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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心宜摘2

作者: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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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這是最好的結局(二)

第十二章 這是最好的結局(二)

不遠處,劇組正進行著最後的試拍。陳國60年,太子開疆闢土戰死沙場,老皇帝聽信讒言,誤信奸臣引狼入室,終落得兵馬元帥領兵長驅直入,被活活斬殺于宮門。陳國重禮樂,信巫蠱,百姓只認楚姓皇族,叛軍元帥受迫於神官府大祭司,不敢另立新國,於是扶持楚氏遺女楚清善為帝,挾之以令諸侯。那年,楚清善六歲。在往後的十年中,判將族系身居要職,忠臣良善被屠戮殆盡,陳國上下暗無天日,如修羅煉獄。
他看起來有些緊張,目光牢牢地鎖在秦伯遠的臉上。
「你會後悔的!」相女尖叫著出聲。
「為什麼?」衛碧不明所以,她一直知道陸箏另有圖謀,他們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他怎麼能夠輕言放棄呢?她想從陸箏的眼裡找到一些線索,可是陸箏卻像是忽然心慌起來,匆匆忙忙避開了她的眼睛。
後來,他也越發沉默,原本是一隻捲毛小狗兒,到後來就連眼睛都要低沉到地上去。
「我並沒有記恨。」衛碧仰頭望著天,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只是有時候覺得挺倒霉的,明明那麼多人都有著挺無聊的人生,上班下班,戀愛分手,我的卻好像是拍狗血肥皂劇。」
衛碧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悄悄合上了雙眼。
回歸劇組之後,所有的生活彷彿又回到之前的歲月。
「很像吧。」江寧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秦伯遠身旁,「兩人氣質相差甚遠,沒想到經過同一個化妝師之手,定妝效果居然有幾分像親姐妹。」
「不了。」衛碧想了想,低聲回答。
林衿的臉色不太好看,勉強笑道:「我們並不是家人……」
衛碧牢記著宋承明的要求,夜夜在露台一副小清新狀仰頭看半小時星空,天寒地凍,眼睛痛得發酸,到後來居然真的有所改善。
她並不是沒有防範,可是當林衿忽然靠近時依舊被嚇了一跳。她伸出了手,抓住了衛碧的手腕。
衛碧進了急診室,秦則寧幾乎是在醫生的強迫下才做了簡單的傷口縫合,又回到了急診室門口,空洞的眼神獃獃望著門口冰冷的燈。
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整個世界都只剩下灰暗。
秦則寧艱難地再開口:「我的養父車禍慘死,秦伯遠入獄,爺爺臨死之前……已經查到秦子萋的下落,她怕水,根本就沒有上船,交由林衿照顧。而林衿……與她走散,對所有人撒了謊。」
「我當然休息。」衛碧笑了,「到那時候,我就成了一顆棄子。」
「那又怎麼樣?」衛碧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在腦海里和稚嫩的聲音疊加在了一起。
她反應過來想要往外跑,可是橫亘在她面前的橫樑早已經被火焰包裹,沒有退路。
「預備,點火!」區區一盞燈當然點燃不了大火。江寧一聲令下,劇務人員飛速各就各位。
「『衿愛』基金會的資金已經運轉起來,等到《為帝》殺青,估計就會有大筆的資金注入。到那時候……」周禮圓溜溜的眼睛安靜地看著衛碧,「到那時候,你就可以休息了。」
原來,疲乏與陰霾真的能夠刻進一個人每一寸表情里。
衛碧從來沒有想過,到最後是眼傷成就了她最漫長的假期。
「你……什麼意思?」林衿全身的血液冷至冰點。
「你怎麼樣?你……」衛碧終於徹徹底底清醒了過來。
衛碧顧不上脊背上的痛,用花灑把自己與秦則寧的身上都淋濕,又把門關上,扯了一堆濕透的戲服塞住門下的縫隙,手忙腳亂回頭:「你怎麼樣?你……」
此時女帝只有一個人,她手裡舉著一盞燈,穿過長長的迴廊。風吹起她的裙擺,勾勒出瘦削的影子,就如同鬼魅一般。
林衿的臉頓時綠了。
秦伯遠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和藹的目光一點一點僵化,到末了露出一絲陰霾狠厲。他驟然望向秦則寧,冷笑道:「你考慮過後果嗎?環球影視這一座大廈,恐怕從今天開始就要分崩離析,秦則寧,你可真是……秦家養不熟的一條狗啊。」
早在秦季仁回國之初,警方就已經盯上了秦家。周禮與她相識、她被SE挖走、周禮入職SE、SE與環球合作、她參与《為帝》拍攝……所有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兔子與獵人的爭鬥而已。
「阿碧,你醒一醒,你……」秦則寧終於發現了眼前人的不對勁,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想要把她從昏沉的狀態中拽出來,然而卻無濟於事,他只得用力拽住她朝反方向跑——這一座建築並不是完整的,為了穩定結構,後半間其實是鋼筋水泥搭建的支撐架,平常用來放置一些道具,如果只是火焰……
顯而易見的是,《為帝》絕不僅僅是一部簡單的重頭大戲,它的存在本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它為什麼存在,環球究竟在做什麼部署,這才是關乎著圈內動向的大事。各路媒體爭相報道,就連經濟刊物也都刊登評論,所有人都在猜測,「衿愛」基金會是秦家為林衿入圈送上的大禮,還是林衿只不過是環球影視涉足新領域的那座橋呢?
他臉色慘白,目光閃爍,整個身體僵硬地挺立著,彷彿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與壓力。撞上她的目光,他飛快地移開了視線,只留下僵直的側影。
終於,微涼的手指觸碰到了她的額頭。
「阿碧!你到底在發什麼呆?!」秦則寧的聲音彷彿在很遠的地方,又如同只是隔了一層海綿。
史詩級鴻篇巨製?
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衛碧僵硬地移開視線,脊背後傳來的一陣陣刺痛幾乎讓她昏厥。秦則寧,他是在發怒嗎?因為她的職責,還是……因為她的不信任?
