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回到學校已是十一點半，平安跳進學校，發現宿舍大門已經被門衛大爺鎖住，文豪暗叫糟糕，想今夜要露營了。哪知他多慮了，其中一個朋友敲敲門，對著門縫輕聲往裡喊：「叔，是我啊，開開門啊！」

門衛師傅嚴肅帶笑的說：「救你毛病多，快進去！」

早上六點多文豪被舍友們的鬧鈴聲驚醒，一想今天是高考，瞬間睡意全無，趕緊起床收拾東西叫上摩的奔赴縣一中。

中國人吃飯酒是必不可少的，在一些發達國家，18歲之前卻不被允許抽煙喝酒。而在中國，成人的應酬手段已經延伸到了未成年人，這是社會的幸運，和未成年人的不幸。如今這些應酬手段甚至發展到了「吃飯不喝酒，交情不再有」的地步，這就直接導致白酒行業也成了中國的暴利行業。

學校門口的幾個小超市有極強的市場洞察力，早早就掛出了「高價收書」的牌子。有先見之明的不光是這些人，很多學生也早預料到，自己有生之年不會再用到那些教科書，於是決定活好當下，及早變賣了課本換些吃喝玩樂用的人民幣。更有「雷鋒」不經別人允許，幫人家把書賣掉。但所謂盜亦有道，這些人良心未泯，偷之前四處打聽某班誰學習不好，然後再決斷偷否，以免偷了國家棟樑的精神食糧，誤了國家進步，儘力把對社會的危害降到最低。

晚上的街景和白天完全不是一個樣，有了黑夜的掩蓋，好像每一處熟悉的地方都卸下了白天的偽裝，吸引著人們去探索。這是文豪三年以來第一次曠課，像越獄者一樣，既擔心又開心。但對未知世界的探索還是刺|激著他不能回頭，有人云：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彎路自然也不能半途而廢。

幾人忙的熱火朝天，不是這個找不到，就是那個夠不著。文豪舒服的躺在上鋪，等著他們收拾完東西，自己的東西不用找就出來了。心裏還在暗笑他們高分低能，不懂得使用戰術坐收漁翁之利，更不懂得「水落石出」還有另一層意思。

文豪白天還可以靜下心來聽課做卷子，一到晚上就成了貓頭鷹，內心活躍的厲害。他便去找以前藝術班的狐朋狗友排解壓力。這個世界上不務正業者好像永遠比循規蹈矩者的點子多，那幾個人早些時候就將學校後面廁所頂上的石棉瓦弄出一個洞，用一塊破石棉瓦擋著，出入學校比校長還方便。上天是公平的，這群人沒有學習上的天賦，但卻給了他們運動的本領，三米高的牆幾步就躍上去，只是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另一個世界。文豪沒這本領，還得讓朋友幫忙才能到達。如果奧運會有翻牆比賽，中國學生一定技驚四座，彌補在足球上的缺憾。

不務正業者不光比循規蹈矩者點子多，還更比他們會享受生活，及時行樂，和當年李白的思想不謀而合。只是當時的李白不像現在的他們一樣受巨大的高考壓力，更別說用鑽洞跳牆的途徑來達到及時行樂的目的了。若李白泉下有知，或許會後悔提倡及時行樂。

九點以後，其他人都起來收拾東西。本來宿舍就小，加上昨晚弄來的一大堆戰利品又佔去不少活動空間，瞬間宿舍比北京的交通還堵。

「不去！」眾人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文豪被這眾志成城、齊心協力的話給震撼到了，這是高補班成立以來唯一一次默契和團結。

光顧超市的學生絡繹不絕，門口堆的書幾乎要漫到街上。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最無用的書有兩種：一種是成功勵志學的書，另一種是教科書。兩者買的都多，賣的更多，只是前者是自願買，後者是被迫買。

下午英語考試。拿到試卷文豪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久久看著卷子卻遲遲不見動手。文豪將心一橫，聽力部分全部瞎塗，七分看天意，三分靠運氣。然後靜等聽力結束，偷眼瞧別人做下面的筆試題。鎖定一人後眼睛不眨一下看那人運筆的走向，然後先寫到草紙上，再塗到答題卡上，抄的不亦樂乎。

打開門，文豪幾人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這個宿舍的臉盆都沒拿走，被他們拿走當戰利品。另外還有衣架和水壺等等，全部收繳。

