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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心宜摘1

作者: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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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披荊斬棘

第十五章 披荊斬棘

「這裏才是我的家鄉。」每一次,夏禾都小聲告訴他。
夏禾匆忙地在人群中搜尋,忽然在山腳的巨石旁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好像受了傷,頎長的身軀佝僂著,似乎是在費力地往石頭的三角支撐地帶縮。顧少司!
冬日來臨時,初雪悄然而至。
他的話音剛落,又是一聲巨響炸裂。夏禾嚇得縮了縮身體,忽的,腦袋上被覆蓋上一抹溫熱的觸覺。是顧少司的手。
「顧少司——!」
那時,夏禾剛剛把陶可的宣傳資料打包完畢。電腦屏幕上,玉女陶可笑起來有一對小酒窩,烏黑髮亮的眼睛里盛滿了星星,明媚得讓人如沐春風。那樣的陶可會紅也不意外,她總是那麼快樂,雖然有些吵鬧,劇組裡每個人卻都很喜歡她,圈中不乏有男性對她殷勤不斷,她卻從來沒有招惹過任何人。有次醉酒,歡快明朗如陶可在包廂內吐得一塌糊塗,抱著她的經紀人陶陶大哭,她說,我已經這樣努力了,他為什麼還是看不到我?
夜風徐徐。
陶可笑了:「我們相處比較融洽,所以他們搶吃的不會客氣。你如果碰到有喜歡吃的,記得一定要搶,小元怕癢,阿獃塊頭大卻笨重一推就導,KK一摸肚子就會跳起來,文惠別看特別女神其實動起手來簡直是壯漢。」
夏禾停下了腳步,靜靜聆聽。
顧少司似乎心情頗好,微微眯起了眼。
夏禾一瞬間面紅耳赤。回想起自己一路尾隨的行為,她好想想挖個坑把自己給種起來。
「怎麼,你是想違約么?」
「嗯?」
除了她。
夏禾悄悄地給自己打了半天的氣,又給自己取了一杯酒灌了幾口,嗆得面紅耳赤后才終於磨磨蹭蹭地朝顧少司走去——不巧,顧少司卻顯然並沒有注意到,他原本正低頭與Zachary說著話,還等不及她靠近就轉過身穿越了舞池。
「手……有點疼。」
「顧少司,我沒有這樣想過。」
這下真的是清清楚楚的了。
顧少司逆光剪影的身形有著完美的弧線,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拿起相機記錄下來這一幕畫面,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勇氣再給中國行留下什麼印記了。
顧少司眼神平靜,他就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審視著她的狼狽。良久,他勾了勾嘴角,目光掠過她的眉眼:「夏小姐是覺著,我應該對你的決定感恩戴德么?你繼續扮演落難公主,而我負責錦上添花,為夏小姐的生活平添幾分故事性?」
「你!」
她想和他在一起的。兩個人的時候比一個人更開心,分開的時候比一個人更難過。
樓下的音樂輕輕緩緩地撩撥著空氣中的靜謐。
李維安說:「你在森林中沒有找到我,在海邊遇見顧少司,後來發現顧少司屬於海洋。與其提著裙擺去試探不知道多深的海浪,為什麼不回頭去森林找一找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
「啊?」
兩個月後,陶可已經把她列入了外星人名單里,不是因為她的勤懇,而是因為她的柔軟。「你沒有想要的東西嗎?吃的?玩的?錢?名氣?」
顧少司張了張口,最終沒吐出完整的話來。
這一陣子,她和他好像走到了很尷尬的境地。她總是會有錯覺,好像是變成了一個小丫鬟,或者是小士兵,穿越時空陪伴在一個將軍身旁。
顧少司低著頭,似乎並不在意她是否有話題。
他眼底一片清涼。
「還剩1次。」
三個月,好久好久了。
「不要慌!不要跑!」Zachary舉著話筒高聲安撫,然而卻並沒有什麼作用,人群已經徹底失控。他急得團團轉,卻束手無策——爆破用的火藥在雪地中的殺傷力有限,煙霧彈更是沒有什麼實質性傷害,然而擁擠的人群與逃竄的馬才是最大的威脅,如果持續混亂推搡,沒有人知道會有多少人受傷!
