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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閣的管事是一個年輕男子，就在樓前看大家猜謎，聽榴槤說完，遺憾地擺手道：「不瞞你說，這盞花燈，今夜許多人要買了。只是你們就是搬來金山銀山，我也是不能賣的。除了這盞竹燈，別的可以隨意挑選。」

顏夙看了一眼手中已經燃燒得只剩下骨架的花燈，長眸眯了眯，極其不舍地將花燈的殘骸扔在地上。

他膽戰心驚地凝視著對面這雙眼。略飛的眼角，密而長的睫毛。眼眸微眯睫毛翹起時，似乎挑起了所有的魅惑。左眼角邊一顆嫣紅的淚痣，又在邪魅狷狂中平添了一絲凄婉。

榴槤見秦玖臉色暗沉，猜她肯定在嫉妒這做花燈的女子。他心情頓時大好，一溜兒煙去找玲瓏閣的管事。

那邊黃毛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處於危險的境地，正在和榴槤干架。

管事的朝前方一指，低聲道：「他來了。」

顏夙漠然靜靜站立，夜風侵襲而至，他雖著一件斗篷，但那眸中的寒光卻依然冷得徹骨徹心。

「喜歡嗎？」紫衣男子問道。

花燈六面繡的全是竹，卻每一幅都不同。有風中之竹、雨中之竹、霧中之竹、月下之竹、日下之竹、霜覆之竹。

秦玖微微勾唇，這就是安陵王。

這位公子身材秀挺，但個頭有些矮小，身著一襲月白長袍，外披一件白色狐裘披風，墨發梳髻，簪著一支白玉簪。他肌膚白膩，容色絕麗，整個人宛若玉雕一般，有一種自然清冷的神韻。

這一夜的天一街上，除了人最多，便是花燈最多，將整條街點綴得如同天上的街市。

她將弓扔在地上，從寬大的袖子里掏出來一個團扇大小的繡花繃子，上面繃著一塊白色寒絹，綉了幾朵怒放的曼陀羅，嬌美艷麗得似乎能讓人聞見花香。

秦玖慢慢地舉起了弓，兩隻石榴紅色的寬大衣袖自然垂落，露出她瑩白如玉的手腕。她那蔥白的手搭在弓弦上，慢慢地瞄準。

榴槤從未看到一個男子可以笑得這麼好看！

紫衣男子勾唇淺笑，「無妨，還難不倒我。杜管事，請將弓箭呈出，我打算一試！」

倘若是一般的女子，聽到這句話，恐怕也早會怒了。可秦玖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撫摸著懷裡鸚哥兒的羽毛，唇角上依然掛著慵懶的笑意，「人不能換，那就換王爺身上的東西吧！」

顏夙冷笑，「這好辦，便是十套也沒問題，請姑娘告知住處，明日我派人送到府上。」

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跟著這個妖女，早晚不是死在她手上，就是死在她得罪的人手上。

何止好看呢！

你的花燈？秦玖眯眼。

顏夙冷冷揚眉，準備接受秦玖的獅子大開口。

「這鞭子不錯！」她漫步上前撫摸了一下鞭梢。

這弓是玲瓏閣管事拿過來的，是一張鐵胎大弓，這種弓的射程比一般弓要遠，射到三百步遠不成問題，但這種弓卻也比一般的弓沉了不少。

榴槤奇道：「為何不賣？」

就在這正熱鬧的時候，忽聽得頭頂上的天空砰的一聲響動。

杜月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女子對這盞竹燈如此執著。明知竹燈就是紫衣男子的，也知道他是為了取悅意中人才這樣做，她竟還要強求此燈。

榴槤捧著頭叫道：「黃毛，你下來，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無妨！本大人的公務便是懲罰罪人，不勞煩！」安陵王一絲也不讓地說道。

有幾回，這箭頭瞄到了安陵王的頭部，秦玖看到了他微垂的側臉，以及唇角那溫柔呵護的笑意，他在低聲對身畔的白裘女子說：「放心，這燈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秦玖瞥一眼榴槤，慢悠悠說道：「每年上元節，朝廷都會頒下御旨，入夜後可在天一街盡頭的青雲樓前燃放煙花。麗京是三朝古都，號稱雲滄大陸最大的都市，許多國家的貴族、商人都不遠千里，慕名雲集麗京。在今天這樣的大日子，你不光能看到衣履各異的異國人，還會看到來自大皚國的寶馬羊氈，槃國的珍貴寶石，燁國的飛禽怪鳥和寶劍利刃，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看到異國美女。」

