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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上的雪化了嗎

作者:野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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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裏翻騰幾回,愛過的人,就這一個,就在眼前。

第十一章 心裏翻騰幾回,愛過的人,就這一個,就在眼前。

柯小靠在他懷裡,他的心跳很平靜。
回去的火車上,柯小做了好長一個夢。
「那個……」卡布猶豫,心裏沒個準兒,「老師,你這次回來,是為了柯小吧?」
「洛明朗。」
吃完飯,兩人一起回公司。
柯小抓著她的手,那半個手掌就在她的掌心裏,空落落的,就像她的心一樣。
他親吻著她的臉,把淚珠一顆顆吻盡,從眼角到鼻子,直到柔軟的雙唇。
從前的那個他,自暴自棄委身於黑暗之中,並不明朗。
「成朗……」
等於康樂終於落地陳雙朵住院的城市時,人已經沒了。
辜可側著頭,湊近柯小耳邊:「騷包。」
對方現在依然昏迷不醒,家屬堅持要上訴,要告到柯亮坐牢。
柯小黑線:「就沒有了?」
他咧嘴說:「那成,我現在就給老闆回電話。成老師,就辛苦你了。」
成朗點點頭,沒說話了,收拾著東西。
辜可坐在吧台上,叫了杯伏加特,指著舞池裡晃動的男男女女:「你看看,都是些即將腐敗的軀體。」
他高一時候的數學書,上面乾淨得除了名字就沒有筆跡了。
卡布拆開泡麵:「那咱們合作嗎?」
柯小回頭,應了一聲。
儘管在今晚之前,他們從未見過面。
柯小氣得在客廳里暴走。
明明,他們都在一起了,最後,卻彼此失散。
柯小的哭聲更大了:「我什麼都沒有,這些年我努力過了,當初你教我的,要好好愛自己,我做到了,還是什麼都得不到。」她抬頭,問小酒保,「怎麼辦?我真沒錢。」
巡展的事談下來,舟車勞頓,她開始吃不消,透析,換血,接連而來,就在短短半年裡。
「走,汲志承酒吧今天開場,蹭酒去。」
拿著錢的女人指甲里藏著污垢,臉上兩坨紅高原。
這個故事,太長了。
卡布聳聳肩,找酒保去了。
辜可打著光,扶不住她,恰巧後面跟著個丟垃圾的小酒保,幫忙扶著。
柯小回笑,商量著:「其實還有個辦法,你聽不聽。」
那些話,她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她手指往後:「那裡是你的床,以前你常跟小小一起睡。」
「我問過律師了,說是可以翻供。小亮,你跟法官說,人不是你打傷的,就說……就說是你姐姐……」她說得語無倫次,根本不知道在講什麼。
成朗說:「想明白了。」
她不可思議:「什麼?」
她盯著門口的影子,問他:「你管不管?不管我丟這兒了。」
嘴一撇,她嘟囔著:「你就沒其他想說的了?」
「我那時候是看你被人打得頭都破了,心想得趕緊補補,才動的手。」
「嗯。」沉沉的睡意襲來。
他依然做音樂,推掉好幾個通告和影視。為此,洛青和他大吵了一架。本來以為他會老實一些,可是他卻變本加厲,自降身份去酒吧駐唱,狗仔偷|拍了好幾回,以高價威脅公司。
卡布替他心急:「不過去打個招呼嗎?」
柯小睜開眼,努力克制:「沒有。」
柯小拉她,最後兩個人一起滾在了地上。
「朵朵,下次回來的時候我給你煲老鴨湯。」
汲志承點點頭,人、地點,都能對上,不是特意的,又怎麼會在毫無可能的答覆之後轉了口。
在海邊待久了,心也靜了不少。當年年輕氣盛,覺得什麼都不順眼,他逃離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丟下那些人,安身在了這裏。
唉,得給老闆申請申請轉幕後的事兒了。
于康樂坐在石階上:「小亮還有一年就回來了吧。」
他勸,沒勸住。
「聽說你們老闆原本是開餐廳的啊?怎麼還想著開酒吧,這得花不少錢吧。」
成錄停住動作一回憶,好像是。他記得他給成朗就做過一次飯,在他十二歲那一年,被人打得頭破血流。
當初剛進公司,她身後就像跟著個護花使者,電視台本來就是個盛產八卦的地方,同期實習的姑娘湊在一起嘲笑她,說想傍大款也不知道找個肯花錢的。
那一年夏天來得很早,三月的時候就有人換上短袖。
經絡凸起,皮下見骨。
酒保高興地應了一聲。
這樣,他就能一輩子為陳雙朵遮風擋雨,一生不用擔驚受怕。
「我真的很後悔,當年跟著你離開解巷。」
「忙你的事去。」
成朗點點頭,沒說話。
柯小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放在桌面上。
當年兩人再遇,是柯小拉了辜可一把。求職四處碰壁的辜可流落街頭,行李被後母全扔了出來,她拖著只剩下兩個軲轆角的行李箱,在24小時便利店碰上正寫策劃的柯小。
他離開的那一年,是幾乎粉身碎骨的一年。
柯小拿開他的手,一雙漆黑的眼睛正看著她。
辜可靠在門邊:「怎麼樣,挺累人的吧?當初我勸你好好考慮考慮,沒想到你答應得挺順口的。」
他躲在錄音室里三天三夜,把之前定下來的曲子全給燒了。那不是他的音樂,是別人的,是為了順勢打造四處高價買來的,跟他毫無關係的曲子。
說到這裏,辜可就來氣。
他前一年跟朋友去新疆旅遊的時候,路過阿克蘇,他本來想順路去看看柯亮,後來因為行程有變,也就沒去了。
她租了間地下室,在北京待了兩個月,每天都在找洛明朗。
他沒有談過戀愛,可是他愛過一個女孩。
成朗單膝跪在她面前,剪短的頭髮下一張臉嚴肅認真。
成朗想象著,從來不冷不熱的男人,急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你去叫他進來。」
柯亮守著車,旁邊的小個子迷彩服是個葷人,聽見男人們的對話,問柯亮:「你該不會都沒處過對象吧?耳朵都紅透了。」
他覺得,好像沒有意義了。
「給你帶了些葯來,下個周末去醫院檢查,你別忘了。」
啤酒肚的保安告訴她,洛明朗前幾天在錄音室跟老闆大吵了一架,然後就消失了,沒人知道他的消息。
劉月香指給她看:「那裡,是咱們家的院子。」
沒有目擊證人,在酒吧的後巷里,鮮血一路淌到垃圾堆旁,打掃衛生的酒吧服務員循著血跡找過來,就看見躺在地上的傷者,和手裡還抓著磚頭的柯亮。
可是卡布對她的那張臉,再熟悉不過。
當初汲志承找來的時候,他一口回絕。
我是騎馬而來的白衫少年啊
