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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頤原本雖然警惕，卻沒有太過於擔憂，他一身修為全得了上清宗的真傳，取一道符籙，本意是勘測此處危險的程度，可那一道符籙才剛剛出手，就在他眼前快速燃燒，化作了灰燼。

九節杖既已修復，眾人沒有繼續在京城呆下去，只是第二日就兵分虛實兩路離開了京城，繼而從兩條路線往天師府而去，一真一假，一實一虛，而出乎于衛淵預料，是那位林家的老爺子林守頤也跟著他們這一路而來。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對面太平道又不是傻子，肯定猜測得出兵分兩路的理由，能看得懂天師府是將一面完全作為誘餌，一面則暗中潛藏，這種情況下對方也只能兵分兩路，但是更大概率會將潛藏的那一路當做主要目標。

行進了好一會兒，老人突地察覺到不對，微微皺眉，抬手讓駕駛員停了下來。

是衛淵曾經在微明宗使用過的天視地聽法壇，林守頤是上清宗嫡脈，這種符籙一脈通用的輔助性質法壇，對他並沒有一絲難度，他的意識和靈性升高，而後循著那一絲絲冥冥氣機看去。

手中九節杖輕輕觸碰地面。

衛淵心境晃動，他的理智仍舊知道這並非劉牛，而是後者殘留的執念和不甘，即便如此，仍舊點頭回應道：

「大概……算是有吧。」

衛淵揉了揉眉心，不去在意這件事情，閉目冥思，因為在京城替換衣物是道門準備的，他現在穿著有宋代盤扣的黑色上衣，袖口稍有些寬，腳上穿著的卻是抓地力更強的作戰靴。

林守頤似是想起來什麼，面色微變，看向衛淵，道：

獨自一人，心中輕聲道——

而後奔著那一座城池而去。

看到在一處隱蔽之地，圍繞著身穿道袍的修士，看到他們破土成壇，看到那裡有一道道符籙灑落，看到有道行高深之輩，站在法壇上做法，甚至於看到有古老的黃色符籙懸空。

道門至寶，既能招神劾鬼，也可理九人九氣之事，可以統攝天地萬物，可以度人得道。

「這樣啊……」

那道人被眾人攙扶起來，捂著胸口，不敢置信，自己等人以最大規格所建立的法壇，為何對方只是說了一句話，便會棄自己于不顧，直接回到那裡？他踉踉蹌蹌站穩，擦過嘴角的鮮血，找不到理由，最後眼底狂熱，道：

林守頤聽到道藏文字愣了下，因為這並非是戰鬥之法，那是這個時代已經失傳的，來自於太平部的超度之法，旋即想到了九節杖的記錄——

這些老道士可都是些玩心眼的老狐狸。

就像是兩千年前那男子所做的一樣。

在隱蔽之處，揮劍斬斷了窺視的太平道修士皺眉，旋即不以為意，示意其餘的弟子同修依舊施法開壇，他們提前得知了天師府可能行進的路線，提前在這和-圖-書裏舉行打醮儀典，開壇做法。

衛淵握著九節杖，輕輕地舉起，而後沉默了很長的時間，輕聲說完先前的話：「歲在甲子……」

神霄宗的賀陽文已經從車廂里翻找出了許多開壇所用材料。

林禮匆匆詢問，道：「衛館主，你開壇做法，需要什麼準備？」

衛淵詫異之後，略做思考，也想明白了對方這樣做的理由。

歲月太漫長了。

「衛館主你的意思是……」

而衛淵看著那些匯聚起來的身影，看到他們一張張面容或者熟悉，或者連他都有些許的陌生，但是都義無反顧地出現在這裏，站在自己身前，他們穿著襤褸的衣服，他們握著破舊的兵器，他們額頭佩戴黃巾。

進軍。

「嗯！」

雙方開壇，這是要鬥法嗎？

你們不必擔心我，也不必庇佑我，我會很好的。

麥芽真的是甜的。

「此地前後戰死，共有十萬眾。」

林守頤略作沉吟，將封印起來的九節杖取出來，並將其遞給衛淵。

嘩啦——

最後還有一道身影不曾離去。

「嗯。」

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當看到衛淵伸出手握住了九節杖，而九節杖上秘文沒有亮起，沒有散發出灼熱氣息，而衛淵也不曾如之前的自己那樣感覺到痛苦時候，老人瞳孔微微收縮了下，又迅速恢復正常。

