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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春夏秋冬四時節律是一樣的，悲傷痛哭，又有何益？」

燭九陰頷首。

「去親眼見識一代一代的人傑誕生，和他們相交相知，不也很好？」

「也或許是因為我們都覺得這些事情幾乎不像是人能做到的，便只能推到神仙上了。」

讓人看不真切。

他看著前方深夜當中的鐘山，沉思了下，並指叩擊虛空，道：

衛淵伸出手拍了拍駁龍，道：「往前走吧，保你無事。」

「你若是貿然參与到西崑崙的事情里，只會徹底魂飛魄散。」

順勢問道：「西王母在哪裡，你知道嗎？」

駁龍更加小心翼翼道：

祂仍舊穿著墨色的常服，滾邊赤紅，渾身如同籠罩於一層霧氣中。

燭九陰嗓音平淡道：「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我是男性。」

燭九陰勉強給出了一個評價，眼眸看了衛淵一眼，平淡道：

這一瞬間，他彷彿看到那名叫莊周的男人雙目平和，堪破生死和歲月，注視著神靈，神靈壽數漫長，幾近乎于長生不死，但是既然生死已然是定規，既不得免，神靈長壽，亦不過貪于須臾，從天地這樣浩大的角度去看，萬物輪轉，並無多少差別。

「氣息變化有了形體，孕育了十月有了生命，而後再度死去。」

衛淵愣住，看著燭九陰，結巴了下：

「天道恆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顫巍巍地開口道：「還要去找點獵物來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燭九陰按捺住心潮起伏，嗓音古井無波，漠然道：

它抬了抬頭，道：「山神大人，有件事情，小龍想問一下你。」

得補上。

絕對不是因為好奇和八卦。

「您這一次還是要去見燭九陰尊神嗎？」

這個可是大遺漏。

「是啊。」

衛淵心中遺憾，如果燭九陰真的對人間產生足夠大的興趣就好了，不過，這樣也有可能會讓人間變成第二個九幽，必須要倚靠著燭九陰才能好好生活著，這讓衛淵心中一凜，那樣的人族會重新回到遠古。

「而他死的時候，他說『我今死，則誰先？更百年生，則誰后？先不得免，何貪于須臾？』」

這一次他先去了朝歌城，在朝歌城老太師那裡拿到了自己之前就想好的東西，武昱和飛御這一段時間也在外面幫忙和_圖_書搜集，最後衛淵把那一個相當大的口袋塞到了袖口裡面。

「尋常的山神水神不會是你的對手，但也僅此而已。」

衛淵道：「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麼不能說嗎？」

燭九陰答道：「因為這是契約。」

駁龍的聲音直接堵到了嗓子眼。

「他死了？」

衛淵答道：「死去幾千年了。」

「只可惜，最終我也必須要給祂安寧。」

衛淵點了點頭，道：「他叫做莊周。」

「不。」

衛淵點了點頭，道：「幸不辱命。」

「這這這……咱回去吧。」

一些山神也會有死去的時候，同樣倉惶至極。

不過說起來鼓……

衛淵手掌握拳抵著下巴，道：「天地間還有第二條燭龍嗎？」

「如何？」

「包括禹王的事情，你也不要問我，我不可能告訴你的，之前讓你去崇吾山之東，將禹的佩劍帶走，已經算是略有出格，所以你心裏最好打消這個念想。」

伴隨著法術神通的波動逐漸散去，鐘山周圍似乎涌動起一股漣漪，將整座鐘山所屬的天地都封鎖起來，而當衛淵從這一種顯然是封印神通的波動上收回視線的時候，燭九陰已經出現在衛淵眼前。

「我書里都沒寫。」

燭九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訴你。」

「另外，將你想問的問題咽下去。」

燭九陰起身，道：

「先不得免，何貪于須臾？」

祂復又嘆息道：「哪怕是鼓犯下違背契約，殺害神靈的罪孽，最終被堯誅殺，歸於天地之間，也和其他生靈沒有什麼不同嗎？」

「人一躺，布一蓋，全村老小等上菜。」

「他妻子死的時候，他說『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這和燭九陰看到的人類，甚至於部分神靈的反應都不同。

「只是因為不涉及到自己罷了。」

衛淵坦然道：「我神州浩蕩數千年，從不缺乏這樣的人物，燭九陰你若是有心，不如隨我去人間暫住？你的壽命漫長，哪怕是幾百年，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罷了。」

「我只是糾正了你的說法。」

衛淵訝然，旋即從這樣的詢問里感覺到了燭九陰隱含的感情。

抬手，從袖口中取出了鼓的真靈，在取出來的時候，真靈就亮起一層淡淡的光芒和圖書，脫離了衛淵的手掌，飛向燭九陰，最後燭九陰看著這一團流光當中的真靈，沉默了下，嗓音平淡道：

