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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絲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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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鳳印

第四十二章 鳳印

黎子何忙扶起馮宗英,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接過葯碗,放在嘴邊吹了吹,輕聲哄道:「喝葯,喝葯就好了,好了我們再慢慢來說。」
沈墨未料到黎子何反應會如此之大,穩了穩她的身子,壓低聲音道:「剛剛傳來消息,妍妃死在冷宮,各矛頭指向馮大人,昨夜他在府上同夫人一起,服毒自盡。」
說著人已經出了房間。
馮宗英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動作,緩慢而吃力地點頭。
「馮爺爺,是你,在暗中聚攏季家舊部?」黎子何的眼淚更是洶湧,將鳳印握在手中,當年,見它如見季黎。
「馮管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子何,你聽我說。」沈墨內力已經略有不支,一邊找著較為隱蔽的地方,一邊壓低聲音緩緩道:「我胸口有張藥方,你拿走,依著藥方找全藥材,明日正午前服下,或許還有一救。」
「沈墨……我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與他說……」
此情此景,容不得片刻分神,一股凌厲殺氣赫然從後背襲來,沈墨全身一凜,帶著懷中黎子何趴在馬上,躲過從后而來的一排箭矢。
這「奠」字,一定是因為馮奶奶,沈墨既然說正午之前服藥或許還有的一救,馮爺爺便不會在這之前斷氣,她信他,願意信他只能信他!
細碎的冰粒,打在臉上卻只剩麻木,抬頭看天,剛好月亮透過雲層露出一角,居然灑下些許清輝,黎子何回頭,沈墨月白長袍在紛紛墜落的銀白色冰粒中黯淡無光,卻是從袖口抽出的長簫,藉著月光閃著幽光。
「稍後,你先行離開,那些人目標是我,只要你動靜不大,應該不會為難與你。」沈墨的聲音不知是故意壓輕,還是重傷所致,輕忽地好似嘆息。
馮宗英看不到黎子何,眸光暗了暗,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力氣,舉起一隻手打向葯碗,灼燙的湯藥灑在黎子何手上,疼痛一陣陣,黎子何卻無法扔下這碗,仍是舉著,一手擦去眼淚,一邊笑著哄道:「一口,就喝一口可好?」
馮宗英呼吸突地急促起來,手再無力氣舉起來,雙唇劇烈抖動著,卻吐不出半個字,只能用眼睛死死盯住枕頭。
馮宗英終是又擠出兩個字,卻是說,無用。
沈墨心中一緊,將她擁入懷中,輕聲道:「應該是雲晉言有派人暗中監視,剛剛服下藥便被人發現,只是……那葯毒性太烈,馮夫人本就體弱,命喪當場,馮大人也只是救回一口氣……」
黎子何將他的一隻手捧在掌心,輕輕擦拭,滿布皺紋,黑氣蓋www.hetubook•com.com住糙黃,他老用手上的老繭刮季黎細嫩的皮膚,笑著說臭丫頭,長這麼嫩一張臉幹啥。
黎子何鼻頭髮酸,重重點頭,不多遲疑,緊緊拽著藥方,順著沈墨指的路離開。
管家這才回過神來,瞬間老淚縱橫,抖了抖唇道:「大……大人他……你……你跟我來。」
「沈墨……就算我死,他也不能死……」
「無……無用……」
沈墨抱著黎子何的手又緊了緊,下巴蹭在她腦袋上,呼出的熱氣讓黎子何眼中滾燙,終是在腰間找到最後一支箭,深吸一口氣,將腦袋深深埋在沈墨胸口,好似用盡全身力氣般,拔下箭頭仍得老遠,反手緊緊抱住沈墨的肩。
黎子何哽住,卻也容不得她猶豫,一手伸向沈墨後背,濡濕的血染了一手,微微顫抖地找到箭頭,一手握住,心一沉,手上用力,便感覺沈墨全身一震,抱著她的手緊了緊,黎子何咬牙,扔掉箭。
「那你?」黎子何想到剛剛觸及的一手濡濕,心頭還是有些擔心。
管家看著黎子何滿手凝固的血,再看看那浸著血的藥方,驚得抖了抖,可想著或許能救老爺一命,顧不了那麼多,接過藥方便快步走了。
沈墨,他剛剛說了什麼?說了什麼……沒聽見沒聽見……
馮宗英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伴隨著斷續的咳嗽,突地身子一抖,腦袋往前重磕,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黎子何腦中「叮」一聲脆響,再不作他想,凝神屏息,從沈墨的披風縫隙看到幾支長箭劃破夜色,與冰雹相撞,好似泛起火花,急速穿過身側,馬匹都感到不安,突地停下,仰蹄嘶鳴,自己被沈墨緊緊護在懷中,只感受到兩人同時加速的心跳,刺客,沈墨的仇人?還是雲晉言派來的?
