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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你是禍水，是劫難，是災星。」

有美當前，我暫時忘掉心頭不安，用朝聖的心情摸了摸距自己最近的那隻水母。

眼瞧著隊伍越來越短，失望的仙子也越來越多——刀光火影所有的法術都用過，玲瓏盞就跟下了定身咒一般紋絲不動，失望和懊惱的嘆息充斥著大廳，玉帝和王母的臉色也開始僵硬。

「恭喜王上！賀喜王上！」身後的黑大漢呼啦一聲撲倒在地，嘴裏虔誠高呼。

不過須臾，就像墮入了真正的幻境里，眼前一切突然變的五光十色起來——赤、橙、黃、綠、青、藍、紫，所有的水母都在剎那間被驚醒，綻放出光彩奪目的七色霞氳。它們擺動著長長的觸鬚，在空中上下游弋愉悅起舞，彷彿吟遊詩人般神氣高傲。

耳畔忽然響起細微的劈剝聲，空氣中似乎有電流穿過。

「臭球！讓你射門怎麼踢到了寵物？！」身後有人叫罵，「真不該讓你參加男足！」

「我不是……我不是……」我想說我不是豬，我是一個有尊嚴有風度渾身傲骨的蔬菜仙子，愛看書愛手工。話說這個亂放闕詞的人，你知道誰是米蘭•昆德大嗎？你知道三峽由紀夫嗎？你懂什麼是意識流印象派嗎？

「這位仙子，你還沒點燈呢！」

然後輪到淺絳。

我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怎麼也無法清醒。

我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忐忑朝台下望去，只見淺絳朝我又是擠眉又是弄眼，大約是在暗示我千萬別在節骨眼上鬧彆扭。

頭頂傳來幾聲幽幽的嘆息聲。

「你……叫我？」

然後壓低hｔtps://ｗww•hｅtｕbook.ｃｏｍ•com變小，帶著銳利怒氣：「怎麼還不醒？李時珍呢？扁鵲呢？醫仙們都給我死到哪裡去了？還忙著算賬嗎？也不怕本王將他們的生意砸了？！」

我聽見身後哀號遍野，響起許多此起彼伏的倒栽聲；我瞄到淺絳面色慘白用手捂住額頭，我看見剛跑出去的白鷺仙君又回來了，他望著我，嘴巴張的足足可以吞下一匹馬；表情最奇特的莫過於殭屍臉老頭，此刻他的面目彷彿武林盟主被無名癟三打敗，扭曲得失去了畢生信仰。

「別怕，有我在。」那男聲貼著我耳垂溫柔安撫。

面具人自天上降落到我跟前，執起我已然凍結的手，輕輕說了一句話。

「恭喜恭喜！恭喜妖王覓得美嬌娘！」

我漸漸放鬆下來，終於抬起頭光明正大到處打望。

咚！

——這個夢不錯，被人哄著捧著感覺真不賴啊，我邊睡邊想。

「豆兒別怕，睡完醒來就好了，還有更大的驚喜在等你，可千萬別再暈過去啊。」

「不然還有誰？」面具人笑起來，他伸手撫摸我的額發，聲音沉醉，氣息芬芳如蓮華，「有全天庭的仙人為我作證，莫非王后還想反悔嗎？」

我雖瞧不清他表情，卻知道那人正凝神看我。

我對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同時又有些小慶幸——萬一聖燈真的被他點亮，那剩下的排隊者估計算不得數，到手的鮫人淚就要飛了。

無計可施，無處可逃，只好作揖賠禮道歉。

大約是見我始終不肯安分，他無可奈何嘆口氣，終https://m.hetubook.com.com於妥協離開。

水母們很快停止舞動，朝二樓包廂深處團團飛去。

那人見我滿臉迷茫，微微一笑，鬆開手中的水晶燈柄，凌空踏步而來。

「王上稍安勿躁。」遠遠的有老人聲音作答，波瀾不驚，「太上老君說了，娘娘只是一時氣血攻心，來不及消化這天大的驚喜，您讓她睡一覺就好了。」

「唉，好白菜都讓豬給拱啦！」

包廂帷幕被撩開，露出一襲華麗如深海的藍袍，一頭泛著霞光懶懶垂墜的長發，還有一張帶著面具只露出下巴的臉。

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啊！

嗯？我機械的轉動了一下脖子，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一件大事。

我只當是做夢，本想推開他，無奈身體不聽使喚，只好皺起眉悶聲抗議。

「不惱，不惱。」男子趕緊鬆開我的手，用鼻尖蹭我頸窩，「等回去了再重新搜集給你，我又養了一大池子，夠你用了。」

鼓足勇氣出櫃的白鷺仙君到底沒能點亮聖燈，一跺腳掩面飛奔而去，背影透著說不出的絕望凄涼。

她排在我前面，聽見叫號，便走到關口處先領了那盒珠子。

哪知壯士們雖長的人模狗樣，對我卻毫不憐惜：「哪兒來的潑皮故意搗亂？竟敢藐視我王聖威！這就把你丟到阿鼻地獄里去喂白眼狼！」

打開看了看，隨即抬頭沖我俏皮眨眨眼，彷彿在告訴我：「貨挺好，是正品。」。

「姐姐，不要討厭我！」我怕起來，伸手想抓她的裙裾告饒。

輪到我了，我先小心翼翼走到台前，小心翼翼https://m.hetubook.com.com領了珠子，又小心翼翼轉身，拔腳就準備衝下台去。

玉帝洪鐘般的道賀聲突然插入，似是長舒一口大氣：「想不到未來妖后竟果真藏身於天庭，真是三界一樁人人稱讚的佳話！來人吶，趕緊去給我去撞南天門的天鍾，朕要昭告天下！快！快啊！」

