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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

作者:月出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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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一 許你來世

番外

一 許你來世

那人身材瘦小,雖穿一身男裝,但一眼便可看出是女子。到了近前,士兵掀開她頭上的風帽,露出一張蒼白俏麗的臉來。
他再細細看了看,果然是真的,金絲纏繞的形狀正是並蒂蓮和比翼鳥。
秦玖嘆了一聲,「葬了吧!」
荔枝凄然道:「奴婢的確是天宸宗之人,可這世上真正對我好的人,卻只有九爺。奴婢在她身邊服侍那段日子,她明知我是宗主派過去的細作,明月山莊那一夜,她並沒有將我趕盡殺絕,而是放走了我。我欠九爺一命。」
「玉衡,要好好活下去!若有來世,我一定會嫁給你!」她低低說道。
顏聿眸光犀利如刃,凝注在荔枝臉上。天宸宗已滅,但荔枝臉上倒看不出多少悲戚。
周勝道:「難不成真的有天宸宗餘黨沒有除掉?」
秦玖看著這揮來的刀,她已經無力躲閃了。
他仰起臉,悲涼的眸光滑過她蒼白的容顏。
就在此時,又一陣衝殺聲傳了過來,秦玖眯眼望去,看到黑壓壓的黑甲軍沖了過來。這不是顏夙的軍隊,但顯然是大煜的援兵,這一股軍隊全力推進,將北燁國殺得東奔西逃、哀號遍野。
周勝笑嘻嘻地說道:「王爺既然不放心,便回去看看吧。」
他是無計可施才鋌而走險,想要帶領這些精兵殺入敵營內部,以亂了敵軍陣形。這衝殺,靠的是驍勇之氣。這是死路,但唯有這條死路,才是大煜的求生之路。
「安陵王想要去哪裡,還由不得別人帶。你要帶他走,可曾問過他?」秦玖冷冷說道,舉步就要向顏夙走去。
顏聿勒住了馬,回首遙望。
在這一刻,秦玖笑了。
顏聿冷眸微眯道:「荔枝,你是天宸宗之人,按說應當向著蘇挽香,何以會將這件事告訴我?」
「我方才因事出去了一次,回來后就聽說王爺被葯童帶出去尋軍醫了。可是,軍醫和葯童卻說根本沒有見到王爺。我已派人在附近尋找了,如今外面風雪很大,連腳印都埋住了,到如今還沒找到。哥,你說,王爺他是不是出事了?」如此冷的天氣,謝濯塵額頭上還冒出了絲絲冷汗。
回京后,記得向昭平提親。
面對著敵軍凌厲的攻勢,謝滌塵決定鋌而走險,帶領數百名驍勇精兵殺入敵營內部,擾亂敵兵陣形。他手舉著戰牌,高呼道:「將士們!」
蘇挽香目光冷颼颼地盯著秦玖,忽然換了一副笑臉道:「我只想帶他走,只要能讓我帶他走,我自此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秦玖忽然說道:「謝將軍少安毋躁,若是派人搜山,被蘇挽香發覺,這麼黑的夜,她若是存心躲起來,很難找到,不如讓鸚哥兒去吧。」
她隱約聽到有人說:「是閻王爺來了!」
秦玖摔倒后,就再也沒有醒來。在戰場上,她明明受的只是皮外傷,可是她卻依然宛若活死人般昏迷著。她的全身經脈時而好似充血般顫抖,時而微弱得好似遊絲,隨時都有斷裂的危險。
顏夙的傷勢依然嚴重,昨夜被蘇挽香擄走後,又受了寒氣,天未明便開始發熱,是絕對不可能出戰了。
「王爺,九爺她本可以不用的,倘若早就想用,她去了天宸宗數日,怕早就已經殺了連玉人了。她曾刺殺過連玉人,可是她並沒有用補天絕脈大法,可見,九爺並不想以死搏殺。可是,在王爺受傷后,她卻用了,可見九爺對王爺一片真心,求王爺一定要救救九爺。」
謝滌塵留在營中,以防北燁國偷襲時軍中沒有主將。秦玖和謝濯塵則帶人隨著黃毛去尋顏夙。
秦玖抵達北疆時,已經是隔天夜裡。
她怎麼曉得昭平對他依然有情?她如此衝殺進去,可知道這是一條死路?他想,她應該是知道的。
「王爺,這女子劫持軍中主帥,是不是現在就殺了她?」謝濯塵問道。
大煜大敗北燁國,接下來一些議和的事情,顏聿都沒有參与,他日日都守在秦玖身邊。
「素素,我的淚珠兒……」這一聲哽咽,猶如失去伴侶的孤獸,嗚咽悲鳴。
「那我該如何對你?」他慢慢問道。
秦玖揮手攔住了謝濯塵,她知道,此刻的蘇挽香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在這最後一刻,秦玖想的是,閻王爺來了?
