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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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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緩步徐行靜不嘩 一 宮闕暗流

第七章 緩步徐行靜不嘩

一 宮闕暗流

我的妃子血在一日午後重回我手,但它又變了樣。紅漆被剝脫乾淨,再次回復淡黃木色,只琴身上的雕飾之紅被保留了下來。西日昌說少彈為妙,沒有侍衛隨身帶把樂器的。我確實也不想多彈,蘇堂竹的叮囑猶在耳畔,未完全恢復前少動武,所以我只偶爾拿它練手,奏上個一折半曲沙啞沉悶的曲樂,難聽的只要我一撥弦,四周的影衛就全都跑遠。
冬去春來,轉眼迎來新年。我藏於面具背後,束于寬大的衣衫,每日多是寧靜的聆聽,沉默的觀看。礙於我的身子仍需調養,我並不跟隨西日昌早朝。蘇太醫也就是蘇堂竹,建議我遲些起身。我也不想一大早就聽他講述羅玄門醫術,總是日上三竿才懶洋洋的起身。沒有任何侍女服侍我,也沒有人看到我面具下的面容。我曾聽到過一次昌華宮的宮人小聲議論。「西門大人好大的架子,從來不讓人近身,成天戴著個面具,說話聲總冷得叫人心裏冰涼。」「聽說他有病,你沒見蘇太醫天天來,不是說這個葯就是說那個葯。」「你說西門大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噓,還是少攪舌根。這不是我們能說的……啊!」那次宮人的對話被殺戮終結,後來我就再沒聽到有人私下談及我。
次日早上,儲秀宮裡的秀女果然多了一人。女官看不到我的神色,只是謹慎的將孫文姝帶到我面前。
他的手在我胸上一握:「狡猾。」我不禁眯眼望他,他眼中立刻閃起一片璀璨,手腳又開始不安分。我恍然驚覺,他把面具的眼開得那麼細,就是想看我眯眼。
黑夜是如此漫長,床台的長明燭燭光暗淡,金色的面具擱在燈光下泛出昏黃的光亮,細水和衣裳被掛于屏風。黑夜比纏綿更蠱惑人心,我們相擁而眠,袒露的只是彼此的身軀,一雙優美動人的胴體緊密貼合,一對沾染血腥的雙手相互纏繞。我分不出他的氣息或我的氣息,它們一樣幽雅曖昧,煽情無情。
午後西日昌問我:「有趣嗎?」
他摟著我輕薄道:「姝,都是我的。」
所以我什麼都不說,只是緊緊的抱住他,感受他給我的一切。
我還有自知之明,若由著我調|教,只會弄成第二個傾城苑。宮廷有宮廷的規矩禮儀,這要比姬肆更複雜,要求也更高。雖然實際上妃嬪並不如姬人,姬人還能有眾多男人調劑情氛,妃嬪就成天對著一個男人往死里使心眼。
用過午膳后便輪我當值,很簡單,只要亦步亦趨的跟隨西日昌。他下午的行程多是事先安排好的,繁多雜hetubook.com•com亂,幾乎什麼事都有。有一回我隨他接見臣子,看到了醜陋的萬國維。萬國維見到我,劈頭就來了句:「戶部有罪,竟叫陛下的侍衛如此闊綽。臣亦有罪,見到金子就眼紅。」西日昌笑罵著將話題轉到了朝事上,我側耳傾聽,君臣的言談他們二個算頂級了。我沒聽明白多少,所以我心裡頭將萬國維也歸為奸人一類。
西日昌總算填滿了我的時間,每日上午去看花骨朵長得如何了,下午看採花人忙碌,晚上下田耕耘。
我喘息著道:「還好。」
沉睡前我模糊聽到他一句:「只要一個的話……你……」