老汲故意賣關子,喝了一杯酒,見辜可無動於衷,又倒了一杯,突然手腕被抓,他笑:「你別急啊,等我喝完這杯酒。」
兩人的實力不相上下,可是獎項、資源,他永遠低康一鳴一截。
辜可沒耐心,瞪著眼等他飲完一杯,他問她:「你還記得有天我給你打電話,說新開的樓盤的事?」
她低下頭,想親親他。
他想起十二歲那一年,身有清風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他的一生,才如此有幸。
這種事兒,不用特意來知會一聲的。
成朗轉過身,不看她。
手裡卷著布,他動作慢吞吞的,像等著什麼。
成朗扭過頭:「嘁,誰稀罕。」
退掉鄉下那間院子時,她特意給劉月香換上了一身乾淨衣裳,修剪了頭髮,洗了臉。
成朗搖搖頭,從最底下翻出一張光碟,是那時候他參加比賽的錄製。
老闆說了,這事兒要能定下來,這個月獎金跑不了。
見到成錄的時候,成朗有片刻的猶豫。
成錄說:「當初,我就不該讓你走這條路。」
「王八蛋,我找你好久了。」
劉月香看見於康樂,爬到他的面前,聲嘶力竭:「你為什麼現在才來,你怎麼現在才來,朵朵她等了你好久啊……」
剛碰面時,看著他鬍鬚邋遢的臉,對方不確定地問:「你是不是叫洛明朗?」
後來,成錄問她,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兩個女人吵吵鬧鬧的聲音吸引了廚房裡的注意,兩個男人紛紛側頭,看見被擺弄在沙發里的小孩尿了兩個女人一身。
洛青跟在他身後,抱著個兩歲大的孩子,一隻手抓扯著她的頭髮。
背著吉他的男人就不一樣了,穿著白色T恤,頭髮剪成板寸,看著清清爽爽的。
你給了我太多東西了,曾經有過的,從來沒有過的,你都給我了。
他留下這句話,就上了車。
成朗跨出門檻,貼近影子,彎著腰,問她:「柯小,你怎麼越來越矯情了?」
這下,換成柯小沒接話了。hetubook•com.com
老汲一飲而盡:「我也沒想到這麼巧,不過……」
柯小縮在沙發里,脫掉高跟鞋,雙腿蜷著。
她搶過他手裡的澆水壺,抬頭盯著他。
「寶貝兒,等著,姐姐再去殺他一殺。」
穿著校服的,坐在長著桂樹的院子里的,在畫室里的……每一張,都像是偷|拍而來的,隱隱地模糊。
而是劉月香,對陳雙朵的疼愛。
可是,她也想改變一些什麼。
一聲成先生,反倒把柯小叫回了十七歲的解巷。
柯小拉著神志不清的劉月香,站在院門前看著那棵柚子樹連根拔起,她轉頭擦淚。
柯小走過曲折的舞池,穿過熱情深吻的男女,走在舞台下,靜靜地看著他。
調著琴弦的男人低著頭,指間在琴弦上掃過,眼睛淡淡瞥過碰杯相擁的人。
「成朗?」
辜可見有事兒,直起腰:「怎麼說?」
卡布搖搖頭,真矯情的明明是他,本來一點的收工時間,生生拖到現在。嘴上說著不在意,眼睛卻一直追著人家看,現在反倒怪上別人了。
終於收好了,成朗又開始擦琴盒:「什麼怎麼樣?」
「求容浪人停在你旁邊,停留一億三千天,再沒有任何地方,載著陽光多一點,長年流浪你旁邊,流連嘴邊、身邊、耳邊,你在任何地方,這行程不變,共你每日見……」
她的畫被譽為「一支荷秀」,收到全世界各地畫廊的巡展邀請。
其實,抽煙患癌的概率一半一半。他想告訴他。
「準備下吧。」
柯小坐在休息室里,口乾舌燥。
兩人捂嘴笑著,汲志承彎腰想碰杯,辜可看都不看他一眼,柯小舉起酒杯:「老汲,謝了。」
餐廳老闆跟她是熟識,追了她五年,至今鍥而不捨。
成朗笑,像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一臉天真,叫她:「青姐。」
她走的那個下午,一批身穿迷彩服的軍校學生在輪台縣購買食材。市場旁的男人肥頭大耳,討論著前幾天住在賓館里的女人,長得是真好看,肯定不好接近。
筆頓住,男人抬頭。
辜可剪完片子以後,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她打電話給柯小,約在公司樓下的餐廳吃飯。
那時候為了公司的利益,她不惜把她的弟弟推給眾人,任他們嬉笑,任他們擺弄……
她說:「辜可,柯亮坐牢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她把洛明朗逼到了絕境里。
她昂著頭,淚水滑過整張臉。
奶奶曾經說過,回家的人,不能沾有風塵,不然以後,還會奔波。
他拋下他最在乎的兩個人,徹底消失了。
他說:「是我錯了,我對不起她。」
酒吧在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上,相鄰的幾家店鋪賣的都是酒。
趁著水開的時候,成錄支著手等在碗台前,他忍不住關心地問道:「這些年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成朗抱著她,輕輕順著她的背。她太瘦了,脊骨微微凸起,抱在懷裡的時候太害怕一用力就碎了。
聯繫不上洛明朗,她只能去找洛青。好不容易按著地址尋了過去,人已經搬走了。
成朗還盯著那個方向,背對著他的女人大概是喝醉了,整個人軟綿綿地縮在椅子里,頭髮被揉得亂糟糟的,還是一杯接一杯。
甜甜的,想一口吃掉。
她給劉月香找了戶院子靜養,每周來看她兩次,這次帶葯來,下次帶她去醫院,反反覆復,三年了。
你好,成朗。
銹開了的琴弦。
從此消失,再無痕迹。
她跟來興師問罪的成錄大吵一架,兩人彼此針鋒相對,冷言惡語,最後抱頭痛哭。
柯小扭頭,眼睛忽閃忽閃:「冥冥之中。」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柯小問她。
洛青事業心強,特別是他出事以後,她一心撲在工作上,他們兩人連面都難見上。趕上哪天回來,他煮好一碗面出來時,她已經倒頭呼呼大睡。
酒保見對方爽快,也不耽誤:「其他客人對成老師唱的歌特喜歡,問以後能不能每天多加一首。老闆說這事兒只能成老師做主,如果成老師不答應,我們以後也絕不提此事兒。」
他像是想起什麼:「也許成先生這一次,就是因為你回來的。」
鏡子里的柯小妝花了一半,眼線暈開,面有倦容。
柯小笑:「老汲這人真閑不住,餐廳的事兒還不夠管,現在又想搞副業。」
她嘆氣:「媽,你別犟,不然她鐵定會怪我的。」
她的身體,要的是能起死回生的醫術。
田美合絕望地哭倒在監獄門口,她問過律師,柯亮這種情況,最少判六年。
台本一撂,柯小倒在沙發里,輕笑了一聲。
成錄笑,一直是。
從前對柯亮閉口不問的女生瞪大了眼睛,從前不問,現在也不問。
你怎麼辦?
