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中注定
「我同學啊。」夏箏的語氣理所當然。
「讓她喊,隨她喊,看在這個鬼地方誰能聽見。」
「他是個男人,得頂天立地,真要遇到匪徒,就給他一腳!」溫父中氣十足地回道。
溫宇宸嚴厲的口吻讓夏箏想要頂嘴,可是她剛一抬頭,與溫宇宸四目相對時,她就說不出話來了。
夏父倒在那滿是污漬的沙發上喘著粗氣,夏母立刻奔到夏朗面前察看他的傷勢,然後扶著腰掙扎著要去找藥箱,夏朗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目光卻換了一個聚焦點,停留在了夏箏身上,而夏箏受不了這樣的注目禮,一轉身跑進了自己的房間,「咚」一聲關上了房門。
如果當時他不走,她應該就不會出事。如果他留下來陪著她,她就不可能失蹤。
溫宇宸一個人回了學校。整座學校里都沒了人,空氣里安靜得只剩下了回憶。
家對於夏箏來說就像煉獄,連月光都照不進的煉獄。可是夏箏一定不知道,真正的煉獄還在後頭,有一雙手在夏箏不注意落單時,掐住她的脖子,然後將一塊沾了迷|葯的手帕捂上了她的鼻子。
終於還是到了岔路口,夏箏輕輕跳下了車,很匆忙地說了句:「送我到這就好了,謝了。」
溫宇宸沉默,落在身側的手卻攥成拳頭,骨節清晰得「咯咯」作響。
這邊的熱鬧很快驚動了保安與老師,溫宇宸的班主任接到消息趕來時,甚至不敢相信那個追著別人跑中傷別人的學生會是溫宇宸。
她躺在床上,酸痛的身體觸碰到堅硬的床板,那痛便更加肆無忌憚了。
溫宇宸在高一班級的走廊上行走時能夠引起小女生們的尖叫。他算青城高中里的風雲人物,也是,成績好,長相帥氣,會打籃球又能表演跆拳道的男生誰不喜歡,難得他還很斯文,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
平時溫潤謙和的好學生此刻卻像一頭失了控制的野獸,好幾個人來才將他拉開。
「是不是你們?平時你們欺善怕惡,這次的行為是犯法的!」夏箏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幾張面孔,便認定了是他們。
夏父並沒有因為夏母就停止施虐,反而下手更重了。一旁坐著的夏朗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這一切對他而言早已司空見慣,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他彷彿麻木。
其他男生見到這一幕紛紛湊上前,夏箏厭惡地往後退,然後冷漠地回了句:「我身上沒錢。」
白天和黑夜交替,不知不覺,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而就在溫宇宸憤而轉身的一剎那,夏箏突然紅了眼睛。
「那就讓我們幾個看看你有沒有說謊。」那幾個男生不懷好意地走上前,將夏箏包圍。夏箏左顧右躲,卻漸漸的發現自己無路可退,居然又被逼進了那條幽深的無人空巷,劇情彷彿重演。
他的後背被風鼓起,像一隻小帆船一樣穿過路邊高大的梧桐樹。
「你別問了,求你別問了!」夏箏刻意壓抑住自己歇斯底里的情緒,他再問下去,她恐怕就要崩潰。
夏箏還是將頭埋得很低,似乎很怕見到溫宇宸。其實此時此刻此景,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溫宇宸徑直走到夏箏面前,眉毛全部皺成了一團。
這天還與往常一樣,溫母熬了人蔘雞湯給溫宇宸盛了滿滿一碗囑咐他喝完,溫父因為上道館的課累了一天所以吃了兩碗飯。一家人本來有說有笑,溫宇宸突然聽到電視台的主播在念一則鼓鎮的地方新聞:青城中學高一女生離奇失蹤,其母痛不欲生。
夏箏擁抱著這溫暖,心中的恐懼慢慢退潮,她才緩緩開口:「其實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們,可是我也沒得罪過別的人。」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生物再堅強也無法抵抗若干次相同的撞擊,比如頑石最終被水滴穿,比如總試著往光明處奔跑的夏箏也會有一刻在想: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你就偷偷去幫你同學將錢包拿回來,結果被他們撞見了?」溫宇宸總算理清了來龍去脈,隨後朗聲一笑:「看你樣子弱不禁風的和*圖*書,還挺俠義。」
