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妃子血

作者:周夢
妃子血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七章 緩步徐行靜不嘩 五 曲只宮商

第七章 緩步徐行靜不嘩

五 曲只宮商

男人為了佔有一個女人會處心積慮,男人為了征服一個女人會不擇手段,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就是不停佔有不休徵服。這想法讓我的身體一顫,心並非畏懼,但身體卻本能地回應。他一次又一次強加我身的烙印,終於在這一晚蘇醒叫囂。即便他就在我身旁,只要一想起他佔有征服的情景,異樣的熱度就湧上面頰覆蓋全身。
「有的肉怎麼吃都不膩。」他在我后脖上吮吸,輕微的酥麻感令我不禁搖了搖頭。他留下一枚吻痕后,將頭又枕於我肩窩,「可以紅燒、清蒸、粉蒸、油炸、火烤等各式烹法,配上各色素材,花樣不計其數……怎麼會厭膩呢?」
一日上午,蔣貴人與答喜來看望孫文姝。自我搭橋二女,隔三差五孤獨的蔣貴人都會來找孫文姝,只是下午我遇不著她們。
我唯有再次搖頭和再一次被吃干抹凈。
我早命孫文姝塞了雙耳,外加手捂,可她面上還是一陣白一陣青。不是氣勁傷的,我還在練手,是被樂音驚的。
一語醍醐灌頂,我謝過答喜的指點。她深深地望我一眼,回了蔣貴人身旁。
一早,西日昌前腳一走,後腳我就去了儲秀宮。我嘗試著與女官多說了幾句,語調也放暖了些,年長的女官顯然欣喜意外。無非是辛苦、費心之類的虛言,但褒獎總得人心。我並非不會虛套,而是以前不屑對無干要緊的人廢話。說著說著,我又問起諸女情況,女官更加興起,逐一喚來各女詳加品評,亦是花好桃好樣樣好,殿內氣溫少許高了些。幾位比較出挑的秀女女官多美了幾句,我一一順下了。於是,這一日上午眾人輕鬆不少。其實我的心情同前大半月的一樣,除了安靜沒有別的情緒,不過在看花之中多加了個題詞的活。
「那是什麼?」
西日昌慢慢睜開眼,睫毛扇到了我臉頰,微癢,薄如線的唇輕啟,「武聖亦有三種境界,初者霸道,中而沉穩,最後就似尋常武者一般平淡無奇。」
點到名的女子上前,禮后柔聲細https://www.hetubook.com.com語道上名諱出身,或喜或無奈地叩謝。五十六名秀女只有七位進身才人,余者皆為寶林。寶林雖也算皇帝的女人,但實際只充各宮的大宮女。
「每個人心底里都有樣最好吃的東西,吃過了那滋味,再吃旁的就寡淡無味。」
他睏倦的聲音緩如雨後屋檐的漏水,說幾字停一停。「三流武者突破固氣就是個頂兒,二流的往乘氣期可著勁兒地修行,一流的徘徊于准武聖和武聖之間。但這些都是普通武者。答喜以前也是這樣的武者,她四十八歲抵達武聖的境界,已經算尋常武者中拔尖的,但還是尋常武者。」
西日昌側過臉來,在他還沒有發問前,我搶先問道:「答喜是什麼人?」
答喜給我的影響比西日昌的言辭更大。不是尋常女子的答喜,卻能偽裝得同尋常女子一般。納蘭玥和小疙瘩未死前,她日日同他們一樣,讓我從來都不曾仔細留意過。一位絕世高手尚且能默默無聞地擔當宮女,且一當就是幾十年,而我當個貴妃都當得憋屈。
「我們的方式不適合你,天一訣的傳承者,詭異的以武入音,也只有以音出武一條路。」
「武聖之後是什麼?」
我調和了一下,以始終力度撥彈,雖然還很難聽,但孫文姝面色好看了許多,而影衛再未走回。《清平樂》在我手中,最終淪落為市井粗鄙的雜樂。屠夫殺豬,菜販叫賣,老娘訓斥小子,追債的上門。估摸葉少游若在場,哭笑不得后還會欣賞一二,至於旁人,路過走人。
「我想到一個笑話。」他笑道,「從前有個窮人家的孩子對他爹嘆,什麼時候我們家才能跟皇帝一樣天天吃上白米飯?他爹罵了句,沒出息的東西,皇帝天天吃的是紅燒肉。」