秦玖眯眼瞧了過去，只見安陵王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她一移動到下邊，榴槤就額頭冒冷汗，急得大喊：「太低了，太低了！」不是瞄他的頭好不好！

「為何？」榴槤疑惑道。

「阿臭！」鸚哥兒拍翅膀叫道。

不是他小看她，而是這太難射中了。他才不關心她能不能射中，問題是，為嗎要讓他站在花燈下，倘若她一個射不準，射到了他的腦袋上……可迫於妖女的淫|威，他又不敢不從，磨蹭著站在了竹燈下，膽戰心驚地看著秦玖邁著婀娜的步子退到了三百步遠的地方。

「缺男人！」榴槤不假思索地說道。

他跟了秦玖后，這個天殺的妖女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榴槤。起初他覺得這名字還不錯，後來才知道他的名字和枇杷、櫻桃、荔枝一樣，是一種水果的名字，據說這種水果會發出一種很臭的氣味。後來，八成是妖女教了鸚哥兒這樣叫他。它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要見到他就會喊：阿臭！

「無妨，既然姑娘喜歡，自然可以一試。我讓姑娘先請。」紫衣男子淡淡說道。

秦玖伸手，紅色的寬大袍袖裡，露出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腕，隨意一撈，化解了撲面的怒氣，將衣衫搭在了肩頭上。

鸚哥兒的大名叫鳳凰，這名字是由它的鳳頭而起。它還有一個只有秦玖能喊的名字就是黃毛，因它頭頂上有幾撮黃色的羽毛。

秦玖斂下睫毛，緩緩道：「少時曾來過。」

顏夙不再說話，只是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風，隨手扔給身後的侍從。然後，便開始解腰間的玉帶。

只有鸚哥兒撲棱著翅膀飛了出去，在花燈上方落了下來，昂首開始踱步。

一個火球就那樣飄蕩著，劃了一道光亮的弧線，飛速朝著人堆里飛去。它朝著的方向恰巧是裘衣女子那邊，人群一陣騷動，都忙著抱頭鼠竄。唯有那裘衣女子卻獃獃地一動也不動，望著迎面飛來的火球，低低道：「花燈！我的花燈……」

「不喜歡！奴才一點也不喜歡。」榴槤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請留步！」身後一道清冽的聲音傳了過來。

榴槤專註地盯著紫衣男子看了半晌，甚感疑惑：這樣一個翩翩絕世佳公子，還需要費盡心思來博心上人一笑嗎？那這麗京城的女子，眼光得多高啊！再回首一瞧，見秦玖也望著紫衣男子目不轉睛。

「抱歉，本王已有心儀的女子，怕是無法照顧你的生意，只這盞花燈，我是志在必得，你開個價吧！」他極緩極慢地說道，只是話語里卻已經當秦玖是一個青樓的妓子了。

「這弓我拉不開！」她頗惆悵地說道。

安陵王顏夙微微挑了挑眉，冷聲問道：「這盞花燈如今是你的了，不知你賣不賣？」

一輛青呢馬車停在麗京城外官道一側，車廂外，有數十人在廝殺。

榴槤不認為秦玖那三個侍從——枇杷、櫻桃和荔枝有這樣的射術。當然，他也不認為秦玖有這個能耐。他正想著，卻聽秦玖道：「蓮兒，你站到竹燈下面去。」

黃毛渾身一激靈，從秦玖懷裡嗖地飛了出去，轉瞬就到了花燈前，伸爪一撓，這一爪當真狠，直接捅破了那面綉著「霧中之竹」的錦緞，順便把裏面燃著的蠟燭也推翻了。

榴槤見秦玖沒有離開的意思，試探著說道：「我們等一等無妨。」

啪嗒一聲，花燈落在了榴槤懷裡。

這是一個如神祇一樣凜然難犯的男人。

秦玖嫵媚一笑，「殿下犧牲色相也要得到的花燈，小女子自然不敢不給！」她拍了拍黃毛的鳥頭，慢悠悠道：「黃毛，把花燈給安陵王殿下叼過去，記得哦，要完好無缺，不能有損壞！」秦玖說著，蔥白的手指在黃毛頭上的幾根黃羽上使勁一揪。