黎子何頷首,一手探入沈墨胸前衣襟,果然觸到一張紙,隨即發現沈墨的身子,不知何時變作冰涼。
淚水溢過眼眶,滑落在湯碗里,濺起一朵小花,黎子何舉著湯碗的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卻始終不肯放下,無用,她看到馮宗英臉色的瞬間便知道,可沈墨說過有救,他明明說過有救,那為何不可一試?
馮宗英不肯放棄,一手仍是放在枕頭上,黎子何這才看明白,他是想抽出枕頭,忙站起身,一手輕輕抬起他的腦袋,一手抽出枕頭,對著馮宗英道:「這枕頭,怎麼了?」
黎子何心中一急,迫不及待用兩手撕開枕頭,雪白填充物飛了整個房間,躺在枕頭中央的東西hetubook•com.com,讓黎子何的眼,晃了又晃。
黎子何精神隨之一震,有救,她就知道,沈墨一定會有辦法!
第二日,烏雲散去,陽光撞破雲層,黎子何趕到馮宗英府上時,已是滿面塵霜。府上一片蕭條,連看門的下人都不見蹤影,黎子何大跨步進了府,一眼便看到白底黑字,大大一個「奠」,幾乎讓她忘了呼吸,努力眨眨眼,穩住步子,靈堂前,居然只有一名老者一邊抹淚一邊燒紙。
黎子何笑著擦去洶湧而出的眼淚,連連點頭,等你好了,馮爺爺與丫頭,便回來了。
「雲晉言知道了對不對?所以他逼你死?」黎子何聲音破碎,幾欲低吼。
「沈墨……你是神醫呢……」
馬匹中箭,如瘋了一般向前衝去,身後一陣口哨聲,那馬突地掉轉方向,朝著相反的方向奔去,沈墨一眼瞟到對面數十名黑衣人,騎著快馬疾奔而來,手持長弓正對自己,忙抱緊黎子何,雙腳一蹬,從馬上跳離,剛落地便運氣行輕功,朝著左側隱隱可見的山林奔去。
更何況……
快步上前,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壓住哽咽,急聲問道:「馮大人呢?」
馮宗英看都不看那葯一眼,緊緊握著黎子何的手,直直看著黎子何,眸中太過情緒混雜在一起,明亮得讓人不敢直視,「一……一……」
正要動身,手上一緊,袖子被人拉住,黎子何的心重重跳了兩下,喜從中來,回頭果然看到馮宗英徐徐睜開的眼,忙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去熬藥,喝了葯就好了。」
「不用。」黎子何拉住管家,冷靜道:「我自會去看馮大人,你按著這個方子去抓藥!快!一炷香內一定得回來!」
黎子何咬牙,伸手繼續在後背摸索,清晰地感覺到剛剛抽出一支箭的傷口,鮮血汩汩而出,容不得她多想,找到第二支箭頭,猛地拔開,那箭,好似在她心頭劃開長長一道口,生疼生疼,鮮血似要順著掌心蔓延到她四肢百骸,手上顫抖地愈發厲害。
馮宗英又抖了抖唇,仍是一個字都未吐出來,乾脆掙開黎子何的手,顫抖著伸向枕邊,黎子何扶住馮宗英稍稍移動,枕下,什麼都沒有。
「丫……丫頭……?」馮宗英像是用盡了力氣,從嘴裏擠出這麼兩個字。
沈墨恰在此時停下來,放下黎子何,摸了摸她的臉,輕笑道:「走吧,等我回去。」
馮宗英手上力道不減,定定看著黎子何,抖動雙唇,想要說什麼卻吐不出來,只能緩緩搖頭。
沈墨眸光一沉,早已料到他們m.hetubook.com.com的回答,並未多語,帶著好似失了半個魂魄的黎子何快步往馬廄走去。
黎子何忙放下碗,用袖子替他擦拭,鼻子通紅,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停掉眼淚,好似要掉盡六年來被她吞在肚中的苦。
沈墨忙跟著出來,微微拉住黎子何,淡笑客氣道:「黎御醫得知馮大人出事,急於回雲都見馮大人最後一面。疫病藥方在下已經給與顧將軍,各位是否隨我二人離開?」