作為將領,他可以去赴死,可是她一個女子怎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有如此大的勇氣?
顏夙慢慢轉首,篝火跳躍中,他一張臉皎如清月,但眉目間的冷色卻如三九飛雪,清寒入骨。
顏聿眯眼,果然看到白耳口中銜著一個東西。顏聿冷聲道:「白耳,過來。」
「九爺不在京中享福,怎麼跑到這冰天雪地來受苦?您這是代表太子殿下來督軍,還是來助我們作戰的?」謝滌塵略帶譏嘲地問道。
就在此時,他們遙遙看到白耳從林中躥了出來。
秦玖心情有些沉重,她雖有些不忍心,可終究知道這是蘇挽香應得的懲罰。
「你們都出去!」顏聿神色平靜地對聶仁和荔枝道。
聶仁敲了敲他的腦袋,哼道:「粗人就是粗人,你有沒有聽過這首詩——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顏夙,你不能這樣對我!」蘇挽香扯著嗓子喊道。
秦玖一聽便明白了怎麼回事,顏夙不見了,那個帶顏夙走的葯童顯然便是蘇挽香假扮的。她怎麼也沒想到,顏夙這麼容易就被蘇挽香帶走了,她原本想不驚動顏夙便將蘇挽香抓走的。
她當時笑意妖嬈地對他說,要想擊敗連玉人,需用女人的魅力,這一點只有她能做到。
「蘇挽香,你想要做什麼?」秦玖冷聲問道。
這是今冬北疆最大的一場雪。趁此機會,北燁國發動了最猛烈的也是人數最多的一次進攻,顯然,北燁國也不想再將戰事拖下去。
「比翼鳥,並蒂蓮?」周勝咧嘴笑了,伸著脖子看了看鐲子,「什麼是並蒂蓮、比翼鳥啊?」
「奴婢並不知九爺去了哪裡,但卻知道蘇挽香早已易容去找顏夙了,九爺應當是去追蘇挽香了。」荔枝輕聲說道。
「罷了,就讓她得到她應有的懲罰吧,從哪裡來的還到哪裡去,押往天牢吧!」顏夙淡淡說道。
就在此時,誰也沒想到,躺在地面上的顏夙驀然騰身躍起。
「你說!」顏聿抬起頭,布滿了血絲的眸盯住了荔枝。
一身黑衣的他,此刻看上去還當真像勾魂的閻羅王啊。
她明白自己這一陣衝殺,又加速了經脈爆裂。就算此刻能安然而退,也不用等到連玉人所說的那麼久,她便會全身經脈盡斷而亡。況且,她根本不可能安然而退。
謝滌塵眼看著秦玖率兵如同一支支楔子般深入了敵軍之中,耳畔還回蕩著她方才那句話。
還未曾有人呼應,只見眼前白影一閃,手中一空,戰牌被人奪去。
自從知悉秦玖被林昭媛帶出宮后,他便確定她是來找連玉人的。那時候,他心中既憂且急,星夜趕路,幾乎沒有睡過好覺。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長。當黃毛回來時,秦玖以為過了很久,其實也不過才幾炷香的工夫。
秦玖甚是擔心,顏夙如今這種狀況,那豈不是任由蘇挽香擺布了。
以她如今的身體狀況,如若可以,她絕不會來此地。可她很清楚,天宸宗戰敗后,蘇挽香定會來找顏夙。她精通易容,旁人很難識破她。
在帳內坐了會兒,她身上終於有了絲暖意,只臉色依然蒼白而毫無血色,就連對她無甚好感的謝滌塵都忍不住道:「九爺似乎身體不好。」
秦玖和謝濯塵一進洞,就看到了洞內逶迤的血跡。
顏夙握住秦玖的手,輕笑道:「我能再見到你,真好!」
謝滌塵和謝濯塵率領著後面的兵將及時攻了過來。
謝滌塵淡淡挑眉道:「原來九爺是來探望王爺的,那倒有勞九爺費心了。王爺命大,只不過受了點小傷,將養幾日就會好的。」
大雪早已經停了,日頭高高掛在天上,白花花的日光灑下來,在刀刃上暈開無數個光點。那利刃帶著風聲轉瞬就到了秦玖面前,四周的聲音和廝殺聲都聽不到了,四野好似寂靜一片。
