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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才九歲，好奇心甚重，偷偷跑去囚室看那個倔強死犟的少年。

卵石小徑上，不時有衣冠楚楚的男子在嬌美女伶的引領下走入某幢閣樓。來的賓客都不喧嘩鬧騰，女伶們也是低語輕笑，鶯鶯細聲，解人煩憂。

他陷入遐思，拱橋另一頭，一個寬袍鬆散的少年迎向唐風華，微微欠禮，溫和啟口：「風姑娘，你來了，我正等你。」

花無歡接道：「園子里的女伶多數被豪客包下，同時期不接待其他人。這就如同男人在外頭養了一個小妾，但又不必帶回家惹紛爭，正所謂兩全齊美。」

「你的師父，是武學奇才，聰明絕頂，卻也冷血至極。」他低聲笑起來，語調中混雜著譏誚和憎恨，「為了練梵天派最上乘的絕學，他斷情滅愛，驅逐剛懷孕的新婚妻子出門，不念往日恩情亦不念夫妻之情。」

唐風華自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笑意卻不減，和*圖*書跟隨著他悠悠逛園子。

感受到她無聲的安慰，花無歡揚起一抹如常的爽朗笑容，搖頭道：「不說這些，我帶你去看看夜晚的松竹園。」

裊裊琴聲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旋即便有簫聲和鳴，悅耳的樂音讓人似見碧池漣漪輕盪，緩緩泛開一層層波瀾，心情隨之旌搖。

唐風華明睿的眸子光華流轉，放輕音量，低低地道：「這些豪客，是否也需要經過挑選？」

「風華，你不會明白。」花無歡抽回迷離的視線，轉頭與她相望，「我與我娘相依為命十一年，我就看著她活在痛苦中十一年。那種日子你無法體會，當別的孩子每日依偎著爹娘撒嬌，我卻每日睜著眼看我娘毒殺負心漢。長長的十一年，我們走過無數城鎮村落，漂泊流離，只為殺盡天下薄情郎。」

「師父是武痴。」唐風華默默嘆息。師父年輕時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和*圖*書但醉心武學，不理旁事，聽說娶親也是太師父押著拜堂，鎖了他真氣整整一個月。

花無歡一愣，還未回答就見她顧自往前走去了。

焱烈走後，花無歡往桌邊一坐，支著肘子發獃，半天不出聲。

唐風華伸出一手，覆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那年，我差一點就得手了。」良久，花無歡發出低低的呢喃，聲線飄渺無著，卻有寒風乍起的冷冽。

「這麼早就有客？」唐風華與花無歡並肩踏入大門，笑望他一眼。

「從十一歲開始，我就強闖梵天派老窩，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簡直不知死活。」他勾起優美的薄唇，劃出一道自嘲的弧度。

花無歡「嗟」了一口，沒好氣道：「就憑我這張俊美絕倫的臉，想要什麼女人沒有？需要招|妓？」

那些年，每次他被關在陰暗的囚牢，都是她悄悄帶食物探望他。這些年，終於輪到他為她做一些和_圖_書事。若能如此循環一世，便是一輩子的幸福了吧？

他不響，入神地望著前方牆壁，好像透過那堵牆看見了什麼場景。

「武痴……」花無歡眼眸半眯，綻起一線清寒的光芒，「拋棄妻子的人，武學修為再高也是個人渣！」

「你倒是熟門熟路。」唐風華挑起黛眉，好整以暇地看他，「來過多少次了？哪個是你的老相好？」

唐風華點點頭，忍著笑，道：「不招|妓，招倌兒。」

「無歡？」唐風華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就這樣相識，後來師父罰了她，倒放走了那少年。此後，少年幾乎每年都來，而且都是在中秋節前後的那幾日。每次見面，他們各自都有所成長，她武功精進神速，他用毒出神入化。

「女人！」花無歡惱火，倏地回頭，「你再說，看我不毒啞你！」

花無歡頷首：「聰明。越是有錢有權，松竹園越是歡迎。」

唐風華記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第一次闖入梵山就被山下巡守的師兄捉住，無論怎麼拷問也不肯開口，最後被關入囚牢，等待師父發落。

花無歡惱怒地剜她一眼，撩起袍擺大步往前走。唐風華笑吟吟地跟上，繼續調侃道：「那個中了癢粉的焱烈焱將軍，與你是同道中人，你們不妨結識交流一番。」

「大多是熟客。」花無歡湊近她耳朵，神秘兮兮地道，「我給你點的那幾個是特色，松竹園裡女伶多男倌少，物以稀為貴嘛。」

「你還沒有放棄？」唐風華望著他如石雕般的俊逸側臉，輕聲問，「還想親手殺了他？」

「我娘的醫術聞名天下，懸壺濟世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花無歡微抬起頭，轉望窗外，盯著一寸寸西墜的紅日，淡淡說道，「可惜後來救了一個最不該救的人。」

直到她十五歲的那個中秋節，他沒有出現，她以為他不會來了，誰知……

唐風華在他身hetubook.com.com旁落座，靜靜凝視他。唐柏抱著小狼崽識趣地下樓玩兒。

花無歡掬水擦了把臉，恢復優雅不羈的公子哥模樣，與唐風華乘轎子前往松竹園。

「嗯。」唐風華未置可否，輕輕應了應。

唐風華邊看邊讚歎：「嬌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男人來了這裏，既可解乏，又可銷魂，委實是個好地方。」

她走至架河的拱橋上，駐足等他。纖細玲瓏的女子身影在夜色下朦朧卻動人，花無歡就這樣靜望著，心底有一絲清甜的暖流滑過。

夜幕才剛剛拉下，天色灰濛，松竹園宅門外馬車軟轎排得老長，盞盞花燈高掛檐角，映得高牆青瓦絢麗生輝，增添幾分熱鬧氣息。

唐風華淺淺微笑，冷不防冒出一句：「無歡，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唐風華沒有吱聲，怕打斷他的話。

「好。」唐風華沒有異議地站起。她心中早有感覺，松竹園決非普通的青樓，而那些少年也必定不是簡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