黎子何紅著眼眶看了一眼那個「奠」字,沒有弔唁的時間,急急向著馮宗英的房中走去。
幾名侍衛面面相覷,最後領頭一人出來拱手道:「沈御醫先行一步,我等在此幫忙分配草藥,明日隨顧大將軍一同離開!」
黎子何替他裹好被子,放下帕子,看著幾欲探進窗內的枝頭,幽幽道:「你看,梅花快開了,你答應過丫頭,每年給丫頭留一枝梅花呢。」
「馮爺爺……」黎子何擰著帕子,替他擦了擦滿著黑氣的臉,白白的眉毛白白的鬍鬚,一直是他的驕傲,他說他要活到抱季黎的孩子,他的重孫……
黎子何嗅到血腥味愈發濃重,狂風都無法全部吹散,心中一抖,急聲問道:「沈墨,你受傷了?」
大冷的天,管家跑得滿頭大汗,手裡拿著大大小小的藥包,他怕葯不夠,每種都多拿了幾份,看著房裡的黎子何雙眼通紅,跟著自己的眼眶也紅了,卻也不耽擱,急聲問道:「公子,接著如何?」
「馮爺爺,等喝完葯,喝了葯有話我們慢慢說,你想幹什麼丫頭都依你可好?」黎子何努力克制,眼淚還是不停掉下來。
狂風未能吹散一句句輕聲低喃,沈墨全身愈發冰涼,唯有胸口那一片灼熱,燙得人不敢輕易觸碰,一夾馬刺,逆著寒風冰雹,急速前行,此處離雲都還有些路程,最快明日一早才可到達。
黎子何還未來得及穿鞋,沈墨的話讓她的動作生生停住,怔怔看著他嘴唇上下闔動,說了些什麼,好似被夜風帶走,一句都無法入耳,耳邊只有嗡鳴之聲,努力甩了甩腦袋,眨了眨眼。
看了看窗外掛在半空的太陽,來得及的,還有半個時辰,來得及的。
「還有兩支。」沈墨聲音有些沙啞,明顯壓抑著。
「馮爺爺,是丫頭不對,回來也不肯認你。」
馮宗英呼吸又急促起來,抖著唇想要說話,黎子何忙握住他的手,擦擦眼淚輕聲道:「不急,馮爺爺不急,丫頭不乖,不該問你這麼多話,你先躺著,我們稍後再說可好?」
「我去引開他們,你留和*圖*書在這裏只會拖累我。身為醫者,你該明白時間對病者意味著什麼,出了林子買匹馬,快快趕回雲都。」
有些東西在黎子何心頭閃過,卻再抓不住,時間緊迫,無暇多慮,黎子何轉首,獨自踏上返回雲都的路程。
黎子何不擅騎快馬,又值夜深,找不到車夫,只能買了匹馬儘快往雲都趕,途中記不得多少次跌下馬,可每每想到馮宗英佯怒的臉,嘟囔的語句,幕幕暖人心田,她希望他離開皇宮,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黎子何突地從沈墨懷中掙開,動作極快地坐回床邊,穿鞋,挽好髮髻,面上僵冷,不容拒絕道:「回雲都!馬上!」
那十人並未放棄,緊隨其後,沈墨不敢掉以輕心,沉聲道:「幫我把背上的箭,拔了!」
「沈墨……」黎子何細碎的聲音傳來,這是她第一次喚沈墨的名字,無力且無助,輕輕飄散:「沈墨……你有辦法救馮大人的對不對?」
「馮爺爺,丫頭回來了……」
「無礙,快。」
……
馬聲嘶鳴,狂風肆虐,夾雜著細小的冰晶,如利劍滑過臉龐,沈墨攏起披風,將黎子何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一手握住韁繩,一手緊緊抱住她不住顫抖的身子,雙眉緊緊擰在一起,好似心中疑惑,無法解開,黎子何突如其來的悲痛,幾乎讓他不知所措,既然她堅定回雲都,那便回去,不管,損失的是什麼……
「你睜眼看看我如今的模樣,等你好了,丫頭做糖果你吃,真的,這次不騙你了。」黎子何壓住哽咽,馮爺爺愛吃甜食,最喜歡吃季黎做的糕點糖果……
「死……死了?都……死了?」黎子何抓住沈墨的手越來越緊,死死盯住他,雙唇不住的顫抖。