「Summer!」Zachary的尖叫在身後響起。
《EAST》最後一場是戰場戲。片場的雪已經可以保留了半月,沒有一個人踐踏過,長長的鐵軌從山腳邊緣鋪設。
顧少司卻好像沒有什麼反應,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李維安聽完解釋卻只是嘆息:「小禾,想不通的,做不到的,不敢做的事情,你向來是擱置的,怎麼這次這樣狼狽?」
這一場戲主要是現場采音,顧少司的聲音原本不大,這一聲嘶吼到最後帶了一點顫意,蒼涼得讓每個人心中一凜。幾乎是同時,山澗兩端響起馬蹄聲,刀光劍影伴隨著馬兒嘶鳴齊響,一時間烏雲遮日,山上響起滾滾嗡鳴!
她到陸箏辦公室去辦交接,收拾了簡單的文件,從開始到最後只說了最簡單的字眼。
她終究沒有信守承諾,不再多做糾纏。那一份相集裏面,她其實還是小心地夾帶了一張小小的自私的卡片,裡頭寫了小小的告白。可是她卻完全不能確定他究竟看到了沒有,又或許只是裝作沒有看到?
夏禾知道自己在發抖,卻不敢輕易離開,兩百來人,在煙霧中已經像是一鍋螞蟻。可以想象下面的模樣,他們看不清路,聽不見Zachary的聲音,只能感受到推搡擁擠的人群,不斷炸響的爆破,還有尖叫的馬匹和人群。
……有過的。
「……哦。」
陶可把蛋糕塞到夏禾手裡:「不僅是吃的啦,以後還有休假時間啊,獎金啊,吃喝玩樂的機會啊,你這樣軟包萬一去如狼似虎的團隊那不是骨頭都不剩下了?」
「別動了。」顧hetubook.com.com少司說。
陶可用一種看絕症病人的目光把夏禾打量了一遍,終於忍不住翻白眼:「你怎麼清心寡欲得像小尼姑?你不會對人類也沒興趣吧?」
「你可以用替身!」
夏禾憋了好久的眼淚沒忍住,用力伸出袖子擦了擦:「我只是剛才沒來得及……」她幾乎是慌不擇路跑下來的,哪裡還記得那麼清楚每一處標誌物?
夏禾驚恐地發現,穿著笨重鎧甲的顧少司原本是騎在馬上,現在馬兒受了驚狂奔出山澗,馬背上的顧少司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時,夏禾正在沈星的屋子裡發獃,看到這一張邀請函的時候才有了一點點真實的感覺。
夏禾尷尬得又想找地縫,好不容易見著Zachary得了空就匆匆告別,誰知還沒有走幾步,就聽見了顧少司低沉的聲音。
「餓了吧?給你的,以後記得要靠搶的。」
再也見不到,也無關緊要的。
可是顧少司卻沒有迴音。
夏禾把自己埋進了沙發里,點點頭。
李維安定定看著她,良久,才伸手摸了摸她額前的碎發:「想好了?」
陸箏忙於應付衛碧離開的漏洞,盲得焦頭爛額,到後來被媒體騷擾得連手機號碼都換了;
做不到,沒關係。
「我帶你出去!」她一把拽過顧少司的手,卻發現他渾身顫了顫,頓時驚覺他的手似乎沒有什麼力氣,「你的手……」
夏禾已經收拾完最後一份文件,也快要窒息,在更加難受之前她倉皇離開了辦公室。
夏禾窘迫撓頭:「你不用太困擾。我給每個人都準備了一本的,不單單是你。」她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這些照片我不會留下底片,但是直接刪除也太可惜了。」
他的目光十分安靜,帶給她一種錯覺,好像是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夏禾終於明白了他的話中意,緩緩放下了相機。
顧少司卻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低笑了出聲,他說:「下面這麼危險,你怎麼跑下來了?」
他發現了。
「我沒來得及想。」當時那麼可怕的情況,她哪裡還記得考慮爆破傷亡?