顏聿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很快便認出,她正是以前在秦玖身邊服侍的荔枝。
這番話說完,秦玖劇烈喘息了幾下,又故意用帕子捂著嘴咳了許久,讓蘇挽香相信她和連玉人決鬥后受了內傷,不放過這個和她決鬥的機會。其實她原本也不用故意這樣的,因為她的臉色已經說明了真相。最後,當她拿開素帕時,瞥見素帕上有一縷鮮血。這倒不是她裝的,她心中微微沉了下,匆忙將帕子和-圖-書折住收了起來。她故意這般遮掩,更篤定了蘇挽香的猜測。
密林重重,雲霧繚繞,已經遮住了那處山坡,任他望穿了秋水,也再看不到她的身影。
轟的一聲炸響,秦玖心中一驚,隱約猜到了什麼。謝濯塵從外面匆忙而入,道:「王爺,屬下不知那女人身上藏有琉璃彈,她將自己……炸死了。」
顏夙唇角揚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如果你一定要問,那我便告訴你。假若我真的愛你,那一段日子,面對你時,我就不會常常想起過去的素素,我也不會常常拿你和過去的素素比較,更不會以失憶了人便會變為由來安慰自己。」
「蘇挽香,我記得你說過,我此生註定失去所愛,悲涼而死。沒想到,這詛咒倒應到你身上了,你要親手殺掉自己所愛之人,然後再自縊而死嗎?這樣悲涼的結果,當真不是你的行事風格。可就算你殺了連城,依然改變不了他不愛你的事實。你就算和他同歸於盡,他心中也依然想的是我。蘇挽香,你明明恨的是我,何以不敢過來和我決鬥?我們之間的恩怨,到了此刻也該了結了。」秦玖非常清楚,蘇挽香恨的是她,她故意激怒蘇挽香,為的就是讓她放過顏夙。
連日的奔波,她隱隱有了絲倦意,她強打精神道:「我來這裏的消息,暫時不要告訴王爺。有些事想必謝將軍還不知道,蘇挽香已經從京中天牢逃脫,正在來此的路上,也或許已經先我一步來了。我來此,便是為了抓她。還請謝將軍為我找一身士兵的服飾,我要隱在軍中將她找出來。」
她還對他說:「玉衡,若有來世,我一定嫁給你!」
就在這時,一把長刀閃著幽冷的寒光向著秦玖揮了過來。
他撲倒在秦玖身前,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謝滌塵在帳內根本就坐不住,不停地踱著步,可見心中擔憂至極。秦玖蹙著眉頭耐心等待,可心中同樣平靜不下來。
日光明麗,秦玖在光影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篝火的火苗跳躍著,映出蘇挽香一雙閃著幽光的眼睛。這雙眼睛無疑是美麗的,只是眸中閃耀著的嗜血的癲狂讓人望之生畏。
他的心在一瞬間的停止跳動后,好似重新活了起來一般,跳得分外猛烈。他猛然撥轉了馬頭,朝著身後的密林奔了過去。
秦玖不知道自己衝殺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地散盡,也隱約感覺到,身上一陣陣好似血管爆裂的疼痛不斷地蔓延開來。
秦玖帶領的數百人雖然沖開了敵軍的攻勢,但是殺入敵軍中的士兵卻陷在了包圍之中,不斷地有士兵死傷,卻也不斷地有士兵替補了上來。
蘇挽香被顏夙一掌劈中,踉蹌著向前撲倒,口中噴出鮮血來。
「你懂個屁。」聶仁斜了他一眼,「值錢的不是鐲子,是外面的金絲。你沒看出來那金絲纏繞的形狀是什麼嗎?這邊,是並蒂蓮,那邊,是比翼鳥。看到了嗎?這肯定是定情的鐲子,值錢的是感情。」
「方才你說王爺受了點輕傷,如此怎麼會被蘇挽香輕易帶走?」秦玖冷聲問道。
謝滌塵頓時啞然,天牢自然守衛森嚴,可蘇挽香不還是逃了出來?