秦伯遠發現了衛碧的失神,順著她的目光看見秦則寧,笑道:「曲小姐看起來還是想與則寧溝通。」
衛碧忽然發現,其實她仍然在那個陰冷潮濕的院牆裡。這個世界熙熙攘攘,她穿上水晶鞋踏進了舞池,一夜狂歡,零點來臨,南瓜馬車上的鈴鐺已經搖響。
「你想做什麼?」衛碧道。
她看見黑影緩步到了床前,俯身向前。
又一聲巨響在外面炸響。
「爺爺臨終之前托我好好照顧她……如果秦伯遠捲土重來,她將是阻止環球落入秦伯遠這個兇手手裡的武器。」秦則寧的聲音輕柔了下來,「後來,我還來不及去接她,她就機緣巧合來到了我身邊,帶著一張簡陋的唱片,說要做最好的歌手……」
「到時候能給我一張『警民合作』的錦旗嗎?」到末了,衛碧說。
衛碧每每道一聲謝謝,便回收到周禮一兩個受傷的眼神。
秦則寧的身體佝僂著,額頭緩緩下沉,最終埋在她的肩膀上。
在走廊的深處,江寧老頭憤憤不平的聲音隱隱約約回蕩著。衛碧遙遙望著走廊盡頭,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個藝術領域的大咖,不經意地,她看見門口一直佇立著的身影。
秦則寧忽然摸到了一片黏稠,來自她的背後。
「好。」
一時間,衣服沾到了燃料,迅速燒了起來。
荒郊野外,火勢兇猛,火警趕到時恐怕這簡單的木結構房屋早就燒成了焦土。
「十年前,秦伯遠與我養父爭權……我的養父車禍喪生,很快,爺爺也心臟病發……我雖然險勝保住爺爺的產業,可秦伯遠他只判了十年!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回來……到那時、到那時爺爺的基業就、就會被……」
出不去了。
女帝凝望著她的眼睛,彷彿透過她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倏地,她低垂下目光,手裡的燈輕輕翻轉。
整個劇組遷移到了C市市郊,入住市郊的一處三星酒店。
——你只需要,再丟掉他們一次,就足夠了。
周禮若有所思地解釋:「我們業內把少見的偶發事件都看作吉利,鬧鬼的,下雪的,出彩虹都算,代表著事半功倍,天降驚喜,期盼已久的願望能夠成真。」
而這一切資金,不僅將從投資方環球影視的運營資金中扣除,更有一大部分將直接從「衿愛」基金中出。賠償數額無疑是天價。
「阿碧。」秦則寧輕聲嘆息。
秦則寧早已習慣她這幾月來的冷漠,幾乎是強行替她披上羽絨服,輕聲道:「你不用把自己逼成這樣,只要你想要的……」
「你瘋了嗎?!」相女驚叫。
她只是有的一點點的疲乏,有什麼東西把激烈的情緒一點一點抽幹了,只剩下迷茫。
溫暖的午後,沒有了林衿,衛碧懶洋洋趴在床上回想許多年前的畫面,忽然有些明白過來自己對秦則寧的執念。他就像是她當初偷偷跟隨的那個小學生,她想走到他身旁,靠近那些溫暖的東西,同行的時間太久,久到……她差點忘記了自己甚至沒有擁有過一張校卡。
「可……」
然後,她額前的劉海被輕輕撥開了,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彷彿要潤透她的頭骨。
m.hetubook.com.com你錯了。」衛碧淡淡道,「沒有甩不掉的人,只有追不上的幻想。」
——你知道,怎麼摧毀他們的信仰嗎?
那是……血。
她忍不住想,這一切秦則寧是不是早都知道呢?
「阿碧——」秦則寧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衛碧聞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來自秦則寧的身上,還是來自她自己的口中。她看見了秦則寧偏執而又瘋狂的眼神,清晰地看見他眼底閃過的絕望神色。他的恐懼,他的絕望,他的忐忑,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宣洩了出來,再沒有隱藏。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到最後竟然是這樣變成了別人人生里的不可或缺。
「快、快救人!」
秦伯遠遠遠地看著片場,忽然間覺察有些異樣。衛碧此時的妝精緻而又婉約,與林矜穿著相似的衣裳,坐在庭院中相顧無言。光影之下,衛碧與林矜都只露出了一張側臉,看起來……說不出的奇怪。
她的人生何止是狗血,簡直是八點黃金檔高收視率史詩級鴻篇巨製。
「裏面有人嗎——?!」寂靜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忽然一道強烈的光照射入黑暗的浴室。
是他丟掉了衛碧。
跟在她身後的護士也氣喘吁吁,滿臉通紅:「好、好多人……」護士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興奮得兩眼放光:「衛碧,我是你的腦殘粉啊腦殘粉!貼吧小吧主第二個,掀開你的頭蓋骨,你記得嗎?有一次見面會上我還收過你送的小發卡!」
「十二年前,秦伯遠妻女和林衿父母的游輪沉沒,」他像是鼓足勇氣,終於一字一句開了口,「直到十年前變故,爺爺一直在調查輪船的下落,傳聞有人在海邊遇到過一個走失的女孩,體貌特徵……與秦伯遠的女兒秦子萋相似。」
衛碧把頭埋進了被子,再也沒有開口。
林衿向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父親為我成立了基金會,只要他與我在一起,環球就再也沒有紛爭,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好好的,總有一天他會成為環球真正的主人。而你,衛碧,你為什麼老是陰魂不散?!」
秦則寧久久凝望著衛碧,好久,他低聲道:「阿碧,我是不是已經被徹底放棄了?」
秦則寧冷笑:「你永遠不會知道。」
「沒關係的,我本來……也沒有特別想做的事。」
之後回想起來,記憶里似乎只剩下了病房窗檯下朦朧的月光,還有病房門口佇立的秦則寧。
其實似乎也並沒有。人真是一種神奇的動物,當懼怕了很久很久的事情終於降臨的時候,就好像忘記了恐懼的感覺。如同在期末考完畢之後,終於拿到了不合格的成績單。
「喂,你別動了!」衛碧飛快地脫下身上的戲服,把厚重的戲服全部罩在了林衿的身上。火苗很快就熄滅,其實本來就沒有多少火焰,拍戲時人工搭建的火場實際上幾乎沒有任何危險係數,她受了驚嚇亂滾反而把場面攪亂。
手術室的門忽然被打開,護士急匆匆地從裏面跑出來:「請問哪一位是家屬?她的血型……」
秦則寧死死盯著衛碧的眼,一字一句咬牙道:「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
早年秦家內鬥,秦老爺子一命嗚呼,最終的勝利者是秦則寧,秦家二叔入獄,三叔潛逃出境去了新加坡,當年涉案的一筆資金從此下落不明。一年多前,秦季仁偷偷入境,被警方發現,奈何關於那一筆涉案資金卻仍然毫無線索,於是警方就派周禮繞了一個大圈子,扮成一隻小狗仔,開始與陸箏有所接觸……後來的事算是天助警方,她和秦則寧鬧掰,陸箏步步為營挖她入SE,秦季仁被抓,秦伯遠出獄,以《為帝》為中心的資金操作鏈漸漸浮出水面……
「……周禮?」秦伯遠老謀深算的眼裡露出一點詫異。
秦則寧會在黃昏時來到病房。
她說的秦子萋是——
衛碧哈哈大笑,眯起眼睛看著林衿。
衛碧閉上了眼睛,把自己縮進了被窩。
屋外的陽光跳落在陸箏的指尖。
衛碧艱難地喘過氣來,要不是脊背上仍然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她甚至會以為自己暈了過去。
……
剩下的故事,秦則寧並沒有說,因為已經不需要訴說。
黑暗中,秦則寧的聲音仍然吃力。
秦則寧低啞的聲音輕輕響起。他說:「別害怕。」
不久之前醫院護士小姐的聲音悄然在他的耳畔迴響。
安靜好久。