她有時會在心裏念他的名字,可是卻沒有勇氣再與他靠近,只好遠遠看著他。
顧少司沉默。
「……哦。」
「記住了啊!不然以後餓死了不算工傷!」
顧少司的……她收拾好了心情,去了Zachary的片場,把它親自交到了他的手上。顧少司倒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冷嘲熱諷。他的眼神落在集子上,像是要把它戳出一個窟窿來時的,好久都沒有抬起頭來。
她想了想,輕聲告訴李維安:「我喜歡顧少司,雖然遇見是偶然,可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是必然了。」
將軍說:「不要忘了你的工作。」
「你啊。」陶可無奈聳肩,「真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
「小禾苗,我有時候不知道你究竟需要什麼。」陽光燦爛的午後,陸箏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輕柔。
為了不破壞雪原,走位在亂石堆砌的模擬場景中進行,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盡,就連一直悶不做聲的顧少司都慘白了臉……
她對他有著小小的私心,想要待在他身邊久一點點。不過,在她這點小私心還來不及燎原,就已經失去了燃燒的機會。
夏禾提著裙擺跟著上了樓梯,卻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難道他看見紙條了嗎?
「你看,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爭取的是什麼。夏禾,你的放棄與追求似乎一直就是兒戲,你甚至從來沒有設想過未來。又憑什麼讓我來配合你的一時心情?」
「夏禾。」忽然,她的身後響起低沉的聲音。
夏禾心跳如雷,耳邊是嗡嗡嗡的耳鳴。她有一百種理由落荒而逃,只有萬分之一的信念支撐著她曝露在顧少司的目光之下,可就是這萬分之一讓她艱難地擠出了最後一句話:「如果,如果我……」
助理夏禾,今天依舊得陪在BOSS身邊。
她並不是很難過,卻第一次覺得孤單。
她在沈星的屋子裡搜索著所有朋友的信息,在陽光明媚時翻出許多照片,最後卻發現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
距離和顧少司莫名其妙的結束已經三個月。
夏禾閉上了眼睛,倉皇地遮掩著臉上的狼狽。
「我……」夏禾搖搖頭,「我沒有當它是累贅。」兩月不見,他的話倒是多了,卻不太好聽。
夏禾抬頭望向李維安。
夏禾在前一天就收到了Zachary準備的禮服,當天的晚宴她作為Zachary的家人與顧少司一起被逮了個正著。數不清的帶著花花綠綠台標的話筒被遞到了她的面前,記者們七嘴八舌問著劇組問題,問到她卻只有一個問題:請問夏小姐,你與顧少司是否還在交往?
濃煙入鼻,夏禾嗆得眼淚直流。記憶中的俯瞰位置與實際上相差太多,她只能一邊捂住口鼻,一邊沿著人少的間隙一點點摸索找尋。
因為那一顆沒有炸響的爆破彈,夏禾被顧少司牽著手,在山澗中走的每一步路像是踩在懸崖邊緣,心跳與呼吸如同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裂一樣。
夏禾遲疑。
「哦,那為什麼不用後期?」其實現在的影視特效合成完全可以彌補了呀!
夏禾喃喃,目光飛快地在山澗中搜尋。還差一枚,那一枚是在哪裡?當初埋放爆破材料的時候她並沒有仔細看清,可以確定的是為了避免引發雪崩,山澗邊沿並沒有埋設的,可是中間的話……
顧少司帶著她又回https://m.hetubook.com.com到角落裡:「爆破總共會有23次,都集中在中央地帶,現在只差2次了。」
因為這一聲「嗯」,夏禾又腦補了好多,直到顧少司又站起身來入列準備了也才恍恍回過神來。
「可他看不到你,萬一你很努力了,他還是不喜歡你呢?」
「好!」不論如何留在原地都是最危險的,爆破已經提前,濃煙瀰漫之下呼吸只會越來越困難。可是越是著急卻也越無力,她帶著顧少司在一團混亂中穿行,卻怎麼都找不到記憶中的上山通道。
顧少司低道:「可片場用的爆破炸不死人。」
「是啊。」夏禾窘迫低頭,「我努力了幾次,如果給你造成困擾,你就裝作不知道吧!」
於是,狂亂的心跳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絲絲入扣的冰冷晦澀。
「長鏡頭中,我的畫面是直接拉近的,會拍攝到正臉,不能用替身。」
每個人都有生活與追求,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命的軌跡。