她脫下了絹絲裙裳,披上寒鐵戰衣,盤起了如雲墨發,戴上了頭盔,用撫弦刺繡的纖纖玉手執起了嗜血長刀,嫵媚之色盡斂,只余冷傲英氣。
謝濯塵一揮手,士兵們押著蘇挽香從洞內退了出去。
謝濯塵和士兵們一擁而上,將蘇挽香擒住。
他終於下了決心,撥轉馬頭,向山下奔去。只是,奔了沒幾步,他卻忽然再次勒住了馬,看了看天色,對緊隨其後的聶仁道:「聶仁,天色不早了,留一部分人在這山林間找一找,看有沒有天宸宗餘孽隱匿在其中。」
秦玖解下厚重的狐裘斗篷,將碎雪抖了抖,挪到火爐近前,將自己凍得僵疼的手指伸到爐邊暖著。黃毛從秦玖的袖子里鑽了出來,自行飛到謝滌塵的桌邊找酒喝。
「那便好!」秦玖垂下睫毛,那日聽連玉人說顏夙受了重傷,她極是惦記。既然無事,那麼她此番來,還是不見他的好。
眼前黑影一閃,秦玖看到了顏聿的臉。
「王爺是在找九爺吧?」荔枝輕聲問道。
黃毛帶領他們來到一個山洞前,這裏極其和-圖-書隱蔽,很難發現,也幸虧黃毛是從高處飛來,瞧見了從上面縫隙透出來的燈光。
聶仁和周勝咧嘴笑了笑,派人自去搜查。
「秦玖,你竟然找了來?」山洞深處的黑暗之中,蘇挽香抱著幾根乾柴走了過來。方才她在那裡蹲著撿柴,秦玖竟未注意到她。
她覺得很歡喜,因為在最後一刻還能再見他一面,真好。
秦玖快步走了過去,伸臂將搖搖欲墜的顏夙扶住了。她扶著他慢慢坐在地面上,將他的棉服掀開,從士兵手中接過金瘡葯,為他敷藥並包紮好傷口。
只是為何勾魂的不是黑白無常,而是閻王爺?地府里的閻王爺難道也管勾魂嗎?眼前的白光忽然被人擋住,凌厲逼人的殺氣鼓盪而來,一把長槍挑開了正砍向秦玖的大刀。
他想起她對他笑著低語:「要好好活下去。」
一個士兵在後面追著白耳,邊追邊喊道:「哎呀,鐲子,鐲子。王爺,屬下發現雪地上遺落著一隻鐲子,本要交給王爺的,不想被白耳銜走了。千萬可別摔了,那鐲子看樣子很珍貴。」
昏暗的山洞內鮮血飛濺。
「你知道她去了哪裡?」顏聿淡淡問道。
秦玖點了點頭,問道:「此處地形如何?」
天空黑漆漆的,軍帳前掛著的氣死風燈照亮了漫天飛舞的雪片,雪比之秦玖方才進來前更大。夜寒雪大,路極難走,秦玖一路走來,不知咳了多少回。寒夜奔波會加速筋脈的斷裂,秦玖知道,自己的時日是越來越短了。
顏聿已經派人四處去搜尋楚鳳冷的下落,卻遲遲沒有消息。
謝滌塵臉色劇變,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喝問道:「你說什麼?你是幹什麼吃的,你不是一直守在王爺身邊嗎?」
蘇挽香目光閃了閃,謝濯塵的話觸到了她內心深處。顏夙確實曾對她百般維護,也曾對她情意拳拳,只可惜,那都是因為他將她當作了另一人而已。她盯著秦玖的目光越發怨恨,倘若不是她……或許,她如今已和顏夙過上了雙宿雙飛的神仙日子。她慢慢退回到顏夙身旁,將手中的劍橫在顏夙脖頸上,「你們若再前進一步,看我敢不敢動手!」
周勝探頭瞧見,伸手要來拿,被顏聿一把拍開了。周勝嘖嘖兩聲,「這鐲子確實不是凡品,看裏面那碧玉的水頭,就知道很值錢。」
秦玖轉身坐到一側的椅子上,懶懶問道:「謝大人,你認為京中天牢的守衛怎麼樣?」
秦玖並未刻意隱藏行跡,故很快便被大煜軍中的哨卒發現。他們將她當作北燁國的探子,帶到了副將面前。
顏夙沉默不語,看了秦玖一眼。