「看什麼看？！」哪知美目凌空橫來，仙子瞪著我大發雷霆，「再看本座就挖了你的眼睛！」

咚！咚！咚！

「真好看……」

淺絳禮貌的朝包廂方向攤攤手，轉身吐出一口長氣。

「唉，這年頭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接著她舉手去摸那盞聖燈，水母們如意料般紋絲不動，完全沒有反應。

突然間身體被滾燙的手臂擁住，牢牢鎖進一具溫熱寬廣的懷抱里。

不想背後忽的有人騰起凌空一腳，將我啪嗒踢向半空。

我的大腦完全凝固，手腳一片冰涼。

撲面而來的溫暖氣息讓人安心，於是我繼續沉沉睡去。

我將注意力拉回到眼前如沐春風的面具人身上，戰戰兢兢。

這個夢讓人很不舒服，我渾身發燙，忍不住吱吱嗚嗚起來。

他邊說邊摸我面頰，動作柔的彷彿是在碰觸一片細膩的雲，稍微用力就會弄散了。

渾渾噩噩中有好聽的男聲響起，冰涼的大手撫上我眼睛。

無奈衣領子被人揪住，兩條腿懸在半空亂蹬——回頭一瞅，兩個高如鐵塔的黑大漢正瞪著八隻眼對我怒目相向。

我下意識吞了一口唾沫。

「噼啪！」

黑大漢冷哼一聲將我放在地上，我咬牙將一步分做三步，磨磨蹭蹭緩緩朝那宮燈走去。

玉帝清和-圖-書晰的吐詞將我拉回現實，我終於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漏掉了什麼關鍵環節。

我懸著的心放下，也跟著喘口氣。

吧唧一聲，我在空中劃出半個圓潤的拋物線，然後重重落到雲朵里。

於是我聽見又一個倒栽蔥的聲音，又脆又響，伴隨著蜜蜂嗡鳴。

有誰貼著我的耳根子低喃，話語里是濃的化不開的柔情。

男子笑了一下，極其愉悅，隨後我感覺有什麼熱乎乎軟噠噠的東西落在我嘴巴上，輕輕啄了一口。

滾了幾滾，落到那群男子跟前，他們被我砸暈了一個，其餘的嚇的四散逃離。

「小仙方才一時激動忘記了，失禮之處多有冒犯，還請大王千萬不要見怪。」

——這個夢好真實啊！

「魘著了？」

「豆兒，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冥冥之中，我又聽到誰沉重的嘆息。

遠遠瞧見有位綠衣紅裙仙子傲立於雲霞之上，朝她足下幾個匍匐的男子叫罵：「本菠菜仙乃根紅苗正的貴族，豈是你們這幫白菜仙可以染指的？！」

台下人開始嘆息，不知是鬆口氣還是遺憾。

我覺得癢酥酥的難受，忍不住嘟起嘴，不耐煩哼了一聲。

柔若無骨絲滑如綢，彷彿一朵白雲被縮小，輕輕躺在指尖里休憩安眠。

「姐姐好美呀！」我覺得那仙子神情嬌媚氣度風流，忍不住痴痴流下口水。

匆匆閉眼之前，我腦海里電光火石閃過名作家米蘭•昆德大的名句。

「只有我知道，你是這天下獨一無二不可替代，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我不能形容當時的場景，我只知道他身後有無數霓虹閃耀，黑髮如絲飛揚，hｅtｕbｏoｋ•cｏm.ｃｏｍ藍袍獵獵作響，來人彷彿一隻身姿輕盈高傲的鶴，在雲蒸霞蔚中掀起漫漫風雲。就像凡間最流行的藝術電影一樣，一切都是慢動作的，柔光，特寫，華麗到無需對白。

男子們不敢回嘴，就那麼心甘情願跪著。

我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住，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妖王？妖后？

「終於尋到你了，王后。」

「第一千零一號！」瘦老頭嘴裏喊著下一個號碼，面部表情就像殭屍般凝固了。

他貼的我很近，我甚至能聽到他沉甸甸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

「小丫頭想謀殺親夫呢。」那聲音嗤笑，卻是春風得意，而後熱乎乎軟噠噠的東西再度降臨，貼著我指尖彷彿幼獸輕輕啃咬。

「竟然不肯上當，弄的我好花力氣！」他邊咬邊含糊抱怨，不知是真氣還是假恨，「醒來后可不要對著我哭，怪我敗家。」

躁動的男子似乎有所平復，然後朝我俯身靠攏。

來到傳說中的聖燈前，忍不住低聲驚呼——水母如透明雲霞般微微發顫著，輕柔的觸鬚四周漂浮遊弋，彷彿一張無邊無際用夢編織的網。我看著它們，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把這個美麗的童話驚醒了。

水母們像七彩肥皂泡般環繞在他周圍，散發著淡淡螢光。

排在我前面的人越來越少，那水母卻彷彿時空凝固般，不見絲毫動靜。

——有蒼蠅！噁心！我迷迷糊糊下意識想拍打，手在半空卻被人握住了。

嬌嫩芳心高懸，我趕緊縮著脖子懇求：「小仙肯定點不亮，兩位壯士且放我先走一步吧……」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又覺得癢的難受，甩不開掙不脫，哼哼唧唧氣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