她在劇組閑暇時也會到海邊,黃昏來臨時,金色的沙灘上海浪如同著了火的岩漿,無端端焦灼得如同煉獄入口。衛碧在海邊看到林衿,看見她衝著秦則寧離開的背影在哭喊著什麼,最終蹲下身,在沙灘上掩面哭泣起來。
衛碧遲疑地回頭掃視了一圈,本來就小的幾簇火苗幾乎已經全部燒完了,只留下一點點焦炭,散發著淡淡的硝煙味。
只是,當秦伯遠緩步走過他身邊時,他忽然開了口。
「衡姐……」
林衿忽然覺得手心有一點汗,從許久之前就一直存在的那一點不安在這一刻到達頂峰。
秦則寧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他每一次吸氣都彷彿一口乾涸的井,斷斷續續,干硬沙啞。到後來他趴在地上,彷彿要乾咳出血來。
秦則寧久久沒有出聲。
衛碧的意識仍有些模糊,有那麼一瞬間,記憶混亂失控。她的思維彷彿被抽空,靈魂漂浮在高處,冷眼看著床下呆若木雞的自己與秦則寧。那些埋葬了很久很久的記憶如同沙漏被反轉,一點一點地重新鮮活了起來。一粒粒沙子拼湊成過往,相反的次序拼湊出同樣的畫面,曾經有多麼美好,如今就有多麼荒誕。
那時衛碧的眼睛還有一些模糊,她看不清陸箏臉上的神情,卻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她知道他已經徹底醉了,如果只是微醉,狡黠如陸箏一定會繞大大的一個圈子,溫文和煦地勸說她把計劃配合到底,然而他那時卻只是抬著微紅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輕聲道「對不起」。
護士小姐一愣,濕潤的眼睛在林衿與衛碧之間繞了一圈:「不會啊,你們長得那麼像,哦,你年紀稍微大一點?不過你也很漂亮啊,畢竟我家女王是明星哦,呵呵。」
就如同用積木搭建一座城堡,費儘力氣好不容易壘到了堡頂,到最後卻發現積木缺失了幾塊,從一開始就無法搭建出完整的城堡。她的人生如同處理剩下的積木,是置之不理,還是付之一炬,總歸不過是揮霍殆盡。
秦伯遠從助理手裡接過了一個便當盒,輕輕放在衛碧的床頭。
衛碧聽不見聲響,只看見秦則寧近在咫尺的臉。
「秦……則寧?」
這讓衛碧更加好奇了。
衛碧笑得前俯後仰:「什麼柳暗花明,是昏天暗日吧?」
秦則寧把衛碧死死按在了牆角,用身體支起一個窄小的空間。
「已經……完成了嗎?」衛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則寧……」她摸索著找到了秦則寧的手,死死拽住問他,「你實話告訴我,現在究竟是黑得看不見,還是我已經……」
《為帝》整個拍攝周期中最為壯觀的要屬火燒帝寢。江寧老頭兒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在郊外湖邊的一處建築工地上搭建出了一座簡易的房子。房子用料講究得很,都是用乾燥的木頭用最接近實體的方式搭建而成的,再刷上新漆,經過後期的特效休整,幾乎能有真實的房子相差無幾。
巨大的耳鳴聲生生蓋過了火焰與爆炸。
秦則寧的身影顫了顫,越發僵硬。
好在,供水仍在。
……
也許生活真的在慢慢變好呢?
衛碧心底有個聲音在張牙舞爪。她知道自己在發抖,嗆人的汽油味混雜著硝煙味充斥著整個鼻腔,把她身體深處的恐懼徹徹底底地挖了出來。
熱情的護士小姐滔滔不絕,手舞足蹈。
江寧是一個出色的藝術家,他對劇作的苛求是圈內聞名的。在《為帝》拍攝進入後期時,C市郊外籌備的陳國帝寢終於完工。
……
這一切都不真實。
那是一個漫長的故事,一步步狼狽與泥濘,每一步衛碧都親自體驗。
「我……很多年前,做了一個草率的決定。這些年,一直很後悔。」他的指尖劃過衛碧的額頭,幾乎是用氣息在出聲,「為了掩蓋它,我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我……真的很害怕。可是阿碧,我知道,很可能我快藏不住這個秘密了……」
「沒怎麼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得有些喑啞,「你放心,等醫生允許,我就會回片場去。」
秦伯遠進了病房,仔細查看了衛碧的臉色,滿臉和藹:「拍攝環境惡劣,讓曲小姐受了傷,我代表環球與劇組向曲小姐致歉。」
寒風拂過,衛碧沒了戲服有些冷,鬼使神差地仰頭望了一眼。
衛碧嚇了一跳,思維一時間停頓,呆坐在床上。
秦家養女、「衿愛」基金的主人m.hetubook•com•com林衿也在本次意外中受傷。
秦則寧低聲道:「阿碧,每個人都有想要的東西,你不用把自己隔絕在整個世界以外。」
只不過,那時候她滿心歡喜,每一次呼吸都害怕抑制不住心裏的粉紅泡泡,而現在,心卻是空蕩蕩一片,填不滿,挖不走。
「那我們就等……」秦伯遠喜笑顏開。
「……阿碧?」
冬天來臨時,《為帝》的拍攝進入最緊張的時刻,整個劇組都在等候山上的楓葉紅成海洋,為這一部巨制添加更多天然質感的美景。
衛碧尷尬得想縮到床底,眼看著局面要失控,只好慌忙安撫:「那個……如果要合影,能不能等我稍微休整下?」
……
「陛下!」相女的聲音尖細無比,「陛下,您忘記我哥哥了嗎?我哥哥他……我哥哥他對陛下也一直很好,陛下何苦走這最後一步?」
月色冷淡,衛碧蜷縮起身體,閉上了眼睛。
原本以為餘生只剩下揮霍,可是真到了這樣的境地,卻還是……想看一看許多或許存在的東西的吧……
「十年來,子萋漸漸長大,她長得和林衿很相似,相似到我只敢讓她濃妝示人,好讓我自欺欺人……可是後來,秦伯遠快出獄了,我就……亂了陣腳。」秦則寧的聲音又戰慄起來,「我後悔了,秦伯遠是一個罪犯,他什麼都做得出來!我只是心慌,想在他出獄之前,儘快把她送走……」
秦則寧聞言一怔,呼吸陡然間加劇。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只不過,她從來不是主角而已。
來探班的秦伯遠好奇地問周禮:「下雪是值得高興的事嗎?」
「如果沒有這一次意外,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提起這件事?」突然,床邊的黑暗處,秦則寧的聲音響起。
「你想多了。」衛碧道。
衛碧僵直地站在原地,好久,她感受到肩膀上傳來一點點溫熱的濡濕。
女帝的笑容微斂,熒熒的燭光在她的眼底流淌:「令兄待我,如屍骸上開出的花,縱然花開千姿百媚,終究花下白骨累累。你說他是待我好,還是當我蠢?」
衛碧靜靜聽著,全身的力氣被秦則寧寥寥數語抽干。
幾個小時前,那個同樣出自孤兒院的宋醫生苦澀的笑容盤桓在他的腦海里。
這絕不是拍攝用的火焰,濃重的汽油味夾帶著死亡的氣息瀰漫。
啪。
衛碧強忍著咳嗽,站在幾處零星火焰里,讓身體的側影盡量配合燈光。
「秦則寧,我不恨你辜負我的感情。」衛碧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是乾涸的井,她停頓了片刻,才緩緩道,「可是我非常憎恨你毀了我所有的努力,我……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東西,你把它毀了。」
「你不合適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衿輕柔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那時候衛碧已經坦然接受了這一大局棋的設定,只是偶爾想起一起抱著KFC全家桶在公寓里看影碟的日子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視線不算清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能看到秦則寧臉上無以復加的……恐懼?