我停下手來,感受到遠去的影衛停下腳步,想了想,開始放柔指間。不急於嘗試匿氣,依然還是練手,但有了曲調,音曲漸漸悅耳起來。遠去的人悄悄走了回來,孫和圖書文姝也安定下來。
我跟著西日昌穿過跪地相送的才人們,團扇,這賜物已昭示了她們日後的命運。應季之物,應季之花。時值初夏,我想團扇多少能上上場面,花骨朵一般嬌嫩正是時候。
這個笑話很古老,我也聽過,不過就算是頭一回聽,我也沒笑。
「境遇不同,底蘊也不同,還跟業師有關。你未遇上我之前,自己傻練,練的還是天下最好的武學,只不過到固氣。你要是打小就跟我身邊,沒準兒你早成武聖了。」
儲秀宮的最後一日,應屆秀女們終於盼來了她們的陛下。時間是午後,我親自接駕。跟在西日昌身後,俯看跪了一地的人,如同走進一個花園觀看滿園的桃羞杏讓。
我隱隱覺著我們之間開始有些不同了,從何時開始,如何開始,無跡可尋。他也不同,我也不同,但這不同與戲曲話書中的男女之情差別極大。那些慧眼識英雄、私定終身幾乎都是女子對男子一見鍾情,而一騎紅塵妃子笑,烽火台上戲諸侯,兩位君王前者亂了國本後者斷送江山。我們都不是。我們唯一和世間所有男女都相同的是,男人要,女人受。
「知道剛才我在想什麼?」他在我耳畔問。
隨樂音殺人的次數遞增,是亂彈琵琶的音色更加難聽。粗製的「妃子血」,大力的穿透之音,如同鐵鎚砸牆,日光中灰塵飛舞。
孫文姝定了定后道:「大人樂藝難以就常人論。妙曲引人入境,濁音擾人清夢。一曲四樣,且差別極大,卻是文姝聞所未聞。」
「難道不是武聖?」
這是一曲詞牌,《清平樂》。我喜歡的《清平樂》自然不是女子傷春、田園菊籬,而是一首前人填寫的追古嘆今。平淡的曲調緩緩爬升,曲境彷彿帶人踏過平原邁過高山,峰迴路轉,峭壁陡立,江水湍急,月色泠泠水色銀流,誰是知音者?如夢前朝邊愁難寫,極目遠山西風蕭蕭,紅巾翠袖,英雄無淚。
「對世上絕大多數武者來說,武聖就是他們追求一生的目標,m.hetubook.com.com武聖之後就不是普通武者能企及的境地了,它猶如傳說般的存在,幾乎沒有人能抵達,所以知道的人極少。」西日昌的聲音變得慵懶綿長,一句句一道道拖音而出,「它叫天行者。知道天行存在的武者無不聯想到天一訣,這也就是黎安初身死殃族的一個緣故。」
「不知。」能猜到才怪。
「那一晚未央閣下,答喜聽你一曲透骨決絕的琵琶曲,終於領悟到了天行的境地。從那一刻起她便再不是尋常武者,她成了天行者。世間各式氣勁她都運用嫻熟,只可惜,她太老了,沒幾年了。」
平素狀態倒是極易以音出武,可惜叫人一聽就覺察到。以音出武,我隱隱覺著自己很接近,就是找不出路徑。或許彈個幾日便能頓悟,與我的樂音武學一般,「細水」長流和煦春風的漸漸入境,必不合我。
彈罷,我示意孫文姝取出耳塞,道:「你實話實說,無妨。」
孫文姝睜圓了美目,片刻后,低低道:「大人應該多笑笑。」
晚膳過後,西日昌在我重回大杲后第一次翻了玉牒。一堆各色的名牌,他挑起一枚放下一枚,撥來翻去,最後才掂起一枚,看那淡青色,是才人。我正打算恭送,他卻從背後抱住我,將玉牒遞我眼前,上面三個娟秀小字:孫文姝。
他的唇落在我脖頸,柔軟溫情,「不是。」
反思往日西日昌對我種種,我無疑是失敗的。在答喜強大的氣勁面前,我混亂了頭腦,分不清西日昌是奸人還是寵我的帝皇。結果晚上我靜靜地躺在西日昌的臂彎里,發現自己不再恨他了。
我頓如骨鯁在喉,說不出話來。陳風在唐洲城下告訴我,天一訣背後另有隱蔽,西日昌會親自說與我。但這麼多日過去了,西日昌不時提及天一訣,卻一直不露圭角,只拿個名兒說事,今晚還是第一次透露了那麼丁點兒。我始終緘默只因我了解,若想知道全部就得付出全部。
七位才人手持西日昌所賜團扇,留在了殿中。西日昌的眼光很毒,七女無不和*圖*書窈窕婀娜溫順可人。只是不想,他點選花名后,喝了口茶的工夫就走了,七女的新去處全交由了宦官總管。
