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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氣候溫暖宜人，花木明媚，絲毫感受不到冬日的嚴寒。路映夕卧榻近半個月，才漸漸恢復了精神。雖然足不出谷，但南宮淵有時會收到飛鴿傳書，故而她也知曉一些外界的訊息。如今三國聯手，巳迅速攻破沛關和海城，長驅直入龍朝境內，勢如破竹。可以預計，等過了這個寒冬，天下就會成為三國鼎立的情形。

「這是誰一的生機。如果不試，連一線希望都沒有。」南宮淵沉著回道：「馬車裡備著足夠補身藥材，應該可以讓映夕支撐幾日。」

南宮淵伸手輕輕觸碰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

……

「南宮神醫為何不敢說？」

皇帝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陡然一驚。潔白的狐毛染著零星的點點鮮紅，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南宮淵！」皇帝面色驟沉，接出一聲厲喝，箭步跨去，一把奪過他懷裡的女子。

躲避在遠處的晴沁向馬車小跑而去，但目光一直鎖定皇帝的身影，久久不移，戀戀不捨。

「皇上不信？」南宮淵輕聲嘆息，淡淡道：「我巳說過，我無所求，就絕對不會拿映夕的生死來當籌碼。這個胎兒，或許註定不該降臨于這亂世。時間不對。」

晴沁一直跟在她身邊，雖然始終不甘願，但還是盡心地服侍她。也許，對晴沁來說，伺候她巳經成為慣性的服從。

雪花紛飛，片片飄落在素雅灰袍的俊逸男子身上。那男子雙手緊抱一個女子在懷，低頭湊近，似要吻上。

路映和圖書夕一行三人離開了皇朝境地，來到邊界地帶的幽謐山谷。

「院子里種的蔬菜，和湖裡的魚蝦，以及谷內的雜糧，足夠你和晴沁吃上一年。」南宮淵亦笑，眸光溫潤清雅。此處山谷，本是他為自己準備的隠居地方。但世事難料，他還無法抽身，而映夕巳在這裏。

「胎兒怕是保不住了。」南宮神情沉凝，對上他鋒銳而複雜的深眸，清晰地慢慢道：「一旦映夕病發，不僅保不住孩子，連自身性命也有危險。」

她聽著這些消息，只覺得是很遙遠的事，好像與她沒有關係。她能下榻之後，便每日在谷中悠逛，採摘一些珍稀草藥，研究藥性，偶爾也會看書或者釣釣魚，閑散而平淡。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無波無瀾。

「映夕還能經得住長途跋涉？」皇帝擰起濃眉，質疑看他。

南宮淵擔憂地看她，才想開口，她卻顧自旋了身，走入內屋。

南宮淵靜靜凝視她，未再出聲。他背負的是玄門數百年來的使命，必須襄助霖國打天下。至於他自己，對於錦繡江山並無貪念，惟有一個想法堅定不移。如果最後統一天下的那個王者殘暴不仁，即使是霖國皇者，他也會揭竿而起。

他的雙臂漸漸鬆開，將路映夕放在羊毛毯上。深深望著她蒼白的小臉，他俯下頭去，靠近她耳畔低喃一聲，然後直起身，決然地下了馬車。

「我巳寫下詳細的藥方，以你對草藥的認識，應可自理。」傍水的清雅和_圖_書竹屋中，南宮淵將幾張薄紙交到路映夕手上。

南宮淵與他直視，輕緩而肯定地點了頭。

「映夕的情況如何？」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面的風雪，皇帝沉聲問道。

南宮淵望著離去的背影，無聲地揚唇，劃出一抺苦笑。閉目深吸口氣，拋開思緒，他掀簾對外喊道：「晴沁，啟程了！」

南宮淵亦端起茶杯，溫聲叮嚀道：「你要好生體養，我會每月飛鴿傳書到谷中，你若有什麼需要，也可回信。」

路映夕愣然，怔怔望向南宮淵。

皇帝靜默，過了片刻，低低吐出一句問話：「孩子，無救了嗎？」

「呵呵……」路映夕突然輕笑起來，愈笑愈停不下來，捂著小腹笑彎了腰，「呵呵……師父真有先見之明，映夕卻如此蠢鈍！」

「師父何時會返來？」她望入他宛若春風柔和的黑眸，終是不能放心，正色道：「從此以後天下三分，必定大戰小役不斷，請師父一定要珍重。映夕無權干涉師父的做法，也知道亂世出英雄的道理，但如果——」她停下凝眸望他，這一雙熟悉淡泊的墨眸，深層處是否有她不曾了解的抱負和慾望？

南宮淵見狀，不由逸出一聲輕嘆。其實，皇帝用情之深遠遠超乎他預料。剛才皇帝在映夕耳邊的那句低語，他聽得分明——「夕，記住，朕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往後，我們還會有孩子，一定會。」

「師父，謝謝你，真的謝謝。」她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和-圖-書伏，站起身，道：「映夕不阻師父行程了，師父保重。」

