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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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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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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馮妙「呀」地叫了一聲,往後躲去,拉扯間,藏在袖子里那一小截半開的花,就掉落在地上,揉碎的汁液,在地上淋漓出一小片痕迹。素荷還要向前,手剛伸在半空,忽然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面無血色地向後退去。
生病的人太多,馮妙只能換了大一點的藥罐子。她幾天沒好好睡過,原本光滑如緞的手臂上,全是摘草藥刮出的划痕。坐在牆角,聽著藥罐子在火上發出咕嚕聲響,馮妙頭倚著牆,眯著眼打瞌睡,嘴角漸漸浮起一點欣慰的笑意。
馮妙把臉貼在微涼的泥土上,失聲痛哭:「我沒有錯!我不相信……」
「你胡說什麼?」素荷剛從驚嚇里回過神來,「這哪是什麼野信子?這是紫浣衣草,能清熱解毒的。」她從前是替皇上嘗葯的宮女,多少也認得些草藥,講到這些不免有些得意。
甘織宮如一潭了無生氣的死水,麻木的宮人,每天面無表情地勞作。只有送飯的小太監,偶爾會眉飛色舞地說上兩句,宮裡最近又發生了什麼大事。這隻言片語,已經足夠甘織宮裡的人暗自艷羡上好幾天。
文瀾姑姑嫌惡地掃了素荷一眼:「不懂就別丟人現眼。」
馮妙暗自欣喜,臉上卻越發平靜謙恭,屈身答應下來,起身時正對上素荷怨憤的目光。
那道痕迹染濕的地方,一條兩指粗的小蛇,正彎彎繞繞地爬過來。
馮妙不願向羅冰玉懇求,轉身看向文瀾:「姑姑,我求求你,沒有了這些馬齒莧,品兒恐怕熬不過今天晚上……」被燙傷的手,磨在粗礪的地面上,血水混合著膿水流出來,她卻渾然不覺,跪倒在文瀾姑姑面前:「姑姑,求你說句話吧,那畢竟是人命啊。只要別拿走那些救命的野草,掌嘴、杖責……怎麼樣都可以。」
幾乎小園子里所有的葯都試過,卻都不見效。馮妙憂心忡忡,顧不得自己也日漸頭暈無力,天不亮就到葯園子里繼續找。
文瀾姑姑頭髮梳理得紋絲不亂,臉上的表情,像是從來不會變化一樣,聽著素荷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轉頭看一眼馮妙:「這不是前幾天才剛來的?」
這話說得大不同尋常,馮妙又哭又痛,腦海里本已經一團混亂,聽見這話,卻莫名覺得心口怦怦直跳。
這天送來的飯菜,多配了一罐豚湯,不夠每人都分一點,只有手腳快的人才搶到了。小太監滿面鄙夷:「搶什麼?真沒出息!能喝到這湯,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是儺儀執事官高大人,為皇上占卜祭祀用的。高大人說,宮中要清除晦氣,每處宮苑都送一點,這才輪到你們頭上。」
素荷手勁極大,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里,扯著她往正殿走。馮妙自知擰不過她,皺著眉喊了聲痛,趁素荷不備,從地上扯了一小截淺紫色的花握在手裡。素雲從小室里拉出予星,一路推搡著,跟在素荷身後。
「叫侍衛去看了,聽說是攬秀殿丟了貓,正在找呢。」林琅目不斜視、聲線柔和,恰好能被皇帝一個人聽見。
馮妙上前看了一眼,立刻對素雲說:「快把她移出去,這恐怕是暑熱。」她在家中曾經見過有人患這種病,不及時用藥,會有性命之憂。
