的小賊,看到心儀的珍貴寶物,忍不住想要立刻撲上去和*圖*書,卻還得一再地忍耐,免得打草驚蛇。
蘇言有點不願承這少年的情,能在宮中隨意走動的,不是重臣之子,便是皇親國戚。蕭門有令,出師前不得與人隨意交往。
蘇言知曉他國事繁忙,難得好眠,並不想擾了君于遠。
她依言而至,少年也重諾,準時赴約。
他不願再回憶起那天鮮血淋漓的場景,不想再感覺到指尖逐漸冰冷的溫度。卻又想,那人或許會到夢中,或許……他們還能相見。
想起了往事,蘇言目光一柔。
宮香怡一窒,倒是沒了言語:「那……寶林姐姐可有妙計?」
只有這位最先納的采女,小病不斷,越發瘦削。
武人敏銳,多一分的注視也足以令他驚醒。
一絲一縷,淺淺淡淡的,並不濃郁。
蘇言胡亂擦去淚水,低下頭不願搭理這人,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懊悔中。
側過身,他握上了蘇言的手。
微蹙的眉頭舒開了,光潔的額上幾縷碎發,長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道淺淺的暗影。
少年低低地笑了,看著她越發像是一隻虛張聲勢炸毛的小貓,可愛得讓人忍不住發笑:「千字經不過是一本沒意義的入門書冊,用不著倒背如流。」
蘇言一夜好眠,在明媚的陽光中醒來。
新帝在瓊華殿留宿,一次兩次並不為人知。畢竟君于遠身邊伺候的人,守口如瓶,素來不會胡亂嚼舌根。
可惜,由始至終不得成效。
君于遠牽著她的手,逐漸鬆開,抿唇不語。
那人彎腰捻起她腳邊的書冊,輕輕念道:「千字經……你背不出來所以哭了?」
卻被一雙手臂穩穩地扶住,暖暖的體溫自hetubook.com.com那人身上傳來,混著淺淡的龍涎香,蘇言怔忪在地,不禁有些痴了。
自從那一日起,明國新帝很久沒能安然就寢。不管李唐暗地裡叫來老御醫開了多少促眠的方子,又找來多少偏方,依舊無法湊效。
身後的婢女兢兢戰戰地應下,匆忙出去攆幾位宮娥去替主子辦事。
彷彿宮內的生活,在一點一點透支著她的性命,緩慢地吸走了她所有的光華。
只是對於年少孤獨的她而言,點點滴滴深刻在心底。
這樣一想,蘇言禁不住又是一笑。
間或有涼風吹來,一室靜謐,在這處不大的一方之地,君于遠忽然有種安穩的感覺。
她坐起身,小月已小步走來,捧著洗漱用具輕聲細語:「天色剛擦亮皇上就去早朝了,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主子。」
瓊華殿內,榻前的輕紗在涼風中微微飄起,寬大的床上,兩人各睡一側。
每天勞心勞力,還得防著其他嬪妃下絆子,她這身子卻是招架不住的。
蘇言一眼就認出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仍舊是溫柔的微笑,還有那想象中俊雅的容顏。
君于遠輕易地就能辨別出,蘇言的熟睡,突然有了一點嫉妒。
那夜月色明亮,他們一個細聲解說,一個專心記下。不知不覺,放下書冊時,已是三更。
側邊的人,離得他一手臂遠,睡得滿足而香甜。
如此,便能繼續留下。畢竟,有所成的自己,才能有資格留下。
蘇采女的床榻,有一股自然而然的葯香。
看小宮女喜形於色的模樣,蘇言不由好笑。
「妹妹客氣了,」滿臉笑容地送著宮香怡出了芝蘭殿,蘇賢轉身後,霎時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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