這次戰事,便由謝滌塵和謝濯塵率軍出戰。因為沒有主帥出戰,士氣到底弱了些,大煜軍隊連番衝殺,都無法沖開北燁國的攻勢。
他回到方才和秦玖分開的山坡上,唯見空山寂寂、白雪皚皚,伊人卻早已芳蹤渺渺。
秦玖很慶幸,她這條殘命在最後一刻還派得上用場。這樣也好,這一條命,死得也算值得。
如此寒夜,蘇挽香帶了顏夙出去,到了隱蔽之處,肯定會生火取暖,假若有了火光,就逃不過黃毛的眼睛。假若派人大張旗鼓地搜山,蘇挽香聽見動靜定會將篝火熄滅,屆時便再難找到了。
眼前之人,銀白色戰袍隨風飄蕩,寒鐵戰甲閃著幽冷寒光,這戰甲是主帥顏夙的戰甲,可那人卻不是顏夙,而是秦玖。
室內瞬間只余顏聿和床榻上毫無生機的秦玖。
謝滌塵在帳篷內連兜了三個圈,負手站在秦玖面前道:「九爺,這麼說來,那葯童便是蘇挽香假扮的了。」
一聲厲喝,十人應答,繼而百人呼應。
顏聿一眼看到它口中銜著一隻玉鐲,伸手取了過來。
她也覺得好心痛,她原本想躲開他,不讓他看到她最後的樣子,不讓他心痛,可還是沒躲過。
「哦,」周勝恍然大悟,「聽過,聽戲里唱過。哪個姑娘這麼手巧,將鐲子雕琢成這般模樣,我若是收到這樣的定情信物,估計會高興得睡不著覺。」
黃毛啄了啄秦玖的手心,展翅飛了出去。
密林之中有窸窣的聲音傳了過來,顏聿皺了皺眉頭。
聶仁和荔枝憂心地退了出去。
「顏夙,你終究是愛過我的。當你以為我是白素萱時,你心裏以為自己愛的還是hetubook.com.com白素萱,可其實你日日面對的終究是我這個人,是我蘇挽香這個人。你也曾送給我花燈,你也曾送給我芍藥衣,你也曾為了我,要殺了傷害我的人,你敢說,你對我蘇挽香一點也沒有動心嗎?你是愛我的,顏夙,你是愛過我的。」
這一日,聶仁忽然帶了荔枝過來。她看到昏迷中的秦玖,忽然直挺挺跪倒在地。
大雪下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清晨,雪已經及膝。
當再次看到她時,這些日子一直被壓抑的情感再次迸發。當她為了助他和連玉人斗在一起時,他心中升起了一絲奢望。當他擁她入懷時,她牽住了他的手,她的手那麼軟、那麼柔,那一刻,這奢望便被放大了。可最終的結局,卻還是以失望而告終。或許,這一次將是徹底的絕望。
兩個女子皆亮出了兵刃,眼看著一場廝殺在所難免。
謝滌塵這才說了實話,「王爺在上次大戰中被冷箭射中,原本並不礙事,只是那箭是有毒的,傷口極難痊癒。王爺體內的毒沒有完全祛除,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軍醫說,還要再將養數日才能好,濯塵夜裡一直守護他,卻不想出了這樣的岔子。」
聶仁和周勝緊隨其後,命將士們再次將天宸宗搜查了個遍,卻未發現秦玖的蹤影,不過倒是抓到了另外一個人。
顏夙慢慢閉上眼睛,唇角溢出一抹譏嘲之色,「在你殺了那麼多人之後,在你害得素素生不如死之後,你還奢望我曾經愛過你?」
不得不說,在這一刻,謝滌塵終於被秦玖震撼了。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秦玖也清楚,若是這一戰敗了,將對大煜國極其不利。戰事再拖下去,會越發難以取勝。
軍帳內火燭明亮,爐火燃得正旺。副將謝滌塵抬眸看到秦玖,臉色乍然一變,對著押解秦玖的士兵揮了揮手,冷聲道:「都出去吧,沒本將的命令不許進來!」
