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本想撲上去咬他一口，不過在瞧見那桌琳琅滿目的食物后，我決定改變主意。

我繼續裝聾。

天庭仙人以風露為食，不常吃五穀肉類，我豇豆紅自升仙以來，只在人類的話本里見過各種珍饈佳肴，如今見到那滿桌精美如藝術品的菜肴時，禁不住熱血澎湃淚流滿面。

——啊嚏！

灰衣仙君見我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的，便撿了個蒲團在旁邊坐著，從懷裡掏出一本書。

「真君，這位阿獃仙友可是個小財迷呢！」灰衣仙君指一指我屁股下面的珠寶，笑容分外和氣。

「竟然連肯德雞快餐店都有他的股份！」

「真君大人，您擁有這麼多寶貝，最貴重的是哪一件呢？」我想如今機會難得，搞不好能大開眼界，嘴巴越發甜起來，「能拿出來給小仙看看么？」

「與你何干？！」他不知為何勃然大怒，反手朝我一罩，我只覺得五雷轟頂眼前一黑，咣當暈菜。

「給你看？」二郎神滿臉不屑的嗤一聲，「要是你要是能找到那寶貝，本座就拿給你看。」

「怎麼，愛上這兒了？捨不得走？」二郎神立刻狂妄的哈哈叉腰，「要不明天再把你送過來？」

「阿獃想看這個？」

話說近幾年人類數量暴漲，孟婆湯供不應求，孟婆本人也因為超負荷工作而鬧出好幾宗輪迴冤案。於是某日閻王爺突發奇想，在冥界開設了幾十家名為「孟巴克」的連鎖飲料店，專供各地魂魄選購孟婆湯。由於方便快捷口味多種，孟巴克很快便廣受歡迎，閻王爺因此賺的盆滿缽滿，還獲得了「三界中老年突破飛躍大獎」。

如此良辰美景，我怎會乖乖靜坐？趁機一個勁兒在窩裡上串下跳。

那灰衣仙君自顧自說著，聲音幽幽。

語罷輕飄飄朝飯桌上一瞟，高高掛起的嘴角滿是倨傲。

兩人再說了一會兒話，孟婆朝我作個揖，施施然告退。

「真君大人，您行行好，以後不要動不動就弄暈小仙，成不成？」

「唉。」

我往下一瞥，瞧見自己還是短短的小白腿，忍不住鬱卒埋怨。

「走了，回家吃飯ｗwｗ.hetuｂｏok.ｃoｍ•com。」

簪子呼啦啦飛出了好多彩色的蝴蝶，它們的翅膀薄如蟬翼，每震動一次，屋內的光影就五光十色變幻一回。

「討厭。」二郎神滿臉不悅的將一根狗毛從面頰上撥開，神色頗有幾分惱怒，「本座回去要將哮天犬的毛全部剃光。」

二郎神忽然低頭凝視我，雙眸沉如深淵。

「現在……」二郎神的雙眼黯淡，彷彿一片再也無法點燃的灰燼，「現在……」

唉，平日里做仙窩囊也就罷了，沒想到如今即使變了狗，也連個有氣勢的汪汪聲都叫不出來，世間還有比我更悲催的仙子嗎？

「本來還不錯，不過今早冥界來了一群西域鮫人，說是天庭遣送過來飲孟婆湯的，搞得我們臨時清場，營業額也降了大半。」孟婆邊說邊嘆氣，似乎很不甘心，「也不知她們得罪了什麼大人物，竟然要被迫洗去記憶？」

灰衣仙君正想再繼續說什麼，卻忽然住了口，將目光遙遙投向我身後。

「這還用問？」我從貴妃榻上跳將起來，「變成人形能比哈巴狗多吃一點！」

「休得亂動！」二郎神十分震驚，伸手按住我的正欲深入的狗爪，呲牙裂嘴面帶怒容，「你這仙子竟不知羞恥！」

既然二郎神這廝還參与他界生意，我想起了自己藏在小苗圃里的那些真心花——他不介意做冥界的案子，自然也不會拒絕妖界的，只要我與他聯手起來開闢天庭的真心花市場，做大做強，那幾百萬的債還用愁嗎？

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我轉身過去，有位黑衣白髮老婦人正朝我盈盈叩首。

「小豇豆今天玩的很開心么。」耳畔有陰險莫測的聲音響起。

打發走了雞妖，我禁不住心潮澎湃起來。

「竟然連做狗都能這麼自在！」

「阿獃仙友怕是捨不得這本書吧。」

一會兒滾出個翡翠蛋，一會兒掏出個金綠貓眼石，當我發現用來磨爪子的石頭是塊巨大的和氏璧時，差點樂瘋了。

「哼。」二郎神立刻抬起屁股下巴，從鼻子底里重重噴出一聲。

——可ｈttps://ｗｗw.ｈetｕｂook.cｏm.cｏm這「孟巴克」又與二郎神有何關係呢？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里，我又陸續收到了多家著名品牌上供的利潤分成，其中不乏冥界妖界的千年老字號，天鵝絨墊很快便被各色珠寶堆的滿滿實實，差一點就沒有我落腳的地兒了。