她感覺到秦則寧的手劃過她的臉頰,然後,乾燥的唇覆上她的唇上。
——宋哥哥我們一起去上學吧,跟在後面就能找到學校了呀。
他欲言又止,眼裡的光輝明明滅滅,最終從喉嚨底擠出一聲嘆息:「退出吧。」
秦則寧的手抖了抖。
陸箏一貫斯文敗類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點點難堪的神情。
這一幕戲在陳國兵敗之前,朱墨國大軍壓境,朝中逆臣慌作一片。十數年荒淫腐敗,整個國庫已然虧空,奢靡之氣遍布朝野,邊疆已無可戰之將。此時若是敵國來襲,陳國一夕之間就將分崩離析!攝政王連夜修書,以邊疆十九城做籌碼與青雲國結成盟約,無須他們出兵,但求一紙盟約嚇退壓境敵國——此計確實奏效,朱墨國屯兵于兩國交界處,雖沒有遇到抵抗卻遲遲不敢長驅直入,唯恐中了請君入甕之計。然而就在此時,陳國宮闈深處一場大火平地而起,滿天大火燒紅了帝都半邊天,幾隊人馬殺入宮闈,斬殺禁軍三百餘人。秘密再也隱藏不住,朱墨國長驅直入,從此揭開陳國滅國之始!
「你想要的是未來,而我想要的……」衛碧盯著林衿的眼睛,穿越時空,看到小小的自己背著書包溜出門外,拉著宋承明的手,在清晨的陽光下偷偷跟在那群小學生的後面。
「衡姐,」終於有一次,他把心裏的低落說出了口,「是不是不論什麼原因,只要對你有過隱瞞,你就不給人一丁點挽回的餘地?」
秦伯遠面露詫異,目光在林衿與衛碧之間徘徊。
衛碧醒來時,身上暖融融的。
——令兄待我,如屍骸上開出的花,縱然花開千姿百媚,終究花下白骨累累。你說他是待我好,還是當我蠢?
可是衛碧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恐懼什麼呢?
衛碧望著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人人都以為他們才是被丟棄的那一個呢?
陸箏眼睫彎彎,臉上的明媚逐漸凋落。他伸出手,輕輕觸碰衛碧的眼尾,低聲問:「眼睛,怎麼樣?」
「卡——」
「我想要的,是更有意思的當下。」衛碧眯起眼睛笑了,看見林衿的眼裡逐漸升騰起惱怒,以及她離開的背影。
「則寧,你自己也受了傷,還是去休息一下吧……」醫院里,林衿陪著秦則寧站在急診室門口,滿臉擔憂。
似乎,只能等死了吧。
衛碧一愣,恍惚間,恍如隔世。
……
好在C市郊外交通便利,十五分鐘后,急救車就已經駛入C市醫院急診樓內。劇組人員分工合作,江寧去堵記者與消息渠道的嘴,Mako召開環球緊急會議商量應急公關,劇務組安頓好所有演員,所有人都嚴陣以待,準備迎接天亮時的狂風濁浪。
秦則寧劇烈地喘息,翻身倚靠在了牆上。
衛碧:「……」
「滾!」陸箏怒吼。
衛碧躺在床上看著林衿,忽然想到了許多年前和宋承明一起趴在孤兒院鐵欄里看外頭孩子放學的時光。記憶里的天氣似乎永遠是陰冷潮濕的,等待的時間久了,整個靈魂都彷彿被丟棄在下雨天了。
「卡——」副導演的聲音在片場響起。
周禮的眼圈微紅:「衡姐,你還是……」
深秋天寒地凍,第一場雪不期然地落在了拍攝基地里,江寧興奮得直歡呼。
衛碧暗鬆了一口氣,艱澀開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完成拍攝。」衛碧毫不遲疑。
方才還神色如常的衛碧重重地喘了幾口氣,趴在了身前的石凳上。《為帝》拍攝已經進入最艱難的時刻,在接下來,天氣會越來越冷,古裝片最虐的事情無外乎冬天穿得單薄,夏天捂到發瘋,她已經連續一周夜戲,身體已經疲乏至極。
「快走!」秦則寧喘息道。他一刻也不敢多歇,拉住衛碧的手急匆匆朝外奔跑,可惜還沒跑兩步,就發現原本窄小的通道已經被火焰包裹了起來,徹底堵死了入口。這顯然不是意外,這是有人蓄意謀殺。
拍攝劇照被逐漸放到了網路上,《為帝》劇未成而先紅,與此同時,基金會的前期工作已經展開,秦伯遠斥巨資成立的「衿愛」基金會接連籌辦項目,環球影視的股價在接連一周上漲之後到達了歷史的新一輪高峰。
「那我哥哥他——」
……所以江老頭兒是堅持要粉色百合配氣球然後被轟出去了嗎?
「秦伯遠,已經被警察拘捕。」
「你還好嗎?」進入保姆車,秦則寧終於輕聲問。
此時距離當年兵變已經十余載,十五歲的女帝快要及笄,乖巧而又懵懂。鮮血和傷痕已經在時間的長河裡淡化,當年刀口舔血、長槍挑破胸膛的叛將兇徒們一個個早已經收斂成慈眉善目的老者。人們早已忘卻多年之前對先帝皇族的屠戮,以至於看到溫婉明媚的女帝時,所有人都舒心暢快地認為,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她坐在天底下最高的位置上,享受著最美的綾羅綢緞與最可口的食物,這些都是他們賜予的!等到她十六歲及笄嫁作人婦,生下皇子,這一生就算完滿富貴了……
「秦……」
出不去了……
可是片場的火用的不是汽油,是酒精。
他說:「告訴我,你願意捐獻血液給你的表妹,秦子萋嗎?」
焦煙瀰漫。
——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想要像他們一樣啊。
衛碧聽見了陶可的聲音,一時間數年之前的恐怖記憶撲面而來。那時也是在這樣的夜裡,火焰吞噬了整個片場,所有人都狼狽逃生。眼看著巨大的吊燈就要落在陶可的身上,她衝過去推開了陶可,自己跌倒在火焰上,眼睛一瞬間痛得睜不開……
只是,她很好奇,秦則寧知不知道這一切呢?