我立時想到答喜以前呈現固氣期的尋常,原來那時的她已達到了武聖的最高境界。
接下去的幾日上午,我開始與秀女們閑話。雖然戴著冰冷金燦燦的面具效果不夠理想,但學自西日昌那日問西秦女的各色題套,還是讓我感受到了以前忽略的很多東西。
我聲即冷,「今日你話多了。」
多聽多看多思,日子就在細碎中沉澱。
檯面上的談話多少可聽出各人心境,而女子們的姿態神情也一樣可看出她們真實的想法。譬如,有的秀女言語很利落,手心卻捏著帕子;有的言語很謹慎,可耳根卻有點紅。前者畏懼說的是實話,後者偽作沉穩說的卻是虛話。
西日昌又合上眼,「你還年輕……」
但聽孫文姝忽然驚詫道:「恕文姝眼拙,大人的琵琶似乎做工極差。看表面倒鮮亮,但這音背弧度,琴頭琴相,與好的相差甚遠。」
答喜留在了外間,我請教她,匿氣如何釋放氣勁。我才簡單地說了幾句匿氣的法門,她便打斷道:「我師出羅玄門。」我沒覺意外,一國之君的師門,多一位宮女很正常。但除了這個,她必然還有比天行更大的隱蔽,不然西日昌也不會繞開話題。
西日昌半開半合的眼眸如輕煙朦朧,又似遠夢般無力,過了一會兒,淡淡氣息撲面,他不答反問:「你可知武者的修為最高是什麼?」
我道:「紅燒肉多吃會膩。」
孫文姝放下了捂耳的雙手,影衛的氣息悠長。「妃子血」發出一聲輕嘆,結束了整曲。我深吸一口氣,藏匿起體內原本不多的氣勁,指尖一撥,琴弦如前發出沉悶的起音,但卻少了神韻。軟軟柔柔彈了一陣,《清平樂》成了傷春怨曲。換了平素力道,鬼哭狼嚎。孫文姝立時又捂耳,影衛倒給了面子,堅持了一折,然後神速躥離。
我嘆道:「黎安初五十六歲才步入武聖,她要比他早八年。」
我撫過「妃子血」,和_圖_書幽思一縷,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其實市井之樂,是我往常喜好。最初覺著旁的樂師不喜我喜,後來覺著這調調真實不造作,年歲長几年,又由此感悟到所謂俗雅,大俗即大雅。而現在沒了以往冷情,以沉靜之心再彈,倒有些融入了。
當下,孫文姝噤若寒蟬,這一日再不敢多語。
往日我不以魔音傷人,單胡亂撥彈,樂音同尋常樂師也有區別。不用氣勁的練手,手指的速度和力量都超過旁人,所以當日蓼花初聽一音,便改了神色。此差別,非精通琵琶的樂師不能感受。
西日昌上位端坐,我佇立其後,聽女官一一報花名,看花兒朵朵蓮步來,聽花語儂儂香香一片。
我將對眾女的判斷記在心裏,嘴上依然無關痛癢地說著廢話。最後幾日,我發現自己幾乎能一眼看透一個原本不熟的宮人,即便是自以為是的臆斷,但那種一目了然的滋味叫我明白,為何我會被西日昌吃得死死。
我安靜地躺著,想了很久才發覺他又繞開了話題。天一訣他沒繼續往下說,而答喜的身份壓根兒未提一字。拿眼微微側臉看身旁人,輕雲一抹遙峰,昧盡人間七情,驚才絕色卻利如伐性之斧。心下欷歔,無形樂音窈冥而來,規正循循,渾渾噩噩。我恍惚睡去,睡前猶思,只怕這才是世間最尋常的樂音,非黑非白,乃灰。收容對立的善惡,舒緩失調的絕對,好的壞的,更多是不好不壞的,又好又壞的。
從覺著有些不同后,我深種於心的仇恨仿似也淡了幾分。寧靜的日子里,空閑的上午,除了繼續修行,探究如何以自己的方式釋放匿氣狀態的氣勁,我反省獨自報復葛仲遜的種種行徑,歸根結底還是自己還太弱,但更多其他的欠缺一一清晰起來。殺人也好,處事也罷,成者都藉助天時地利人和,而我,三缺三。
我笑了笑,琴若其人,某人做的某人的德行,「說得不錯。」
自從傷回大杲,我彈琵琶的日子屈指可數,每每撥弦,眼前總浮現唐洲城關前,空中瀰漫的血霧,堆積的死屍。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