中間，是燃燒著的火球。

秦玖點點頭，鸚哥兒也點點頭。

蓮花燈朦朧的光芒籠罩著他的側臉，飽滿的額頭，挺直的鼻樑，非常年輕而俊美的一張臉。似乎感知到有人在注視，他回首朝這邊望了一眼。

還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嗎？主子欺辱他也罷了，連她的鸚鵡也欺辱他。

管事的男子瞥了一眼秦玖，「我就直說了吧，那位客人肯定是不賣的。因他寄存花燈，也是為了取悅心上人。花燈擺在這兒，一會兒他會帶意中人來買。所以，你還是別等了。」

黃毛一聽，在他頭上抓撓得更厲害了。

玩笑？

榴槤沒想到秦玖還有心情遊玩，在心裏暗暗咒罵了句「妖女不得好死」。

榴槤這邊獃獃地正風中凌亂。那兩人已經從他身側走過，徑直朝著玲瓏閣而去。

這把劍的劍鞘是黑色的，透著古樸而酷冷的殺氣。可以想象，裏面那把劍一旦出鞘，會是怎樣的冷厲。

榴槤頓時想哭。

秦玖勾唇笑道：「當然射了！」她伸手拍了拍肩頭上的鸚哥兒，「黃毛乖啦！」

「多少銀兩？」顏夙問道。

可安陵王顏夙卻不是一般的男人，聽到秦玖這句話，連眉梢都未曾抬一下，只唇角的弧度輕揚，揚起一個嘲弄的笑意。

他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站在那裡，好似天經地義就應該站在那裡一般，那樣的遺世而獨立，卻又和這街上的一切如此契合，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你既然喜歡，那我無論如何也要為你求到。」紫衣男子盯著裘衣女子的眼睛，溫柔地說道。他轉身問玲瓏閣的管事，「這盞竹燈要如何才能得到？是猜燈謎嗎？」

榴槤知道，一些富家公子為了討意中人歡心，常用一些非常手段。這種高價買走自己的東西，博心上人一笑的，也是有的。

秦玖面前是一座酒樓，酒樓名玲瓏閣，樓前掛著許多彩燈，彩燈下面皆吊著謎面。

秦玖目光稍微一轉，便看到紫衣男子目光籠罩的前方，有一個年輕公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顏夙的侍從忍不住想衝上去將鸚哥兒的嘴縫上，卻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這個結果太出乎意料，且發生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太快，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后，圍觀的人忍不住大聲歡呼起來。

馬車一路疾行，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麗京城。馬車自宣德門直入麗京，經過德慶坊，穿過幾條街，拐過東角樓，到了天一街。

一人一鳥在那裡正打得不亦樂乎。

「可惜我不缺銀兩，只好不賣了！」秦玖攤手道。

「放煙花了！」有人一聲歡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空中了。

她好似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

白裘公子點點頭，兩人一道朝玲瓏閣這邊走了過來。

榴槤的腿哆嗦了起來，心中想著，只要她一松弦，他就蹲下。

黃毛最寶貝頭上那幾撮毛了，剛被秦玖一拽，便發了瘋，卻不敢惹秦玖，只得欺負榴槤，撞翻了花燈后，便跳到榴槤頭上亂抓亂撓，將榴槤束得整整齊齊的髮髻弄得像個鳥窩一般。

他咬了咬牙，喊道：「黃毛！」

這鸚鵡生得漂亮，乃是鳳頭鸚鵡，一身白羽，頭頂上幾撮鵝黃色羽毛飄飄，宛若戴著一頂皇冠，它傲然挺胸地站在秦玖肩頭上，一對黑眼珠直直地盯著榴槤。

他這才意識到秦玖要親自射。

世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無論他走在哪裡，都能讓你從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多彩的燈光，熙攘的大街，與這一切融為一體的身姿……

在榴槤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懷裡的花燈已經燃了起來。他嚇得尖叫一聲，隨手就把花燈甩了出去。