「如果你要走。」
《EAST》的中國投資方到位后安排了一場酒會。
他點了一根煙,靜靜地倚在了露台邊。
「為什麼不留底片?」終於,顧少司出了聲。
三天之後,夏禾收到了SE的人事調動令,通知她新的工作變動。她被從顧少司助理的崗位上調離,到了SE旗下的一個新晉的女藝人陶可手下。
夏禾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下月就回國了,你放心……」
最近才發現曾經有過。
「夏禾……」
大約因為是從馬上摔下來,他的頭盔與假髮都不知道去了那兒,凌亂的髮絲幾乎要遮住眼睛,臉上處處是泥濘,一隻手耷拉著,另一隻手正捂住手肘,手背上一片嫣紅的挫傷。
「大概是因為有些反應只有身臨其境,身體才會有合適的反應吧。」
夏禾只能看清顧少司的背影,感觸到手上的溫度,那是她很久很久以後都揮之不去的記憶。
而這種難過,讓她很想要儘快逃離。
「嗯?」
「……挽回?」
這個世界如此喧嘩,卻好像和她沒什麼關係。
「你找不到路?」顧少司的聲音帶著一絲異樣。
那時的陶可擦了眼淚,稀里糊塗答:「值得啊,我那麼喜歡他。」
夏禾去往劇組下榻的酒店,收拾顧少司的隨身衣物去醫院。顧少司行李不多,幾件衣服,一個PAD,還有一本影集。那本她夾帶了「私貨」的影集。
「你想說什麼?」
「我看見你從馬上摔下來了……」
他說:「夏禾!」
到後來「給四肢退化的小禾苗留一塊」成了團隊道德衡量標杆。陶可的確有一個很融洽的團隊,他們吵鬧,開心,每天分享著各種愉快的暴躁的事。大部分時候,夏禾只是靜靜地看他們,然後繼續在收工的時候收拾好相機,回到沈星的小公寓里。
這一封信函來自她的母親,那個溫柔漂亮卻永遠疏離的藝術家。也許是藝術家都有這樣的情懷,她用一封飄洋了好久才到的平郵信箋,以最和緩的方式傳遞了她需要的信號。
夏禾窘迫得抓耳撓腮:「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想問你,我們……分手了的吧?」
她可以感覺到皮膚上是他的目光,火辣辣的知覺好像滲透進了每一寸髮膚每一個毛細血管里。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又或許只是度日如年的幾秒。總之,她沒有聽到聲音。
夏禾無言以對。
這個將軍不常與她說話,目光卻時常落在她的身上,大部分是嫌棄,有時卻也會冷不丁砸一個暖寶寶到她腦袋上。她抱著相機發獃的時候,他就靜靜坐在她身旁,看著遠處的森林滿臉局促。有時李維安會帶著熱乎乎的煲湯笑眯眯湊到她身旁,哄著她喝上一盅,這時候,將軍的臉就黑成了鍋底。於是同一天,將軍就坐得更近,卻也更沉默。
「可是我還是喜歡他啊……我發現我喜歡他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他了,然後才知道他不喜歡我,可是如果我不喜歡他為什麼會去好奇他喜不喜歡我呢?喜歡,當然會想要靠近他,想到預防喜歡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了啊。」
夏禾有理由相信自己花光了這輩子的勇氣與臉面,因為心跳已經快到難以負荷。
《EAST》主要在北方的雪原上取景,全劇組搬遷到了中國北方的山嶺之中,所有人過起了狼狽的野人生活。
晚宴是不允許記者進入的,過了門口圍堵圈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先出去。」
「你有沒有受傷?」
夏禾早已經跑出去好遠,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樣的力氣與爆發力。她只在高處草草確定了顧少司的位置,可是真的衝進煙霧中卻發現這哪裡是視線不好?這根本是一團混亂。
夏禾只是更加沉默。的確,這兩月來她與顧少司的花邊新聞漸漸少了,倒是顧少司與陶可頻頻雙雙出席活動的照片卻悄然生長著。
「好。」
李維安說,「童話故事里,王子會在百年之後斬破荊棘叢去吻醒沉睡的公主,可是事實上,在王子抵達荊棘城堡之前,也許他會在海上遭逢海難的時候遇到小美人魚,在通往荊棘城堡的森林中遇到白雪公主,又或許他會被小矮人帶偏了方向,與豌豆公主一起躲雨。」
顧少司。
人群還沒有反應過來。雖然只用了兩百來人體現三千精騎,然而兩百人聚集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個笨重的包圍圈。正當所有人都面面相覷遲疑不決的時候,和_圖_書人群中又迸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轟——」
果然,這一次又是會錯了意嗎?