「蒼天已死。」

在林守頤道出對方準備了法壇打醮典儀之後，眾人的思緒都有一瞬間的凝滯，而後下意識準備退出廣宗城的區域，避開典儀影響範圍，可是在此世，遠處那法壇隱隱有一道氣機直接鎖定此處。

我們並肩作戰，我們同生共死。

即便已經死了，想要的話，就拿去吧。

衛淵鼻子一酸。

還需要我等嗎？

他們獃滯住，瞪大眼睛注視著前方，那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當中的風景。

那我怎麼還能夠讓你們死後都不得安息。

林禮好奇詢問。

他沒有再說下一句。

這是劉牛第二個放不下的事情。

開壇做法之人視線掃過來，手中的劍一斬。

衛淵眼前沒有了那熟悉的身影。

即便是這最後因為眾多黃巾軍執念所化的域已經散去，也仍舊存在。

藉助繁複的儀式，以及自當年太平道黃巾軍時期代代相傳留下來的符籙作為依憑，足以聯繫到這些魂魄所留下的執念，再有超過五百人組成的大祭法壇令他們短暫現世。

他看到足足十萬黃巾執念站立在前面，他們早已經死去，但是殘存的執念不甘留在了這裏，他們抬起頭，他們的神色是如此憤怒，如此不甘，但是穿著的卻只是襤褸的衣服，怒吼咆哮，是來自於過往的悲愴，故而越發慷慨悲壯。

這是太平安魂引。

旋即在眾人注視下，手持九節杖向前邁步，他早已經能夠感覺到那種潛和圖書藏著的執念，想了想，覺得自己什麼也不說似乎不大好，沉默許久，衛淵雙目微斂，道：

戰魂呢喃了下，然後露出微笑：

最後重重一拍手中法器，隱隱約約，終於有太平道魂魄緩緩出現。

這樣能夠調動力量才有鬼……

他穿著麻布質地的乾淨道袍，黑色的長發垂落背後，他握著九節杖。

很難讓那些古代黃巾執念回應自己。

黃巾如火隨風而起。

如果藉助這十萬殘魂執念的力量，足以在這個時代開闢新的道統。

林守頤緩聲答道：「這附近的氣有問題，前面恐怕是有陷阱。」

顯然一旦退去，必然遭到強攻。

那是身穿殘破鎧甲，手持兵刃的男人，即便是太平安魂引也不曾讓他放下執著，他的雙鬢已經有了白髮，手臂上有一道道黃巾，曾經斷後攔路的黃巾軍戰將注視著前面的少年道人，衛淵安靜看著那熟悉而陌生的臉龐。

放心啦，這一次，交給阿淵就好。

縱然距離那一場大戰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歲月。

這是歷代道門打醮做法都不能徹底化去的怨憤和擔憂。

「至於因緣之物。」

重重的踏步聲音響起。

林守頤悶哼一聲，跌退半步。

看到那不再是穿著仿宋盤扣上衣，穿著作戰靴，留著短髮的青年。

「是黃巾軍最後一戰的地方，對方既然在這裏出手，肯定會選擇提前做好準備，將地利優勢利用到最大的程度，若不如此，他們也太對不住自己太平道的名字了。」

琴匣解下放在身邊，右手穿著黑色露指的手套。

大家可以吃面，可以吃肉，想吃什麼吃什麼。

林禮從後視鏡里注視著衛淵，眼底有古怪好奇之色。

超過十萬之數魂魄的執念齊齊散去，復歸大千。

林守頤語氣轉冷，只是顧忌旁邊衛淵可能和太平道有關係，沒有說出邪修的稱呼，眾人下車，小心謹慎，衛淵睜開眼睛，也跟著下來，周圍的環境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旁邊有一條小河流淌而過。

「陷阱？」

怎麼能讓你們最後的執念都在廝殺？

人的執著和不甘反抗的勇氣，本就如同群星一樣耀眼。

「更何況，這裡是廣宗。」

林禮低聲驚呼，旋即作為修行者，幾人的面色都霎時間變化。

有的穿，衣服也要講求華美。

衛淵深深吸了口氣，看著前面等待著命令的黃巾軍，看著他們，手中的九節杖輕輕抵著地面，一步一步往前，口中輕聲念誦低道藏。

他發現那個之前表現沉穩的博物館館主來了這裏常常走神。

然後，他將這曾經在劉牛額頭飛揚的黃巾，重重系在自己手臂臂彎。

曾經被眾人保護在後面的少年道人，這一次站在最前。

少年道人一隻手握著九節杖，輕聲道：

「勿佑，勿念和*圖*書。」

那相當於以腹背示人。

但是煞氣執念如同戰陣留下的創痕，根本無法徹底隱藏。

「你，逃出去了？」

主持法壇者，手持雷擊桃木劍，身傳杏黃八卦法衣，頭戴黃巾，手持法器，周圍共有三十六盞明燈，以代表三十六渠帥之位，復又有一百單八道古代符籙，加上之前曾有五百太平修士打醮祝禱，已經是除去千人大醮之外最頂尖的規模配置。