秦玖並不放棄，微笑著問道：「不知是何人寄存在此處的？我們想等一等，倘若他來了，我們再從他手中買走。」

秦玖搖搖頭，「哎……我不愛騎馬，用馬鞭沒用。這把劍不錯。」她目光一轉，凝注在安陵王顏夙腰間配著的寶劍上。

如今，秦玖卻要和他比射箭，無疑是找輸沒錯。況且，三百步基本上是一般弓箭的最遠射程，而要在最遠射程外射中一根細繩，那無疑是極難的。

「黃毛！」榴槤怒道。

玲瓏閣管事終於忍無可忍，走上前問秦玖，「姑娘，你還射不射？」

安陵王的侍從幾乎要暴走了。他家王爺何曾被個女子如此戲弄過，又何曾被女子如此品評過！

你是狠辣的，無情的，也是涼薄的，你只會笑，不會哭，無人知道，你眼角那顆嫣紅的淚痣，便是一滴風乾的血淚。

她湊得很近，頭上綰起的髮髻蹭到了安陵王的下巴，隱有女子身上的暗香沁入他鼻間，蔥白的手指還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摸了摸。

榴槤心中一松，這才發覺脊背上全是汗。雖然被耍了，但終歸暫時保住了命。他知道自己武功低弱，出去了便是送死。他不想死，為了活下去，他只得去迎合這個妖女。

這都不能有損他是個好看的男子的事實。

這邊的熱鬧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有人認出了紫衣男子的身份，低聲說道：「哪裡來的女子，竟然要和安陵王比射箭，這不是找輸嗎？」

榴槤初到麗京，對什麼都感興趣，見秦玖要下馬車，這正合了他的心意，忙不迭地過來攙扶她。

秦玖眯眼靜靜望著榴槤。

雨中之竹中的雨絲，是將絲線織在白絹中，被花燈里的燈光一映，便現出若隱若現的雨絲，那種撲面而來的濕意惟妙惟肖。霧中之竹的濃霧更巧妙，是用各種不同的織法，讓整幅白絹現出厚度的不同，這種不同被光一照，便顯出濃淡不同的霧氣來。

他想：妖女不會看上紫衣男子了吧？倘若真是這樣，倒是好事一樁，估計她便不會對自己下手了，但這個男子卻實在可惜了。這樣俊美冷峻的男子，不知會不會笑？便在此時，紫衣男子側頭朝著前方微微一笑。

早幾年前，麗京的大家閨秀出門，就習慣女扮男裝，且將其視為風雅之事。倘若不女扮男裝，便會在臉上罩一塊面紗。就是青樓里的頭牌出門，也會罩一塊面紗的。像秦玖這樣什麼也不罩的，多半會被認為是小家小戶的女子或是風塵中混到底層的娼女。

秦玖在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男子。

榴槤又想哭！

她微笑著將支撐繃子的竹條抽了出來，彎成弓的形狀，在兩頭纏上了絲線，做成一張弓。她將剛才那支箭搭在絲線做的弦上，笑靨如花地說道：「我用這個！」

秦玖低眸看了一眼榴槤懷裡的花燈，頗為躊躇地說道：「賣多少銀兩好呢？這麼好的花燈。」

圍觀的人轟的一聲笑了。榴槤額頭上的汗滴了下來，他能說他不認識這個人嗎？玲瓏閣管事氣得說話都結巴了，「你……你……那你別射了。」這不是存心找碴兒的嗎？

過了好久，秦玖終於瞄準了花燈的細繩，準確地說，是瞄準了花燈的上方，到底指的是不是細繩，這就不是眼力能看出來的了。

榴槤見秦玖被花燈吸引，便也湊近看了看，看到燈上的織錦，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家之前也是富貴之家，但從未見過這樣精美的織錦和綉品。

「這女子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大胆，敢和安陵www.hetubook.com.com王比射箭？」

秦玖再次挽弓瞄準，夜風吹過，寬大飄逸的衣裙飄舞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像一朵夜色中隨風招展的紅色曼陀羅。她眯眼，唇角優美的笑影不在，隱約，有酷冷的殺氣在她身體周圍流動。