陸箏一直沉默看著她走完流程,等到最後終於按捺不住問她:「小禾苗,你真的不找少司好好談一談?」
衛碧的眼睛生了病,被帶往了新加坡治療;
顧少司依舊沒有抬頭,只是略顯蒼白的指尖狀似無意地劃過相集的邊緣。
媒體嘩然。
他是害怕自己成為另一個李維安。
她在話筒前踟躕,還沒來得及開口,李維安就巧妙地替她擋去了一部分話筒。他笑著對媒體說:「哎呀,不要這樣子,我還抱有著夢想,你們不要那麼殘忍。」
夏禾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她感覺自己快要變成片場里一株顏色最灰暗的蘑菇了。
「什、什麼?」
「好。」
手裡是一個雪球。
那時候她在影集的最末頁悄悄列印了一句小便簽,夾在塑封中。她猶豫了一會兒,懷著一些好奇心翻開了它,卻沒有找到便簽。
爆破點時間提前!
事實上,當初李維安拒絕了她的告白,她也就在原地糾結了三天而已。三天還包括聯繫項目交接,訂購機票,收拾行囊……然後,她隻身來到中國,很快就把李維安放到了腦後,就如同之前母親離開爸爸,Zachary成為教父,還有被評為「全校最爛同學」一樣。
「你來,只是為了徹底撇清與我的關係?怎麼,忽然覺得與我的過往是累贅了,急於擺脫?」顧少司淡道,「聽說夏小姐已經定了回美國的行程,所以在回美國之前先與我這個過往累贅好好撇清下關係,免得往後心虛?」
「明天午後來SE吧,衛碧需要一組宣傳照。」末了,陸箏道。
不遠處傳來了顧少司的聲音,帶著說不清的狼狽。
夏禾其實有些心虛。
劇組中大部分人早已經殺青,留在組中的演員越來越少,終於,在所有人都快凍成包子之前,《EAST》迎來了最後一場壓軸重頭戲份。整個場面最為狀況的地方將用一個長鏡頭完成,為了這一場戲份,整個劇組花了整整三天去鋪設每一處亂石,每一根枯樹枝椏,所有不露正臉的角色都已經換上了武替身,更有幾個醫生入組,防止突如其來的變故……
「夏禾。」
怎麼活下來的?
後來,夏禾就收到了漂洋過海而來的信箋。信是手寫的,簡簡單單的句子,加上一封畫廊首營業的典禮邀請函。
偶然與必然。
反正,不重要。
那時她才知道,陶可的心裏住著一個人。為了這個人,她放棄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一步一步從SE的見習生開始努力到今天。
「啊!」夏禾慌忙鬆開顧少司的手,卻未遂,反而被他抓住了手一步一步向最混亂的地方穿行。她心慌意亂,滿腦子還惦記著那沒有炸響的一顆爆破彈。可是直到濃煙散盡,山澗歸於平靜,混亂的人群開始休整,那傳說中的最後最後一顆爆破彈都沒有炸響。
夏禾怕冷,常常把自己裹得像一隻蟲子,實在天寒地凍的時候,相機電源常常不靈敏,她就只能解開衣裳,把那笨重的機子裹在身體里,好把它捂得能正常運轉。那時候,顧少司正一身銀甲長槍,身騎高頭大馬,穿梭在白雪皚皚的世界。
「……夏禾!」
沒有,就算了。
閑暇時,夏禾與陸箏偶有聯繫。陸箏一個電話,一則簡訊,有時候只是SE獎金評定中的一些小小照顧,或者是一些小小的私活,他用另一種方式稍稍澆灌著她。只不過這依舊不能改變什麼,夏禾終究像盛夏失水的禾苗,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地離開著所有人。
這些日子以來,沈星與穆秋建了一個工作室,漸漸地不太回公寓;
「值得嗎?」一團混亂中,夏禾扶住了陶可,輕輕問她。
顧少司的聲音終於帶了一點情緒,壓抑著一絲絲喘息。
「啊?」
「你……」
那個人雖然話不多,老是一副全世界都不開心的樣子,可是在他身邊的時候心會很安靜。最近一陣子午夜夢回,她還會常常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黎明的橋樑上。那時候她在車上醒來,一下車就是滔滔江水,旭日東升,金色的陽光如同天空最美的裙擺,還有在其中的那個人,溫暖柔和得讓人心底最深處都忍不住柔軟起來。
李維安走後,夏禾把所有的照片一張一張收納成集,陶可的,沈星的,衛碧的,姜子燃的,顧少司的……很久很久以來的很多事情在這些天開始漸漸明晰。她把它們整理歸檔,沖印出了最漂亮的集子。其實李維安說錯了,如此浩大的工程已經快接近尾聲了,又怎麼會枯萎?她現在可是幹勁十足得幾乎要掀開了房頂了。只不過當她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回國的計劃已經被提上了議程。
變故出現在一瞬間。