眼看患病的人越來越多,馮妙心中憂慮,別人不管,就只能自己來了。小葯園裡有好幾種清熱去瘟的草藥hetubook.com.com,可是要一樣一樣地試過,才知道哪一種對症。她懇求文瀾姑姑,把品兒她們挪到小葯園附近,方便她煎藥照料。
羅冰玉抬手扯了扯快要滑落的籠紗披肩,把波斯貓放在地上,貓兒得了自由,搖著尾巴蹭到初夏身邊。有宮女模樣的人,抱著一隻春藤編成的提籃,送到羅冰玉面前。還帶著泥土的馬齒莧,一簇簇疊放在提籃里。貓兒聞著氣味,繞著籃子打轉。
「晚上我會親自處置此事,」文瀾姑姑語氣平淡,好像無論她怎樣選擇,都與自己無關,「你還有半天時間考慮,不必告訴我答案,你自己去做就是。」
「文瀾姑姑!」馮妙不想在這些人面前哭泣示弱,可眼淚就是止不住,「難道十幾條人命,還比不上皇上賞玩的一隻貓嗎?」
準備節日宮中小宴,自有內六局的人安排,根本不關奚官局什麼事,這擺明了是借口。
四下已經寂靜無人,連素荷也走遠了,馮妙整理妝容,向文瀾姑姑俯身拜下去:「請姑姑教我。」
拓跋宏「嗯」了一聲,帝輦像漂浮在海上的樓船一樣,絲毫未停頓,繼續前行。
帝輦之上,拓跋宏身穿團龍紋錦服,一頭烏髮用通天冠束起。眉目疏朗的少年,原本半閉著眼睛,似乎在凝神思索什麼,耳中忽然飄進一縷若有若無的哭喊聲。那根本聽不清內容的聲音,不知怎麼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熟悉的嗓音:「討厭鬼!你騙人!」
她頓一頓:「但也還有另外一條路,你向素荷賠禮,任她羞辱掌摑,發泄了心中不滿。從此以後,我仍舊讓你掌管葯園。」
素荷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哪裡顧得上找雄黃,抓過一段草編的小席,匆匆點了,藉著濃煙和火光,把那條蛇驅趕出去。
小涼亭里的其他人怔住,還是素荷先反應過來,叫了一聲:「攔住她,她要去找皇上告狀!」羅冰玉瞪她一眼,還沒怎麼樣,自己就先慌亂了,轉頭對身邊跟隨的宮女說:「抓住她,別讓她衝撞了皇上,快去!」
她轉回頭,上下打量馮妙幾眼:「你懂草藥?」甘織宮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進了這裏的戴罪宮眷,都不問名字。任憑你是有品級的女官也好,晉封過的妃嬪也好,全都一視同仁。
原本不抱什麼希望,可予星喝了葯,到晚上竟然止住了嘔吐,品兒跟著喝了,似乎也有好轉的跡象。其他人也像看到曙光一樣,一改之前的冷嘲熱諷,央求馮妙替她們煎藥。
馮妙口中泛起半苦半澀的腥味,卻依然倔強,不點頭也不搖頭。眼前浮現出品兒乾枯細弱的小手,那手連盛葯的碗都快要端不住。
湯里飄散出紫蘇葉的香氣,帶著微微令人迷醉的酒香。馮妙原本嚼著粗糙的粟米,聽了這話,卻忽然一點也吃不下了。她如此無足輕重,被送進甘織宮,像蒸乾的一滴水一樣,從別人眼裡消失。馮清越發尊貴驕縱,前幾天來送飯的小太監,就曾經繪聲繪色地講起,皇上如何親自為馮清臉上敷藥,手勢輕柔體貼。高清歡也越發少年得志,宮闈大事,都要先經過他的手占卜吉凶。沒有人在意馮妙這個人的死活。
開國皇后曾經帶著太子在甘織、樂樵兩宮居住過,甘織宮側面的小路,蜿蜒曲折,卻可以直接通向皇帝居住的崇光https://www.hetubook.com.com宮。後來甘織、樂樵淪為冷宮,才修建這座小亭,阻隔怨氣。
她沒有錯,她不相信,一個根本未獲冊封的「夫人」,就可以如此隨意踐踏別人的生死。
馮妙不懂醫術,就格外用心辨別不同類別的草藥,知道得多了,便漸漸開始起了點疑心。紫香根的氣味,很不容易清除,若是用其他的香料遮蓋,那染出來的紫色,也就不純正了。可是引起馮清出疹子的那張紙箋上,顏色素凈,卻沒有什麼香味。
她從馮妙面前走過,一隻繡鞋看似無意地,剛好踩在她紅腫的手指上。指尖上剜心一般地疼,馮妙承受不住,「啊」地輕吟一聲。
兩個身高力壯的宮女,緊跟著跑進樹叢。她們不如馮妙身形小巧靈活,乾脆一人一面,直接壓著她的脖頸,把她按在地上。馮妙側臉被狠狠壓在地上,濕漉漉的泥土蹭花了她半邊蒼白的臉頰。
