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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何雙睫一顫，驚醒一般撐著雙臂想要爬起來，奈何剛剛用力，右腿酸脹疼痛，又跌回地上。

她從旁人嘴裏知道那是「她」的爺爺，剛到雲都不久便染病去世了，可自己的名字，身世，全然不知。

黎子何初來雲瀲山時，除了學醫的時間，就如之前對沈墨說過的一般，自己隨便找些吃食，不過多干涉沈墨和沈銀銀的生活，不是看書就是發獃，沈銀銀只覺得這個人奇怪得很，可以一天都不說話，偏偏她又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每每沈墨出門，她實在無聊了就只能去找黎子何了。

沒想到見他時自己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他卻已經二十一，還做了他的徒弟，人生真是無常……

「黎黎大爺駕到，黎黎大爺駕到，千歲千歲……」

黎子何心中一頓，放下書，抬頭道：「師父何事？」

小初也好似聽得懂她的話一般，「銀銀大爺駕到，銀銀大爺駕到，千歲千歲……」

一隻腳還未踏出門，只抬頭的瞬間，黎子何臉上的笑容僵住。

「師兄，你……你摔傷了，別動了。」沈銀銀急了，雙手停在空中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撫起黎子何，最後放下手，狠狠地瞪了眼在門外呆住的少年。

沈銀銀擰著眉，一臉哀怨，「哎呀，呆在這多無聊，成天就是曬葯收葯背醫書，你也不悶啊？」

可偏偏沒有，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她沒有死，睜開眼，她變成了九歲的小乞丐，身邊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哈哈，師兄最疼我了！」說著，牽了黎子何的手往前跑。

黎子何仍是默默頷首。

「師兄師兄，今天終於可以出去啦！哈哈！」沈銀銀進了門就開始聒噪，嘴巴像小鳥一樣就沒停過。

第二日一早沈銀銀就來找黎子何了，穿著一身火紅的緞裙，煞是惹眼。

初來雲瀲山時，黎子何只是秉承當初不打擾沈墨原本生活的諾言，除了學醫，很少與他們和-圖-書有交集，可是好動的沈銀銀時時來找她，彼此熟絡了不少，也讓黎子何覺得生活比原來更有趣了些，話是多了許多，可對於沈墨，黎子何總是有意無意的盡量少些接觸。

那少年沉思著，還沒見過這麼脆弱的男子，就算是孩子，也不會摔一跤就……就……壞了吧？

黎子何搖頭：「師父昨日還叮囑過，雪化路滑，讓我們過幾日再出去，況且這天氣還沒暖下來，出去染上風寒可不好了。」

沈銀銀還是孩子心性，癟著嘴就要哭了，雖說與黎子何年紀相當，論到成熟穩重，兩人好似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沈銀銀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乾脆無視入門先後，直接喊黎子何師兄，反正他才學了三個月，醫術就已經超過她了。

黎子何頷首，有些羡慕那個孩子，比她現在的身體小一歲，以前還誤會她是沈墨的孩子，好奇過沈墨年紀輕輕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女兒，後來才知道她是七歲才被沈墨帶回山。雖說沈銀銀不像她曾經被當做寶貝似地養著，卻能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過活，還有個表面嚴厲，實則關心她的師父，若是人生能一直那般簡單，也是一種幸福。

「師兄，你還沒上過山吧？師父真是的，明知道你沒去過，還讓我聽你的，你別管，跟著我走就對了，山上空氣那個新鮮啊，景色那個漂亮啊！」

黎子何回到書房，打開醫書，陽光照得書上一篇光亮，白紙黑字，一個一個跳在黎子何腦海，卻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腦中思緒紛亂複雜。

「好吧，那我們去逗鸚鵡可好？上山是萬萬不可的。」黎子何受不得沈銀銀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只得妥協。

「師兄，去年我種了一株藍顏草，現在肯定發芽了！我偷偷告訴你，據說那草開出來的花，若是讓男子吃了，會迷戀上種花的女子，哈哈，師兄，你可得好好看看，別httｐs://wｗｗ.ｈｅｔubooｋ.com.ｃom著了別人的道！」