顏聿擰了擰眉,手中的鞭子揚了揚,挑眉道:「讓你們去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
謝滌塵正在躊躇,帳門忽被人一把推開,謝滌塵的二弟謝濯塵快步走了進來。他臉色灰白,神色焦急,看樣子是出了大事。看到秦玖,他先是一愣,但似乎無暇顧及她,快步走到謝滌塵面前,附耳說了句什麼。
夜正深沉,空中有細小的碎雪飄落,呼嘯的朔風裡,血腥味極濃。自從經歷過明月山莊那次戰事,秦玖對於戰場也算是熟悉了,知曉這裏曾經歷過大戰,想必離大煜的軍營不會太遠。
顏聿皺緊了眉頭,說秦玖去了邊疆,他是相信的。因為就算沒有蘇挽香,秦玖她最可能要去找的人,也是顏夙。
他說:「素素,我不要來世,這一次,就算到了陰曹地府,我也要抓你回來。」
「她會易容,不可不防!」秦玖冷冷說道。
蘇挽香的目光掠過弱不禁風的秦玖,再看了眼謝濯塵和那幾個士兵,冷冷笑了聲,「也好,你既然找死,我焉有不成全之理。」
謝滌塵看著這一人一鳥,心中湧出一股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他並不知秦玖就是白素萱,心中多少有些怨恨是她害得顏夙如此,自然對她沒什麼好感。但是,顏夙曾命令他不能對秦玖有任何不敬,他雖不知王爺為何如此容忍她,卻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蘇挽香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秦玖和謝濯塵身上,根本沒有防備已經昏迷許久的顏夙。顏夙以掌為刀,狠狠劈向她的后心。蘇挽香來不及躲閃,匆忙中持劍回護,但是顏夙根本沒有躲避的意思,手掌依然朝著她后心劈落。
天色確實不算晚,但因山中林深,氣溫極低。他不想即刻就走,能多找一個理由在這裏多待一會兒也是好的。至少,他要看著她先離開。
聶仁瞥了眼顏聿的臉色,眨眼道:「是啊是啊!」
他當時並不太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她畢竟勝了連玉人,由不得他不信。可到了如今,他方知曉,她是用了補天絕脈大法。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蘇挽香嘶啞的聲音越來越遠。
謝濯塵大怒,秦玖卻笑了。
秦玖淡笑著亮出了手中的繡花繃子,蘇挽香撤回了橫在顏夙脖頸上的寶劍,慢慢指向了秦玖。
秦玖眼中一熱,含笑道:「說什麼呢,你自然會見到我。」
顏聿盯著手中的玉鐲,待到聽hetubook.com.com到聶仁提到比翼鳥和並蒂蓮時,腦中嗡的一聲,心臟似乎在這一瞬停止了跳動,身子晃了晃,幾欲站立不住。
「外面下那麼大雪,我又不是火爐子,還真給你暖不了手了。」秦玖調侃道,看到顏夙的臉色蒼白,她從士兵手中接過來一件棉衣,緊緊裹住顏夙。他剛從昏迷中醒來,身體虛弱,又對蘇挽香傾力一擊,若不好生歇息,恐怕對重傷的身子不利。
秦玖將仍舊在飲酒的黃毛抱了起來,撫摸著它身上的白羽,低聲道:「黃毛,夜寒風高,尋找王爺的重任就靠你了,去吧!」
白耳聽到顏聿的喊聲,乖乖地躥到了馬背上。
顏聿聞言,面上戾氣橫生,手指摳住了桌面,指骨幾乎要攥裂。
果然是她快死了嗎?