衛淵看著旁邊的河流平緩流過，許久后，道：「這裡是廣宗。」

衛淵答道：「多謝關心。」

老人神色緩緩凝固。

而後將法壇挪移到了廣宗，完成最後一步。

林守頤立刻施展術法，一道道符籙灑下，手起三山決，然後按著地面。

這會影響到法壇最終的成效，但是卻不會導致失敗，相較於短時間內組成的那類簡易法壇，顯然這種需要長時間大規模準備的儀典能發揮更大效果。

「那是真正的至寶！」

林守頤瞪大眼睛，身軀隱隱戰慄。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輕聲道：

衛淵盯著早已經不再湍急的河流，沉默不言。

……

刀劍上的血腥氣，伴隨著激熱的風沙而出現在這現代荒僻之所，將原本的道路佔據。緊接著，是青色的磚石，是揚起的戰旗，一整座古代的城池竟然眼睜睜拔地而起。

一隻大手在他頭頂重重揉了揉，執著於此地兩千年的戰魂滿足地呢喃。「太好了……」

趙建柏也有些頭痛，這打醮做法，就這麼幾個人，能不能成還兩說，更何況以無心對有心，總是落於劣勢，想了想，心中終究是有些不安穩，開口問道：「衛館主，可有相關於黃巾的符籙嗎？」

目的便是要藉助廣宗之中殘留的些許煞氣和執念，將來人全部拿下。

還需要我們的力量嗎？

即便如此，他仍舊感覺到了吃力。

他們已經逝去了足足兩千年。

「一定是九節杖的作用。」

衛淵抬起頭。

「永安……」

「十萬眾？！」

「被發現了。」

道路上只有這一輛車轟鳴前進。

他們早在上一次失敗后，便開始了法壇的準備。

但是當他握起九節杖的時候，當他再度喊出那曾經的約定。

「何況還是這種古地，想要和此地的殘魂執念聯繫起來，恐怕需要有和他們存在因緣之物，譬如他們所留下的符籙，所用的法器之類，若是沒有這類物件，恐怕法壇的難度會大幅度上升。」

但是這事情也不好開口，就是開口了，她估計爺爺也不會告訴她的，林禮只能有些憋悶地收回視線，廣宗城距離京城不遠，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遭遇戰殃及無辜，眾人仍舊選擇了更為隱蔽偏僻的路線。

「這裡是古代黃巾的末路，也是太平道的末路之地。」

衛淵解下了劍匣，抵在旁邊ｍ•heｔｕbｏoｋ•ｃoｍ.ｃoｍ地面，手掌按在劍匣之上，道：「不錯。」

他眼前視線緩緩恢復正常，看到林禮攙扶自己，周圍數人都面露擔憂，老人回憶剛剛看到的那一幕，面色微變，緩聲道：「太平道修士確實早早開始準備，他們開啟了法壇。」

彷彿浩瀚的星空，墜落於大地之上。

在眾人的視線都看過去的時候，衛淵才似乎回過神來，回答道：

所以……不會再有像是那個時候，吃不到東西餓死的人了。

戰袍抖動的聲音，亦或者，戰旗抖動的聲音。

在那匯聚百萬人的夢想當中，那是個健康的少年。

太平道修士的聲音驟然停止。

「黃巾太平道和我符籙派不大一樣，畢竟已經沒落千年。」

而後，有跨越生死，最初的執念，化作蒼茫的怒吼，化作對那高高在上蒼天的不甘和咆哮，他們像是這話語已經刻印在魂魄記憶當中一樣回應。

執著兩千年很累了，好好休息吧。

……

戰魂執念緩緩低頭，注視著他，而後，本應該只是單純執念的劉牛似乎闊別兩千年，仍舊認出了那個曾經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孩子，緩緩道：