數日後,我終於結束了早晨聽蘇堂竹的長篇大論,坐到了儲秀宮的殿堂上。能夠踏入儲秀宮的秀女都經過了三選,外貌、體膚和才藝的三選。三選過後共計一百零三女站在了我面前,她們初見我各有驚疑。通常負責秀女入宮最後一關的都是宦官或是年長的女官,但我身旁的太監尊稱我西門大人,介紹為陛下的貼身侍衛,加之我面具下發出的聲音是冷漠的男聲,這使她們回答我的聲音都很羞澀。其實我也沒問什麼,只是叫她們依次報上名姓和年齡。一一答完后,我簡潔的做了分配:「十五歲以下的留下,余者分往各宮。」
我心想他終於悶了,還不趕緊從我身上下來。
以他的智慧,事後不可能不察覺我告訴蘇堂竹的只是天一訣的總綱,而以他的野心,不會不想要全部。這就是我對他的態度,如果想要我的全部,就從我的屍身上索取。他是不可信賴的,信一點都要命。信了他就是西日明、錢后的下場,一個死了一個跟死了沒區別。
「聽說十六歲的都被你打發了?」當天深夜,昌華宮寢室里他戳了戳我的腰肢。我正有困意,低低答他:「是啊。」
我答:「算個事兒。」
西日昌說他喜歡十四五歲的少女我並不奇怪,歷來淫|色的男人都喜歡豆蔻初開的鮮嫩。在我離開大杲的年月里,西日昌寵幸的都是這樣年紀的妃嬪。我記得我走之前他眷寧的是胥婕妤,我回來后胥婕妤已榮升為胥嬪,只是這個身份已然是她最高的榮華了。色未衰而恩先絕,西日昌又好別的新嫩去了。
除了接見臣子,西日昌的政事還有檢閱各位次級文書。如果每份文書都由他親歷親為,估摸他也無暇它事了。奸人總有奸人的法子,他頭腦很清楚,什麼時候該看誰人的文書,什麼文書永遠不用看。偶爾他也會感嘆,某臣將三和*圖*書年一選秀女的大事納入次級文書,或者先皇他的兄長為何走得那麼早,不把江山全打下再轉手?這種唏噓實在太假,所以他嘆過一次后沒有第二次。
幾乎後宮所有的女人都妒忌蔣貴人,都憤憤她獨佔聖寵面上卻始終鬱結憂愁。每個夜晚,我隨西日昌步入月照宮都能看到那張本應嬌嫩靚麗的面容,深鎖于畏懼和惆悵之中。妃嬪們只看得到她面上,看不到她心裏的苦。她自入月照宮以來,西日昌就從來沒寵幸過她。那個被壓倒于鳳帷綉被的人,是我。
三十五名女子幽怨的被太監領走,剩餘的少女充滿畏懼的一律垂首,這使我第一次感到權力的力量。主宰他人的命運,控制別人的前程,原來就是這樣。
西日昌對我說,一個人是否真的暈闕,逃不過他的眼睛。蔣瓊英暈的很好,膽怯是普通人面臨危機的正常表現。所以當貞武皇后入殮下葬事畢,她就被送入了月照宮。
我應了聲。他又道:「我喜歡什麼樣的你清楚,上次看你對那些西秦女就做的不錯,不過這回全是我大杲女子,不用那麼嚴苛。」
我稍覺緩過氣來,道:「很好。」
「見過西門大人。」孫文姝盈盈而拜,面上毫無驕色。
「宮裡都是老面孔,看來看去沒一個能跟你比。」他的下巴在我背上點蹭,「三年一度的選秀,當年發皇兄國喪沒有辦,這回可要好好辦一下了。」
西日昌擊倒所有木樁后,會看一會侍衛的演武。昌華宮的侍長比較謹慎,從來說話都不得罪人,但別的侍衛就不同了,他們會在西日昌面前竭力表現自個,甚至個別還以眼光挑釁我。也許在他們眼中,看似腳步虛浮並無氣勁的我,不配成為西日昌的隨身侍從。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思。任一位武者突破清元達到乘氣后,都覺得自己已然高手。為朝廷效力的高手無非想獲取高官厚祿,而能成為大杲皇帝的隨身侍從,則是身份和實力的象徵。也怪西日昌存心不良,當著他們的面問我「你一次能擊倒多少?」而我的回答是「全部」。
我早知西日昌不會輕易放過我,只是我不知他何時才會對我的身體厭倦。當年我自稱臣妾的時候,便已得知恭順逢迎只會使他變本加厲的求索無度。而我對西日昌也淡了恨意,不是恨不起來,是恨無用,恨他一點也改變不了我的處境,正如他說的,那隻會使我生不如死。
午後的宮外之行比較少,西日昌說等天氣暖和了,再帶我出行。他出宮的時候,我就坐于昌華宮自行修和-圖-書鍊。