「你真的有信心能把他找回來?當初那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的,片子播出去,可能又得轟動一番。」
酒保認得他,老闆不遠千里去請的駐唱歌手的助理,他說:「當然能,老闆說了,兩位先生的酒水全部免費。」
成錄告訴她,洛明朗此前應該是回去過他爸媽安葬的地方,一束一束的百合放在墓台上,枯萎的花朵散落在風裡,提示著人總要離去。
成朗頓了一下,他以為說的是柯小。
冥冥之中,這個男人成了她跟洛明朗之間的牽引線。
卡布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看他一點一點的動作,狠下心,說:「老師,就這樣啊?」
「還說我是勞模,真正的勞模是休假時候也不忘事業。」辜可按下電梯。
她問:「就這樣啊?就算不是摟摟抱抱郎情妾意的結局,你也該抓著他的衣領問問這些年他都去哪兒了啊,然後結結實實打一頓,算抵了這些年他欠你的。」
辜可給她倒了杯水:「怎麼樣,她身體好些沒?」
他伸出手:「你好,成朗。」
與此同時,陳雙朵站上了國際的獎台。
下一秒,柯小號啕大哭,扯著衣服,憤懣堵在胸口。
他搖搖頭,唉,又是個花痴的女人。
「那他就更應該回來,」柯小卸掉另一半妝,「當初他教我的,我也要還給他。」
成朗抱著她坐在沙發上,思考了一陣:「好像是個辦法。」
她放下包,扶著人。
「成老師。」
這條路,他不走了。
辜可和小酒保傻了,沒頭沒腦的,這是做什麼?
沒人應。
他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官司難打,柯亮根本不配合,他坐在審訊室里,雙眼空洞無神。
抱著吉他的男人在燈光里或明或暗,他低垂著頭,單薄的身子只穿著一件黑色的立領T恤,多了些成年男人的誘惑。
他跑上台,盯著那方向看了好幾次。
她蹲在地上,沒有力氣。
沒有人回答他。
他說:「那時候沒準備,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頓了頓,「成錄,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姑奶奶,我今天一回公司就聽說了你的事,你果真是巾幗英雄啊。」辭職信不過是對公司的施壓,公司哪裡肯真放她走。
再見,洛明朗。
可是她哭了,他想抱抱她。
他去過的地方,駐唱過的酒吧,均無所獲。
「那時候我好想抱抱你,親親你,可是我身邊什麼都沒有。有時候想起來,我都覺得你太狠心了。
後來,挖土機浩浩蕩蕩踏平解巷。
辜可手卷著長發:「想好了怎麼跟他說嗎?這些年,他過得肯定不好。」
不能佑人健康,不能保人平安。
打開水壺,卡布沒收到答覆,就猜到了結果。
「有他的消息嗎?」聲音乾涸。
卡布扛著一箱泡麵回來,指著外面打電話的人問他:「老師,那個人是誰啊?」
辜可恨鐵不成鋼,靠著她也貓在沙發里,兩人穿著單薄,肌膚貼著肌膚,不一會兒就汗津津的。
辜可回:「我等他。」
她曾經想過很多的辦法,可是沒能找回洛明朗。
跟于康樂和平分手之後,她獨自一個人去了卻勒庫木。
柯小懶洋洋的,看著成朗,一杯見了底。
柯小沒吭聲,叫了好幾瓶酒:「見著了,就覺得比什麼都好。」
那是她生長的地方,有她的歡笑聲和滾滾淚水,有疼愛她的奶奶和最好的朋友。
話說得再狠,他是真沒想過放柯小走,畢竟這些年,她製作出來的節目讓台里提升了不少的點擊率和話題量,十幾家的贊助公司發出了合作的信號。
然後,食m.hetubook.com.com指間一片冰涼,銀色的戒指套在她的手上,閃著燦爛的白光。
酒保猜,兩人可能認識。那這生意,肯定能談成。
一夢醒來,窗外露出魚肚白色,微亮的星光太渺小了,不稍時就尋不見蹤跡了。
辜可紅著臉,眼睛里閃著的光跟十七歲那年追逐在柯亮身後時一模一樣。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一身狼狽的自己該怎麼面對你,告訴你我失敗了。
新開張的店,裝潢高檔,酒也是國外貨,生意自然不錯。
走出門的時候,辜可叫她:「為什麼你最後要改口?」
劉結巴說:「咱走了,也還是一家人。我沒爹沒娘,在這條巷子里吃百家飯長大的,娶了媳婦兒,一兒一女,一生有幸。我劉智忘不了這恩情,以後誰家有難處,別不開口,咱,」他站起身,「一輩子是家人。」
洛青驚呼一聲,把孩子抱給成錄,轉頭的時候,看見柯小身邊的人,怔怔失神。
姑娘 你跟他走吧
柯小跟洛青發著簡訊,沒看她:「幹嗎?」
辜可沒接話,她們住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了。她太明白柯小的想法了,所以她堅決不同意為了製造噱頭而刻意剪輯採訪。
生來平凡,不能與命運作對。
他關掉音響,走到男人旁邊。
成朗雙手插兜,故意逗她:「說什麼?」
「為什麼誰也不聯繫?我當時急瘋了,卻連你一個影子都找不著。」
「柯小。」
她看了看,終於沒忍住。
柯小拿著手裡的U盤:「採訪的原頻和備份都在我這裏,你想都不要想能用此來炒版面做噱頭。」
她喝醉、裝可憐、矯情,都是想告訴他,沒有你,我什麼都做不好。
他說:「那是我們老闆朋友,以後肯定常來。」
真真切切,實心實意。
酒保一看,以為問的是辜可:「今天第一次來。」
她從小被爸媽拋棄在奶奶家,說話做事看人臉色,從來不曾感受過父母的疼愛。
一錘落音,最後的判決,是五年。
夢裡的姑娘你見過我嗎
他留了一筆錢給劉月香,就北上去找洛明朗了。
他想跟她在一起,生老病死,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最後,他抬頭問旁邊的警務人員:「我可以回去了嗎?」
「不怕啊,別的台早想挖我了,薪水可高了不少。」