夏禾悶悶地低頭,又找不到話題了。其實這也是一個無聊的問句,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Zachary,他對現代化特效合成的畫面和演員對著虛空的誇張表演向來嗤之以鼻,是西方導演中少見的實幹派。他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其實也並不讓人意外。
姜子燃的送給了他本人;
他喘息了好幾次,終於開了口:「一點點。」
夏禾的心撲通撲通跳,局促慌亂找話題:「這一場戲拍完,就結束了吧!我……陸大哥已經把離職證明打給我。我下周……」
「有風險。」顧少司淡道,「但未來半月都不會再有雪。」
夏禾茫茫然伸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接過了那個意味不明的雪球,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雪球在她的手裡慢慢化了,她的手變得紅彤彤的,晶亮的水滴掛在指尖。
對於一個劇組來說,爆破提前引爆這種絕對算得上是重大事故。整個劇組進程停頓,推搡中受傷的人也被現場的醫生緊急處理了傷口。顧少司從馬背上摔下,上臂脫了臼,被送到了最近的醫院檢查。
「山上那麼多雪,你們能夠實地拍攝的機會只有一次。」任何影視作品的長鏡頭都是最為折磨人的,需要一遍又一遍的練習,有的長鏡頭甚至需要一次性動用上千人來走位,一人走錯,滿盤皆輸。而在這皚皚白雪中,這樣的機會卻只有一次,白雪如果毀了,就只能再等上好一夜,如果連續幾夜不下雪,那就需要等好幾天。而且,居然還埋上了炸藥!
孤單的時候,她會打開筆記本搜尋顧少司的新聞。後來也不知道Zachary與顧少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最終顧少司還是出演了男二號,與李維安共同築造《EAST》大廈。新聞里,他與李維安站在Zachary兩側,一個笑靨如花,一個卻面無表情。
皚皚白雪的山川峻岭之中,顧少司扮演的將軍鐵騎銀甲,率領三千精兵,一路追趕逃竄撤退的敵軍深入雪原。白馬入山澗,馬蹄聲撕裂了寂靜的山嶺,忽然,空氣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哨響!
可是顧少司這一朵烏雲卻似乎很難過去,就像即使奔跑著也躲不開的雨雲。
夏禾又嘗到了尷尬的滋味,他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心平氣和地講過話了。這樣的安靜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只要笑著打哈哈:「對不起,我只是很久沒有見到你,想為上次的事道歉。」
夏禾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他不理我了。」
夏禾獃獃站在原地,最終拒絕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夏禾小心打量著他,兩個月不見,他似乎瘦了不少,眼圈邊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灰,原本是修身的衣裳像是套在了骨架上。
「我沒關係的……」
……顧少司?
顧少司沉默。
「沒關係。」顧少司輕道。
到今時今日,她才明白顧少司究竟在計較些什麼。
李維安每每輕笑:「你那個顧少司,他近日與陶可打得火熱,你確定他會是你的MR.Right?」
長鏡頭中大軍慢慢被逼退到山澗身處,偏黑的畫面中忽然閃過一處火光。
李維安笑了,聲音輕緩:「小禾,生活中不存在難以磨滅的情緒,遇見與喜歡有時候不是必然,只不過是偶然而已。這樣想的話,是不是會覺得沒有什麼難以逾越的困難?」
顧少司的呼吸有些凌亂,他說:「《EAST》還有三月外景,你還沒有從SE辭職,你必須跟完這一部戲。」
夏禾站在高處,看著攝像機位沿著軌道勻速推動,顧少司……她已經見過許多他專註的時候的模樣,然而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聽見山澗中的聲音感覺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她在原地抓耳撓腮:會場已經是倒數第二層了,難不成是上了露台?
