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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著令人放鬆的香氣，我卸了防備，慢悠悠說出心裡話。

「本想給你個驚喜的。」他垂下眼帘，彷彿有幾分遺憾，「怪那丫頭多嘴了。」

噗～～～～

——惡之花罪之源？

於是那隻大手得償所願的在我額上停住，我感覺到有股熱氣沿著眉心源源不斷輸入，五臟六腑彷彿都洗了個桑拿，通體舒暢起來。

然後是無邊無涯，茫茫的哀。

我偏頭看他，狀似不解。

「小仙這裏窮鄉僻壤，沒有什麼暖爐香露，聖君不要見怪。」

「我夢見有人將我殺死了，自己的屍體被他剖開。那人掏出了我心，又挖出了我的肝……他還說……還說要將我的屍體一半喂狗，一半沉湖……」

我想的是霽藍。

廢話，要是沒醒現在睜著眼是在睡覺么？

「是全三界對我最好，長的也最漂亮的人。」

我摸摸自己臉皮：「小仙精神煥發。」

天青不言不語，沉甸甸望著我。

他朝著已然獃滯的我，似笑非笑，輕輕眨眼。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他這一系列動作——超自然，他簡直做的超自然。

「豆兒……」

「別怕，那些只是夢，都是假的，假的。」他用手擦著我的淚，原先那張尊貴的絲帕早已被丟到一邊兒。

「我夢見自己被人殺死了。」

——怪不得他一直對我這麼好，原來不是王子病作祟，而是理虧！想來他定是知道殺我的兇手是誰了，不知每當面對全無記憶的我時，hｅtｕbｏok.cｏm.ｃom他心裏是否會感到一絲羞愧呢？

「這是防冷塗的蠟。」我答得十分順口，心中暗自慶幸，好彩自己看過雷鋒仙君的話本呀！

「咳咳，那個，聖君，待小仙給你暖暖。」

我在心裏點頭，渾渾噩噩間，就這麼沉沉入眠。

「呀，好冷！」

月色在他臉上蒙了一層朧朧的紗，看不清那可怕的五官，眼前這溫柔滿懷關切的人，倒真叫我怔了起來。

我怕。

見我沒說話，他復而抬眼，深眸中滿是詫異：「你怎麼不太高興？」

無形中有千鈞之力漫漫壓來，我只好顫巍巍探出腦門，眼含屈辱的淚：「聖君請摸。」

那手五指纖纖骨節分明，彷彿鍍了上好的釉，在月下泛著冷冷幽色。

驚，怒，懼，痛，恨。

睡覺前不要想恐怖的刺|激的，要多想些甜蜜溫暖的，才能有助睡眠。

「嗯？」他眼中寒光一閃，若有似無輕哼一聲。

天青見怪不怪，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帶著幾分愉悅：「告訴你個好消息，琺琅回來了。」

——高興！我怎麼不高興！要是不曾聽到我前世的事，要是他沒有摻和到那兇案里，只怕我這會兒要吊在他脖子上轉圈了！可如今……唉，不說也罷。

「聖君。」我打定主意輕輕開口，眉宇間聚攏哀愁，「實不相瞞，小仙方才做了一個夢。」

「多謝聖君出手相救，聖君仙恩大德，小仙永生難以忘hetubook.com.com懷。」我戰戰兢兢叩首。

——哎喲我的菩提老祖哇，趕快請走這尊言語功能障礙的大佛吧，姑奶奶我伺候不起啊！

天青大約是氣在頭上，懶洋洋吐個音節。

我一邊小聲抽泣，一邊偷偷瞄他，嘴裏還不得空：「聖君，我害怕，豇豆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

實在難以想象，那麼美妙的少女，那麼動人的歌喉，唱的卻是世間最齷齪和最可怕的事。

「你是被那鮫人所惑，看到了妖界的罪孽！」他緊緊攥住我的手，神色堅定，「塞壬唱的歌，名為惡之花罪之源，你定是被那妖歌迷惑了！」

食指刮過臉頰，我驚覺天青的手彷彿三九寒天的冰塊般凍得人直哆嗦，趕緊往床里躲。

天青聲音急促，微微帶顫，又似乎夾雜著半分哀。

「豆兒。」

心中卻是百孔千瘡，淚流滿面。

我還沉浸在他方才那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笑里，半天會不了神。

身邊有舒神清香淡淡襲來，我一邊聞，一邊閉上眼想心事。

——這些統治階級，總是仗著錢和權將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又老又丑，憑什麼高我一等呢？