突然往前,她喃喃著:「那個地方,以前種著柚子樹。剛種下的時候,就兩根手指粗細,你長大的時候它也躥高,」她在空中比了比,「跟你差不多高。」
他手上用著力,像要把她揉進身體里一樣。
「大家都相熟,我再介紹,反而顯得多此一舉。」舉起杯,他敬在座的幾位。
成朗笑:「對她,我不能再失去了。」
她說:「我想變好一點,去找柯亮。」
那個拿著吉他的少年,整日酗酒。柯小沒辦法,找來了成錄。
卡布客氣著:「不辛苦,拿錢辦事,妥心的。」
領導一臉詫異。
水燒開,往鍋里下青菜,成錄問:「那現在呢?想明白了?」
新開的樓盤就在解巷衚衕外的火車軌道邊,當初建樓的消息一傳出來,劉結巴就組織了解巷裡的男女老少。樓盤一建,連著衚衕到解巷,都得拆。
柯小抿口嘴,勁兒挺大的:「其實他人是真不錯,苦心巴巴地追了你五年。當初你還是個黃毛丫頭,穿著T恤牛仔褲上班,人家還替你背著你那個三四十塊錢的包送你上班,不錯了。」
好久以前,陳雙朵問她。
一曲罷,男人自顧自地調動著麥克風。
辜可翻了個白眼,踩著高跟鞋噠噠走遠了。
柯小喊:「媽,我在呢。」
誰也沒想到,開了間酒吧,倒是把一躲一找的兩個人給聚在了一起。
「錢多人也傻唄,我聽餐廳的人說,老汲最近幾天到處跑,前幾天還跟人去了一趟沿海,找人回來駐唱,也不嫌折騰。」
手心摩挲著她臉上的肌膚,觸碰里能感覺到細細的絨毛。
搬家的那天,柯小看著一地的打包袋滿臉愁容。
搖晃著酒杯的男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第一顆紐扣解開,半隱半藏間露出消瘦的鎖骨。
辜可覺得他說得不錯,點頭贊同。
對洛明朗來說,成錄是不可辜負。
那時候,她第一次懂得,自己的力量有多微不足道。
辜可冷眼相看,他反而心情不錯。換作平常,就是等她看他一眼,都要排隊拿號。
緊接著,籌備演唱會,他每天在練舞室一待就是二十個小時。洛青來找他時,他手裡還拿著筆,鏡子上寫滿了音符。洛青找人把鏡子清洗了,兩個人面對面仇視著,誰也沒說一句話。
沒答應。
辜可正對著那男人,跟柯小開了兩句玩笑,笑得正花枝亂顫。男人抬起頭,她就呆了。
成朗不樂意:「以前我上學那會兒,你每天只會給我錢,讓我去外面吃地溝油。我那會兒正長身體呢。」
酒吧打烊是凌晨三點。
女兒,兒子……
可是,錯過了。
好無力啊。
那時候,成錄為了洛明朗被封殺的事,一直跟洛青吵架。再謙虛有禮的男人,也無暇再顧忌別人的事。
「如果,」她認真道,「如果我們結婚了,那些照片就是我們的共同財產了,我也就沒理由計較了。」
走之前,于康樂跟她說:「我們結束了。」
房間的小陽台外,側出一角,不像外面的陽台的視角開闊,可是一眼就能瞧見當年的巷尾陳家。
成朗不以為然:「挺好的,就那麼過去了。」
陳雙朵從卻勒庫木回來后不久,身體出現了排斥現象。換腎之後的治療中,她的身體本來毫無差錯,也許是在風沙的環境里待得太長,她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漸漸地,她又開始依靠藥物。
柯小點點頭:「好。」
他們的親人,就此失散。
姑娘 我們說說話
田美合打電話質問她,為什麼不看好弟弟。
大四這一年,她忙得昏頭轉向,論文,實習,生活向她不斷施壓,可是咬咬牙,她一樣挺過來了。
領導層大怒,冷藏了他半年的時間。他每天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沒有光亮的房間里,他想起洛旬。
兩人一黑一白,是整個台里最合拍的組合。
她當初不顧勸阻報考體育院校,一心想進國家隊。沒想到被生活打磨過後,已經記不起當年也曾有過這樣的夢想了。
「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能時時刻刻盯著他嗎!」
樓盤一開,柯小就先定好了房子,二十七樓,站在陽台邊上,一眼望盡曾經悠悠的解巷。
她抬頭,望見的是他冒出的青色胡楂。
兒子,女兒……
可你偏愛深谷里的荊棘啊
他們之間,就這樣,讓人不甘心。
辜可沒說話,手一揮,就讓小酒保走了。
柯小抹掉淚:「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等著他回來。告訴他,我疼愛自己,所以,我有足夠的能力愛他。」
想到每天睜眼閉眼都是你,想到終於鼓起勇氣回來見你,想到跟你坦白當年如此懦弱。
反應過來的是卡布,他禮貌著說:「是今晚的演出不滿意嗎?」
她扭過頭:「我、我不小心裝錯了。」
低沉的嗓音,是整間酒吧的背景聲。
門打開,裏面蹣跚的身影單薄:「回來了啊。」
「我身上真沒錢,下次我再給你成不成?」
「等人啊?」汲志承不識趣地問。
臨走前,她特意去後面那戶院子,塞了兩個紅包,說:「我媽就拜託你們照看一下,要是有什麼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號碼你們還存著吧?」
終於有一天,他重蹈了他父親走過的路。
「那倒不麻煩了,我先陪她回一趟祖宅,洛老爺子念她念得緊,也想看看孩子。」旁邊有咿呀學語的嬰兒聲。
等水開的時候,卡布收拾著桌上的音譜,突然想到什麼,跟拿筆的男人說:「我剛進來的時候,聽他說了個名字,」頓了頓,「柯小。」
「剛剛說的事兒,定了。」
那時候,小男生單純的想法,只是不允許。
劉月香傻傻的,冷不丁冒出來的話,嚇得柯小一身冷汗。
曾經有個比他矮半個頭的小男生,一副大人模樣的教訓他:「你還想不想活了?」
田美合喊他,他和*圖*書也不應。
就是可惜了,汲志承那些好酒,被柯小當白水喝了不少。
關上門,她依然能聽見裏面的破口大罵。
拆遷款賠了不少,劉結巴站在眾人之中,難得一次說話利索。
洛明朗點頭,有。
舞池的燈光暗了下來,漸漸柔和,搖晃在舞池中心的人散了開來,紛紛回到位置上。
柯小紅著臉:「那時候分班我拿錯了的。」
柯小北上,站在人潮洶湧的北京火車站,她突然有些害怕了。
我怎麼辦?