這衣衫來勢兇猛，夾雜著一絲怒氣，嚇得鸚哥兒怪叫了一聲，渾身羽毛豎了起來。

圍觀的人都沉默了。

發出聲音的是秦玖肩頭上的紅嘴鸚哥兒。

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開始一圈圈緊縮。緊張的氣氛、凝滯的空氣、周圍的喧鬧似乎再也不聞。

他不管走得多快，步子永遠很穩，就好似他這個人，永遠都成竹在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樣。隨著他的逼近，有酷烈的威壓無形中迫了過來。

「這樣啊！」秦玖頗為失望的樣子，圍著安陵王又轉了一圈，眸中忽然一亮，好似發現寶貝一般，湊近安陵王身前，瞪大眼睛看他斗篷里那件孔雀紫色的錦袍。

第一次，他誠心地為妖女祈禱：一定要射中竹燈上面的細繩！

榴槤從未到過麗京，聽說有這麼多熱鬧可瞧，頓時打起了精神來，渾然忘記了一路奔波的勞累和方才遭受刺殺的恐懼。

他站在一盞蓮花燈前，負手側對著她這邊看著燈。他身材很高，著一襲孔雀紫色的錦繡華服，外罩同色披風，上面用金線紋綉著繁複錯雜的圖案，看上去幽暗繁麗，貴氣凜然。他腰間佩劍，青鯊魚皮的皮鞘烏沉沉的，劍柄上一顆紅寶石在燈下閃耀著冷光，如同主人一般，透著低調的華貴。

「我若射中細繩，花燈掉下來豈不是要摔壞，你站下面接著去。」秦玖笑眯眯過去拿起了弓。

秦玖慢慢把箭搭在弓上，瞄了一眼四周，見越來越多的遊人被這邊的熱鬧吸引了過來，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大。

秦玖伸手梳著黃毛翅上的白羽，一雙妙目卻在安陵王身上瞄了又瞄，撇了撇嘴，嘆息道：「殿下還真沒有幽默感，小女子只是開個玩笑，您貴為親王，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當真讓您脫啊。不過，殿下這胸、這背、這腰、這腿……還真是……嘖嘖……真是美啊！這可比那盞花燈值錢多了！」

「這把劍怕是你們要不起吧！」為安陵王牽馬的侍從終於忍無可忍，上前說道，「這可是當今聖上賜給殿下的寶劍，劍刃上還雕刻著可以調動兵馬的軍符，你要得起嗎？」

安陵王眯眼道：「你若是喜歡，自可拿去。」

「賣啊！」秦玖想也沒想就說道。

他唇角掛著輕慢的笑意，長眸微眯，斜睨著秦玖。

黃毛被秦玖這一拍，猶若受了打擊般，一頭栽到秦玖懷裡一動也不動。

榴槤已經被秦玖打擊得麻木了，抱著花燈傻獃獃站著沒說話。

顏夙波瀾不驚的臉終於像初春湖面的冰一般，呈現出憤怒的裂紋。漆黑的眸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寒意。

「阿臭！」

「蓮兒，你不是缺一件兵刃嗎？這把劍你喜歡嗎？」秦玖指著安陵王腰間的佩劍問榴槤。

秦玖輕揚唇角，緩緩道：「殿下這件錦袍很好看，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我就要這件錦袍！我家蓮兒穿上這身衣服也一定像殿下一樣威風。」

這樣的扮相，也只能騙一騙三歲的小孩子和榴槤這樣的獃子。

這會兒別說圍觀的眾人，榴槤裝傻也裝不下去了，他幾乎想跪下了。

「不曉得，估計是京外來的，沒見識過王爺的厲害！」

「無妨，我說了無論怎樣，也一定將竹燈為你求到，你且先退下。」顏夙一邊說，一邊解開了腰間的玉帶，孔雀紫色錦袍敞開，露出了裏面雪白的中衣。他冷笑著脫下，隨手一扔，衣衫帶著勁風向秦玖撲了過來。

「蓮兒如此忠心，為了你這句話，我也捨不得讓你出去送死！」秦玖似笑非笑地說道。她的聲音並不清澈，也不嬌美，反而似放久了的古琴，幾許喑啞低回，幾許寂寞高寒，幾許魅惑悠長。

