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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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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皓腕素手彈指間 一 音痴樂迷

第四章 皓腕素手彈指間

一 音痴樂迷

二人遠去后,我信手掂起木床上的「妃子血」。很古怪嗎?不過被我刷成了全紅。一離開大杲皇宮,我就找了家樂器坊,命人將那些精美細緻的修飾和紋路全去了。坊主稱無法再削薄,我便要他用紅漆里裡外外刷了個遍。
我應了聲。隨著擂台門越來越近,可見那塊平地上燈火燦爛,喧嘩聲隱約傳來。不多時,山上下來一行人馬,為首的一對男女正說著山上所見。
「在下南越人氏。」葉少游平淡道。
「三妹……」男子來不及阻止,那女子冷笑道,「你耳背嗎?我說好好一把笛子,落在大杲武夫手裡,白白糟蹋了!」
晚間趕至擂台門,看著險灘巉岩氣勢凜然的臨川兩岸,葉少游大發雅興,于馬背上吹了一曲《籌邊樓》。
我還是點頭。葉少游問:「姑娘是回西秦嗎?」我答是。
來人是一對主僕,男子一身質地上乘剪裁得體的玄衣,氣質儒雅,身後跟著一位玲瓏童子。
葉少游一樣問題問了我。我道:「你拿主意吧!」
只見半山腰上,山石圍抱一塊平坦空地,遠看確似擂台。葉少游一旁道:「臨川橫跨西秦大杲兩國,西秦境內風景多秀麗,而大杲這邊的卻是雄偉。」
「好的,黎姑娘。」葉少游打量我腰際布包,我揚鞭道,「到地兒了!」
葉少游止住發火小童,拍馬隨我其後。
葉少游道:「她說她的,我們走我們的。你不放心上,生氣吃虧的都不是你。明白了嗎?」
兩年後,秋。大杲境內,南屏山深處,岱澗潭前。
葉子勃然大怒,「你這女子,說什麼呢!」
男子對我遠遠施禮,他手握的玉笛綠光瑩瑩,顯見非凡。我不認識他,只點頭算作回禮,和*圖*書然後徑自回了木屋。童子眼神閃爍,欲言又止。男子面色不變,我關上門后,他在門外吟:「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發,采柏動盈掬。天寒翠杉薄,日暮倚修竹。在下葉少游,路經南屏聽此間流傳谷上奇音,特來拜會,誤撞了姑娘雅居,唐突之過還請見諒!」
「我還以為大杲的臨川匯音會跟西秦一般雅緻,不想儘是附庸風雅之輩。」「三妹,這兒畢竟是重武的大杲,等到了西秦臨川再往曲會便是了。」他們所提的臨川匯音早年我也有所耳聞,我也曾嚮往過這民間音藝的聚會,卻不知如今大杲也搞了個臨川匯音。
葉少游苦笑道:「姑娘多有打攪!葉某告辭。」
葉子道:「公子,你就再吹一曲給那刁蠻女子聽聽!」
童子伶牙道:「公子你又不知人家姑娘有沒有武功,也許她還強過你呢!」
「這個……恕葉某考慮不周。」葉少游文縐縐地又是一禮。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是段典故。昔日寒山問拾得曰: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雲: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他邀我同往西秦的臨川匯音,而原本到達臨川我們將分道揚鑣。
一段小插曲后,我再次騎上與當年一般的瘦馬,往西秦方向而去。西日昌許我三年自由光陰,我也應他三年後回大杲皇宮。在回宮之前,我打算親往西秦一探,若復讎機會渺茫,那我只能等西日昌來日兵發西秦了。
笛曲多委婉,難生氣壯山河的豪氣,但葉少游神乎其神的笛藝竟將不適笛子的《籌和_圖_書邊樓》,演繹到淋漓盡致。笛音悠長,彷彿引我從山川到城邑,出城邑到邊境,過邊境至曠原,音過八千里,曲意一眼馳。
「名字改過兩次,葉公子不妨喚我黎。」
這行人也看到了我們三人,那女子眼睛一亮,卻是盯在葉少游身上。葉少游的童子葉子問:「公子,我們繼續趕路還是夜宿此地?」
「你我有緣!」
「你!」葉子小臉繃緊。
中午打尖,我們各自吃食乾糧,他們的精緻,我的是粗糧,但童子看我的目光卻和善了許多,想來也是個苦出身。
重踏上西秦的土地,我百感交集,一時沉浸於思緒,葉少遊說了句什麼我沒在意就應了。
他如此歡欣,我終究沒說出拒絕的話。
換了以前傾城苑時的我,只會覺得葉少游拾人牙慧,一介酸腐文士,但現在在我眼中,他不過是位路人。
入臨川河道后,我再次邂逅了葉少游主僕二人。晨光明媚下,他第三次溫雅地向我行禮。
夜幕降臨后,我來到了當年蘇堂竹為我解毒的小鎮。物是人非,客棧老闆已換作一中年婦人。她打量著我道:「姑娘來自西秦邊疆?這身打扮我已多年不見。」
我心下贊同,那女子冷笑,「裝模作樣,怕丟人才是真的吧?」葉少游似渾然不覺,只對我莞爾,「今晚我們就到山上找家客棧落腳。」女子見葉少游不搭腔,鼻哼一聲拍馬而去。她兄長連賠不是,也跟著去了。
葉子嘟囔道:「我忍我讓我由我忘,我能不能暈啊?」
身旁依然如當年一般,各式窺探的目光,但這一次看的是我的衣裝。角落裡一面之故的路人飄然而至,葉少游帶著童子禮道:「姑娘,又見面了。」