不一會兒門衛師傅光著膀子過來開門，對著那個喊話的人說：「小兔崽子，又去瞎玩了和*圖*書！」

文豪楞了一下，恍然想起來母親肯定還在為考試時不讓送飯那件事生氣，他不知道更年期女人生氣的期限比白居易《長恨歌》中「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中「恨」的時間還長。女人是非常記計較的，更年期中的女人更是如此。

宿舍的人都是中國傳統父母教育出來的傳統孩子，飯桌上的規矩不知道多少，只是象徵性的一人要了一瓶啤酒而已，襯的文豪像是酒場老手。席間幾人都紛紛傾訴自己被家長賦予的重大期望，如此學習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放棄無關學習——確切的說是無關高考的興趣愛好。一心只讓自己好好學習，將來有個好工作。

高考前半個月。

待收卷子時，文豪小心翼翼地和對方搭訕：「朋友，那個……請你吃個飯好嗎？」

由於是畢業季，學校的各個角落都有人拿著手機相機在拍照留念，記錄著最後幾天的高中生活。此刻學生們對學校都充滿了不舍，儘管平日里非常厭惡學校和繁重的高三生活，可見讓人學會珍惜的最好辦法就是失去。

到縣一中門口，黑壓壓一群人堵著門口，全是來送孩子的家長們。這年頭家長比孩子還重視高考，都堅信高考才是孩子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這些家長在孩子的前十多年人生中幫其掌握命運，到高考時撒手不管，讓高考改變孩子命運，反正從來輪不到當事人來主宰自己命運。

那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不好意思，我數學也很差的。」

這一夜出奇的平靜，這一覺文豪睡的也格外的香。

文豪不敢將實情全盤托出，想還是能拖就拖吧，盡量讓暴風雨來的慢一些。他故作思考狀，說：「應該……差不多吧。」

文豪將這些辦法牢牢記在心間，必要時試一試。其實文豪雖然分數不高，但是考風很好，平常考試哪怕一個都不會也不會抄別人。但面對高考這種一考定終生的制度，只要違背原則，用些特別手段了。原則其實不是用來約束人的，而是用來衡量一件事的難度的。原則性強的人的優點就是很難犯錯，缺點就是一旦犯錯，必是大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朋友相聚分外熱情，少不了相互寒暄，而聊天最理想的場所當然是飯店。學生受經濟實力的影響，只能去路邊的夜市攤。狐朋狗友們對夜市的所在地甚是了解，一下說出四五個地方讓文豪挑選，文豪按就近原則挑了一家。眾人邊聊邊走向目的地出發。

腦袋空白思想空洞地做完卷子，面無表情的走出考場。心裏不住的念叨著：砸了，全都砸了；完了全完了。大學完了，前途完了，人生也完了……

文父收到命令問文豪：「考試怎麼樣？」

一個小時后，幾人都收拾完畢，各自告別後離去，原來擁擠熱鬧的宿舍一下冷清了許多。文豪的心也變得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和他們幾個再也不會再見了。有一種相遇，從一開始就知道彼此只有一次交集，就像兩條不平行的直線，終會在某一點相遇，但相遇以後，就是永久的分別。他又躺了一會兒享受著最後的安靜，然後起床收拾東西。

眾人無法感應不到千里之外陌生人的爽快，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靜等下文。

不一會，監考人員拿著探測器過來，逐個檢查考生證件再掃身。這場景不像是去赴考，而像是去赴拷。

文豪躡手躡腳的來到宿舍，周圍一片漆黑，往日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也微弱了許多。藉著窗外的微光他才終於看清楚，原來就賈峰在睡覺，其他人都沒來呢。看到這情景文豪呆坐在床上清醒了一會兒，心裏湧起一絲愧疚感，覺得對不起在家辛苦工作的父母。但轉念一想明天努力一點將今天少學的補上就好了——人做完虧心事還能活的那麼洒脫，不是因為沒心沒肺，而是自認為自己日後會將功補過——然而這種想法也只是在為自己找借口。

一個人的命運竟然要靠幾個阿拉伯數字來定，可見中國的教育之偉大。

文豪癱在椅子上將閉上眼睛，像被宣判了死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不靠譜的分數上了。

男人畢竟還是理性動物，文豪對學校的不舍沒存活多久就變成了離開地獄的欣喜。

文豪在最後一排放打掃工具的hｅｔｕbｏoｋ.ｃｏm.ｃoｍ角落找到座位，不禁慶幸地理位置優越，想自己山高皇帝遠，太方便自己問別人要答案了。此刻內心如海水般洶湧，待卷子發下來時，心倒是出奇的平靜。

