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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啷。

「這麼說……」

他們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即將擊潰曾經的霸主，進入極盡繁華的江南之後，縱情享樂，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讓最好的女人作陪，聽最好的曲兒，七娘年紀輕，氣節卻烈，寧願一死。

來自西方的浪潮撲入五百年天下的大明江山。

……

「大人……」

「我也想要去看看那裡，最後看一眼。」

「誰？」

那個男人沒能回來。

像是拋下了什麼累贅。

樹枝晃了晃。

老人渾濁的雙眼看著自己的手，呢喃道：

「我這小地方，很久都沒有人來了，倒是稀罕事。」

「老先生可還能走動？我想要去看看那春曉樓。」

衛淵道：「打聽一個人。」

吱呀——

呼吸已經停止了很久，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幾個月，或許幾年。

老人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時出現的淚，道：

推開門。

七娘穿著自己縫好的嫁衣，投了井。

開始有人用臭雞蛋爛菜葉砸在七娘門前。

劇烈的緊張之後，需要有發泄的渠道，理智的聲音會被這樣發泄一樣的行為淹沒。

多少達官顯貴都來聽她唱曲。

那一年，倭寇趁大明邊防不備，長驅直入，其中一支竟入了江南。

衛淵手裡的茶一點沒動。

執念不滅，魂之不散，困於方寸，名為地縛。

「這裏不是。」

「可外頭陽光太刺眼，我和_圖_書這身子，也走不動了，我試過很多次，一直走不出這個院子。」

他出去了一會兒，在一家老店裡找到一把黑布傘，走了回來，將傘撐開，然後一隻手攙扶這老人，老人也用力起身，一下，兩下，豁然站起來，衛淵安靜看著老人背後那一顆老樹，收回左手，從腰間拔出戚家軍兵魂寄託的斷劍，當做匕首一樣反手握著，斬過一段細細的樹枝。

老人在衛淵攙扶下走了幾步，站定了，感慨道：「好久沒能走出來了，陽光還是有點毒，不過還好，我還以為我走不動，沒想到還能走得這麼快，看來是在那小地方待得太久了。」

開始有許多人謾罵她是個沒有氣節的娼婦。

「說起來昨天倒是來了幾個年輕人，可是沒有進門，轉道走了。」

老人將東西遞給衛淵：「看吧，看吧，這些故事，總不能忘掉。」

而江南道上，又有兩個戲園子，彼此以為對手，鬥了不知多少年。

只要焚燒化作符水，足以對厲鬼產生巨大傷害。

老人讓開一個位置，讓衛淵進來，把門合上之後，坐在了槐樹下的木椅上，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衛淵，衛淵坐在旁邊石頭上，微笑道：「這不應該，難道之前也沒有人上門看望您老？」

故事講完，老人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已經喝了大半。

和-圖-書江南自古繁華，這是被神州所有人都公認的事實。

老人搖頭：「認識的人都死了，後人們也慢慢不來了。」

「他參軍了，學生兵。」

老人又起來，回了屋子裡，一邊隨口抱怨些事情，一邊沏茶，最後端出來那種有些年頭的烤瓷杯，熱氣騰騰的兩杯茶，衛淵將茶環繞在掌中，老人見他不喝茶，只當做看不上自己這普通貨色，抬手喝了口茶，笑道：「還不知道你來找我這個老傢伙，打聽什麼事情？」

今天是陰天，淺灰色的烏雲壓得很低，看不到太陽。

恩客送來的紅綢緞一匹一匹扎在了木樓上，像是紅雲一樣熱烈熱鬧。

衛淵看著那信箋上的文字，裏面有熱烈的眷戀，還有對未來的期許，有對腳下大地的熱愛，他微微點頭，嗯了一聲，沒有將信焚毀的意思，而是小心將盒子收好，調整背後琴盒劍匣到容易出手的角度，再看向那坐回樹下的老人，道：

他看著那老人背影。

衛淵道：「我攙著您。」

「對了，差點忘記，得給你沏碗茶，瞧我這記性。」

最後大明虎賁將那些倭寇掃蕩之後，江南回到和平，卻來了風言風語的指指點點，誰都知道，逼著別人去為自己犧牲是很難在臉上掛得住的事情，所以就要抹黑那個人，給自己找道德上的高點。