「發生何事？」

「哦，沒什麼，我還是回去看醫書了，你和小初玩吧。」

「心知肚明！沒教養的丫頭！」少年鄙視地瞥了一眼沈銀銀，再一扭頭，不看她了。

黎子何被沈銀銀連連推著出門，不禁笑了起來，與自己小時候還真是相似，到了出門的時候恨不得長了翅膀。

那少年這也反應過來了，臉上更是難看，急急辯解道：「只聽說沈醫師有個調皮的女徒弟，哪知道又多出來一個。」

黎子何本也有趣地看沈銀銀逗小初，可聽到後面，臉色一變，笑容散盡，看著前院的一排栗容花發獃。

那少年沒搭理沈銀銀，倒是看到黎子何兩眼一亮，討好笑道：「你就是沈醫師？」

好似發生在昨天，又好似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不對，的確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黎子何輕笑：「嫌悶的話便不會學醫了，師父也跟你說過的，學醫最忌三心二意。」

說著不等沈銀銀反應過來，站起身子又鑽到後院了。

沈墨差點再次沉浸在對黎子何臉上表情的猜測中，恍然輕笑道：「明日我要下山，你帶銀兒去采些草藥吧，她最近該是耐不住了。」

沈銀銀拍著巴掌：「哈哈，小初今天真乖，晚上給你加餐。」

「師兄就知道看書，嗚嗚……人家無聊得緊……」

黎子何已經不記得當時的心情了，驚訝？惶恐？擔憂？害怕？

沈銀銀正打算扶起黎子何，聽到熟悉的聲音，面上一喜，儘管看不到沈墨的人，仍是大聲道：「師父，師父，你快進來，都有人上門欺負咱了。」

黎子何無奈，沈銀銀從小跟著沈墨，不像一般大家閨秀似地懂禮數，可這些話，也不該當著她的面說，畢竟她現在看起來還是男子……

前院大門被人打開，院門處站著一名少年，十三四歲的模樣，一身錦衣華服，定是身份不俗ｈｅtｕｂooｋ.ｃｏｍ•com，臉上稚氣未散，昂著頭得意洋洋地問道：「沈醫師呢？我要找沈醫師！」

黎子何無奈搖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男子裝扮，本來無意扮作男子，可到了雲瀲山，一來沈墨和沈銀銀都以為她是男子之身，二來覺得男子之身行事比較方便，她也乾脆不否認，忍著病痛不讓沈墨替她拿脈。

冬去春來，轉眼黎子何已經跟著沈墨在雲瀲山呆了三個月，山上積雪化得晚，寒氣也散得慢些，黎子何身子受了凍，到了雲瀲山之後硬是躺了足足一個月才有好轉，此時也不敢大意，披著厚厚的裘衣擺弄草藥。

「哈哈哈，你可真逗。」沈銀銀本來還怒瞪這少年，一聽他這麼問就捂著肚子笑起來：「哈哈哈，終於見到比我還笨的人了……」

本來以為他冰冷傲慢，不屑和他們一起，可漸漸接觸了才發現他只是不愛說話，其實溫柔得不得了，這麼一來，找他的時候自然比找沈墨的時候多多了，畢竟沈墨老冷著臉問，今日醫書背到第幾冊了？

黎子何被她那麼一推，一聲鈍響，竟是直直跌在地上，沈銀銀這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摔倒了也不知道疼，只是獃獃看著地面，忙扶住她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你是誰？」沈墨瞥了一眼狼狽的兩個徒弟，看向少年。

想到這裏沈銀銀就打了個寒顫，幸虧師父又收了個徒弟，還是個出色的徒弟，沒像以前那麼逼著她學醫了。

「師兄，今日山上的雪好像化了許多，我們吃完飯去採藥可好？」沈銀銀一蹦一跳地竄過來，拉了拉黎子何正在收葯的手臂。

「你……」少年漲紅了臉，怒目瞪著沈銀銀：「你才笨呢！」

黎子何太清楚，沈墨溫文爾雅，時常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或許他不求名利，只想隱世而居，求得一份安逸，可對於自己，當初為了讓沈墨收她為徒，光芒過盛，定是引起沈墨注意了和圖書，若與他接觸過多，即使自己盡量避免，上輩子養成的一些習慣不是一日兩日可以改過來的，她不想讓沈墨懷疑太多，自己曾經的身份，不管暴露給誰，都是莫大的危險。