其中一個人藉著酒勁，敞著懷大聲說道：「我給你們說，我現在就期盼著高考呢。這鬼地方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有個發小在嘉興上大學，每次他來家都給我說他的大學生活，你們知道多爽嗎？」說完環視眾人。

「都要走了我還受你這窩囊氣！」

不過文母的話讓文豪猛然想起高考考砸了，那顆剛從地獄中逃出來歡喜的心硬生生又被文母拖回了地獄，直接打入第十八層。不知不覺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身體也像被抽空了一樣。驢唇不對馬嘴地「嗯」了一聲，然後神情恍惚的走進家門。文母見自己的威信當街掃地，又使出殺手鐧：「你爸來了再說！」

最終統計結果是：衣架一百零八個，和梁山好漢一個數；臉盆三十八個；半成新的牙膏十九支；拖鞋十雙以及九個熱水壺。

而各個班級也都在忙著拍畢業照。校領導和各個任課老師也變得親民了許多，情願變成道具任畢業班的學生拿來拍。校領導終於要送走一屆學生，自然也高興，笑容一直掛在臉上。笑看著容易，其實也是個力氣活兒。笑一會兒可以，長時間就頂不住了，笑的臉都抽了筋。好在領導們平日里沒少接見上面的領導，早練練就了一副「面具」，只需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三四顆牙齒便好，多一點太做作，少一點沒誠意。這就好理解為什麼人的心理狀態中只有「喜怒哀樂」，而沒有「哭」和「笑」了。因為哭和笑只是人類肢體語言的一部分，是心情的面孔，而「喜怒哀樂」是心情的本質。

一女生沒好氣地說：「何主任讓我們滾回來。」說完丟下王勝利自顧自上樓了。

文豪估摸著語文分數會在一百一十分左右，現在唯獨擔心英語和數學。於是四下偷眼看身邊的人誰像學習好的。不知道對方底細，只能從外貌上讀取信息。據說成績和長相呈反比關係，所以將目標鎖定在右邊一個戴眼鏡、臉比桌面還崎嶇的男生身上。

縣一中前面半條街被封鎖，不準車輛進入，路口還有好多警察站崗。文豪嚇了一跳，還以為有學生「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居然把警察都用上了。不過轉念一想，現在的學生心理素質差，考完試覺得不如意者指不定會採取什麼極端手段來宣洩，布置警力以防萬一也合情合理，如果再有幾輛救護車待命的話，就更加完美了。

文豪拉下老臉求人，結果卻碰一鼻子灰，心中無比失落和悔恨——早知道就不問了。好比在家苦等伊人歸來，結果開門一看卻是債主。

考場在縣一中，畢業班的人拿到准考證滿世界找朋友找戰友，打聽自己旁邊考號的人。這時候人們都深刻的意識到社會關係的重要性。文母怕兒子在外面不知道怎麼吃飯，打來電話說明天去考場給他送飯——中國家長就是喜歡把自己孩子當成白痴來養，縱觀世界各路名傻，也沒有人會傻到不知道怎麼解決吃飯的問題。文豪聽后忙說自己知道怎麼花錢，還說考個試都要家長專程跑來送飯的人是嬌慣的人，成不了大器。文母只當兒子嫌自己去丟人，含怒掛掉電話。

「照好了？我還沒去啊。」王勝利詫異地問。

「不用了不用了，還有人在外面等著我呢。」說完撇下文豪匆匆離開。

一會兒眾人都累了，一個個東倒西歪躺在床上，班長用懶散地聲音問了眾人一個既俗氣又無法迴避的問題：「你們的理想是什麼？」幾個人說是想考上好大學，賈峰自然不用多說，就是去安陽找女朋友。文豪想，這些算是理想嗎？不算吧，至多是短期的願望而已。他想起了吳振東，一瞬間竟然鼻頭髮酸，然後略帶哽咽著說：「我想過著不一樣的生活，不要被囚禁在一個圈子裡。我想體驗更多的生活方式，然後好好活著……」

說完發現其他人已經睡著，輕微地打起了鼾聲。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屋子裡，靜謐又安詳。文豪又輕聲說：「快樂的活著。」

文豪老臉一紅，說「哦……沒什麼事，就是下午考數學時……能不能……」

「那你估分了沒和圖書有？能過本科線嗎？」

「行，到底是上大學還是去工作，就看你的分數了。」

酒後的言行中更能看清一個人的品行。這些人喝的酒都不算多，頭雖暈，但遠沒達到「醉」的地步。有很多人將酒後行為不當歸罪到酒身上，說是酒後亂性，其實這不過是託詞。酒只是促使人省去了過渡手段，直接將意思化成了實際行動而已，酒後顯本性才是真的。