「那你就這樣放棄?」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說的話。我中文能力不是很好,所以能不能這樣理解,你覺得是我太過無所謂,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應,並沒有自己的想法,對么?」
在那之後的兩個月,夏禾都沒有搶到過一塊蛋糕。
寂靜的尷尬蔓延生長著。
顧少司……他被Zachary勸服,接下了男二角色,投入到了拍攝中;
Z的電話是在這樣的時候到來的。
「……好。」
李維安依舊時常登門,在小公寓喝一壺茶,與她說一說Zachary近日的狀況,一次又一次提同一個話題:你什麼時候回國?
顧少司的臉色蒼白,嘴唇有一點點紫色,抬起頭來望向她的目光卻是久違的明媚。他搖搖頭,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那一身的鎧甲發出清脆的聲響。
陶可的集子倒簡單,一個電話,她就開開心心派助理來取了;
雖然明白得有些晚,可是很多事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晰過。喜歡顧少司,所以會因為他的離開難過;喜歡顧少司,所以就算丟臉也努力著去挽回;喜歡顧少司……喜歡他,所以漂洋過海,穿越森林,放棄了小矮人與蘋果,一刀一刀斬破荊棘叢,只因為這世上雖然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然而遇上的只有顧少司。
山上與山下,二十幾米的差距,不斷炸響的爆破音,用以維持現場畫面的人工煙霧嗆得夏禾眼淚都快出來了。她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很小的範圍內團團轉,明知道現場的危險係數應該並不大,卻無端生出了一點生死關頭的緊張感……
瞪圓的雙眼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沈星的留在公寓;
姜子燃選角受挫,氣勢洶洶地新接了偶像劇,與人氣偶像陶可打得火熱;
「我們上次算分手的,是不是?」
「談了啊。」夏禾輕輕答。恐怕就是因為有上一次不愉快的談話,才讓顧少司正式決定徹底和她撇清關係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夏禾只覺得快被尷尬溺死了,他才抬起頭來,朝她伸出了手。
夏禾陡然清醒,摸索著辨別聲音的源頭一步一步靠近目的地。終於,視野漸漸地清晰,她看見了渾身泥濘的顧少司,頓時差點紅了眼圈。
那副模樣,居然有些戲謔。
衛碧的送到了陸箏那兒;
夏禾心中一凜,飛快地看了顧少司一眼,他顯然也有些意外hetubook.com.com,目光飛快地投向Zachary,這應該是爆破用的火藥反應,可是時間好像……夏禾只在原地呆愣了幾秒,驚覺發生了什麼事情,朝山澗揚聲高喊,「快離開!」
可是當她真正到了露台,才發現上頭只有呼呼而過的風,哪裡有什麼顧少司……
顧少司的煙一直在他的手上,並沒有放到嘴邊,就這樣慢慢地燃燒著。
陶可很漂亮,是SE扶持用來與陸雅安打擂台的玉女系藝人,脾氣倒是不錯,拉著她為他介紹了一溜團隊成員,快活地叮囑她:「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助理,不用做太多事情,只要跟在我身邊吃香的喝辣的替我把微博上所有罵我的留言噴一遍就OK啦~」
這個異國混血帥哥是在公然示愛么?
夏禾被問得愣了神,良久才小聲喃喃:「被甩了,還挽回了好幾次未果,怎麼都不算是很美好的回憶啊。」她這輩子臉估計都丟在了顧少司這兒了吧。
至少要清清楚楚告個別。
拍攝要比想象中困難,惡劣的天氣與生存環境大大壓縮了每天拍攝時長,拍攝進程大大地縮短。而劇組人員的生存痕迹也讓完好的雪原越來越向森林內側退去。劇組就像是一個輕略者,一寸一寸逼退著乾淨素凈的雪原。等到拍攝進入到20天的時候,他們已經幾乎要抵臨山川邊緣了。
大局已定,君王卻堅持要追趕窮寇,飛鳥盡而良弓藏,天下定而將軍死!