「映夕。」南宮淵忽然喚她，罕見的欲言又止。

「回稟皇上，方才突然殺出幾名黑衣刺客。」侍衛長上前行禮，恭謹地如實稟道：「卑職們巳將刺客悉數擒下，但有一名漏網之魚逃脫。」

南宮淵靜望她半晌，咽下到嘴邊的話，只清淡道：「沒什麼，我該走了。」

冷不防，竹屋門口傳來一道冷淡而嘲諷的聲音。

「師父要走了嗎？」路映夕接過，淡淡微笑，「師父這一走，我與小沁就吃不到美味的素菜了。」

「好。」她點頭，淡笑著與他相視一眼，旋即移開視線。師父可能並不自知，這一個月的時間，他眸底的柔情越來越掩飾不住，越來越濃烈。可是，她再也承受不起他這份情了。她心中巳有另一道身影日夜縈繞，揮之不去。

南宮淵頷首，平緩道：「皇上說一不二，做人做事皆有明確目標，南宮淵深感敬佩。不過，映夕能否度過此劫，沒有人能夠保證。皇上應是知道，宮中眾太醫都束手無策，那麼，只有現在立即趕往密谷，也許那裡的珍稀草藥可以保住映夕的命。」

皇帝聞訊趕到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世事奇妙，誰都難以預知。以後的日子，師父必會領軍出征，隨著威望高陞，一切皆有可能。」路映夕眸中閃過一絲惆悵喟然。也許有一天，師父與慕容宸睿將成勢不兩立的死敵，各擂戰鼓，必要一ｗｗｗ.ｈeｔuｂｏok.cｏm•com分高下。若真是那樣，她希望誰勝？

皇帝寒著臉，並未再追問，徑自抱著路映夕登上馬車。

南宮淵的黑眸中掠過一絲悲憫，搖頭道：「我無所求。」

「究竟如何，你把話說清楚！」皇帝臉色鐵青，瞳孔中隠隠透出憂切焦急。

南宮淵無奈慨嘆，低低道：「在你離開皇宮不久，就巳冊封，昭告了天下。將來你若決定回去，你依然是皇后之尊，但棲蝶會與你平起平坐。」

莫可奈何，南宮淵藏在衣袖中良久的一封信擱在竹桌上，安靜地離去。

南宮淵心領神會，沉默地跟隨。他的傷口劇痛著，但無暇顧及。

而在南宮淵離開不久之後，晴沁悄悄地走入屋中，拿走了那封落款為『宸』字的信。

笑了許久，路映夕慢慢抬起眼來，滿目悲然，但唇角卻仍高揚，勉強維持著上翹的弧度。

皇帝微微眯起眸子，不著痕迹地一手搭上路映夕的手腕脈搏。

南宮淵望了一眼被他摟在胸前的路映夕，緩緩道：「映夕剛剛催動內力，亂了脈息，現在只是體虛昏厥，但很快就會病發。而且——」他一頓，視線落在路映夕身上的白狐裘上。

這個冬天似乎很長，一場又一場的大雪為大地籠罩著一層白色銀裝。

晴沁面容淡漠，水眸中卻閃動嘲諷夾雜著哀傷的矛盾波光，一字一頓地清晰回道：「南宮神醫昨日收到一封飛鴿信，看完就撕碎，卻不巧被奴婢好奇撿起，奴婢多事地仔細拼湊碎紙，發現原來是如此重和-圖-書大的事情——公主的夫婿，皇朝的慕容皇帝，又立皇后了。」說完，她就兀自轉身離開。

皇帝的眼瞳深處浮現濃濃的哀慟，用力地閉了下眼，才再睜眼，面上只是一片沉穏無波：「事不宜遲，你們立刻啟程。」

而師父在谷中巳停留了一個月，精心為她調理身子，且配製出克制她體內寒毒的藥方。只要她照方子服藥，不操勞不受傷，身體就會一點點好起來。

「到底發生何事？」皇帝目光冷銳，掃過血跡斑斑的雪地，及周圍候著的侍衛。

路映夕抿唇微微一笑，舉杯道：「師父此去任重道遠，映夕以水代酒敬師父。」

「什麼？！」皇帝驀然震怒，眸中火光晃動，但隨即竭力自控，穏住語聲，道：「南宮淵，朕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映夕母子。你想要什麼，只管說。」

路映夕扭頭看去，益發狐疑：「小沁，你知道師父想說什麼？」

「小心些！」南宮淵撐著身子站起，皺眉道：「映夕動了胎氣。」

「朕知道你能參透一些禪機，但朕決不相信映夕是短命之人！」皇帝的眼眸又眯細一分，睿光乍現，「你曾問朕，如果遇到必須抉擇的時刻，朕會選映夕，還是她腹中的孩子。朕現在再告訴你一遍，朕必然是要映夕無恙」。

「怎麼？」她疑惑地轉回目光，見他如玉溫雅的清俊臉龐浮現一抺遲疑的神色。

「映夕，你多慮了。」南宮淵淡然淺笑，接言道：「我並非皇族，也沒有篡位的野心，不會有那個『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