這幾天晚上文豪依舊不上夜自習，找狐朋狗友滿世界喝酒。夜市攤、天橋上、宿舍里，都留下了他們孜孜不倦喝酒扯淡的影子。

出完氣文母繼續和街坊鄰居聊八卦——在農村，家庭主婦的責任就是照顧一家人的生活起居，聊八卦是群眾們打發時間的自發活動。而八卦往往容易引起爭端，往小了說是爭吵，往大了說是戰爭。這世上男人的戰爭多是因為女人和面子，而女人戰爭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說閑話。由此可以看出來，有男人的地方不一定有戰爭，有女人的地方，一定會有戰爭。所以現在越來越多的人說，歸根結底，改變世界的是女人。

有些人不捨得將書和資料賣掉，但卻捨得燒掉或撕掉。這種做法無疑是最狠的，賣了好歹是雙贏的做法，說不定有上不起學的人看。但撕書就不同了，對書要恨到什麼程度才會不留全屍？可見其心理壓迫程度。

高考迫在眉睫，校園裡瀰漫著火藥味。有人在緊張的學習，但也有人在繼續頹廢。學校現在效仿美國前總統胡佛，實行「自由放任」的政策，讓學習的人好好學習，對不想上課的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妨礙別人上課就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開始高談闊論。上扯國際形勢，下侃國內現狀，說的不著邊際但卻不亦樂乎。各個發表過高見后，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是學生，於是趕緊懸崖勒馬，將話題轉移到近在咫尺的高考和大學。

文豪又一股氣憋在心裏，想這次考試幾乎全軍覆沒，大學應該無望了。自己才從高三地獄般的生活中解放，沒想到真正地噩夢才剛剛開始。

考試前一天晚上，文豪又出去滾滾紅塵，不過這次是帶了任務的，就是尋找考試得高分的辦法。眾人紛紛獻計說多拿點全世界通用的money就行，到時候進考場時塞給旁邊的人，或請去吃飯，保准十拿九穩。還有的說「拿小抄！別怕，現在這社會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人們看的是你最後的分數，不是得分的手段」、「這又沒有攝像機，你正義給誰看」等等。這群人別的本事沒有，探討起問題來歪道理一堆。很多人覺得哲學遙不可及，其實人人都懂哲理。哲理就是為人處事的道理，儘管這些道理聽起來不像哲理。差別就在於要麼有些上不了檯面，要麼還沒有上升到理論的境界。

那傢伙猛拍一下桌子叫道：「我給你們說有多爽：每天想上課就上，不想上就約幾個女生出來玩兒。嘉興那地兒離海近啊，坐公交車一個小時就到了，就幾塊錢車費！哥幾個想想，有海，有妞兒，沒家長，這生活多美好！」說完閉上眼輕輕搖著頭，自我陶醉在幻想里久久不能自拔，彷彿有煙癮的人終於抽到了煙一樣。

文豪好不容易從眾多家長中擠進學校，找到考場時離考試時間只有半個小時。走廊上站滿了同道中人，都趁著進考場前的間隙趕緊背文言文。古人像祖沖之、張衡等精於計算的、或是像諸葛孔明等料事如神的人，也絕不會想到千百年後的今天，會有千千萬萬的人精心研究、深處揣摩他們平日說的話。文豪整理一下頭緒，眼下不是批判的時候，現在已分數為重，於是也拿起書背起來。

語文考試進行的超乎想象的順利，作文是一篇描寫細節的作文。這在平日里沒少練習，前兩段只闡述一下細節的重要性，接下來再套上幾個老掉牙的名人事迹，最後總結一下感慨一番，便大功告成。這就是老師講的「作文公式法」。

回到班裡眾人一齊開罵：「狗屁主任！不拍了！」

他心情壓抑，對數學的恐懼和對那男的怨憤已積滿整個胃，午飯吃的如同嚼蠟。繼而又發展到整個人狀態不穩，下午數學考的一團糟，幾道大題畫的拋物線和電視劇里的人物關係，明明毫無瓜葛卻和-圖-書硬生生連上去，連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在畫什麼。