——什麼叫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就是最最真實的寫照啊！

沒想到天庭除了我，竟然還有人喜好這大忌之色？我一時之間恍惚起來。

我頓時氣勢全失，悻悻然在墊子上趴下。

「肉？」我禁不住打個寒顫，心道莫非你是低血糖患者，需要隨時補充能量？

「——真君大人，請您先將我變回原形。」

我繞著百花蝴蝶簪走了一圈，將爪子按到簪頭上。

「實不相瞞，小仙今日見識了真君高大的另一面。」我忙不迭點頭擺尾，討好賣乖，「小仙對真君大為改觀，甚至喜歡上了真君大人……」

我用飽含深情的話語，嫵媚脈脈的雙眼，對著二郎神頻頻放電。

「你怎麼看的懂呢？」灰衣仙君嗤的一笑，「這是人間的話本，講的都是痴男怨女悲歡離合，你這小畜生是永遠也不會懂的。」

「嗷！」我哪受過這等大禮，嚇了一跳，尾巴高高豎起來。

忽聞頭上傳來一聲大煞風景的噴嚏聲。

我垂下耳朵。

卻見那孟婆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放到我旁邊。

黑衣男子忽然轉頭看我，銳利雙目將我的綺夢生生撕碎——竟是那身上弔著一塊臭豆腐的猥瑣男！

——來自天庭的西域鮫人？

「既然醒了，還不起來吃飯？」

「你知道么？雖是牲畜，你卻遠遠活的比許多人好。」

我立刻嗷嗷嗷連叫三聲，表示最高程度抗議——你才小畜生呢！你們全家都畜生！

然後火焰最終消散而去，漸漸歸為一灘平靜死水。

我悠悠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於靈霄金殿內。殿內煙霧繚繞，迷迷茫茫，隱約睹見有位黑衣男子正坐在桌邊飲茶。他低著頭，如水長發垂於黑袍之上，遮住半邊面頰。和-圖-書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那袍子顏色甚為純粹華美，遠遠看去，就像一朵帶毒的罌粟。

原來二郎神不知於何時脫去了金甲，換上了早前由我親手所做的長衫。

蝴蝶彷彿要印證他的話一般，身影在空中漸漸變薄變淡，最後像水汽般消失無蹤了。

二郎神白著臉瞪我，嘴唇微微發顫，眼底幾番風雲變幻。我幾乎能看見熊熊烈焰在他瞳中燃燒，燒毀了一個時空，蔓延了一個光年。

我也不惱，想了想，用爪子刨開他的衣襟朝里探去，果不其然看到一根意料中的紅繩。

那灰衣仙君不知為何一直立在旁邊看我，眼中滿是艷羡。

我大喜過望，跳起來想去捉那些蝴蝶，可不是夠不著，就是爪子從它們身體間穿了出去。恍如一場遊戲一場夢，全是白費力氣。

他似笑非笑吩咐一句，伸出長臂輕輕一撈，將我擁進懷中。

我恍然大悟，立刻將那布袋拖到墊子上，喜滋滋一屁股坐下。

不想話語出口，卻是嗷嗷奶狗叫——那王八蛋楊戩，竟在臨走前重新給我施了言縛術！

「狗大仙，這是我們精選的純天然綠色無添加有機白斬雞套餐，配以高檔進口鹽烹調，請您萬萬笑納。」那雞妖看著我，魚白眼中隱隱有悲愴的淚滲出，「明天的套餐是東北口味的小雞燉蘑菇，希望能得到您的喜歡。」

「咳，方才本座是稍微有一點失態。」二郎神放下茶杯，不太自然的乾咳一聲，「所以本座特地命人準備了一桌山珍海味，全都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吃到的貴价貨，你還不快來感謝我？」