田美合問柯小:「為什麼?」
柯小看了一眼:「你說老汲是怎麼想的?整條街都是酒吧,連商機都沒有,錢多不怕虧啊?」
她心裏早就掂量好誰重誰輕,為了柯亮,她可以放棄柯小。
成朗剛站在門口,看到的就是三個人一拉一扯,柯小彎著身子垂著頭,要哭不哭的。
節目的剪輯出了分歧,辜可跟上頭大吵了一架,最後甩了封辭職信,頭也不回地走了。
「洛明朗,我怎麼辦?」
柯小點著頭,回頭看的時候成朗還在收拾著東西。
可是遂不如意,汲志承說:「可是我賤啊,就愛看著你。」
撒謊的本領一點兒也不高級。
「柯小。」她叫旁邊的人。
柯小身體有些發熱。
成朗抱著她,她順勢一跳,雙腿圈在他的腰上:「你說說看。」
沒人看見,轉身回來的柯小。
柯小建議著:「要不我另外找套房子,咱娘倆兒一起住好不好?」
而洛明朗,卻越來越不好。
她給洛明朗打電話,那邊是冰冷的機械女聲。
辜可搖柯小:「算他有良心,沒敢讓你一輩子等下去。」
「那好,回來再聯繫。」
她做事漸漸老道,對誰也不放心,對誰也沒信心,只相信自己一個人。
搬了新家,柯小買了不少的綠植,放在陽台上,向著陽,長得很快。
柯亮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惡狠狠地盯著她。
頭髮還是濕的,打開的電視里正放著深夜電影,老片子了,當年在戲檯子前放映過。
在陳雙朵的身上,有柯小曾經渴求了十幾年的疼惜和寵愛。
女人抬眼看她,眼白混濁,雙眼失神,問:「誰會怪你啊?」
卡布收拾好自己的器材后,就退到吧台邊上等著。
骨子裡的疼,恨不得把自己拆碎了,就沒感覺了。
田美合還在喊他,整張臉貼在玻璃窗上,淚水打濕玻璃。
辜可本來等著柯小大鬧一場,可是柯小隻看了一眼,就無聲無息地走了回來。
柯小見他反應淡漠,有些不滿。
他點頭:「好啊。」
客廳里,柯小正幫著洛青給孩子換尿布。兩個女人手忙腳亂的樣子,看起來倒是動如一幅美卷。
辜可坐在餐廳里,來來往往的大多是二十一二歲的小情侶。她打開化妝鏡,眼角又添了兩條細紋。
柯小一路搖搖晃晃,晃到門口,昂著頭。
他手裡的杯子向著柯小,一飲而盡,一滴酒水順著嘴角掛在下巴。
柯小搖搖頭,不像。辜可這人特強勢,說不上兩三句就愛跟人吵,人家大款們愛的是溫柔愛臉紅的清純型,辜可明顯不是。
她不能安慰失意的洛明朗,也不能幫助可憐的陳雙朵。
辜可湊近柯小,問:「你看我這張臉,像傍大款的嗎?」
她說:「我唯一能改變的,就是故事里的結局。」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回過頭,溫暖笑著。
他一身沾有風霜,站在十米遠的地方,看見他的眼睛里,隱隱有水亮。
院子近鄉,相鄰的幾戶人家,升著炊煙,寧靜安詳。
上百年的巷子,就這麼沒了。
鏡子里,照出的是卑微可憐的自己,難存於世。
劉月香獃獃看著她,一雙手摸著她的臉:「朵朵,不哭,我們不哭。」
她險些就要哭出來。
她想起在北京的那半年,打兩份工,休息的時間晃蕩在北京城裡的大街小巷,整個人瘦脫了相。
採訪被柯小撤了回來。節目取消,台里的領導摔了一桌子的文件,指著她的鼻子痛罵。
大三那年中秋,柯小因為學校校慶的事,已經三天三夜沒睡好覺。于康樂突然造訪,他們在學校外面吃了頓飯,柯小本來還計劃著國慶的時候回解巷,跟他約好了時間。
她點擊留言,隔了好久,只說了一句。
為什麼你卻就此杳無音信了呢?