「雖然後人給他加封了很多很多的傳說和神話，但是他毋庸置疑，也只是凡人，我更覺得，相比起神靈和仙人，身為凡人的他們創造了那些傳說，才更讓人心中嚮往。」

之前衛淵和燭九陰商談的時候，駁獸也是在的，所以當駁龍聽說衛淵要再一次去鐘山的時候，心底里不由自主地出現一絲絲不安的感覺，最後伴隨著鐘山越來越靠近，這一種感覺就越來越濃郁。

燭九陰並沒有動怒或者不喜，雙目穿破迷霧注視著衛淵，緩緩道：「我方才遠遠聽到你說，人間的人類死去之後，會有宴席，難道說人族壽命短暫，所以反倒不將生死放在心上了嗎？」

「而且，人間的美食比我會的還多。」

衛淵得到了先前完全沒有預料的答案，微微一怔。

「回去吧！」

燭九陰注視著他，平淡道：「你是想要讓我偏向人族？」

衛淵落下，駁龍腿腳有些發軟。

衛淵嘴角一抽，把嗓子里的話咽下去。

哪怕微不可察。

咳咳，我只是為了禹王的工作收尾。

「于爾等看來，生與死，又代表著什麼？」

「你們那兒，難道說別人死了兒子還要去吃飯的習俗嗎？」

衛淵盤坐著，雙眸看向燭九陰，回答道：「因為他說，在天地之間，在過去，他的妻子原本就不曾誕生，既沒有形體，也沒有誕生氣息，只是天地間蒼茫一縷氣息，機緣巧合變化之下有了氣息。」

燭九陰嘆息一聲，道：「走罷。」

「你你你……燭九陰你是可男可……」

衛淵心底浮現一個疑惑，下意識拿眼看著燭九陰好幾眼，燭九陰吃了一枚糕點，淡淡道：「還有何事？直接說吧。」

「我和你說起神靈的本質，只是告訴你，神靈一開始皆是陰陽合一的狀態，是自我選擇了某個側面，而鼓，祂並不是如同生靈那樣孕育的，是我曾經見到媧皇，模仿她創造最初人族的方式，創造了鼓。」

雖然還是很樸實，卻又多了一縷洒脫感覺。

「和誰的？」

「我等雖然長生不死，但是也曾經看到過人類像是草木一樣死去的樣子，他們的親人都極為悲痛，這個ｗｗｗ•ｈeｔｕbｏｏｋ•coｍ.ｃoｍ人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衛淵想到半月之後的道佛之爭，暫且收斂了心中的想法，緩緩頷首。

燭九陰問道：「此人和他的妻子關係不好？」

他道：「天地初生的時候，有神靈嗎？」

祂難得再度感受到了心潮起伏的狀態，緩聲道：

「在去帝池之前，要吃點東西嗎？」

燭九陰皺了皺眉，緩聲道：「此人薄情寡義？」

衛淵做好了各類的糕點，用無支祁處所得的御水小神通，配合地煞法術，成功製造出了法術蒸籠，將糕點擺放在了燭九陰身前，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燭九陰沒有像是先前那樣大快朵頤，反倒是更為溫雅。

然後騎著駁獸，趁著夜色，趕赴鐘山。

「並沒有。」

「尊神你說的對。」

心中隱隱有震動之感。

放到平時，這樣的問題祂根本不會開口，是獨子鼓的死去，給祂的內心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哪怕是蒼古的歲月里支撐九幽的天神，偶爾也會有情緒的波動，和那一瞬間的茫然。

生死這樣的大問題，與其說是詢問衛淵，不如說這位神靈只是在自我叩問，即便燭九陰再如何平和淡然，祂仍舊是神，並不覺得這樣的問題能夠從人那裡得到答案。

「我開始覺得，禹王當年所做的選擇，或許是對的。」

「……您還要給祂做菜？」

祂沉默許久，道：

您老人家非得要這個時候提這樣的話題么？

「神靈最初也只是一團氣息，變化而誕生形體，有了形體而有了生命，而生命最終也將變化重歸於死亡，一切如同四時輪轉，是天地自然的規律和大道，生靈萬物，無不包括其中，悲傷和痛苦並不能改變這一過程。」

總覺得這衛淵打算要把它當做備用祭品送給燭九陰。

而後自己則是拂袖讓那些糧食被逆轉的流風磨碎成粉末，這一次他準備做一些面點之類的食物，在等待著駁獸回來的時候，衛淵擦乾了手，想了想，道：「你這個問題很大，甚至於不一定會有真正正確的答案。」

在衛淵描述下，彷彿看到了一名落拓男子，鼓盆而歌，口中說出當時幾乎無人理解的話，但是卻將天下萬物，甚至於神靈的生死都隱隱囊括其中，燭九陰隱隱不信，緩緩道：「他真的只是人類…和-圖-書…？」

