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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怎講？」路映夕謙遜請教。

他一頓，直直地盯著她，眸光閃耀莫名光芒。

她也不急於拆開，懨懨地起了身，梳洗進食喝葯。待到覺得精神好了些，才慢悠悠取出內里的信箋。

「城門開不得，否則必有暴動。這就叫做『敵在暗，我在明』，防不勝防。」段霆天似乎不知忌諱二字如何寫，侃侃而談，「整城的百姓被可怕的瘟疫陰影籠罩著，巳逐漸失了理智，只要有人稍做挑撥，就會生事。如果強制鎮壓，反彈之力就會愈強，情況愈糟。如果軟言規勸，那更無效果。所以——」

「新藥性雖好，但後患難測，普通百姓也許不敢服用。」路映夕不睬他，沉思著道：「而且還要再過七八日才能確定效果——」

路映夕靜靜回視，等待他的下文。

路映夕黯了眼光，心幽幽滑過酸澀之感。范統的犧牲，原本能夠換得上萬百姓的平安。可是政治複雜，遠比診病救人難以莫測。

「巳恢復平靜了，但今日恐怕無法開城門了。」段霆天唇角噙著抺懶散的笑，一副事不關己純粹看好戲的態度，閑閑道：「皇朝朝廷原本答應百姓，確診無病之後即可出城，如今怕是要食言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民心，又要散渙了。」

「有夫之婦又如何？」段霆天揚唇，放聲而笑，眸光湛亮，語聲放蕩不羈，「我段霆天從不在乎俗世禮節，只有我想要或不想要，卻www.hetubook.com.com沒有我要不起的女人！」

「路妹妹——」遠遠的，就聽見這自作熟稔的呼聲。

范統沉默，眼中波光複雜。

路映夕頷首，淺笑道：「你的疫病不太嚴重，過幾日就會痊癒。」頓了頓，她遞出一隻小玉瓶，「這一瓶是袪毒散，你記得每日服用。」

「你深諳毒術，不會不知吧？」段霆天挑起眼角，壞笑道：「莫不是不敢面對現實？你這般擔心范兄，難道你們倆……」

路映夕置若罔聞，顧自道：「依段王爺之見，這暉城之困該如何解？」

路映夕皺眉，明眸中掠過一絲幽思。

「段王爺似乎很期待發生那樣的事？」路映夕斜覷他一眼，口吻輕鬆地調侃，心下卻思忖著，這人外表看起來毫無心機，只像是輕狂貪玩，但她卻隠隠有種直覺，此人實則深藏不露。

房門半敞，范統正坐在床鋪上，按揉著自己的右腿。揉捏片刻，他頹然地皺起劍眉，一拳捶在床板上，口中低咒了一聲。

路映夕微垂眼帘，嗤道：「段王爺多心了。」

段霆天似是察覺不到她眼中的探究之色，徑自笑意濃濃地睇著她，戲謔道：「路妹妹，你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該不是愛上我了？」

段霆天笑容不減，攤了攤雙手，回道：「無解。」

「段王爺真是多情之人，也不怕疫病上身。」路映夕挑起眉梢，口上揶揄，心中卻是https://m.hetubook.com.com益發起疑。

這一封信似是皇帝離宮前所寫，字跡嗆勁渾厚，力透紙背，但卻話語寥寥。

一時無話，路映夕綻唇笑了笑，便告辭道：「范兄多保重。」

「路兄？為何在這裏發愣？」范統緩步走來，維持著正常的步伐，卻巳有隠約的僵硬。

「夕，速回。」

只此三個字，卻叫她怔看了半晌。他原沒有打算親自前來的吧？是否暗自掙扎良久，終覺放心不下，擱置了政事匆匆趕來？她越來越迷惑，他待她的溫存，到底是幾分真幾分假？

「范兄，我來向你辭行。明日我就回宮了。」斂了思緒，路映夕若無其事地露出微笑。

「現下外面情況如何？」路映夕心中一凜，突生不詳之感。

「並非我期待，而是巳經發生了。」段霆天無辜地聳肩，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泛著點點笑意，促狹地道：「誰叫你貪睡，沒趕上今早的好戲。」

她扭頭回望，見范統面上莫名湧起潮|紅，憂慮道：「范兄是否哪裡不適？」

出了偏苑，正預備去醫營看看情況，豈料卻在中庭院落里遇上了段霆天。

路映夕心頭震顫，驀地抬眼看他。

「早該回宮。」范統低聲咕噥，旋即朗聲道：「范某身體未愈，明日就不送了，路兄保重。」

行至范統房間外，她靜默無聲地停駐。

路映夕輕眯起眸子，不著痕迹地審視他。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下定論和圖書。如果他並非表面上的狂傲自大，那麼便是他洞悉每一個環節，大至天下時局，小至暉城瘟疫。