秦伯遠皺起眉目,焦躁的感覺漸漸在心底瀰漫——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別怕……」他低聲道,「會過去的…和_圖_書…」
秦則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就站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他定定地看著她,像無法確定她是否完整。片刻之後,他忽然伸出手,用力地抱緊了她。
她的傷口本來就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在醫院做簡單的消毒,沒有想到才剛剛處理完畢,整個劇組就到了醫院……她看見衛碧躺在擔架上昏迷不醒,秦則寧滿臉血污,整個身體都在戰慄——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秦則寧。
衛碧不確定,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模糊看見了一個影子,在那一聲巨響之後撲到了她身上。隨之而來的是她的脊背上傳來的一陣劇痛——
「啊——」正在做最後清點的場記發出尖叫聲,被接二連三的巨響覆蓋。
一瞬間,濃烈的汽油味在風裡飄散。
……
就算離得再近彷彿唾手可得,也終歸相差了幾萬光年那麼遠。
夕陽落下,衛碧看見林衿迎面朝自己走來。
衛碧憋不住笑出聲來。陽光正好,陶可託人帶來的甜點正散發著誘人的芬芳。她看著陸箏一臉尷尬,居然享受到了一絲久違的輕鬆。這一抹輕鬆持續了幾分鐘,幾分鐘后,病房門被人輕輕叩響,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病房裡。
「休息吧。」秦則寧來到她身旁。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她並不是勇敢,也不是堅強,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揮霍完餘下的人生。
帝寢搭建完畢時,《為帝》所有的戲份基本上都已經拍攝完畢,只剩下了火燒帝寢著一場大戲。
她想問你為什麼要進來,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身後一聲巨響,巨大的熱浪撲面而來。
秦則寧。
她的聲音很輕,陽光下的眉眼並沒有多麼猙獰,只有淡淡的不屑。就如同一隻驕傲的孔雀,明明外表溫和柔軟,靈魂就懸在高處,彷彿放眼之處儘是草芥。
攝像機沿著軌道緩緩后移,衛碧掀翻手裡的燈,一時間片場燃起火焰。
他的身上還依稀留有著海洋的潮濕,他靠近她,撥開她兩頰的髮絲,冰涼的唇落到她的眉心。那是一個輕柔的吻,從眉心輾轉至眼睫,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他的手指滑入她的發間,冰涼的氣息一點一滴滲透進五臟六腑。
隨著林衿進房,外面的嘈雜遠遠地傳進了房裡。
「陛下——陛下,你想做什麼?」林衿扮演的丞相之女匆匆來到,看見帝寢里遍布的火油,終於慌亂起來。
同樣出神的還有秦則寧。自從《為帝》開拍,他就作為執行製片一直跟隨著劇組,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凝結在片場中央,也不知道究竟在看誰。
「快……走……」
十年之後,楚清善初長成。所有人都把她當成了一個聽話的木偶,給她穿上漂亮的衣裳,梳上精緻的髮髻,讓她如同最高貴的符號坐在朝堂之上。待到下朝之時就由林矜飾演的叛將之女親自看管,同寢同食,同進同出。
在遙遠的遠方,似乎有救火車的警示聲傳來,卻又像是一場被高溫炙烤的幻覺。
這樣的相處模式,倒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因他而受傷,在醫院里躺了半個月的時候。
「是林衿。」秦則寧的聲音輕緩,「我很好奇,昨天晚上,你是否睡得著呢?」
衛碧盯著林衿的眼睛,看見她的眼底有一抹猙獰的光,正盈盈閃動著。
「是。」周禮身穿警服,眼神還略微青澀,「相信秦先生不會想在明天的各大娛樂版面上看到什麼不雅的報道,所以,奉勸秦先生還是配合我們警方。」
縱使粉身碎骨,也絕不容一點泥污。
林衿……衛碧隱隱警惕起來,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然而就在秦伯遠宣布基金會所有資金項目已確立完畢時,警方忽然破門而入,直奔主席台。
「我需要做什麼呢,周警官?」她輕聲詢問。
周禮滿眼憤恨,彷彿是被丟棄的寵物。
「所以,你並沒有查訪到底,你根本就不想知道……」秦則寧低笑起來,笑到後來,眼圈紅了,「人算不如天算,林衿只是輕傷,衛碧她……你知道,是誰輸血給她的嗎?」
第二天,娛樂圈與金融圈媒體話題被集體引爆。江寧巨制《為帝》在最後一場戲出現意外,主演衛碧重傷住院生死不明,「衿愛」基金會項目卻在這一天宣布正式成立,並且由環球影視追加後續基金七億人民幣,作為此次意外的賠償與撫恤……
衛碧把身體縮進溫暖的被窩,想象著自己正沐浴在陽光下。那天周禮來到病房,磕磕絆絆,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訴了她。這巨大的一盤棋,從秦季仁回國時就已經鋪設,到秦伯遠出獄,從頭到尾,她如同一枚棋子,在每一個環節里發揮著作用。
「不要——」相女驚叫。
消防隊員把衛碧抱上急救車時,整個劇組都緊張得在一旁守候。
林衿站在她該站的位置上,表情卻微妙變了。她說:「衛碧,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做了多少噩夢,才終於撐到今天,你憑什麼輕而易舉地得到那些東西?」
娛樂圈與金融圈的焦灼並沒有影響到遠在郊外的《為帝》劇組。
衛碧沒有抬頭,只是閉上了眼睛。事到如今,她實在不知道以什麼姿態去面對秦則寧。
「別……發獃……」秦則寧艱澀地喘息,「扶、扶我一下……朝裏面……走……」
秦伯遠停下腳步,目光森然。
他就如同秦則寧所說,是一個天生的罪犯。
「是,完成了。」陸箏低聲道。
這是……
現在,她又只剩下一具空空如也的軀殼了。
少頃,殷紅的血從他的髮際流淌下來,滴落在衛碧的額頭。
「我不信。」衛碧緩緩道。
林衿已經全然沒有了那個富家女的端莊模樣,又或者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她的精神狀態太亢奮了,就如同癲狂的精神病人。她想做什麼?
「她……她還好嗎?」
一瞬間汗水濡濕了脊背。
「快!快幫忙!」靠得最近的打光小哥慌亂地喊起來。然而就在一瞬間,片場內忽然颳起一陣大風,原本不大的火苗一瞬間躥高了數倍!
他說:「我知道你已經在著手調查衛碧,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懷疑有沒有帶給你一絲猶豫?在你決心按照原計劃,殺死林衿和衛碧之前,你有沒有想過等待調查結果?」
秦伯遠面無表情,到最終卻終究移開了視線。
這一場火,是陳國女帝親自點燃的。
她其實見過他剛到秦家的時候的樣子。秦家長子無法生育,他作為領養的孩子進入秦家,在最初,他就是現在這副模樣,面容清秀卻眼神空洞,渾身上下散發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桀驁……後來,歲月磨光了他的稜角,時間居然在他身上磨出了內斂的溫柔,就好像過往都悄然被抹平了一樣。
然後呢?