「既然回來了,就好生待著。」我仔細端詳,她倒確實是個艷冠群芳的美人。已經很長時間眼裡看不到美色的我,這一次也看到了。我忽然想起那日葬禮上所見諸妃,其實她們哪個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只是我的心太冷,便是葉少游那樣的人也不入眼。
掃過眾女,我冷冷道:「你們有一月的時間,青春如此短暫,好好珍惜每一日。一月後,你們之中有人會飛上高枝,有人會同剛才走的那些秀女一樣。」
「這樣你就不悶了,不是嗎?」我反問。
昌華宮是一國帝皇的寢宮,其防衛的嚴禁,安插的影衛之多,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即便西日昌不在,他的影衛照樣無所不在。我有傷在身,感知反而更加敏銳。普通宮人百步以內的聲音我都能聽到,當然我若不想聽就不會去聽。
西日昌只笑了笑,而絕大多數的侍衛當笑話聽了。西日昌在場無人敢笑出聲來,也無人挑戰於我,但間隙已生。不久,侍衛中擔當影衛的發現了我與西日昌的奸|情后,演武場上便無人再投我一眼。膽敢妄議的宮人便一個接一個消失,直到再無閑言碎語。
覺察到我的身體繃緊,他止住了猥褻,平躺到我身旁,等欲|火減滅后,他懶洋洋的道:「我是怕你悶著了,成天價無所事事,身子又沒大好,不能天天修鍊。所以啊,我給你找了個事兒,今年的秀女就由你調|教。」
不知是蘇堂竹頂著紅腫半邊臉的緣故,還是出於西日昌對我身體的了解程度,西日昌總算手下留情,沒有夜夜求歡於我。每隔幾日他便會帶我前往月照宮的未央閣,只是飲酒賞月,不痛不癢的說些話,偶爾提及當年宮變之事,場面就更冷了。我漸漸發現西日昌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手足親情的,只是生於帝王家,血濃的親情輕於鴻毛。
西日昌吃准了蔣貴人的膽小,將她當了一個很好的幌子。我還記得第一次他當她面,橫抱起我的時候,蔣貴人眼底的羞澀瞬間化為震驚,而後軟倒在答喜手中。
西日昌卻貼得更緊,我們的汗黏在一起,溫濕而靡靡。
我順口應聲,他又道:「那女子的名字里也有個姝字。」
單就審美角度,西日昌無疑是個外表昳麗,讓懷春少女意往神馳的男子,舉手投足一笑一瞥都旖旎風流。有一次我曾想,他在擁有我的同時,我也在侵佔他。女人是床上用品,男人何嘗不是?但這個念頭很快被打消。情慾是一張毒殺理智的網,被它網中的無一不是痴男怨女,我們都不是。我很清和-圖-書醒,他更如是。我們之間還有一個彼此都心照不宣的話題沒有捅破,那就是天一訣。
西日昌道:「我有點悶。」
每當我顫巍巍跟在他身後走回昌華宮,就會覺著黑夜長過白晝。他會放慢步伐,等我跟上。他也會轉身回眸,滿足的笑容在夜色中是那麼刺目。
「有個名叫孫文姝的調回來吧!」
我真的很困,捶了下他的胸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將我翻過身來,問:「真的很好?」
清晨他離開我之前,會在我額頭輕輕落下一吻,然後我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白日我是神秘的西門大人,晚間我是西門的神秘女人。周而復始,直到春末。
如果每天都只有白日沒有黑夜,那我在皇宮的西門大人日子無疑是悠閑自在的。可惜夜晚總比白日更漫長,黑對於白有著污染的絕對主權。
其實我很想說,皇宮和姬肆沒兩樣,同樣都是以色示人,聰明的女子會活得很從容,她們懂得裝扮姿色取悅男子,以適宜的面貌取悅不同的嫖客,只是在皇宮裡取悅的對象只有一個。
我忽然黯然,我是什麼花?望著身上相間的白、紅、黑,世上有這種顏色的花嗎?