「或者，有朝一日你去找西王母問問她到底是什麼情況。」

「閑談許久，該去幫你把帝池煉化了。」

「可以。」

燭九陰如被雷霆擊中，心中隱隱一絲震撼，呢喃：

「那麼，這應該說到他死的那一天了。」

這時候山海界正是夜裡，天地間駁龍踏空而行，只覺得那衛淵口裡不怎麼成曲調的歌謠莫名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感覺，不知怎麼得鱗甲都有些發冷，直到最後一句拍手自笑，道：「從此人間不再來。」

「但是我也沒有說謊。」

「那您這次是因為，殺了鼓神的原因？」

衛淵還是搖頭，道：「不，他可以說是重情重義的人。」

燭九陰搖了搖頭，道：「不必。」

燭九陰沉思許久，不得其解，道：「這是為何？」

少年道人倒騎著駁龍，玩笑般自顧自唱道：

「我可代為引薦。」

衛淵斟酌了下言辭，道：「鼓是你的兒子？」

「有這樣的一個人，他和他的妻子恩愛一生，可是他的妻子先他一步去世了，而他的朋友來看望他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人只是坐在地上，鼓盆而歌，也就是一邊敲擊瓦盆當樂器，甚至於高聲大唱的意思。」

燭九陰眼底閃過一絲波動。

衛淵聲音微頓，看著燭九陰恍惚似乎有所察覺的時候，微趨身向前，道：「人如此，神亦然。」

看來，鼓的事情對祂影響還是巨大。

腦海中念頭紛紛浮現出來。

燭九陰動作一頓。

祂眸子平淡看著衛淵，道：「你為何覺得，神靈有性別之分？」

那我會被打死的。

但是就算是看不真切，衛淵仍舊感覺到兩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衛淵一本正經，點頭道：「有啊。」

「你現在的實力……嗯，尚可。」

駁龍回來的時候，不知為何，本能感覺到衛淵和燭九陰之間的氣氛變得緩和許多，沒有了它一開始離開時候的沉重肅然，相較而言，更接近於上一次見到燭九陰的時候，心底鬆了口氣。

這件事情，恐怕還是要靠自己。

「我不記得你有過妻子。」

「這，也是莊周說的？」

「禹王。」

駁龍驚地幾乎要嚎出來。

燭九陰沉默了下，道：「可惜了……」

衛淵看到燭九陰氣質沉鬱，和往日淡然不同，知道哪怕是神靈，在看到自己和*圖*書獨子真靈的時候，心中也會難免悵然，想到鳳祀羽的回答，衛淵收斂臉上神色，看上去寬和莊嚴，指了指石桌，道：「難得見到燭九陰你。」

也不知道是文字如此，還是因為唱誦這最後一句的人。

燭九陰緩緩道：「你，將鼓的真靈帶來了么……」

衛淵笑了下，從容道：「還有另外一個老人，說過兩句話。」

這樣平淡卻又氣魄宏大的話語，燭九陰失神許久，然後問道：

衛淵拿起一根樹枝扒拉了下升起的火堆，笑道：

燭九陰眸子微動。

衛淵調整了下坐姿，讓駁龍去尋找獵物。

衛淵身子一僵，索性抬眸注視著燭九陰，坦然道：

衛淵搖了搖頭，道：「不，很好，兩人白頭偕老，嗯，我的意思是，他們一起慢慢變老，到頭髮都全白了。」

「這兩句的意思通合起來，大概就是，天地大道公平無比，它不會因為人間是有德者多還是暴虐的犯人更多就改變自己的規律，一切在它的眼中都一視同仁。」

……

「生死這種事情，看到別人死去最多只是心中感慨，不落到自己身上，誰也不知道死的可怖。」

「你已經完成了你的部分，而我會履行我的職責，幫助你煉化帝池。」

作為古老神靈的燭九陰更能感受到這樣文字里所蘊含的意義。

「燭九陰，我來此赴約了……」

衛淵再一次回到了山海界。

衛淵似乎只是隨口提議。

「當然。」

衛淵看了它一眼：「很聰明啊。」

「走的走，抬的抬，後面跟著一片白。」

他像是個講故事的人，聲音頓了頓，道：

衛淵搖了搖頭，道：「這次就不用了。」

「不過，我想到了一個故事，你可以姑且聽一下。」

駁龍速度很快，衛淵已經能夠看到黑夜中的鐘山，說他不擔心燭九陰的反應，那是騙人的，但是這件事情終究是燭九陰自己要求衛淵做的，以燭九陰的性格，倒也不至於遷怒他。

「是一個人，只活了八十多歲，燭九陰覺得他的生死觀如何？」

衛淵答道：「這是一位叫做老聃的老先生說的。」

駁龍渾身的毛都要炸開，它一下頓在虛空，死活不肯再繼續往前走，聲音似乎都要慘叫出來，哭喪著臉道：「我的神啊，您殺了人家兒子，還要去給人做飯？！」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