衛淵的聲音頓了頓，看向林守頤，又道：

已經不會有人餓死了哦。

此地是黃巾軍戰死之地，對於太平道修士來說，這裏幾乎是絕對的主場，殘留在山河之中的古代黃巾軍執念，哪怕歷經千年的磨損，十不存一，都足稱得上可怖。

「對方既然開法壇典儀，我們自然也可以。」

「那麼，你過得還好嗎……」

「天下大吉！」

這是殘留下來的執念，並無意識，只是戰魂強烈的執念所求。

「阿淵……」

……

心滿意足散去的黃巾戰將消失，只剩下了額頭的黃巾，不知何故，跨越悠悠歲月繼續存在，飄落下來，少年道人伸出手，接過了染血的黃巾。

少年道人神色溫和寧靜，步步向前，看著那些熟悉的人，一一地道。

「不過，還請老先生，將九節杖借我一用。」

而林禮三人卻突然想到之前衛淵曾說過，他也懂得些許的太平道法，方才心底恍然大悟，此地格局對於太平道一脈有利，但是卻是針對的太平道道法，而非是人。

但是足足死去十萬眾，並且其中甚至於有一代天師級別的真修，有超過五萬人被趕入水中而亡，流動的水其實也是一種煞，這種地方沒有誕生凶煞之氣只能代表著曾經被超度過怨氣。

這是鬼域，卻也不是鬼域，這並非是一隻鬼王所建造出，和人間分離的世界，而是成千上萬乃至於十萬百萬眾共同擁有的夢境和記憶，太平道修士主持法壇之人突然慘叫一聲，面色煞白，口噴鮮血，直直倒下地來。

林守頤微怔，旋即聽出了這話里的意思，看向衛淵的神色略有詫異。

他看向那博和_圖_書物館館主。

八卦盤，檀香，黃符之類應有盡有，面有遺憾之色，道：

因為在下一刻，足足十萬黃巾殘留下來的執念，無論男女皆踏前一步。

嘩啦——

而在遠處，未曾踏入黃巾執念所在的林守頤和林禮，還有那遠處的太平道人，看到那明明高深莫測的博物館館主張了張口，那張神色寧靜的臉上，露出了像是孩子一樣燦爛的笑容，明明在笑，卻淚流滿面，重重地點頭。

在另外一地，太平道眾人潛藏在隱蔽處，藉助現代的光學器械看到這一幕，隱隱嗤笑不已，沒有法壇，沒有打醮做法，也沒有古代符籙這種遺留物和古代的殘魂產生因緣，還想要將闊別兩千年的力量招出？

甚至於還帶著封有九節杖的寶盒，其上仍舊布滿足以封閉氣息的紋路。

「當然，太平道那些傢伙，可不會那麼善罷甘休。」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身份，連老爺子都稱呼他為館主。

少年道主轉過身，踏前一步，麻佈道袍化作了現代的衣物，眉宇平和而眼神激烈，在那一瞬間，他舉起手中的法器，最後的域像是火苗一樣湧入九節杖，他的背後空無一人，他的背後有百萬之眾。

足足七日時間，上應七星，而後在一處最後的關鍵節點處短暫停止。

而當太平道部分主力被吸引到了暗中潛藏偷偷溜走的那一邊時候。

「我確實是有應對之法。」

一時間眾人都沒有很好的應對方式，林守頤沉默了下，看向衛淵，他總覺得後者既然知道這裡是黃巾軍大戰之地，還主動要來這裏，應該不至於是來自陷陷阱，想了想，緩聲道：「衛館主，可有什麼應對嗎？」

費盡苦工招來的黃巾軍魂魄，在這個瞬間直接消失。

就會發現自己辛辛苦苦，還是撲了一場空。

身穿麻佈道袍的少年道人安靜站在這古樸的城池裡，他再一次地走過這裏，路過落雨時候滴答滴答的石板路，路過了煮著粥的瓦罐，而那些執著於此，不知道被多少代太平道修士利用力量，打擾安寧的黃巾軍臉上神色逐漸溫和下來，開始緩緩消散，最後化作了淡淡的光塵。

衛淵持拿九節杖。

於是他們再一次跨越死亡，再度義無反顧地匯聚在那黃巾之旗下，雙目之中神態執著不甘，還有一絲絲柔和。

「我隨身只是帶著這些材料，恐怕不能夠和太平道所用的相比。」

「黃天當立……」

衛淵抬眸，眼神注視著那些直至此刻，才敢於出現的太平道修士。

他抬起頭，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容，神色安靜。

黃巾軍。

？？！

古代符籙直接自燃而起，伴隨著咔嚓聲音，花費極大功夫才製造出的法壇在這一瞬間頃刻崩毀。

少年道人站在這散去的光芒當中，神色安靜而孤獨。

會帶領大部分主力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