西日昌伏於我汗涔涔的後背,輕聲而問:「覺著煩悶嗎?」
我又應了聲。他遲疑了半響最後道:「該殺該打,你自己看著辦。」
而邁入昌華宮后,他就會走得更慢,直到與我並肩。我們慢慢的踱步,就像一對年邁的夫婦,行進于歸家的旅途。只有這一段很短暫的路程,是寧靜安逸的,一旦步入殿堂,他就牽起我的手,一步步將我帶入深幽的寢室。這時候的他是惡劣的,會掐捏我酸乏的腰肢,在我耳邊逗上幾句情人間的話語,情形一直持續到我虛弱無力的被他抱上床榻。同樣是武者,即便我傷愈,也遠沒有他那樣旺盛的精力。從他的言行里,我總能感受到他那仿似永遠填不滿的慾望。
宮裡的下午他還會看望個別妃嬪,這些妃嬪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歲數在二十以上,出自大家的賢淑閨秀,這其中就有柳妃。西日昌的能說會道,溫存體貼讓這些妃嬪們忽略了她們的陛下根本不會寵幸她們,她們會在偌大的後宮里消磨空度青春芳華,漸漸衰老最後安然離世,直到死前可能還會惦念著陛下對她們多麼恩眷。世間最溫馨的殘忍莫過於此。
作為修武者,西日昌愧於武道。他將演武場上掩飾的氣勁,用在了我身上。葬禮上我尚未察覺,只覺得不同往年卻說不清哪裡不同,但之後月照宮的第一晚我便清楚,這是一位hetubook.com.com武者的傷風敗德。西日昌以一道若有似無的氣勁,觸發我體內經脈,讓我某些感官異常敏感,令我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下痙攣,酥軟了身體。我能強忍住眼淚,卻遏止不了喉間的顫音。有一夜,他事畢后在我耳畔低聲誘惑道:「有時候,跪下比站著更加尊貴,流淚比強忍更需要勇氣。」可我知道我不能那樣,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會習慣,一旦習慣,就會淪陷。
「在宮裡,你們不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全都是一樣的人。沒有人會憐惜你們,你們要自個學會照顧好自個。」我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而後由宮裡年長有經驗的女官分配房間,妥辦相關事宜。女官很快交代下去了,來向我請教之後的安排。我看她眼底有一抹異色,便道,「按老規矩。」她輕吁一口氣,退下了。
「大人……」女官一旁提醒。我這才回過神來,揮揮衣袖,「你下去吧!」
十五歲的蔣貴人是西日昌的新寵。這位蔣貴人很幸運也很不幸,她正是當日十二西秦女中唯一被留用的。她的十一位同行,麗苡已亡,剩下的五位被董舒海分配給手下將士為妾,五位被上官飛鴻丟給了正妻為婢。董舒海乃西日昌長輩可自行決定五女的命運,而上官飛鴻則不敢將西日昌的下贈轉讓。相比她們,蔣貴人可算幸運兒。她被安置於最受矚目的月照宮,答喜是她的女官。她的不幸也正來源於此。
每隔一段時間,西日昌還會在昌華宮修行。我看不出天一訣對他的影響,也看不出他的深淺,他的修鍊總是很簡單,提氣運勁,輕微的氣勁擊倒木樁。我覺得有些接近於劍氣,無劍也能以氣勁正中目標。他最厲害的一次不過是一次擊倒一排木樁,而我若狀態正常,不用手印也能做到。他的修鍊與他的實際武力不符。
這一日上午,我言語更少,只聽女官稟告諸女的情況,只看諸女一一在我面前演示禮儀。我的思緒飄回過去,往年傾城苑連同京都各大肆坊都會在春末初夏時節,舉辦花國選美。被品評出的名姬都以一種花比擬,並題詩一首。如花魁紅梅,清雅出俗,那詩云:雲樣輕盈雪樣清,瓊瑤蘊藉月精神。還有什麼紫薇、蓮花、杏花、芍藥、繡球。若要以花來品評殿上眾女,倒真是百花齊放,想必那孫文姝是枝梅吧!
我心想,恐怕不為名,而是為了姓。孫氏一族在大杲也是名門望族。
全部的概念是一百至二百的木樁,數量由侍衛籌備的為準。我若妃子血在手,一音即震碎所有,無妃子血,雙手結印也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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