這麼多金銀珠寶，雖然都不是我所擁有，有機會過過乾癮也不錯。

再度醒來，是被食物的香味勾引的。

現下已是傍晚，夕陽像一塊巨大的糖心荷包蛋，躺在軟軟糯糯的白雲堆里。清風拂過身上亮麗飄逸的毛，我整個人陶醉在和煦暮色里，彷彿在拍香菜兒廣告大片，飄飄賽仙蕩漾極了。

「的驕奢淫逸。」我笑嘻嘻說完下半句。

我在腦子想象著哮天犬渾身光禿禿的凄慘模樣，忍不住咯咯大笑。

「啊！」那m.ｈｅtｕbｏok.com•coｍ婦人抬頭一看頗為吃驚，嘴皮子都哆嗦起來，「哮天犬大人這是做了整容么？怎麼看著這麼……這麼……」

「你真是幸福。」

「阿獃大人。」她朝我深深作個揖，「這是本日孟巴克冥河第一灣分店的收益，還請你帶回給二郎真君。」

我徹底怒了，回頭狠狠瞪著那仙君，很想問他究竟是何人——莫非是三界饒舌歌手大賽冠軍得主唐玄奘先生？！

「現在呢？長滿了霉？變成了臭豆腐？」我在他懷裡悄悄哆嗦起來——該不會演變成什麼生化武器致命毒藥吧？！

我又氣又急，將爪子重重按在簪頭上，卻再也沒有蝴蝶飛出來。

「難得你喜歡，就贈與你吧，當做是我夢特嬌的見面禮了。」

「唉唉。」

他對著我仰天長嘆一聲，似乎佩服於我的能屈能伸。

哪知那灰衣仙君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以一種賢妻良母善解人意的姿態將話本塞到我嘴邊。

「這綁著不是寶貝。」他面色恢復如常，將衣襟仔細拉好，半分沒露紅線下的真容，「是一塊肉。」

我張嘴傻乎乎叼住那話本，還來不及開口問，便在神遊中隨著二郎神飛走了。

——原來你叫夢特嬌？不知是個什麼仙呢？

「開設孟巴克本是你家二郎真君的主意。」灰衣仙君想是知道了我的疑問，對我耐心解答，「不過他礙著身份不好插手冥界，這才將點子賣給了閻王爺，如今得些分成是應該的。」

「唉～～～～～～～～～」

「噗嗤。」灰衣仙君忍俊不禁笑出聲，「孟婆，這是真君新送過來的京巴阿獃，哮天犬休假了，今兒個由它暫代哮天犬收賬呢！」

灰衣仙君討厭的聲音又傳來，帶著莫名的惆悵。

二郎神前來接我的時候，我正左踏碧血珠右踩開天璽，頭戴萬年鳳翎做的羽帽，玩的不亦樂乎。

——唉，這孩子怎麼還是這麼的喜歡往外噴氣呢？不講衛生。

我趕緊點頭，朝他討好的搖搖小尾巴。

我不高興了，沒好氣別嘴：「願賭服輸，難道這線上綁著的不是真君最重視的寶貝么？」

「九曲冥河第一彎孟婆，拜見哮天犬和*圖*書。」

不想這一笑卻是人聲，原來我又能講話了。

我心下疑惑，悄悄豎起耳朵。

孟巴克？我以爪捂嘴表示震驚——那可是三界頂頂有名的傳奇品牌啊！

原來這是孝敬哮天犬的？我的嘴巴立刻張成O型——什麼是狗仗人勢？這就是了。

「百花蝴蝶簪，隔一個時辰幻化一次，你需要再等一個時辰。」灰衣仙君不依不饒緩緩道來，「你看你多幸福，至少還能等的到……」

當我從戰戰兢兢的雞妖手中接過布袋時，心中已是感慨萬千。

心思被醜男說中，我又羞又惱，嗚嗚抗議兩聲。

「孟婆，最近生意可好？」

我對他手裡的書感到好奇，當下醒了瞌睡一躍而起，溜到他身邊繞著書打轉兒。

灰衣仙君察覺到不對，抬頭沖我咧開嘴。

「沒用的，那些都是虛無。」

「Q呢？」她絞盡腦汁半天，終於想出一個時髦的形容詞。

那嘆氣之聲越發高亢，大有美聲歌手吊嗓之勢。我終於忍無可忍，撩開眼皮朝一旁看去，卻見那灰衣仙君邊看書邊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痛惜表情。

「為何？」二郎神手中的茶杯斜了一斜。

收賬？我抬起頭詫異的望著他們——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他長的一般，穿的也一般，所以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回頭摟著血珊瑚溜溜球繼續把玩。

終於找到了新的還債方式，我高興極了。

「以前是一塊肉。」他見我瞠目結舌，有些失笑的補充。

二郎神沒過多久就飛走了。

聞著天鵝絨墊上糜爛的高級香水氣味，我心滿意足打算睡個懶覺。睡意漸濃時，忽聞身邊有嘆氣聲。

我知道很快就要離開這華麗如幻夢的狗窩，心中不禁湧起幾分不舍，扭著脖子回頭打望。

那灰衣仙君似乎與老婦人早已熟識，笑眯眯嘮起嗑來。

我疑惑不解的看著孟婆，不敢貿然接過布袋。

二郎神習以為常的大手一揮，將那堆五光十色統統納入袖中，姿勢甚為熟練。

「鮫人身份本來就低微，多半是得罪了飼主吧！」灰衣仙君見怪不怪的安撫著，「這種事也不常見，你家的生意明天就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