長得好看，嗓子好聽。

而若和-圖-書是當著厲鬼的面焚毀，甚至能夠讓那厲鬼當場精神崩潰。

之後明烈武宗怒而御駕親征，已經寫下遺詔，以成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祖訓，君王御駕親征，神州自然震怒，上下一心，僵持數年，迅速發展，最終於東海之畔不惜代價擊潰諸多聯軍，讓天下聽這龍吟。

這一隻盤踞東方的龍打了個盹的功夫，被匕首刺傷了。

老人越走越輕鬆，越走越快。

他看著端坐著的衛淵，張了張口，道：「……你怎麼知道？」

園中有木，名為困，木下有鬼，當為槐。

衛淵接過盒子，看著上面貼著的那個時代的照片，灰白色，一個年輕的書生笑得燦爛，還有羞澀的少女，那是屬於他們的過去，這是那厲鬼最後的心結。

春曉樓沒死一個人。

「這事情啊，得要從大明最後那幾年開始說起來了。」

她最後還是去陪了那些倭寇。

然後滿城風風雨雨。

槐樹下，一個模糊的影子，穿著古代的服飾，袖口有槐先生三個字的刺繡，朝著衛淵微微行禮。

那一年冬天，難得的大晴天，路上沒有一點雪。

但是那一天，春曉樓三十多人跪在了她的門前，連抱她回來的媽媽都苦苦哀求。

「就差三天，撫恤報告，還有那些信就到了江南，七娘就不用死。」

等啊等，等到沒有人再聽她唱曲，等到木樓和_圖_書上的紅綢緞褪了色。

「整個江南道曾經唱曲兒最好的姑娘。」

回憶老人之前說的話，說他很久都沒有走出這個院子，以及還有卧虎腰牌在身，衛淵一進門就知道了老人的狀態，所以那一杯茶他並沒有喝。

衛淵沉默，放下茶杯，道：「那些信，我可以看看嗎？」

春曉樓的媽媽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衛淵支撐著傘，看了看天空。

十六歲那年第一次登台，就技驚四座，那叫一個崑山玉碎鳳凰叫，把左近好幾家戲園子的紅人都壓了下來，黯然失色。

「當年抵抗住倭寇發瘋的主力，他給七娘寫信，寫了很多。」

「是辜負了她，也沒有辜負。」

小姑娘叫七娘，一舉成名。

這幾年你家風頭盛，過幾年就是我家執牛耳，斗得熱鬧，斗得熱烈。

老人點了點頭，踉蹌著起來，慢慢走回到屋子裡，從最顯眼的地方取出來了一個小盒子，裏面有一張灰白的合照，一沓信，字跡勁道，最後面幾封被染出了深深的痕迹。

「我死了，也得要有人知道。」

衛淵左手背負輕撫琴匣，右手撐傘，邁步走出。

似乎是因為這句話而想到了回憶，老人的神色變得有些疲憊，閉了閉眼，彷彿一瞬間變得更加蒼老，許久后，輕聲道：「也好，有人知道也好，我還以為這些事情我要帶到棺材里了。」

衛淵耳邊響起戚和_圖_書家軍軍魂的聲音，有些遲疑懇求：

老人沉默了下，道：「……因為他死啦，戰死的。」

可這樣的事情，終究還在後面。

衛淵道：「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些事情。」

可七娘還在等，等和她約定好未來，眼下在外求學的男人。

本就褪色的紅緞子，白的像是葬禮上的白幡子，在木樓上舞著。

……

那時候的秋天，下了白茫茫好大的一場雪。

他微微回頭，背後老槐樹下，木椅之上，老人閉著眼睛。

「我啊，還欠著七娘三個響頭，想說聲抱歉，當時怕死，沒能為她開口……」

本來按著往日來說，七娘會一直唱到二十多歲，到時候或者退下來教新人，或者嫁給良家子，做個清白身，可是事情哪兒有這麼好啊，若都如說書人口中圓滿，這世上也不會有那般多意難平。

老人手裡的茶杯打翻了，熱茶滴落在地上。

他摩挲著茶杯，道：「那男人辜負了她？」

木門無風而動，緩緩閉合，將老人的屍體和故事，都封鎖在這小小的四合院里。

所以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消息，說七娘主動去給倭寇作陪。

但是束縛住魂靈的，究竟是地，還是心中不肯放下的事情？

「這裏不是春曉樓吧？」

衛淵將斷劍收回，攙扶著老人往前走。

就在七娘找到心上人的那一年，倭寇犯邊。

衛淵道：「他為什麼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