朦朧燈光下，一襲石榴紅的衣裙勾勒出她美輪美奐的身姿，鴉黑的倭墮髻低垂，襯托出她細緻的面容，柔媚的眼中蕩漾著迷人的笑意。

蓮花燈的柔和光芒與他臉上輕柔的笑容交相輝映，耀得人目迷心蕩，暖得人心底發澀。

鸚哥兒在花燈上玩夠了，忽地飛到秦玖懷裡，學著她的話道：「王爺肯換嗎？肯換嗎？」

顏夙腳跟一轉，身子前傾，伸手一兜，便把衝著裘衣女子飛去的花燈抓在了手裡。他抓著燃燒的竹燈，竟也不怕燒手。低眸掃了一眼燃燒的花燈，便抬頭緊緊盯著秦玖，火球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變成了兩簇跳躍不定的火光。

「黃毛！」

她知道，坐在她對面的侍從榴槤一定又在暗自詛咒她。她忽然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他驚慌失措的臉。她玩味地勾唇，「蓮兒，你是否也想出去練練身手？」

竊竊私語聲低了下去，漸歸於靜寂。眾人都想看看，這個女子到底能不能射中，八成是射不中。

他似乎猜中了不少燈謎，手中拿著五六盞猜燈謎賺到的花m.hetubook.com.com燈，笑得很是歡快。

他似乎只會對心愛的人笑。旁人眼裡，他是冷麵的判官，一旦確定了要誅滅你，就永遠不會放手，直至讓你灰飛煙滅！

但不管他如何冷酷，也不管他脫得多光。

「餓它三天嗎？」顏夙冰冷的唇角邊隱隱浮上絲冷笑，「不如姑娘把那隻鸚哥兒交給本王，我一定替姑娘好好管教！」

秦玖冷笑。白裘公子倒是有些眼光。

秦玖伸手拍了一下它的頭，笑眯眯道：「黃毛兒，別忘了，你是公的！」

這個時候，她就很想放手，讓這支箭就這麼飛出去。

「那你缺什麼？」顏夙眯眼問道。

鸚哥兒撲棱一聲飛到秦玖肩頭上，骨碌著黑眼珠，助威道：「中衣也要，中衣也要……脫|光光，脫|光光……」它也知道脫了中衣就是脫|光光了，不僅學得興高采烈，還一副很期待很興奮的模樣。

秦玖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前面就到麗京城了吧，今日是上元節，天黑前務必進城，進城后徑直去天一街賞花燈吧！」

兩人誰也不說話，默默地對峙恰若一場無聲的決鬥。

那是一盞六角的花燈，乍一看並不起眼，但是細看會發現與其他花燈皆不同。這個做花燈之人顯然用了許多心思，骨架外面裝裱的並非是紙而是白絹。絹上的畫，不是印染上去的，也不是畫上去的，而是綉上去的。

「殿下，你不必這樣，這花燈我不要了。」扮作男子的裘衣女子從人群外擠了進來，快步走到顏夙面前說道。

這個瞄準的過程有點長。

雖然只著一件白色里褲，但是他站在冬日寒冷的街上，絲毫沒有畏冷之意。

裘衣女子點點頭，伸出白皙的手指溫柔地在竹燈上撫過，好似撫摸珍寶一般。

玲瓏閣管事微笑著迎上去，「不瞞公子，這盞花燈是難得的珍品，敝閣得來不容易。所以閣主立下了規矩，只要誰能在三百步外一箭射中懸吊竹燈的細繩，這竹燈玲瓏閣就送與誰。公子不妨一試，這盞竹燈至今還無人能射中呢！」

「三百步？是不是太遠了？」裘衣女子蹙眉問道。

白裘公子在看到那盞竹燈時，目光忽地一凝，「這盞竹燈當真別緻！」

「你當這是小孩玩過家家啊……」管事杜月話還沒說完，秦玖已經挽「弓」搭箭，也沒見怎麼瞄準，嗖就射了出去。

車廂內，秦玖坐在錦繡團墊上，烏髮斜綰成倭墮髻，整個人看上去懶懶的。她順著窗戶縫隙看了會兒外面的廝殺，便有些厭倦般放下了帘子，伸手撫摸著懷裡紅嘴鸚哥兒的羽毛，打了個哈欠，慵懶地閉上了眼睛。