素荷已經把貓交回羅冰玉手裡,那貓在羅冰玉手裡很不安生,不住地扭動脖子,發出嬰孩哭泣一樣的叫聲。
文瀾姑姑聽她說得清楚,微微點頭:「你不用去做別的活兒了,以後小葯園就交給你,用心打理。」甘織宮環境簡陋,吃的也經常是隔夜剩下的飯食,當初開闢這處葯園子,就是為了給這些戴罪的宮人治病用的。
「姑姑!」馮妙驚叫出聲,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如果用來給貓洗澡,那些的確是普通的野草。可是品兒她們,還等著這些馬齒莧救命啊!」
馮妙隱約覺得太陽穴上突突直跳,若非萬不得已,她向來不願意跟人爭執。可素荷的話,卻第一次讓她覺得憤怒。如果不是當著羅冰玉的面,她很想告訴素荷,對她有什麼不滿,大可以直接說出來,不必這麼拐彎抹角,拿甘織宮裡活生生的人命做墊腳石。
說話間,文瀾姑姑也已經匆匆趕到,向羅冰玉施禮卻不跪拜。羅冰玉神情頗有些不自在,細究起來,她還沒有品級,反倒應該向文瀾施禮。可那一點尷尬神色,很快就隱去了,她慵懶地抬起胳膊,拖著長聲說:「文瀾姑姑,既然是你甘織宮裡的事,就交給你處置,你說該怎麼辦?」
這貓是柔然使節送來的,雙眼會隨著時辰變色,十分難得,幾天前才送到攬秀殿養著。專門照料這貓的宮女初夏,發現這貓總是偷跑出去,觀察了幾次才確定,它是鑽進甘織宮的小葯園去啃食馬齒莧。
「這葯能治暑熱,好幾位病著的姐妹,都在等著這葯救命呢。」馮妙疼得皺眉,卻毫無懼色,就算說到文瀾姑姑面前,她也不怕。一隻貓的洗澡水,難道能比人命更金貴嗎?
素荷陰狠地瞪了一眼馮妙,轉頭擠出一臉可憐相,向文瀾姑姑哀求:「我不過認得幾種常見的花草罷了,哪裡分得清野信子和紫浣衣草呢?一時看錯了,也想仔細辨認清楚。」
馮妙知道機會轉瞬即逝,立刻認真回答:「我從前跟人學著辨認過一些草藥,小葯園裡那十幾種,我都認得。東面的空地上,還可以種些止瀉的黃連。把這些野信子拔了,也可以種雜色的浣衣草,沒有雲柏,可以移植一些白花蛇舌草過來,藥效沒有種在雲柏樹下的紫色品種好,但是勝在養起來方便,用來清熱祛毒,比金銀花的藥效強些。」
「既然是和圖書皇上和馮家小姐鍾愛的畜生,當然要順著它的意。」文瀾姑姑仍舊是那副毫無起伏的語調。饒是馮妙滿心怒意,也差點被這句話給逗笑了。一語雙關,也不知道是在說貓,還是在說人。
繁複莊重的儀仗過去,金龍盤繞的帝輦,才如蛟龍破雲出海一般,出了崇光宮。空氣里散發出龍涎香的味道,既莊嚴又神秘,像從另外一個世界飄散過來。帝輦要沿著宮中主道,出正陽門,請皇帝在那裡更換御用車馬。
「我沒什麼可教你的,」文瀾姑姑音調毫無變化,「你要衝撞御駕,是好幾雙眼睛都看見的,她們大可以拿這個大做文章,要你的命。看在你苦苦哀求的分兒上,我可以替你說句話,從此甘織宮風平浪靜。」
「這不可能啊,」馮妙撿起地上被揉碎的花,一臉疑惑天真的表情,「紫浣衣草,要種在雲柏樹下才能成活,小葯園子里,並沒有樹啊。再說,野信子的花汁氣味,能招引毒蛇,剛才那條蛇,恐怕就是聞了味道才過來的。」
文瀾姑姑得了消息,立刻叫人去通知奚官局,可是等了一天,奚官局卻回話說,宮中正在籌備一個月之後的乞巧節,人人都在為這事忙碌,沒空理會甘織宮的事情。還解釋說,博陵長公主家的兩位小姐,當晚要進宮賞月、乞巧,怕氣悶,又怕夜裡風涼傷了身體,指月亭的四面,都要用素紜輕紗圍裹。
朦朧間,聽到有人挪動藥罐的聲音,馮妙含糊說了一句:「予星,別燙了手。」沒聽到回應,卻陡然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她趕忙睜眼,閃身躲避,還是被滾燙的葯汁淋在肩上,半邊胳膊連著手掌,立刻就起了一層泡。
宮女掄圓了胳膊,一巴掌打在馮妙臉上,打得她一個踉蹌,雙耳嗡嗡作響,差點摔倒在地上。
這天夜裡,又有兩名戴罪宮女,出現了同樣的癥狀。第二天清早,包括予星在內的另外五名宮女,也病起來。