沈墨看不清黎子何臉上的表情,只見她渾身一抖,好似受了打擊一般頓住,出口的那個字更是小心翼翼,底氣盡失,再走近才發現她臉色蒼白,雙眼一片混沌,還未再開口便被她一手抓住,聲音低沉陰冷:「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公子公子!葯來了!」管家端著葯碗,踏著細碎的步子,小心翼翼卻不緩慢,忙走到馮宗英身邊喜道:「老爺,老爺快喝了這葯,喝了就好了。」
黎子何前後看了看枕頭,精貴的絲錦,裏面是厚實的棉墊,並未有異常,可馮宗英的眼睛從始至終都為離開過,急急想要說什麼,黎子何明白他固執的性子,順著他的意思琢磨枕頭,用兩手從頭壓到尾,發現枕頭間有一硬物,那形狀……
話未出口,眸光如星辰隕落,瞬間失盡光彩,身子直和圖書直向後倒去,「嘭」的一聲,砸得黎子何的眼淚驟然止住。
回首間,黎子何見馮宗英眼皮掀了掀,忙擦了擦眼角的淚,笑著道:「馮爺爺,你看丫頭都回了,你不會讓丫頭一個人吧。」
管家好似被嚇了一跳,「騰」地站起身,面色蒼白,見到黎子何說不出是喜是驚,竟怔怔站在原地呆住。
那長簫……
這府上一草一木,自己極為熟悉,沒變,什麼都沒變,只有房中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黎子何一見到他整張臉都散著黑氣,便知道他服用的「黑冥散」,服藥之後一盞茶的時間便會全身發黑,中毒而亡,難怪馮奶奶會這麼快下葬,難怪沈墨只說,「或許」還有一救……
「公子公子!」
「熬藥。」黎子何故作輕鬆地笑,管家怕也是急的暈頭轉向了,站起身子道:「罷了,我去。」
「沈墨……他是我最後的親人……」
管家見勢大喜,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嗚咽道:「老爺定是有話……有話與公子說,我……我去熬藥。」
未等沈墨回答,自行出了帳篷,帳外的御林軍被驚醒,出手攔住,黎子何冷聲喝道:「讓開!」
馮宗英雙眼脹得通紅,拉著黎子何袖子的手突地放開來,不住顫抖著移向床上,黎子何忙握住他的手,輕聲道:「你想拿什麼?想拿什麼丫頭來拿。」
「啊?」
黎子何被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腦中混沌瞬間散去,剛剛,她在幹什麼?這種時候,居然任由自己沉溺在無用的悲痛中,甚至貪戀沈墨懷中的片刻安穩?從前,她便錯在過於依賴,如今,還要重蹈覆轍么?
通體血紅,雕工極致,如鳳高飛,是鳳印,血玉所制的鳳印。
眼看就要入了樹林,沈墨背上一痛,任他反應再快,每次幾十支箭同時射來,不可能全數躲過,裸|露的後背已經插了三個箭頭,腳下動作卻未放緩,奔入林中。
黎子何不耐道:「馮大人呢?」
馮宗英吐字極其艱難,如何也說不全整句話,突地好似想到什麼,居然自己坐起身來,緊緊握住黎子何的手,雙眼芒光驟亮,直直看著黎子何:「姚……姚……」
敵眾我寡,林中隱蔽,最易藏身。
黎子何記得,那是馮府的管家。
黎子何在沈墨懷中一動不動,深怕阻了他的動作惹他分神,豎起耳朵只聽到後面綿綿不絕的馬蹄聲,沈墨輕功再好,該是跑不過快馬,今日一戰,避無可避,果然,她成了沈墨的累贅!
「一……一……」馮宗英嘴裏仍是吐著「一」字,黎子何也不再打斷,細細聽他想要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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