見兒子歸來，文母原本笑顏如花的臉立馬板起來，直奔主題地問道：「考的咋樣！」

說干就干，眾人紛紛找木棍和鐵絲，兵分三路，分別負責三層宿舍。不一會兒只聽各種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而且還伴隨著陣陣歡呼聲。文豪拿著鐵絲憑著兒時的經驗竟然成功的打開幾把鎖，當鎖舌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內心頓時充滿了無比的興奮，這種感覺只有王朔《動物兇猛》中的主人公馬小軍能夠體會。

那人嬉皮笑臉地給門衛大爺遞上一支煙，說：「哎呀，快高考了，壓力太大，去外面放鬆放鬆。」

初戰告捷，還有盈餘的時間檢查卷子，儘管什麼也沒改，但最起碼有備無患，譬如沒病吃補藥，不奢望有奇效，只求心理上的安穩。

那男的被問的楞了一下，比文豪還小心。問：「什麼事？」

到了晚上宿舍長竟提議一起出去吃散夥飯。眾人的心頭大患——高考終於結束，紛紛表示同意。

王勝利也被震撼到了，趕緊解釋道：「剛才何主任誤會了，還以為你們出來玩呢，他又喝了點酒，別拿酒話當真。快下去，就當是個任務，趕緊完成趕緊回來做卷子。」

文豪經過一系列打擊，也終於認清現實，安耐住焦躁不安的心，開始循規蹈矩的過日子。每天卷子不離手，往日的題海戰術跟現在比起來只是冰山一角。在這種密集式的學習下，分數不增長就違背常理了。文豪的成績雖然有一些提升，但也僅僅是一些而已，不足以讓老師改變對他的態度。

終於，后黑板上的數字變成了個位數。高三班級皆劍拔弩張，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學習階段。而文豪在這節骨眼兒上卻由於緊張過度導致心情煩躁，看不進書。人在緊張的時候反而會更容易鬆懈下來。不僅學生如此，解放的春風也吹到了老師圈裡，晚上的自習課也不來了，因為學生現在已到了不用再敦促自己也會找事做的時候，倒也清閑。

高補班是最後才開始拍畢業照的。拍照的人去班裡叫了四次，比劉備請諸葛亮的次數還多，但還沒將其請下來。文豪本來想出去拍照，無奈班裡人沒有收到老師的通知，都不出去，自己也只能乖乖的坐著。

可惜好景不長，一位監考老師下來微服私訪，穩如泰山的站在文豪後面，嚇得他趕緊低頭看試卷。一會那老師離開，文豪趕緊再看，卻發現那人早已翻到了下一頁。一步錯，步步錯，再想抄已經不可能，頓時心如死灰。

「半個月好像。」文豪揉著眼睛說。

不一會兒王勝利又回來，「大家下去吧，可以拍了。」

王勝利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眾人才下去拍照，路上和何校長擦肩而過時都沒給他好臉色。魯迅說，最高的蔑視是無言，連眼珠都不轉過去。眾人將這個理論深入發展，都恨不得將自己眼珠子挖了以示討厭。

眾人本來就有幾分醉意，現在又聽了那廝的一番話，像在電話里聽到久未謀面的戀人的聲音，頓時都陷入了美好的遐想中。然後一個個開始在腦海中規劃上了大學的藍圖，勢必要將在高中受的苦在大學里全玩兒回來。

不知不覺時間已近十一點，明天早上還得上早讀，留下的睡覺時間已經不多，草草結賬后眾人頭重腳輕的地回趕，幸虧幾人還記得回去的路。眾人這一路走的都不消停，幾個人藉著酒勁兒大喊大叫，看見路旁有幾把椅子，上前踢翻，發泄不滿，不時引起幾聲狗吠。那幾個真不愧是狐朋狗友，聽見同伴在呼喚，也用同種語言回應著同伴。

這頓飯沒吃多久，幾人酒量都不大，一瓶啤酒喝完便個個面如關公。一路晃晃悠悠走到宿舍，由於酒精的作用，竟然有人出餿主意說去撬別其他宿舍的門，看有什麼東西沒有。這些人打從娘胎里出來就沒犯過什麼錯誤，今天畢業又喝酒，在加上其他學生都放假走了，整棟宿舍樓就這幾個人，天時地利又人和，此時不錯何時錯？

學校里幾乎沒了人，前幾天還人來人往的學校，現在顯得格外荒涼，像是被遺棄的切爾諾貝利。拖著行李走出學校，不禁回頭又望了望。這個待了三年的地方，今天終於要離開了。心裏五味雜陳，往日對學校的百般怨恨和不https://m.hetubook.com.com滿，現在也不放在心上了。這其實很好理解，譬如一個將死之人，在死的前一刻大都會原諒生前所恨的一切。當靈魂都靜下來，自然一切就看得淡了。