「夫人,貓兒身上出癬,多半是餵養的關係,不能給它吃味道刺|激的東西。只要食物搭配得當,用溫水清洗皮毛,也是一樣的。」馮妙仍舊稱呼她一聲夫人,不想在這時惹怒她,話卻說得不卑不亢。
她怒瞪著眼睛質問,崇光宮瑞獸威儀的檐角,在重重花樹中間,若隱若現。
有了這份固定的差事,馮妙的行動變得自由得多。遺憾的是,那種情形下,借用文瀾姑姑的謹慎和疑心,能保住自身、反戈一擊,已經實屬不易,予星仍舊要跟其他人一起做活。小葯園的活並不輕鬆,栽種、澆水、清除雜草,都要她一個人動手。
帝輦越行越遠,眼看就要消失在一片如雲似夢的繁花樹后,馮妙忽然站起來,飛快地穿過樹叢,向主道上跑去。風在耳邊呼呼地響,樹枝刮著她的側臉,微微地疼。她依稀記得只見過一面的少年天子,白衣素袍,目光炯炯。她不相信,那樣一個人,會因為坐在御座上就草菅人命。
可是真的已經沒有葯了……
馮妙垂著手臂,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明白過來,勝雪指的是她手裡那隻貓。
馮妙心中不忍,轉身捂住嘴,不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滾出來:「不是的,品兒,葯正在煎,一會兒就好了。」
「這你可跟我說不著,」素荷用手指理著那隻貓脊背上的軟毛,「這貓現在歸羅夫人養著,你到www•hetubook•com.com羅夫人面前說去。」
幾人正在說話時,崇光宮方向忽然傳來肅穆悠遠的鐘聲,緩緩傳遍禁宮的每一處角落。那是宣告皇帝帶儀仗出宮巡宴的鐘聲,宮中女眷,聽到鐘聲,都要自覺迴避。
「這兩種草,都開紫色的成串小花,很多人會弄混。」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啊,姐姐,是不是你也不確定,所以叫我悄悄地拿回來,不要被人看見?」
不!絕不甘心!
馮妙偷偷瞥一眼端坐不動的文瀾姑姑,故作驚奇地說:「咦?姐姐,難道你不知道這野信子會招引毒蛇呀?」
屋子裡,品兒眼睛只能張開一條縫,幽幽地問:「我們是不是沒救了?都要死了?」她也不過才十幾歲大,生病前一張圓臉很可愛,現在眼窩都深陷下去。
一抬眼,正對上文瀾姑姑目光灼灼,素荷腳下一軟,就要跪倒。
素荷嚇得臉色慘白,直往素雲身後躲。素雲也好不到哪裡去,盯著那條小蛇挪不動步子。馮妙用袖子遮住口鼻,掩飾住偷偷發笑的神情,大聲說:「有沒有雄黃?或者煙火也行,蛇怕這些東西。」
鐘聲悠悠,帝輦轉了個彎,便消失不見了,只剩下空氣里裊裊未散盡的帝王氣息。
「素荷,你種這野信子,是要給誰用呢?」文瀾姑姑語調平平地發問,聽得素荷心裏一驚。在甘織宮裡,唯一能壓服素荷的人,就是文瀾姑姑了,把剛才的一幕聯繫起來,莫非文瀾姑姑已經疑心,這野信子是要引來毒蛇害她的?
當日她肯認下罪名,便是因為擔心,萬一那紙箋真是阿娘做的。此時心中懷疑,卻已經無處求證了。
那些人看她年紀小,都信不過,誰也不敢用她的草藥。只有予星,病得有氣無力,卻毫不猶豫地把她送來的葯汁都喝下去。
素荷抱著一隻渾身雪白的藍眼波斯貓,看著馮妙,雙眼燃燒著報復的快意:「誰讓你動這些馬齒莧了?這是要給勝雪泡浴用的。」
「文瀾姑姑,既然是你甘織宮裡的事,我也不好多管閑事,這想要衝撞皇上御駕的賤婢,就交給你帶回去。」羅冰玉扭著腰肢走遠,還不忘招手,叫手拿提籃的宮女跟上。
她抬手捂著嘴咳嗽,手掌遮擋在寬大的衣袖內,悄悄捻碎了剛才抓住的那一小截花:「不是姐姐吩咐的,讓我過幾天移回來住時,帶幾株西北角上那種成串的紫色小花回來?」
進入六月,天氣轉熱。某天傍晚,一個叫品兒的戴罪宮女,抱著剛剛漿洗好的衣服回來,腳下一軟,乾淨的衣裳就掉了一地。素雲看見了,剛說了一句「怎麼幾件衣裳都拿不好」,就發現不對。品兒臉色赤紅,呼吸急促,身上也起了一層浮腫。一問才知道,她已經病了好幾天,嘔吐、腹瀉,卻一直沒對人提起。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素荷一個箭步上前,就要去揪馮妙的前襟。