跟康一鳴的比較從台後搬上台前,有媒體人說,洛明朗,總差一份運氣。
她沒有。
她給洛明朗打電話,那邊佔線。
「然後呢?你就不怕被封殺?」成朗澆著水。
「我跟你說,這可是個寶,你要是能請過去,賺的肯定不少。」對方說。
「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如果沒有用,我就死心了。」
海邊租的屋子,面積很小,兩個男人住在一塊別提多擁擠。可就算是這樣,卡布也不敢動最裡面那個房間。
那裡現在是塵土一片,鋼筋木材堆在一旁。
誰也不知道。
「明明……明明那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你連一聲告別都不給我……」
酒保是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男生,調得一手好酒,顏色|誘人。
因為你曾說過,好好愛自己。所以,我有無限的力量,遇見你。
銬在一起的雙手砸在玻璃窗上,頸間的青筋暴起,他怒吼:「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那是你女兒!」
「就是,該碰上的總能碰上,恰巧時間對了。」柯小抿著嘴,淺淺笑著。
那時候,她在醫院里陪著陳雙朵,這一分別,就是數年。
低沉舒緩的音樂響了起來,辜可不滿:「老娘還想蹦兩下,怎麼就走這路子了。」
唇印蓋上,洛明朗抱著她,深吻著。
從以前到現在,他只有一把破木吉他,琴弦換過幾次,心裏翻騰幾回,愛過的人,就這一個,就在眼前。
好久好久好久了。
劉月香拍著她的手,重複著:「在呢……在呢……」
通告的后場,他跟節目製作人大吵了一架,怒氣沖沖橫眉冷眼,一口煙霧吐在他的臉上,嘲笑侮辱他:「傻子。」
「咚咚……」
那年秋天。
這樣,他跟柯小,就是兩棵連根生長在一起的樹,誰也離不開誰。
儘管換了髮型,但是那張臉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
洛明朗,是你說卿有所依,生死不負。
「我連你一張照片都沒有,想你的時候就看,一整夜一整夜地看。」
汲志承打算跟朋友合資開酒吧,兩個服務員湊在一起,說著這件事兒。
「今早兒我問了老汲,簽的合同是常駐。本來談不攏,說是給我通電話的時候又給叫了回去,你說怪不怪,那時候你要死要活地找,找不著,現在陰錯陽差的,反而給碰上面了。」辜可覺得這事兒是真玄乎。
辜可嘆了口氣:「待會兒還得剪片子,我就不送你了。」
成朗倚靠在門窗邊上:「這些年,不會都是你做飯吧?」
「可是當年我太渾了,不該信那些人的話,早帶著你去醫院,」她氣息不穩,「也許……也許現在你還活著吧。」
兩個人在巷子里站著,站了好一會兒,柯小伸手抱著他。
她站在陳雙朵面前時,從來沒有一絲的底氣。
于康樂跪在她面前,一米八七的男人哭得臉都變了形。
他心裏早就肯定答案了,可就是不敢提這事兒。
「反正別的台對我『虎視眈眈』,我還能真怕了他啊?況且,我可是在幫你哎,少說風涼話。」
柯小轉過身子:「哪一個,看上人家了啊?」
柯小停在原地,新來的實習生一路跌跌撞撞送剛審完的上期片子,年輕的模樣像極了那一年腳底發軟的她自己。
柯小有隱隱的怒意:「這事兒有一半的責任在我身上,節目是我策劃的,採訪是我答應下來的。只是我沒想到,他們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酒保遞給他酒:「為了追女孩子唄,聽人八卦說,後面還準備開KTV呢,所有的娛樂項目開個遍,以後姑娘想幹嗎,直接招呼一聲,老闆也省得擔心。」
這一年辜可二十六歲,在電視台主持訪談節目,正當紅。
一個能說會道,沒兩年就拿下了最受歡迎主持人的獎項;一個頭腦精細,製作的節目周周攀上熱搜榜第一。
「然後呢?久別重逢,就沒有更精彩的故事?」辜可補著妝,眼睛看著鏡子里的柯小。
柯小抬著頭與他直視。
卡布順著方向看過去,嚇得差點兒摔一跤。
「酒吧老闆,來談合作m.hetubook.com.com。」
卡布豁出去了,指著酒保指給他的方向,不確定地問:「你看看,那是不是她?」
洛青捂著臉哭,她曾經夜夜做噩夢,墜下山崖的屍體,河裡打撈起的人,每一張臉,都是洛明朗。
只有雙手抱著他,雙眼看著他,她才終於能停靠在岸頭。
後來,是成錄把她拎了回來。
田美合支開柯小,她看著隔著一面玻璃的兒子,心裏掙扎,嘴唇顫抖。
那時候,她二十三歲。
為什麼?
廁所在後巷裡,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洛明朗,我好累啊。
上車前,女人站在石頭堆砌而成的院牆外看她,沖柯小招手。
每晚兩首歌,酬勞按月結算。
柯小陪著田美合去見他,當年的愣頭小子冒出了胡楂,躬著背,誰也不看。
她覺得,真不甘心。
同樣信封的辭職信,在兩分鐘后又放在了一臉怒氣的男人的辦公桌上。
人是那個人,反應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嗯。」
好好活著,活得開心。
酒保指了個方向:「喏,就坐那兒,正喝著呢。」
辜可扶著柯小往外走,懷裡的人不老實,動了動,張嘴說:「廁所。」
每個周末他都提著水桶進去打掃衛生,牆壁上不下百張的照片里,是同一個女孩子。
柯小有了淺淺的睡意,強撐的眼睛,盯著台上的男人,一眼也不想錯失。
辜可沒聽懂:「什麼意思?別打官腔啊。」
她本來想著,如果遇見了,她想親口告訴他,你看看,這些年我過得還不錯,那你呢?有沒有好過一點。
「柯小,以前我是自由飄蕩無所顧忌的靈魂,你是山水間的尋愛者,慶得我們曾經相遇,幸而我們沒有失散在天南地北之間。
他衝出錄製間,下著雨的夜裡他一路跑回錄音室,抖著身子寫的歌,在第二天被無情地打了回來。
他起身坐在她旁邊,歪著身子,漸漸下滑,頭枕著她的腿,一手蓋著眼。
當年他第一次站上舞台,她就在台下,賣力地叫好。
辜可嗤之以鼻:「有錢公子哥兒唄,仗著家裡有錢,怎麼花花多少,看的都是心情。」
酒保小跑過來,見卡布兩人站著一動不動,小聲招呼了一聲。
她走上前,抓著成朗的衣袖,一下一下搖晃:「這些年你去哪裡了?」
他把自己困住了,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不安和彷徨。
卡布背著吉他,終於在酒吧後門找著成朗,他身前模糊,隱隱有個影子。
她們的視野寬闊,柯小一眼就看見了辜可說的人。
老闆親自請的人,小酒保不敢得罪,小聲應好。
洛青的心力不是只放在他一個人身上,顧及他的時候,兩人爭吵不斷。
卡布以前跑過場,各色的酒吧見過不少,對這家有說不出的好感。
晚上,汲志承特意叫了辜可和柯小來酒吧里聚一聚。
他轉飛了好幾個大洲,終於在南美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見著了亞伯教授。當時亞伯教授正有一場手術,歷時八個小時。
柯小到的時候快中午一點了:「碰上起車禍,堵車。」
她怕的,從來不是劉月香。跟她掌心斷裂的手無關,跟她常年在垃圾堆里染上的臭味無關。
他害怕成錄會對他失望,他重新振作,每天編曲,聯繫音樂人錄demo(樣本唱片),在錄音棚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活成了真正的藝術者,不修邊幅。