「師父也沒反對不是？乖銀兒，鬧騰你的鸚鵡去，我要看書了。」

「你說誰調皮？」沈銀銀收起笑容，有些生氣地質問道。

沈銀銀本欲跟上，看鄭韓君沒有離開的意思，抬抬眉毛，拍拍兩手，今日不把他趕下山，她發誓兩個月不出門不下山！

「收拾好了吧？走吧走吧！」

沈墨本已經下到山底，想到途中遇見的那名急沖沖的少年，還是有些不放心，又折了回來，還未進屋就聽到沈銀銀的高呼聲，一個翻身進了院落。

不知道便罷了，她既然沒死，有些事情便還未結束。

沈銀銀樂了，今天小初真給她面子，繼續戳著，「小初，給師兄笑個。」

千歲千歲……

少年撲哧笑出聲來，更是讓沈銀銀怒火中燒，轉個身推開黎子何就要進屋拿師父給她做的劍，今日非得把他打得喊爹叫娘！

遇到沈墨時，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雲瀲山的醫師，年紀輕輕，醫術超群，卻淡薄名利，婉拒了太醫院院史的官職，這些她在宮內時便早有耳聞，那個時候沈墨才十八歲，只是她一直沒有機會見到。

沈墨的雲瀲山，甚少有外人找來，知曉他的人都清楚他不喜被人打擾，要求醫也會找在他每月下山的幾日。

他平素對人對事皆很淡泊，碰到黎子何，卻忍不住想要對他探知一二，甚至不時暗中觀察這個徒弟，只是看得越多，越是不解。

沈墨進屋時正好看到黎子何眼神飄忽，嘴角噙著苦笑的模樣。沈墨見過不少人，卻從未遇見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如黎子何這般成熟內斂，或者說孩子該有的心性行為，在她這裏完全找不到。

又如果，她真的在萬安三年的雨季死了，這場恩怨，便就此結束了ｗwｗ•ｈeｔｕｂｏoｋ.com•ｃoｍ吧……

那一輩子她是左相府的小姐，後來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人人見到莫不低頭示敬，跪拜山呼，山珍海味，榮華富貴，風光無限，她被人捧在掌心，幸福了十八年，只是不幸了最後三個月而已，如果，雲晉言不做得那般決絕，如果，那十八年，哪怕只有少許的真心，她是不會怨，不會恨的吧……

「子何。」

「師兄，師兄，你怎麼又發獃了？」沈銀銀本來得意的回頭，炫耀炫耀自己幾日訓練鸚鵡的成果，看到黎子何又開始發獃，推了推他。她這個師兄，明明跟她差不多大的腦袋，怎麼好像裝了很多東西呢？

「明日出門多穿些衣服，莫要染了寒氣。」沈墨離去前，突然回頭囑咐道。

沈墨擰眉，冷聲道：「那你可以下山了。」

語畢，轉身抱起黎子何往後院走。

「喂，你誰呀！」沈銀銀繞過黎子何走出屋子，看那少年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想著不能輸了氣勢，叉著腰高聲問道。

「你說誰沒教養？」本來他無視她的問話也就算了，那鄙視的一眼也忍了，甚至說她調皮她都可以作罷，師父也經常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可他居然說她沈銀銀沒教養，有句話說得好，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初，給爺笑個！」沈銀銀一到前院就衝到鸚鵡小初旁邊，拿手指戳了戳它的「下巴」，挑著眉毛調笑道。

「師父師父！你就知道師父！師父說的可多了，他還說你的身子得讓他拿脈調理，可你怎麼偏偏不要呢？」沈銀銀叉著腰佯裝生氣。

那少年一看來者聲調氣勢，再加上那丫頭喚他師父，馬上猜到他便是沈墨，收起臉上玩世不恭，站直了身子，還帶了些緊張道：「我是鄭韓君。」

「哈哈哈，但凡知道我師傅名頭的人，哪個不知道他二十多歲了，你看我師兄個子比你都矮那麼多，怎麼可能是我師傅，哈哈……」

「噗，這裏還有其他丫頭么？」

抑或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