和_圖_書接過我遞上的銀錢,婦人吩咐了下去。
我鬆散著及踝長發,一襲白裳,赤足輕點水面,一步步往岱澗潭裡走。漣漪一圈圈從我腳下漾開,乘氣中期的功力就只有這點嗎?我心內輕嘆,我不分晝夜勤學苦練,也未能突破乘氣期,比起兩年前在西日昌的逼迫下,一場場爭鬥中的修為飛進,隱居自修獲得的進展太慢。
我能確定葉少游是一位貴族,大約和黎族在西秦的地位相似。雖然葉少游出手闊綽用度講究,但他的修為只有固氣期,出行卻只帶一個葉子,也只有不受重視的貴族才會只憑固氣期的修為奔波異鄉。
下山的那女子收回目光,輕蔑道:「可惜一把好笛,糟蹋在杲人手裡。」
我淡淡道:「一壺酒,兩三個小菜,剩餘的幫我買匹馬,沒有馬驢子也行。」
我的裝束雖然在大杲境內少見,但黑白相間的異域風情令人將目光更多投到服飾上而忽略了我本身,加之我刻意收斂的神采,使我看來就像一個普通的異族少女。而越過國境到達唐洲城后,城內偶爾出現的同樣服飾則讓我完全融入了周圍的人群,倒是溫文優雅的葉少游引來了不少關注目光。
我沉吟道:「我的琵琶只殺人。」
然而葉少游道:「曲為景生,音為境傳,今日一曲已過,意氣之爭的曲音不如不要。」
一曲終了,我才從神遊中清醒過來。我對葉少游正式一禮,他笑道:「姑娘果然同好中人,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只有我南越才會出這樣的笛子!」那女子還羅唣,她身旁男子抱拳賠罪道:「諸位見諒,適才小妹在山上受了氣,並非……」「哥,跟他們廢什麼話?」
「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最後兩日,明兒一早准能趕到。」葉少游對音藝的熱愛令我自慚,與他相比我只是個拿琵琶當菜刀的劊子手吧!他才是真正的樂師,無論對樂音的造詣還是心境。那晚大杲擂台門上的臨川匯音名不副實,葉少游卻沒有半句貶低之語,更沒有驕傲神情,他只說了一句:對美妙樂音的喜愛,每個人都一樣,彈奏的技藝反倒在其次,一份喜愛的心意是相同的。
紅得刺目的「妃子血」,被我用黑布包了,纏在腰際。如雲的長發,被我用黑布包了,額前僅露出幾綹。單薄的白裳,被我以黑背夾、黑腰帶、黑綁腳改變。這是西秦西南部少數民族的通用服樣,包括黎族、彝族、木西族,十有七八的族人平日都這般裝扮。
修為等級的提升越往上越難,我已度過了最艱難的清元期晉級,可不知何故,到了乘氣期后,天一訣的修鍊卻陡然艱難起來,或許這就是絕世武學和一般武學的差別吧!
「我人小,不懂什麼音曲,我只知道被人欺負了要欺負回去!何況公子你又不是不能氣回她!」
幾句閑談,葉少游自稱他乃南越人氏,借道大杲訪友而後前往西秦回師門。見我喜靜寡語,葉少游識趣地沒再多話。
上山已晚,只有三兩聲音韻混雜在夜市間。我們找了家門面整潔的客棧,入座后,葉子仍在氣惱。
我轉身,見他嘴角含笑,我微微點頭,既不請他入座,也不答話,葉少游的面色有些尷尬。童子氣惱道:「你這女子好生無禮,我家公子兩次見你,你都愛理不理。公子,我們回座位去!別自己找氣受!」
我足尖點站在岱澗潭水中,雙手手印翻轉,秋風在指尖徘徊一陣后,無聲撲入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方水面,瞬間激起丈余高的水牆。飛鳥驚空,掠過碧洗天際。落水飛濺,我縱身越過潭水,在青山綠水間劃過一條白影。
「這麼說黎姑娘答應了!」葉少游喜形於色。
門外童子脆聲道:「公子你就這麼走了?方才我分明從窗外看見,裏面有把古怪的琵琶。」
我已經很久沒有穿鞋了,黎族的鞋子市面上根本看不到。我取出自製的竹編鞋,套上自己螢白的雙足。竹性柔韌,最適合遠行遊歷。
「走吧!」葉少游嘆了聲。
「葉公子請便。」我常在南屏山練曲,卻沒想到就我平日那種粗糲不堪的樂曲竟被人誤傳為奇音,看來我確實要換地兒修鍊功夫。
想不到這小小童子也頗有趣,我估摸「我忘」是葉少游教的,「我暈」卻是童子自創的。出家人的境界,寵辱不驚卻還記掛著再待幾年你且看他,而葉少遊說忘,這談何容易?有些恩怨無法遺忘,有些因果是死結。
我收回笑,恰時店內小廝送上飯菜。
一臉書卷氣的葉少游微笑道:「葉某也往西秦去,不知有幸與姑娘結伴同去否?」我還未答,他又解釋道,「看姑娘獨自上路,身上似只帶了把樂器。而葉某不才,有武技傍身,與姑娘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擂台門就在眼前。
不理他兩人驚詫神色,我關上房門。
我瞟了眼他二人胯|下駿馬,輕飄飄一句,「走吧!少啰唆!」
風吹拂起我的白裳,拂動我的長發,送我上了山頭。一間簡陋的木屋便是兩年間我的寄居之所,但是今日屋前有人。
晚間,葉少游主僕送我至房門口,葉少游道:「當日南屏山上初見姑娘驚為天人,可惜至今未聞姑娘彈曲,不知姑娘何時有興,唱彈一曲以解葉某思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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