姑娘 我們去流浪
還沒撒手,柯小先推開了她。
她心灰意冷,因為毫無音信,只能動身離開。
汲志承很少拿主意,做事兒倒是快准狠,當天下午就飛了去,一回來,倒是做了件兒好事。
「不勞關心了,這份工作,我不要了。」
然後,兩兩無聲。
柯小縮在地上,一把搶了回來。
卡布點點頭,聰明應著:「還有事兒嗎?」
「所以,你是說咱倆通電話的時候,他聽見了柯小的名字?」辜可不可思議。
「沒想到老汲倒是做了件好事兒。」
影子沒動。
第二天休息,柯小坐車去市郊邊的一處院子。
「其實是我對不起他們兩個人。現在放手,也算是彌補他們了。」
「成老師?」
這一次,好像是時空的混亂,他們在重複上演那一幕。
柯小抿著嘴,好不容易從歲月長河裡抽身出來。
辜可記得,柯小也知道。
「老師,老闆說想再加一首。」
一唱就出了名,不少人來找他做音樂。
柯小看著消失在夜色里的車,沒有說話。
這些年,她最怕的,就是跟當年的熟人提起他。
她又去了洛明朗的公司,卻被人攔在門外。
她早想好了,就是一輩子,她也等。
他本來,沒打算照面的。可是一聽見她的哭腔,就受不了。
「畢竟打擊太大了。當初手術挺順利的,哪裡曉得後來出現排斥,人就沒了,一喜一悲的,她肯定受不住。」辜可瞭然。
辜可指著男人:「你看那個人。」
她愛過的那個人,曾經也來過這裏。
成錄低著頭,習慣性地掏褲兜。
卡布嘖嘖:「大手筆,真不心疼錢。」好奇什麼樣的姑娘值得這樣花錢,多嘴問,「長得好看不?」
柯亮咳嗽了一聲:「沒有。」
死去的人不能說話,可是掩在地里的白骨卻希望活著的人,一定要好好活著。
卡布回頭看台上慢條斯理的男人,指給酒保看:「那位先生就不用了。要是他真想喝,就給他多加些薄荷,兌兌酒味。」
那份隨著時間流逝一點一滴繞在心頭的憤懣,支撐著她走了這麼些年。
柯亮出事的時候,柯小依然在北京。

可是那個時候,有錢也救不了陳雙朵。
他在墓山腳下的小鎮里安身,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坐在磚砌的院台上譜曲子,後來去清吧唱歌,樸實的海邊人,愛聽他的歌。
這事兒卡布做不了主,他看著成朗,等成朗親自開口。
他說:「我好想你。」
老人說,柚子葉驅邪避穢。
酒保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剛剛好幾個客人跟我打聽成老師的聯繫方式,我都給回絕了。老闆說了,成老師來我們店裡只管唱歌,其他事兒一概不能麻煩。」
一直到離開前,柯小忙前忙后,換洗被子,晾晒衣服,做好後面兩天的早中晚餐,給女人剪指甲。事無巨細。
找不著洛明朗的那幾年,他又開始抽煙,每次煙燃,他又在褲兜里摸出一顆糖。
柯小沒說話。用情至深的那個人先放手,大概是因為真的毫無辦法了。
這些年,他換了名字,躲在離洛旬成衫安葬地不遠的海邊村屋裡。誰也不認識他,他活得倒是挺自在的。
她不是無動於衷,可是他要是想成功,這些都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成朗拉開鎖鏈,一件一件拿出來。他發現,柯小一半的東西,都是他的。
「姑奶奶,你玩什麼花樣啊?」千杯不倒的人,裝醉裝得倒是挺像的。
我想帶你去看山野里的花
「怎麼?不是他啊?」辜可不可置信。
劉月香去求於二嬸,問她能不能聯繫上于康樂。那時候,于康樂遠在奧地利,他在畫廊里接到電話,下午就飛往聖路易斯波托西,去拜訪世界上最權威的腎病醫生——亞伯•拉丁。
房間里的劉月香打開門,一臉欣喜地奔向地上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
兩個男人在房間里靜坐著,最後打了一架。
陳雙朵,雙朵,朵朵……
「柯小,我怎麼那麼喜歡你。」
「洛青最近精神不太好,夜裡失眠,一坐就是天亮。我想著最近就回來,你看看有沒有時間陪陪她。」低低的嗓音裡帶著厚重。
她一點都沒變,眼睛、鼻子、嘴,跟夢裡出現過千百次的臉一模一樣。
等酒保走了,成朗還在收線。
「我聽說你們台里最近搞什麼回憶過去的煽情故事,好多小年輕吃飯的時候還在抱怨,都多少年前的套路了,現在還搬出來,你也不怕你金牌主持人的身價就此跌了啊?」汲志承彎腰想坐,卻被她一個眼神瞪了回來。
高跟鞋踩在地上聲音刺耳,辜可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懶懶縮著身子。
換好衣服,她拉起沙發里的柯小。
成朗沒接話,專心收著吉他線。
「存著存著。姑娘你放心,咱拿錢辦事,一定好好看著。」
男人抬起頭。
男生倔強的眼神里,是絕對不可以和圖書
成朗說:「客氣了。」
一審前,最後一次探望時間。
我們彼此相愛,天地崩塌,江海乾涸,我也有勇氣跨過一切千難萬阻,去尋找你,等待你。
「是挺累人的,不過也算是完成了。」
臨近海邊的小鎮里,大小事不消半天就能傳開。一間面積不過二十平方米,單就兩層的清吧屋裡,男人的聲音吸引了不少遊客,一打聽,原來也是紅極一時的小生。
她懇求:「我找洛明朗,就見一面。」
就此別過
柯小趴在地上,她想勸勸劉月香,可是滿腹的悲傷根本讓她無暇顧及。
——你為什麼怕我媽?
年少時候的她,覺得有人愛,是需要踏過漫漫黃沙征途,攻下富饒城池才能換來的東西。所以,劉月香瘋狂地、盲目地、不顧一切地對陳雙朵的疼愛才是她最最害怕,最不能面對的一面鏡子。
他自言自語:「你也是挺不厚道的,來我的地兒,等別的人。有時候想想,都想把這店盤出去,眼不見心不煩的,我自己也開心。」
曲子鋪在譜架上,他了了畫了幾筆。
他跟著老師有三年了,當初來,是為了學音樂,後來,他變成生活上的管理人,除了平日的打掃,最常做的,就是整理牆壁上的相片。
柯小回家的時候,辜可正在跳肚皮舞,纖細的腰肢裸|露在空氣中,柯小羡慕得要死。
荒漠地里,分不清東南西北,她倒在黃沙之上,被石油隊發現。
對面那個一直冷漠的人,終於鬆動。她只要提及柯小,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去見了洛旬成衫,在墓前跪了整整一天,他問洛旬,我可不可以先退縮。
辜可一路晃到冰箱前,拿了兩罐可樂。
她有足夠的理由去找那個人了。
他回來,就是因為柯小。
那段長達十八年的採訪里,以身相許,不是最後的結局,卻是柯小心裏,最美好的結局。
一桌子的菜,都是成錄做的。
「當年你跟我說要好好愛自己,我做到了,你呢?」
怒罵過後的領導火氣難消,冷著臉說要給她放長假,讓她先休整休整一段時間。
男人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間還早。
「朵朵,你看,咱們的家。」
他站在洗菜池前,袖子往上攏起,系著粉白色的圍裙,說不出的好笑。
劉月香哭倒在醫院的走廊里,她在病床邊守了整整一個多月,一步不敢離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味道。
那後來,記憶的裂痕在柯小的心裏鋪滿玻璃渣子,碰一下,鮮血直流。
他說:「我囚禁她六年,誰也不開心。我說分開的時候,她不同意,可是柯小,我知道,她很開心。」
被人丟棄又怎麼樣?身患重病又怎麼樣?