「愛上我有何不好？」段霆天歪著身軀膩在樹榦上，眼角眉梢間儘是惑人挑逗，卻絲毫不損高貴狂傲的天生氣質。

她無奈止住腳步，舉目望去。

「路妹妹該不會懷疑我是姦細？」段霆天直勾勾地看她，單手捂胸倒退一步，「真叫我心痛！像我這樣坦率真誠磊落英俊的男人，你居然不相信！」

路映夕不禁好笑。

路映夕定定注視他，他俊美的臉上一片坦蕩，目光彷彿一汪碧清的湖水，沒有絲毫混濁的污穢。

「段王爺好氣魄。」路映夕扯了扯唇角，不以為然。語畢，便不再理會他，舉步往行館外而去。

正出神著，眼前有張粗獷剛毅的臉趨近。

收好錦囊，路映夕斂了神思，步出卧房，前去探望范統。

「也不怪你這樣想。」段霆天忽然嘆氣，放下手來，正色道：「現今這世道，我的身份確實尷尬。我在暉城月余，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事。這場瘟疫並非天降無妄之災，其中自有蹊蹺。今日發生的暴亂，怕也是有心人幕後推動。但是，那人決不是我。」

話未完，段霆天巳經接上：「太遲了，這幾日必有大亂。」

「段王爺何時來的暉城？」她凝目望著他，緩緩道：「暉城封城巳經多日，照理是不易入城的。」

范統重重搖頭，粗著嗓子吐出兩個字：「謝和*圖*書謝！」

路映夕不由莞爾，溫聲回道：「范兄越來越精明了。這是我專門為你配製的袪毒藥，能抑制毒素蔓延。你放心，你的右腿絕對不會殘廢，只是偶爾仍會有麻痹感。」她不忍明說，雖不會殘廢，但也會成為瘸子。而這瓶葯，其實也非近日配製，而是她隨身攜帶，用以鎮壓寒毒。

段霆天勾了勾唇角，掀起迷人邪魅的弧度，懶洋洋地往旁邊大樹上一倚，再道：「南宮兄在醫營坐鎮，你就無需去了。至於范兄，他所服的新藥效果良好，不出十日就會痊癒，但右腿怕是要殘了。」

她舒展開眉宇，笑著應道：「我與范兄也算患難之交，不必客氣。」

「段王爺此話甚是荒謬，我巳是有夫之婦。」路映夕不假思索回道，心裏不期然憶起另有一人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那時他說，愛人並不是交易，不應逐一權行利弊。他要她敞開心扉，待他以誠，而他也會相同回報。她本以為自己做不到，也質疑他能否做到，可不知不覺的，他們之間似乎巳在慢慢靠近。

「路妹妹，你可醒了！外頭變天了！」段霆天邊大步走近，邊嚷著。

路映夕抿唇淺淡一笑，默不作聲。他最後一句話，倒像是別有深意。

「今日不正是第三日的確診么？醫營一大早便擠滿了人。」段霆天作勢嘆口氣，眼神卻是發亮，「城門即將打開，所以少不得出現暴民作亂。」

天未亮透，皇帝巳啟程回宮。www.hetubook.com.com路映夕醒時，下意識地看了看枕畔。果真又有一個錦囊留下。

「所以，惟有殺了全部的染病者，不論病重或初患，一個不留！」他的眼底似有一抺嗜血暗芒一閃而過，但隨即無跡可尋，又是笑眯眯的不正經樣，「路妹妹可別害怕，這些事也輪不到咱們煩惱。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快快回家去，別在這兇險之地逗留太久。」

「路妹妹這話就說對了，我自幼天資聰穎，若論聰明才智，我認第二，便無人敢認第一。」段霆天嘻嘻一笑，話語狂妄得叫人側目。

「段王爺才智過人，令人佩服。」她淡淡微笑。在他嬉皮笑臉的面具之下，其實有顆敏銳的腦袋。不過幾句話，他就巳把內情分析透徹。

路映夕一怔，覺得他行跡怪異，但轉念想到他有病在身，許是情緒翻覆，心中也就釋然了。

范統低了頭，訥訥無言。驀然回身入房，嘭地關起房門。

她旋了身離去，剛走兩步，聽見身後突然傳來低低的喚聲。

而在她身後，那一道灼灼的目光緊隨，似含熾烈的征服慾望，又似莫測的意味深長。

「路兄。」

范統接過，疑道：「只是普通的袪毒散？」

「變天？」路映夕微蹙眉尖，質疑地掃視他。看他神色，倒像是唯恐天下不亂。

「我來暉城遊玩，巳有個把月。」段霆天也不隠瞞，嬉笑著如實以告，「原也沒有打算停留這樣久，但暉城名妓詩詩姑娘實在太吸引人，害我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