「我也不想為難你們,可這貓是皇上專門囑託好好照料的,要在乞巧節上,給馮家小姐解悶。」羅冰玉斜披著霞色籠紗,鬆鬆的抹胸上方,裸|露著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
「公允?」文瀾姑姑挑眉,「你等著別人給你公允,那你永遠也拿不到。」
宮廷主道兩邊的羽林侍衛撤去,有手執掃帚的小太監,開始清掃主道上墊道的凈土黃沙。有人聽見聲響,往小涼亭方向探頭探腦地看。
https://m•hetubook•com.com妙在文瀾姑姑面前站著:「是素荷姐姐說,我們染了疫病,才把我們送過去的,並不是有意偷懶。」馮妙露出幾分委屈神色,「至於小園子里的草藥……」
宮中女眷最忌諱不祥,因此絕不會輕易踏足甘織宮,馮妙被帶到甘織宮外一處涼亭,等著回話。羅冰玉斜倚著整塊太湖石,上上下下看了馮妙幾眼。這小丫頭有些眼熟,她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聽見鐘聲,小涼亭里的人都已經跪下,不敢抬頭張望。馮妙一手上的燙傷已經起了連片的泡,不能用力,只能無力地垂在地上,用另一隻手臂支撐住身體。四下越是安靜,她心裏的憤怒就越不能平息。
「你、你……」素荷知道她在信口開河,可是卻偏偏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那些花草屬性,馮妙講得有板有眼,想來應該是對的,只有讓她悄悄帶一株回來那句是假的,可是她如果專門拿這一句出來說,反倒顯得心虛。
「知錯了沒有?」宮女每扇一下,羅冰玉就捏著尖細高亢的嗓音問。
天氣炎熱,貓身上也會出癬,貓兒自己會循著氣味找葯。宮中花草規整,見不著尋常的野草,只有甘織宮這處小葯園裡,還留著些沒有清理的馬齒莧。
文瀾姑姑不看她,一直如死水一般的眼睛里,卻湧起了點漣漪。羅冰玉已經走遠,素荷得意得雙眼精光閃爍:「叫你給勝雪磕頭賠罪,你也肯?」馮妙剛要開口,素荷掩著嘴咯咯發笑:「可惜,晚了,再說勝雪也聽不懂你的話呀!」
「喲,對不住!」素荷語氣輕快,毫無愧疚之感。
「什麼聲音?」拓跋宏眉頭微皺,問跟在帝輦旁邊的林琅。
「是嗎?」羅夫人瞥了一眼初夏。沒容她說話,素荷已經在一邊接過去:「尋常溫水,哪有馬齒莧的效果好?我聽說,用馬齒莧的水給貓兒洗澡,不但能除去癬印,還能讓毛皮鮮亮,貓兒也不愛生病呢。」
小葯園子里有一種雜草,跟草藥長在一起,馮妙采一些回來,用水煎了,倒進小碗里端進去,安慰予星和品兒,說試試這種新草藥。
羅冰玉站起來,雙眼瞪得像杏子一樣,紅唇銀牙,恨得快要咬碎了,指著馮妙說:「這個賤婢,竟然想要衝撞皇上!給我掌嘴,打到她認錯為止!」剛才侍衛來喝止時,要不是她賠著笑應付過去,今天的罪過就大了。
馮妙低頭不語,她沒有錯,為什麼反倒要忍受素荷的羞辱。
羅冰玉臉色難看,卻不好發作。文瀾姑姑接著說:「不過是雜草而已,多大的事,全都拔了來。」
鐘聲過後,崇光宮宮門大開,十二對朝服內官,手持金節,從宮門門中緩緩走出。整塊壽山石雕鑿而成的祥雲紋地面,在靴履之下一塵不染。亮銀甲胄的皇城內衛,從宮門兩側出發,緊隨其後。
素荷得意揚揚地應聲:「是呀,剛來就這麼囂張放肆,簡直不把規矩放在眼裡。」
馮妙雙眼蓄滿淚水,聲音低低的,卻一字一字都咬得清楚:「姑姑,我只想要一個公允,有什麼錯?」
馮妙本來就生得嬌小,又沒多大力氣,被素荷扭住胳膊,輕易抓在身前。
他驟然睜開眼,天光大亮,四面都是明晃晃的華蓋、旌表,密密疊疊地把他圍攏成一個孤家寡人。太尉馮熙生辰,他以帝王之尊,要親自到馮家慶賀。周圍無數眼睛看著,他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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