話中的「好工作」自然是指工資待遇好的工作。中國老百姓世世代代都擺脫不了這個「窮」字。而近代中國，老百姓不僅窮，還飽受列強侵害，好不容易走進新時代，但多數人並沒有因此而富裕起來，反而因為那一小部分富裕的人增加了自己的生活負擔。中國人似乎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走彎路，長期的窮日子使得人們越發在乎金錢，造成現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的標準就是資產的多少。炮火的威力不在於摧毀建築，而在與摧殘人心，破壞信仰。

補習班的人本來就不想下來，好不容易下來了無緣無故的被罵一頓，氣的集體轉身就走。剛上樓碰見正下樓的王勝利。

文豪蜻蜓點水，說：「還行。」頓了頓又小聲說：「就是英語和數學不理想。」

眾人點頭稱是，快速鑽進去，然後各道一聲「回見」去往各自的宿舍。文豪在心裏誇朋友本事大，門衛大爺平時總是板著臉，很少和學生溝通，而今天卻和這個朋友扯皮打趣。在社交方面，一門心思死讀書的好學生真的比不上這些不務正業的壞學生。

文豪當他在謙虛，趕緊奉承道：「沒事，我更差！咱們出去吃個飯吧。」

坐上公車，一路顛簸回到家。文母在門口正和幾個更年期女鄰居聊村子里的八卦。這對於農村的婦女來說是一件很能提升自己幸福感的事情，討論誰家庭不和、誰婚姻破裂、誰家表面風光，實際關係緊張，當知道有人過得不比自己好時，心裏就舒坦了。聊這些話題時文母還故作嚴肅壓低聲音，儘管那聲音能讓五米開外的人都聽見。其餘幾個聽眾坐在凳子上身子向前傾，聚精會神的聽著，儼然一副學者聽教授講座的畫面。

在這樣既緊張又愉快的日子里，高考來到了。

第二天幾人都睡到自然醒，想到從今往後不用再早起背公式和哲理，一個個都無比愜意的繼續享受這難得的時光。

第二天文豪還沒從陰影中走出來，文綜考試寫了一半時看錯時間，還以為只剩半個小時，於是不顧章法開始亂寫，最後寫完又等了半個小時才收卷，他氣的差點當場吐血。文豪不小心中了多米諾骨牌效應的毒，一時找不到解藥，痛苦不堪。

眾人看著這一堆戰利品呵呵傻笑，想當初外國列強們掠奪中國百姓財產後的表情也是如此吧。

文父明察秋毫，聽出來兒子話中摻有水分，面色一正道：「那醜話我可先跟你說在前頭，如果考不上大學，也說明你不是讀書的料，還是趁早去社會上工作為好——分數什麼時候出來？」

直到吃晚飯時文父才歸家。文母又是沒好氣的說：「你兒子回來了，去問他考的怎麼樣了。」

高考已經結束，理應收拾東西各奔東西。但高補班的人要到學校向王勝利回報情況，文豪自知不受王勝利待見，他也沒勇氣估算自己的分數，所以沒有參与，只是在一邊坐看雲起。

如今考試製度之嚴，連水都不能帶進去，任何帶有金屬性質的東西一概扣留，恨不得讓學生只拿著筆裸體考試。

二十分鐘不到，文豪幾人已經把二樓掃蕩一空，戰利品多的幾人險些拿不下。到宿舍時發現其他人已經回來並將贓物分類。看到文豪幾人又拿回來這麼多，急忙搭手。

拍照的人見請不來菩薩，只能去求佛祖了。王勝利親自到班裡去叫才將諸神仙請下來。走到半路，何校長離老遠腆著肚子衝著人群大叫道：「喂！幹什麼呢！還有紀律沒？還敢集體翹課，都給我滾回去！」

幹壞事的最怕有領頭羊，一人撕書，眾人都敢撕。撕好以後一起站在三樓往下撒，一瞬間無數紙片飛落，還伴隨著眾人的歡呼聲。場景煞是壯觀，竟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效果。學生們都不怕，畢竟法不責眾。這種情況以前不是沒有，只是參与人數沒今年這麼多，學校領導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只怕再這麼鬧下去學生都得變成紅衛兵。出於不能讓歷史重演的責任感，學校被迫成立「校園治安隊」，由何校長親自率領，抓住幾個出頭鳥，殺雞儆猴，這才鎮壓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