醫院里,秦則寧剛剛包紮完畢頭上的傷口,著急地等待在急診室門口。
這一年多來,陸箏步步為營,幾次豪賭,讓她見識到了業內的操作神話真正的模樣。這樣的陸箏,如果到最後僅僅只是為SE爭取到了一筆大投資,那未免也太符他的風格了。是什麼讓他忽然改變了主意呢?
秦伯遠終於變了臉色,汗珠從他的髮際緩緩流下。
不論如何,《為帝》已經風頭鼎盛,各種猜想魚龍混雜,沒有人再去關注《為帝》究竟劇情如何,它更像一把刀,所有人都在等著它一刀切下,分割近些年來這個浮躁的圈裡用金錢堆積而成的巨大蛋糕。
她摸到自己的額頭上裹了一層薄薄的紗布,獃獃坐了一會兒,她輕而易舉地解下了紗布,可是籠蓋在眼前的黑幕卻並沒有被撩開。她的視野里依舊黑暗一片,什麼都沒有。
衛碧在絕望中閉上了眼睛,渾渾噩噩覺得,這一場十年大夢,是不是就這樣沉淪結束,燒成焦灰,再也無法醒來呢?
秦伯遠,他撫養林衿十數年,到最後卻想用她的死來洗清贓款,他早已懷疑她的身份,卻仍然選擇搏一把,把握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像周禮所說,如果沒有林衿,如果他早就知道她與自己的血緣關係……結果並不會有多大的差別。只不過死得很可能是她這個更加名正言順的女兒罷了。
「秦則寧……」周遭黑暗一片,她小心地觸碰秦則寧的肩膀,有那麼一瞬間,她害怕自己摸到的會是一具屍體。
衛碧陡然睜開眼睛,卻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衛碧對小姑娘向來缺乏免疫力,尤其是這種小狗屬性的,頓時也放鬆下來,迎著小姑娘的手機鏡頭挑了個角度拍照。也正是在這時候,秦則寧進入了她的視線。
「這些,和我有關係嗎?」
他是什麼樣的人?
然而……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你知道我們最害怕什麼嗎?
衛碧一個人站在帝寢中央,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撼得愣了一小會兒,等她反應過來時,巨大的火焰已經竄地而起,一瞬間點燃了半個帝寢!
衛碧掙扎著站起www.hetubook.com.com身,周遭仍然是火焰,她攙扶著秦則寧朝臨時房的深處摸索,蹣跚好久,終於摸到了堅硬的水泥。她憑著記憶向前探索,終於摸到了熟悉的地方——水泥屋內是大家臨時休憩的房間,裏面有洗浴的小房間,在那兒有水。
周禮是那個小助理,拍攝時抱著衛碧的衣裳站在攝像機旁,等導演喊停時,他就衝上前去替她披上衣裳。
後來呢?
「那有什麼意義呢?他從來都不曾把我當作真正的人來看待。」女帝笑起來,「你父親殺戮我全家,毀我陳國百年基業,魚肉我百姓,對我再好又有什麼用?」
這個護士小姐跟陶可是親姐妹吧?
「曲小姐?」燈光小哥遠遠地招呼,「衛導說今天先歇了,明天晚上再開工了。」
有那麼一瞬間,衛碧忽然有一種錯覺,秦則寧,他正在被恐懼籠罩?可是現在的情況,他的威脅來自哪裡呢?是《為帝》的意外擱置,還是秦伯遠?
「秦則寧,你……」
「你……想去看看嗎?」
衛碧只是感覺心跳難以平復,明明火苗已經幾乎要熄滅,其他劇務人員也把林衿扶了出去,她的心跳依舊沒有平復。
「則寧……」
「可是不論如何……」秦則寧俯身向前,冰涼的唇惡狠狠貼上衛碧的,「不論你有多憎惡我,我都不會放棄。」
衛碧在鎂光燈下對記者提出的疑問做了簡單的解答,秦則寧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帶著她往外走。衛碧被他抓著手腕朝前走,忽然有些同情這個環球影視的少東家,她原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圈中局,沒想到牽扯之廣,足夠復盤。他到底知不知道呢?還是說,這就是他一直在害怕的東西?
就在她以為他已經離開的時候,房間里響起了他低沉的聲音。
「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和立場去做這些……可是我很害怕,我怕我每一個舉動都讓你更加憎惡我,我更怕一步走錯我就會抱憾終身,我怕秦伯遠最終對你下了手,我……」
酒店設施並不完善,風景倒是不錯,夜晚時,露台上空蕩蕩的,仰頭就能看見漫天的繁星。
——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一直會把自己當作一件物品。讀書,生活,結婚,都是為了讓這件物品更加物盡其用。如果他們幸運地遇到了一個人,就會有一個小小的目標,追逐的時候,有時候就漸漸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人而不是物品。那是……我們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陶可說彷彿天塌下來她也能夠一個人支撐起來。
陸箏笑眯眯地坐在病床旁,一手支著下巴:「環球追加三億投資和成立基金會的消息已經轟動圈內。有了這後續的三億追加投入,再加上江寧本身的號召力,《為帝》勢必將成為史詩級的鴻篇巨製。」陸箏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你是不是自帶女主狗血系統,能在每一次的生死攸關的時候柳暗花明呢?」
「好!」護士小姐心花怒放,一下撞開了門神秦則寧,直撲衛碧的床。
她想從他的臉上挖掘出一些蛛絲馬跡,結果,陸箏的目光居然躲閃了起來,如同被踩著了尾巴的貓。
這世上有太多美好的事物,可終歸併沒有那麼多完滿的人生。
「還好我賭對了……」秦則寧聲音顫抖,壓抑著巨大的恐懼,「我還以為、以為……」剛才火海之中,舊日場景一一浮現,此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慌亂,就像在一秒鐘內死去很多次。差點以為結局終於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再也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差點以為整個世界會就此崩塌……
硝煙瀰漫起來時,所有的拍攝進入正軌。
巨大的木頭落地,砸得地面都彷彿晃動起來。
正常的生活?衛碧愣了一會兒,啞然失笑:「陸箏,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她盯著他的眼睛,「這一年多來,我們都合作愉快,你是遇到了什麼事了嗎?」
他不常說話,大部分時候只是靜靜坐在床頭,看著她在房間里摸索。每當她快要撞上什麼時,他都能像離弦的箭似的幾步到她跟前,擋住即將發生的危險。
女帝卻置若罔聞,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裡的燈上,看著它彷彿看著這世上唯一的光亮。
午後的陽光帶著暖融融的愜意,窗台上綠蘿攀爬,垂掛下一連串心形的葉子,陽光跳過葉子的間隙,光影搖曳。
到後來,那些曾經鮮活的記憶也模糊了。
女帝卻彷彿沒有聽見,她閉上眼,又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步。
「你早就知道?」衛碧在混沌中問,「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嗎?」
如果這是一場醒不來的夢。
幾天不見,秦則寧就坐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進了眼眶裡,曾經明媚的眼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滿是瘡痍。就如同鮮活的靈魂在轉瞬之間蒼老成了屍骸。
「第335場次——action!」
秦則寧聞言,臉上並沒有多少波瀾。
衛碧的心狂跳起來:「你什麼意思?」
衛碧小心地咽下一口點心,感受到唇齒間的甜膩一點一滴地瀰漫開。
不對……不只是硝煙味,還有一點點……汽油的味道?