鸚哥兒站在秦玖肩頭，黑豆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安陵王，好似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這樣溫柔和煦的笑容，也只有衝著意中人才會有吧？

她早已瞧出來，這個身著白裘披風的公子，其實是一個姑娘。不是秦玖眼厲，而是這女子並沒有真心要扮成男子，只不過把女扮男裝當作一種風雅之事而已。哪有男子的臉如此白膩，又有哪個男子的腰肢如此纖細，聲音如此嬌美？

榴槤臉色一白，但還是恭敬地說道：「奴才願保護九爺，萬死不辭。」

她眯眼，眼角上翹，眼中含著嫵媚的笑意。

……

「榴槤，拿好燈，我們走了！」她勾唇笑道。

紫衣男子也有些驚訝，似未料到有人會和他爭這盞燈。他眉梢微挑，慢慢轉首，看到人群中的秦玖。清冷的目光在秦玖臉上流轉一圈，帶著刀鋒般的銳利和審視。

外面的廝殺聲終於停止，秦玖的另一個侍從枇杷在馬車外稟告道：「九爺，刺客已經全部被誅殺！」

各色花燈的燈光透過人流的縫隙如輕紗般傾瀉而下，籠罩住他白皙修長的身體。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燈光勾勒出他身體的線條，那樣柔韌而流暢。

榴槤看得都傻眼了。他沒想到，這個寄存花燈的紫衣男子的心上人也是個男子。他早聽說有些男子有龍陽之好，私下裡偷著養男寵，只是這種事情本是見不得光的。哪裡想到，在麗京城竟這般猖獗？

那張弓左邊瞄瞄，右邊指指，上邊挪挪，下邊移移。

秦玖睨視著顏夙，勾唇笑道：「聽到了嗎？王爺肯換嗎？」

「這盞竹燈，我也很喜歡！既然有這樣的規矩，那麼，我也可以試試了？」秦玖邁步上前說道。

大煜國當今皇帝慶帝子嗣不多，只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大皇子顏閔，封康陽王。二皇子則是這位安陵王顏夙，在十五歲之前，他都是默默無聞的。直到十五歲那年，他初到刑部歷練，便偵破了一宗大案，由此而聞名朝野。但他真正成名卻是十八歲時，那一年西疆藩王張成擁兵造反，安陵王奉聖命領兵前去討伐，當時李良將軍圍城數日，都不得破城，最後安陵王以智計誘敵出城，以一箭在亂軍中射中敵首。自此，安陵王箭術聞名天下。

「嘖嘖，太自不量力了！」

「阿臭！」在所有人的心神都凝注在弓箭上時，一道奇怪的聲音出現。

她只覺得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虛空一片，隱有冷意瀰漫而上。

紫衣男子迎上去，接過他手中的花燈，交給尾隨在身後的侍從，「我們到玲瓏閣那邊看一看。」

只有他知道鸚哥兒為何會叫阿臭。

圍觀的眾人漸漸恢復了心神，開始指點著秦玖竊竊私語。

「姑娘確定要用我這身衣衫換？」他冷冷問道。

「九爺，您曾經來過麗京？」榴槤好奇地問道。

管事的壓低聲音道：「實話說，這盞竹燈不是我們玲瓏閣的，而是有人寄放在此處的，一會兒他便會來取。」

倘若是一般的男子，聽到這句話，恐怕早就怒了。就連此刻那些圍觀的人們聽到一人一鳥這樣說，都有些憤怒。就連榴槤都在心裏不斷地嘀咕：妖女太無恥了，一盞花燈就想換一個男人。

當然，不論是誰，日日和一個妖女待在一起，時時擔憂被她吃干抹凈再殺人滅口，也會厭惡她。

鸚哥兒斂起撲騰的翅膀，昂起了頭。

榴槤嚇了一跳，縱然他再孤陋寡聞，對安陵王的事迹卻是如數家珍。

秦玖隨著管事男子手指著的方向朝街道上望去。

竊竊私語聲隨著風聲不斷地傳了過來。

秦玖卻哪肯理睬他的話？

燈山火樹，絢爛迷離，好一派盛世繁華。

「我缺什麼呢？」秦玖問身畔的榴槤。

秦玖在歡呼聲中漫步走了過去，衣帶當風，姿態曼妙。

軒昂的劍眉，冷峭中透著逼人的英氣。那雙眼很深，透露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冷靜和銳利。