謝滌塵道:「軍營後面是一處山坡,繞過山坡,後面便是玉雪山的支脈,恐怕她是帶著王爺躲到山裡了。濯塵,帶人去搜山。」
她朝著謝滌塵嫣然一笑,「謝大將軍,我會代替將軍完成任務,但卻有一個請求,將軍務必答應一事。昭平對謝大將軍依然有情,當初之所以與將軍和離,也是因不得已的誤會。將軍若還對公主有情,就請回京後向昭平提親。切記!」
這一廝戰很快便破開了北燁國整齊的隊形,形成了一場亂戰。
這一瞬間,秦玖竟然害怕得不敢再挪步。她害怕她一旦走過去,便看到他沒有氣息的臉,觸到他冰冷的手。
她明知道自己將要死了,卻要他好好活下去。
謝濯塵帶領士兵一擁而入道:「蘇挽香,王爺當初對你那般維護,你卻恩將仇報。假若你要對王爺不利,今日必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爺,荔枝說曉得九爺為何會這樣。」聶仁道。
蘇挽香丟下手中的乾柴,攔在秦玖面前道:「你別過來,你若是再前行一步,我便……我便和他同歸於盡。」
聶仁打了一個呼哨,笑道:「王爺,日光這麼好,離天黑還早呢,就算是有天宸宗餘孽,也是些小魚小蝦,成不了什麼氣候。王爺這樣磨蹭著不走,是不是要等九爺下山啊?」
顏夙的戰袍,顏夙的頭盔,近者曉得不是顏夙,但較遠者皆以為是主帥親自上陣,一瞬間應者如雷,聲聲震天吶喊,震動四野。
秦玖目光清冷地望了一眼謝滌塵,伸出依然冰冷僵硬的手指捂住嘴,輕聲咳嗽了幾聲。她並不理謝滌塵的譏諷,而是靜靜問道:「王爺怎麼樣?我聽說他在上一戰中受了傷,可要緊?」
依然俊美,依然邪魅,只是他那雙一貫帶著魅惑笑意的黑眸中卻深邃如海,那裡面奔涌著滔天的怒氣,讓人忍不住心驚。
「你胡說,不是這樣的!」蘇挽香不甘心地喊道。
那抹銀白色的身影奔到哪裡,士兵們便追隨到哪裡。
在謝滌塵尚且怔愣之時,秦玖已經一勒戰馬,舉著戰牌高呼道:「將士們,殺蠻賊,安邊疆,隨本帥沖!」
顏夙被蘇挽香的劍刺中,於是在他的箭傷一側,又多了一個傷口。
碎雪飛揚,濺碎在他臉上,冰涼刺骨,可他的心卻是燙得如同火燒。
「奴婢覺得,九爺或許是修習了補天絕脈大法。補天絕脈大法和補天心經練法幾乎相同,而這種功夫平日若是不用,根本無法察覺。所以,奴婢認為九爺一定是修習了補天絕脈大法,否則,九爺不會那麼輕易擊敗宗主,因為宗主練了絕魂功。但九爺勝過了宗主,而此時卻昏迷不醒,經脈欲斷,這和使用過補天絕脈大法后的癥狀是一樣的。這種功夫只能使用一次,而後果便是在一個月內,經脈寸斷而亡。」
「九爺要抓蘇挽香,何須這麼麻煩。我軍中守衛森嚴,哪能什麼人都能隨意混進來。」謝滌塵皺眉道。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顏夙忽凝眉問道。
玉鐲靜靜躺在他的手心裏,外面是纏繞的金絲,裏面碧色蕩漾,金色和碧色相互輝映,美到極致。
顏聿認出了這是他母妃送給秦玖的那隻玉鐲,只是現在卻看不出一絲被摔碎過的痕迹。
山洞中間燃著一堆篝火,順著血跡看進去,便看到了顏夙。他躺在地面上,身上穿著厚厚的棉服,但是鮮血還是從胸前滲了出來。藉著篝火跳躍的火苗,可以看到他的臉,他臉色蒼白,睫毛低垂,雙眼緊閉,唇角邊還有一抹血跡,顯然已經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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