……
房間里響起很輕的腳步聲,過了好久,也沒有人出聲。衛碧早就習慣了。這幾日,病房偶有訪客,每一個都似乎有天大的難言之隱,坐在床邊好久,才會小心地說上一兩句話兒,再之後,就是長久的沉。
衛碧:「……」
「父親!」門口忽然一陣喧嘩,林衿推門而入,形容狼狽,「外面忽然來了好多記者……」
120急救車就在外面停靠。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消防隊員額前的探照燈把小小的浴室照得通明,秦則寧伸出顫抖的手遮住衛碧的眼睛,把她的額頭輕輕攬在自己的懷裡。過了片刻,他輕聲道:「你先睡會兒,這裏……太黑了。」
「嗯?」衛碧愣愣看著陸箏百年一遇的正經神色。
可是後來呢?
高溫、灼燒、劇烈的爆炸,一切紛亂過後,四周又歸於死寂。
……
空氣中的煙味越來越濃重,嗆鼻的氣味從牆角的縫隙里鑽進狹小的空間。
然而這一把火,撕裂了所有人的幻想。
濃煙升騰起來。
「可是你讓我怎麼相信你?」衛碧輕聲道。她曾經無比地相信他,可是換來的卻只是一場又一場的笑話。事到如今,她還能拿什麼去相信?可是……
好久之後,秦伯遠從喉嚨底擠出了破碎的詞彙。
秦伯遠很快就離開了病房,秦則寧被護士小姐叫去了收費處,整個房間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林衿與衛碧。沒有了人影的病房一下子寧靜起來。
「……不是。」衛碧搖頭。
衛碧喘了一口氣,忽然發現秦則寧站在鏡頭旁。他的身體僵直,目光空洞洞一片,彷彿是還沉浸在方才的劇情中。
秦則寧的聲音低緩而又冰冷。
到末了,陸箏輕聲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猶豫了幾秒鐘,最終抬起手輕觸衛碧的發頂,「接下去的路,我來替你走完。環球欠你的,會十倍償還回來。」
歲月過去太久,童話早就死光了。她是衛碧,一直一直只有一個人。
「小衡。」
衛碧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秦則寧腳步遲緩,一步一步踏出病房,在病房外的輪椅上坐了一夜。
「我……永遠不後悔。」衛碧低沉道。此時火焰已經燃燒起來,片場風聲與火焰聲呼嘯,嘈雜而又凌亂。此時此刻演員在說什麼台詞已經不重要,因為采音設備根本無法捕捉到清晰的人聲。
站在面前的周禮面無表情,對上她的視線,他漸漸地露出了一點點慌亂。
「我也希望一切順利。」秦伯遠瞭然,眼底掠過複雜的光。
秦則寧的聲音帶了一點點顫抖。
如果剛才不是林衿突如其來的一系列舉動,房屋倒塌著火時正好是她和林衿對戲的時候,清場的情況下,屋子裡只會有寥寥數人,一旦房屋傾塌,所有人都會被埋在火焰底下。
「第336場次——action!」
這是女帝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模樣,小小的身軀站在烈焰之前,明亮的眼眸里映襯著熊熊火焰。
相女愣愣看著女帝。
是的,是恐懼。
衛碧陡然回過神,看見一個人影從外面極速奔跑進來,一把抓過了她的手腕,把她朝外拉扯——
衛碧深吸一口氣,拖著厚重的裙擺緩緩走入臨時帝寢的布景中。拍完這一場,她在《為帝》裏面的戲份就徹底殺青了。
秦伯遠笑道:「路上我與江導爭執了許久,最後各買各的,我想醫院的飯食應該並不如人意,這份簡餐應該能用上。」
「衛碧……衛碧還在裏面!」片場外,陶可的聲音驚惶得帶了哭腔。
一時間,衛碧有些迷茫。按照劇情,女帝火燒寢宮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她裝作聽從了相女的勸說,跟著她離開熊熊燃燒著的寢宮——可是林衿的精神狀態不對,她的手並非托舉女https://www.hetubook.com.com帝,而是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掐住,隨後用力一扯,把衛碧整個人都投向原本不算大的火堆!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時,整個浴室都被震動起來。
衛碧時分慶幸自己是在這時候轉醒的,眼睛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了許多,視野也變得清晰了一點。她能看見窗外朦朧的月光,以及月光下斑駁搖曳的樹影。
「衛碧!衛碧?——曲欣衡!」
第二天清晨,劇組相關人員也紛紛趕到了醫院探望。江寧不知怎麼的少女心爆棚,帶了一大束粉色百合花,連帶著一大組氣球,擠在病房門口進不了房間,最後被護士轟了出去。
秦伯遠溫和道:「我與曲小姐數面之緣,曲小姐是我與江導共同選擇的最適宜的人選,不過如果可以,我們還是想請曲小姐完成《為帝》拍攝,不知道曲小姐是什麼打算?」
片場的火不可能真的燃起熊熊烈火,只要攝像機能捕捉到的角度看似火焰高就足夠,就算光線與畫面還稍有欠缺,後期的影視特效也能彌補這一切。江寧向來追逐真實,所有劇作都以減少特效為主,所以這帝寢里真實的火焰不少。
陸箏說她是百折不撓、積極向上的太陽。
有一瞬間,時間彷彿被抽空。
他說:「蓄意謀殺的追訴期是二十年,你可以選擇補償,以祈求她知道真相后,把那當成一次簡單的走散。」
害怕嗎?
「對不起。」他說,「只差一點點了,再堅持一下。」
「快報火警——」
「環球影視……因為這一次涉案,股價已經連續五天跌停。可能董事會面臨重組,我……剛剛遞交辭呈。」
「嗯?……陸總監?你這是忽然有了難言之隱嗎?你該不會找了個新玉女掌門什麼的吧?」
衛碧舉著燈,遠遠看著他。漫長的歲月里許多記憶如同泡沫幻影,紛亂而又嘈雜地劃過腦海。
然而衛碧卻沒有了回應。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別人霸佔我的東西……小時候是秦子萋,現在是你,你們不會得逞的……永遠都不會得逞……」
古裝戲服笨重而又繁雜,衛碧只感覺到了一股牽扯,身體在一瞬間就快失去平衡。她慌忙躲閃,藉著林衿的手腕當支點調整了一點重心,險險地避開了火堆。
出院前,有一個微醺的晚上,陸箏醉眼朦朧地坐在她窗前。
這根本就是一期蓄謀已久的謀殺。
次日中午十二時,金融界、娛樂圈的眾媒體集結一堂。
陸箏來探望時,衛碧的眼睛已經拆了繃帶,勉強能夠看清他微笑時那討人嫌的戲謔。
周禮愣愣的,過了一會兒,悄悄低下了頭。
是爆炸嗎?