秦玖看到的那盞花燈就夾雜在眾花燈間。

就在這時，秦玖卻放下了弓。

「這樣可以了嗎？」顏夙望著秦玖，薄削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長眸微合，眸中鋒芒隱現，周身更是散發著冷寒徹骨的氣息。

「車夫，停車！」秦玖曼聲說道。

秦玖忽然嫣然一笑，「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別和一隻鳥計較，我回去一定會收拾它，餓它三天三夜！」

花燈的火苗晃了幾下，似乎被兩人之間可怕的氣勢給驚怕了，驟然一黯，恐懼般顫動著，不一會兒便悄然熄滅了。

秦玖望著顏夙，望著他。

秦玖扶了榴槤的手出了馬車，便徑直向那盞花燈走去，她身姿曼妙，行動間帶著入骨的優雅，一身石榴紅的斗篷在人潮中分外顯眼。紅嘴鸚哥兒已經睡醒，停在秦玖肩頭左顧右盼。

玲瓏閣管事杜月連聲道好，命人將早已備好的弓箭取了出來。

秦玖玉手輕搖，眼底滿帶盈盈笑意，「安陵王殿下可能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只要你身上這一件，且現在就要。請殿下脫下，哦，方才忘記說了，裏面的中衣也要的。」

秦玖說完，便抱著鸚哥兒開始圍著安陵王轉圈兒。水波瀲灧的美眸凝視在他身上，興味的眸光逡巡了一圈又一圈，最後落在安陵王手中握著的烏金馬鞭上。

天一街在麗京屬於比較寬闊的街道，可容得下八乘并行。碰上今日這樣熱鬧的日子，再是寬闊的街道似乎也不夠用，馬車穿梭、人流熙攘，人和馬各自奔走，貴人和平民都到了街上，更不時有衣履各異的異國之人穿街而過。

秦玖含笑的目光和他冷厲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據說，她殺人時習慣眯眼。榴槤腦中跳出不知從誰口中聽到的話，手微微抖了抖，脊背上一股寒意慢慢升起。

榴槤也沒料到秦玖會這麼做，頗有些驚訝。

鸚鵡會說話，這不是稀奇事。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時候鸚哥兒為什麼會喊：阿臭！

秦玖的弓終於固定不動，她開始一點一點地拉弦。

「太讓人驚嘆了，這盞花燈，堪稱珍品啊。帝都真是藏龍卧虎之地，做這盞花燈的女子，不知是怎樣心思玲瓏剔透的奇女子啊！」榴槤忍不住嘖嘖稱奇。

這是一雙極美的眼睛。可是，榴槤卻極其厭惡這雙眼睛。確切說，厭惡這雙眼睛的主人。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緊張了起來。

秦玖在街道上站定，低頭打量著自己手中的弓。

顏夙再伸手，雪白的中衣如雲朵般飄落而下。

秦玖冷笑道：「奇女子嗎？！你去叫管事的過來，問問這盞花燈哪裡得來的？可否出手？」

顏夙忽然感覺到自己好似一個等待估價的貨物一般。他厭惡地後退一步，一把揮開了秦玖的手，冷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秦玖掀開窗帘凝視著外面的人潮和花燈。冷風透過縫隙灌了進來，她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斗篷，正要放下窗帘，視線忽然凝注在一盞花燈上面。

榴槤冷汗如雨，心說：姑奶奶，你能不能別扯上奴才啊。安陵王的寶劍是誰都能要的嗎？借奴才十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啊！

「殿下的好意小女子心領了，但您公務繁忙，實在不敢勞煩大人。」秦玖盈盈笑道。

顏夙揚了揚眉，臉上連一絲柔韌的線條都沒有，明澈的眸中更是一片肅殺清寒，他伸手接過侍從遞過來的斗篷披在身上，遮住了暴露的春光，斜睨著秦玖道：「這個幽默太冷了！花燈！」

「請問殿下有事嗎？」秦玖翩然回身，頭上珊瑚珠釵的紅色珠串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曳，華美中透著幾縷幽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