這問題太過敏感了,夏禾抬眼望向顧少司,卻發現顧少司也在看她。
「嗯。」她不敢動了,用手背擦拭著嗆出的眼淚。
對話依舊尷尬得很。夏禾把自己埋進了巨大的羽絨帽里,聽著周圍熙熙攘攘的聲音,一時間又找不到話題。好久,終於擠出一句:「會有風險嗎?」
為了讓整個長鏡頭連貫進行,三天里所有人重複了無數次走位。
下周就要回國了。
他輕道:「夏禾,我不想陪你輸。」
「可那的確成了你的過往,是不是?」
「那你究竟想說什麼?」
一時間寂靜無聲。
是啊,大千世界,遇到與遇不到其實只差了一點點。
火光?
「顧少司!」
「……有些高原反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
也對,不論是誰在這種場合收到這樣的東西,都會覺得是困擾吧?
馬兒開始受精亂竄。人群頃刻間亂作一團!濃烈的煙霧中,山澗里的人根本看不清出口在哪裡,慌亂間跌倒了一片,混著尖銳的爆破音讓人觸目驚心!
「我沒關係的。」
夏禾窘迫地站在舞池邊等待,卻不想顧少司的身影閃了閃,上了會所的樓梯。
「唐哀帝時就有了火藥攻城的記載。」
「我知道我這樣的確挺煩的,不過我還是想試一試,不過現在已經可以了,我馬上快回國了,我……」
頓時,所有鏡頭對準了李維安。夏禾趁著這個空檔悄悄擠出了媒體的包圍圈,跑到了陽台想去透個氣兒,冷靜下來才覺得好笑。究竟是多自以為是,剛才才有那樣的錯覺?顧少司早就用行動表明了他的立場啊,中文有句話叫做自作多情大概說的就是她現在的狀態?
夏禾回過頭去,看見一片陽光融融中,顧少司僵硬著身軀站了起來。
團隊笑成一團,正好趕上下午茶時間,經紀人來探班帶了點心,大家前仆後繼沖向點心,最終倒成了一團……尖叫聲中,陶可趁亂搶出一份蛋糕,遞到了夏禾面前。
等到她實在按捺不住尷尬的氣氛,想要躲遠一點點,卻被將軍一把拽住了手腕。
劇組休息時,夏禾猶豫好久,終於還是上了前去問:「你,沒事吧?」
夏禾抱著攝像機笑了,仔仔細細擦拭鏡頭。
夏禾有些被嚇到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架勢。拍戲難道不是演員用肢體動作去表演不一樣的故事嗎?怎麼會興師動眾到需要出動醫生以防萬一的地步?
翌日,她出發趕去陶可所在的片場。
「古代的,為什麼會有火藥?」不是說五代十國的歷史么?怎麼會用上炸藥?
夏禾低頭。
他喝不慣中式的清茶,夏禾就在龍井裡面加上一些鮮奶和放糖,以這種詭異的飲料招待這個骨子裡其實已經是西方人的大明星。李維安倒像是喝上了癮,從一周一次最終到了天天登門的地步,喝完茶,聊完天,他嘆息:「小禾,我總覺得你一副快要枯萎的樣子。」
有的。
她的臉上發燙,腦袋深深地埋了下去:「我一直覺得我們沒有好好談過一次,我……我想知道,如果我不走,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和好?」
「那你是怎麼想的?」
可是如果沒有這一點點,
陸箏皺眉:「徹底無法挽回了?決裂?你們甚至沒有什麼激烈的矛盾吧?寧洛桑的事兒我已經和他解釋清楚是我們商量過的合作了啊……」
將軍四下探望,卻發現整個山澗道路順暢得有些匪夷所思,忽然勒馬回頭朝將士嘶吼「後撤!」
到最終,她終究是全世界的過客。
李維安閑暇時會登門,偶爾帶來顧少司的消息。
這是讓她玩?
然而,並沒有什麼表態。
「你想聽什麼?」終於,顧少司出了聲。
夏禾酒鬼的一連串喜歡不喜歡繞得暈了頭腦,扶著她回休憩區的時候路過巨大的電子屏。她陰差陽錯抬起頭來,倏地看到了顧少司的臉,頓時心跳漏了一拍。
「我……」
「我……」
「我不太聰明,所以如果你有什麼想要說的,能不能完整地和我說?不然我想不明白可能會一直想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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