他的手指早已回暖，這會兒有些灼人的燙。

「哼！」天青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不再開口說話。

我被這顛倒眾生的一笑嚇的魂飛魄散，默默縮到被窩角落裡，咬手指惱恨自己的多言。

「醒了么？」

「你和圖書不吃驚？」天青只是笑，任我鬧著，將被褥層層圍攏在我身上，「是淺絳先告訴你了？」

朦朧中有人一下下撫平我的眉頭，溫熱氣息在我耳邊縈繞低喃。

——霽藍真的喜歡我嗎？如果真的喜歡我，他又為何拒絕與我私奔呢？

天青忽然將手從我掌中抽出。

說到就要做到，於是我停止了哭鬧，靜待天青動作。

「豆兒想到什麼了？」

「莫非是頭痛？」也許是訝異於我的靜默，他抬起袖子想要撫摸我的額頭。

我的眉頭忽然又皺起來。

「豆兒的心上人……是何人？」

那淡青色的身影朝我緩緩走來，最後停在床邊。

「不要想了，好好睡吧。」

那聲音依舊淡淡，分不出喜悲。

頭頂清冷的聲音，此時多了一份溫暖。

淺絳朝我擠擠眼睛，又做個抹脖子的警告動作，方才低眉順眼的轉身離開：「聖君，小仙告退。」

「怎麼又白了？」那聲音不依不饒。

從別處聽來的話，經過這麼唱做俱佳的表演，彷彿真是我親身經歷一般。我說著說著眼底就有霧氣聚集，淚珠滴溜溜開始打轉。

那聲音輕輕一問，握著我的手，不知為何又鬆開了。

「哦。」

我頓時無語問蒼天——大哥，就是有你看著我才怕啊！

「暖暖。」

完美的面具崩裂，情感一絲一絲外泄。

我一邊呵，一邊訕笑。

天青微怔，想了想，嘆口氣，扶著我緩緩放到床榻之上。

「可是我並不知道，和_圖_書他是否也喜歡我？」

我見他神色蒼寂，心中不忍，索性反握住他十指，俯身輕輕呵起氣來。

然後，他抓著我的手，一起伸進了我的被窩。

「休要再想了。」

他頓了頓，許是見我沒有答話，便自顧自在床邊坐了下來。

無論如何，升仙以來他對我青眼有加多方呵護，以他的至尊地位，本不必如此在乎我一介小仙的感受。要真是因為歉疚感驅使，他也算的上良知未泯了。

「……是么？」

「睡吧，不要怕，我在旁邊看你一會兒。」

我腦海里滿是霽藍的蒜頭鼻血盆嘴，那口碎米黃牙像天使般飛來飛去，滿心滿眼溢滿蜜甜。

「魔障，你中了魔障，中了魔障……」

我在心裏沒好氣翻個白眼。

唉，罷了罷了，我不是方才還剛口口聲聲對著霽藍說，不要追究過去么？

天青並未答話，我半響得不到回應，疑惑抬頭，卻見他眉頭微鎖，似乎不甚愉悅。

不過須臾，痛苦之色早已不在。

我下意識的縮脖子躲過。

我想起他那千載難逢的美色，想起他對我的許下的承諾——讓所有鮫人都跪在我面前流淚，禁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他幫我掖好被子，然後毫不避嫌的大喇喇靠在床榻上。

「哦？」

我雖惱恨天青，很想戲弄於他，如今見他這般失色，心中卻漸漸軟了下來。

「幻海水妖以色惑人，以歌魅情，你今日不慎入了魔障。」天青緩緩收手，從袖子里掏出一塊手帕，慢慢和_圖_書擦拭起五指，「幸好有我在你身邊。」

我瞧著眼前這除了臉以外哪裡都完美的男子，回想起白天里霽藍說的話，不由得百般滋味湧上心間。

「想到了心上人。」

天青冷笑：「原來豇豆仙子也怕死，我還以為你從來不知懼怕為何物呢！」

我一字一句慢慢說著，緊緊盯著他的臉，生怕錯過每一個細節。

我在他眼裡尋得自己的倒影，雙頰被夜風吹的通紅，雙目含星，額發凌亂。

被子里那雙握著我的手猛的一緊。

那好聽的聲音對我如是說。

我抬頭望著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他，心裏突然騰起一股想將這大神扳倒羞辱的惡念。

不愧是萬年上仙。

「不舒服？」他朝我湊近了些，清雅之香沁人心脾，「還魘著么？」

「聖君，我被惡夢嚇著了，有點兒昏昏沉沉。」我朝天青眨眼，長睫忽閃。

他喃喃低語著，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面白如紙，似乎耗盡了真氣一般。

一個鷂子翻身掀開被褥，我單膝跪在床上，面帶無限敬仰：「聖君料事如神！多謝聖君開恩！」

「臉怎麼這麼紅？」頭頂有冷聲傳來。

天青忽然睜開眼，滿目清明。

「嗯？」

又是一個標誌性的上揚音調。

我萬萬不敢說出是霽藍走漏的消息，只好胡亂點頭。

我的聲音顫抖，眼神迷茫，彷彿依舊沉浸在悲傷血腥的夢境中。

天青瞪著我，神色終於鬆動。

「可是聖君……這次的夢偏偏特別真實。」

天青臉色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