感情豐富的人,就算面目全非,也能一眼認出曾經住過的地方。
手掌一拍,絕對不會錯。
一再推遲的專輯,接二連三的酒局……他坐在錄音室里,像一具沒有了靈魂的空殼,走來走去,就是走不出心裏的困境。
男人聽著聲響,瞥了他一眼,反而嚇得卡布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跟在男人身後來來回回走了個遍,男人問他:「你老跟著我做什麼?」
她甘心等,可如果洛明朗真讓她從青絲等到白髮,到死她也要找著他,讓他不安。
我路過這裏
柯小每天來給他打掃房間,後來畢業,直接搬了進來。
成錄打來電話的時候,柯小剛洗漱完。
就此作罷
年紀最大的老人拄著拐,扯袖擦淚。他出生在這條巷子里,結婚在這裏,生孩子在這裏,沒想到,最後眼看著一條腿要跨進地里了,反而要離開這地方了。
柯小泄了氣,手指攪動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兩個人從底層走到如今,受過的冷言冷語不少,刻意的刁難也是數之不盡。有時候實在堅持不了了,扛了一箱酒坐在地上一瓶接著一瓶喝。
卡布忍不住想嘗嘗,問他:「能幫我調一杯嗎?記工資上。」
酒精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柯小低著頭不舒服,動了動,洛明朗一個翻身,把她抵在了角落裡。
辜可喝得醉醺醺的,問她:「柯小,你怎麼還能堅持啊?那幫人都是吃人骨頭的魔鬼啊。」
柯小拉開易拉罐,一口冰涼下肚,整個人就好像得到新生。
他們兩年沒見面了,他心裏有愧,其實沒想好真見面的時候,怎麼面對。
洛明朗被公司封殺,徹底退出了娛樂圈。此後,他退出了所有人的生活,沒有人能找到他。
柯小往後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著距離,問辜可:「你怎麼還不回去?」
柯小拿上包:「行,剩下的事情就拜託勞模你了。」

柯小紅著臉推開成朗,起身扶著她。
她夢見四歲的柯亮,跟在她身後,小手攥著她的手,甜甜地叫她姐姐。那時候田美合還沒有把柯亮接走,他們相親相愛,是彼此的心頭肉。
柯小收留了她,給她介紹工作,就這樣互相扶持了五年。
兩個人坐在沒有光線的地下室里,柯小渾渾噩噩的。
她記在心底里的名字。
柯小想也沒想:「行,到時候去接你們。」
男人調試好了琴弦,他嗓音很低,唱的是好幾年前的歌。
她懂柯小了。
她看了眼舞池前的電子琴手,穿得跟個非主流似的,頭髮爆炸,跟剛鍋里炸出來的爆米花一樣。
然後電話那邊痛聲大哭,田美合第一次跟她求饒,她說:「柯小,你救救柯亮吧。」
辜可站在玻璃門外,正修剪著指甲,見她出來,沖她拋了個風情萬種的眉眼。
沒人在,柯小站在院子里打望,遠看一些,是茫茫的綠色,新種下的麥子正竄頭,長得很高。天色還淺,青白色的天空里飛過一群燕子,柯小望著那些撲翅而去的影子,心裏也漸漸遠了。
柯小自然不擔心,當初選院子的時候,她就找人了解過附近的情況和居民背景。
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他自由的靈魂,一直在世間飄蕩。有時候,連她都抓不住。
柯小放下手裡的薯片,兩步做一步蹦跳到他身後,圈著他的腰。
爆炸頭先發現的柯小,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前面的男人。
他越來越像成錄了,改了姓,換了命。她不曉得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當年又發生了什麼,她只記得後來洛青坐在她對面,說:「是我對不起他,逼他趕通告接影視。他跟專輯的製作人大吵了一架,然後就無影無蹤了。」
他們的生活像匆匆流水一逝不復返,變故,挫折,生離,死別,一路相隨。
她幹掉一整瓶酒,胸口被液體浸濕。
男人沒說話,直著腰看他,等著后話。
採訪結束后,已是深夜。
「我跟陳雙朵,結束了。」于康樂低著頭,心有不甘。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柯小扯著他的臉:「我聽卡布說,你偷|拍了我很多照片,侵犯肖像權,我可以告你。」
辜可喝大了,汲志承送她回去,就剩下柯小和成朗。
柯小搖頭:「神智本來就不清楚了,說話的時候糊裡糊塗的,聽不進去。」
直到演唱會前的一天,他躲在酒店裡,喝了一箱酒,把自己泡在水裡,終於清醒了。
他說:「這巷子,這院子,是我爺爺的爺爺的時候留下來的,瓦翻過了幾次新,院牆修了不下五次,」他伸出右手比在半空中,「風雨中搖搖晃晃了這麼些年,留不住了。」
汲志承拉著成朗坐下。他曾經聽聞他的名字,是合伙人在電話里提過。
積蓄花光,劉月香跪在成錄面前,求他再幫幫陳雙朵。
柯亮打傷了人,對方家屬不依不繞,不肯和解,不要賠償。
「那個人,」成朗指著女人的背影,「經常來嗎?」
手術后的身體漸漸變好,她常年在天上飛來飛去。她給柯小拍萊茵河水,送給她普羅旺斯的紅色蒲公英……她走遍了大千世界,卻依然不快樂。
不管分沒分開,不管愛和不愛,他都應該在她身邊的。
她在輪台縣休息了小半個月,石油隊說近期風沙太大,軍校的學生被分配去往各地執勤了,那個嚴肅莊嚴的學校坐立一方,現在只是空城。
可是真的遇見了,她才覺得,沒有他在身邊,一點都不好。
柯小攪動著湯匙,已經好多年了。
成朗摟著她:「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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