他毀掉了她的信仰。
……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迷失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竟沒有一家媒體反應過來。
「我不知道……」秦則寧似乎在困頓地尋找言辭,沉默良久,才道,「我只知道秦伯遠不會輕易讓《為帝》拍攝完畢,他的贓款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渠道。秦伯遠他……他是個罪犯。」
她並沒有侮辱的言辭,只是用輕緩的語調告訴她明晰的事實,不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她和秦則寧從來都不在同一個空間。
衛碧勉強抽回一點神智,在火光里依稀辨別出秦則寧的臉。秦則寧……她已經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把他當作目標,也許是叫作衛碧開始,也許是更早以前,也許是第一次見面,就好像在迷霧中忽然見到了一盞燈,即使跌跌撞撞也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就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只要靠近了一點點,空蕩蕩的人生也彷彿有了天大的重量。
衛碧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是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話語。
炙熱的空氣令人窒息。
良久,他道:「機會原本就只有一次。」
林衿就站在窗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說:「你們的教育與經歷都不同,衛碧,你配不上他的。」
衛碧出院那天,《為帝》的話題度再一次到達頂峰,與之配套的是環球影視的股市大紅,全世界都彷彿預計到了這部作品將是明年屠榜式的存在。
「……對不起。」陸箏合上了眼。
她有時也漫無目的地這樣想。半小時后,她看見手拿毛毯的周禮,卻又陡然清醒。
房間里有微風,她聞見了一點點葉子的芬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被吹進房間里的。一起被吹進來的還有遠處孩童嬉鬧的聲音。
夜風冰冷,吹來一點點碎雪。女帝手裡的燈明明滅滅,映襯著她臉上的神情也隱隱約約。她微微揚了揚嘴角,嬌憨的臉上露出一點惡劣的陰霾。
衛碧笑了笑,伸了個懶腰,繞過周警官下了露台。
衛碧忽然響起了林衿不久之前的瘋狂神色。
衛碧恍然回過神,看見近在咫尺的秦則寧,劃過腦海的是一些漫無邊際的思緒——為什麼他要存在呢?如果他不存在,如果沒有秦則寧,此時此刻的曲欣衡又會是什麼樣子?最起碼……不會時時刻刻擔心自己變成一個瞎子吧?
……
衛碧將獲得多少賠償?
沒有任何預兆,帝寢中的橫樑忽然發出了一點細碎的吱嘎聲,陡然間直直地朝下墜下!
秦則寧如同大夢初醒,目光落在林衿的身上。
她身上流淌著帝王之血,那是無論如何無法捨棄的驕傲。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別人霸佔我的東西……小時候是秦子萋,現在是你,你們不會得逞的……永遠都不會得逞……
遙遠的過去,小小的衛碧和宋承明被攔在了小學門口,檢查的高年級學生高傲地抬起小下巴說:沒有校卡,不能進去哦!
「陸箏,按照約定她不能退出。」那個聲音的主人聲音艱澀,「對不起,我們警方還需要你……繼續跟進。」
衛碧沉默。
衛碧的意識有一點模糊,有一瞬間她分不清記憶是不是出現了偏差——是不是,當年的火場她根本沒有逃出來。
衛碧已經昏昏欲睡,聽見這聲音莫名想笑,又睜開了眼睛。
衛碧移開視線,看見遠處的江寧正在給男主講戲,陶可一臉純真,正在跟打光的小哥套近乎,秦伯遠若有所思,不知道又在算計些什麼……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整個片場像極了當年鐵欄外的世界。
黑漆漆的洗浴室里,淋浴花灑流淌出冰涼的水。
想去看看嗎?
……
「沒關係。」衛碧輕道,「預祝我們警民合作愉快。」
凌晨時分,醫院的病房裡已經熄了燈。
整個拍攝劇組從島嶼挪到了臨海的小城鎮Z市,那兒有著連綿的山群,一到深秋就是滿山紅葉,美不勝收。
「我愛上你,秦子萋。」秦則寧低啞地笑出聲來,「就算落到今天這般地步,我也不後悔,阿碧,我不後悔……」
一時間,氣氛陷入冰點。
「一切都會好起來,我會一直陪著你。」秦則寧輕道,「我們還有漫長的時光,去看很多美好的事物。」
不重的聲響在片場響起。
「秦、秦則寧——」
像嗎?
「可是阿碧,我愛你,我比任何人都愛你……」
衛碧朝著聲音的源頭懵懂地睜開眼睛,僵持了一會兒,她感覺到床邊輕輕塌陷了一點點。
衛碧慌忙起身,搖頭道:「不,是我要道歉,我的身體情況影響了劇組進程。」不論秦家與她的私仇,論年齡論地位,她這一顆蝦米什麼時候輪得到秦伯遠來探望?她在圈中雖然時間久了,輩分卻從不敢忘記。
「你……你冷靜一點,你放心,我父親已經和青雲談妥,朱墨絕不會攻進來的!」相女軟下語氣,哄騙似的語調,「陛下,我父親一直以來對您很好,您忘記了嗎?」
她滿臉泥污,如同淋了雨的孔雀,走過她身邊時聲音如沙礫摩擦。她說:「衛碧,你真像水蛭,甩不掉的那一種。」
她聽見秦則寧的聲音,冷靜得彷彿在商量一份合約。
是嗎?
足足一個月,她像一個瞎子一樣在走廊里摸索,剛開始會撞到各種東西,窗戶,門,牆壁,點滴架,到後來額頭上被戳破了好幾個傷口,她就學會了端坐在床上,像一個安靜的布偶,乖巧地縮進被窩裡。
「你猜呀。」女帝的聲音細軟輕柔,如同最輕巧的貓爪兒踏過積雪。
衛碧靜靜聽著,有一瞬間,有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她的心裏滋長。
然而,預想中的死亡卻久久沒有降臨。
陸箏並不意外她的拒絕,他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已經為秦則寧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沒有必要再陷進去。離開這個是非圈,去過正常的生活,不好嗎?」
「啊——」林衿尖叫起來,她的身體被甩開,幾步踉蹌忽然對著地上的火堆砸了上去。
——秦則寧,你的腳下是否有屍骸?
護士小姐熱淚盈眶:「護士長下了死令不許我們圍觀,要不是正好在前台遇到了你的家人,機智如我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後搶到了接引的工作!」
「秦先生,警方懷疑您與一起殺人未遂、銷贓案件有關,還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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