「啪」溫宇宸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屏幕,整個人一下子就陷進了沉默里。
二
她蜷縮在牆角,像一隻受傷的貓,他便起了憐憫之情,將她護在懷中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溫宇宸望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兀自嘆了口氣。
兩個人聊著聊著,便到了石光路。這一片是老式住宅區,東倒西歪的電線杆與低矮潮濕的弄堂磚瓦房簇擁在一起。這裏就是鼓鎮有名的貧民區,住在這裏的人們從事著鼓鎮最低下卑微的工作,他們的生活見不得光,他們最大的美夢就是指望這裏趕快拆遷,到時他們就能得到一大筆安置費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夏箏點點頭,起身從他懷抱離開。這個動作不急不緩,溫宇宸卻感覺分明少了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她的房門,她以為是夏母,就在她準備應一聲的時候,她聽到了夏朗的聲音:「姐,姐,你睡了沒?」
「你去哪裡了?是不是他們把你帶走了?他們有沒有傷害你?」太多問題想問,來不及思索就都問出了口。
另一邊,夏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困在一處逼仄的空間內,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甚至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她的眼睛與嘴巴都被布條蒙住,被捆在身後的雙手能摸到粗糙的沙礫,她還能聽到老鼠鑽過那些沙礫所發出的細微聲響。
剛才,溫宇宸抱著一疊高考的複習資料走出校門,昏暗的光線下,他瞥見幾個不良青年將一個瘦弱的女孩子逼進了一條無人的窄巷,雖然看不清女孩的臉,卻隱約看到女孩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
「咦,這不是你們學校的嗎?」溫母也放下了筷子,開始關注起這則新聞來。
夏箏自己將衣服拉好,然後扯了扯溫宇宸的袖子小聲說:「確實不關他們的事。」
「什麼意思?」溫父沒能明白。
「我賺錢那麼辛苦,你卻買這些無用的東西,你這個賠錢貨!」夏父一邊說著一邊對夏箏拳打腳踢,從夏箏面露痛苦卻隱忍不發的樣子來看,他下手是沒輕重的。
第二天,夏箏很早就到了學校。她依舊搶在值日生來之前打掃好全班的衛生,然後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溫習昨天的課程。在所有人眼裡,她善良仗義,勤奮又活潑,其實她的心情大概只有將死的麻雀可以比擬,藏在角落裡微小的絕望,不被人所察覺。
溫宇宸毫無防備,就這麼直直地跪了下去。溫母護著他,不讓溫父再用腳去踹他。
那時的夏箏一定料想不到,她親手埋下的秘密沒有在黑暗中窒息死亡,反而吸收黑暗的力量恣意生長,最後將她捆綁。
她知道溫宇宸聽不懂,所以又詳細解釋說:「這幾個混蛋在學校後門開了一家小飯館,看我同學好欺負,就逼迫他每天去吃飯,他們的飯菜又貴又難吃,不過這也就算了,更過分的是,他們還問我同學『借些錢花花』,誰都知道他們所謂的借就是有去無回啊,我同學家境又不富裕,錢包是硬被他們搶走的。」
「什麼夏箏?」男生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後像幡然醒悟過來:「你說你救下的那個女孩兒?大哥,你擺明了那是你的人,我們之後都沒再找過她了。」
「小宸,你怎麼了?你跟媽媽說說究竟怎麼了?」溫母著急地搖著溫宇宸的肩膀問。
夏箏的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裡,最後只有盯著地面。溫宇宸卻不肯就此放過她:「你還沒回答我,這麼晚你幹嗎不回家?」
夏朗丟下筷子,跑進了廚房,母親好像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在夏朗耳中全部變成了嗚嗚咽咽的討饒聲。他再跑回餐桌前時,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六
溫宇宸將背包隨意地丟到地上,邁著有些憤怒的步子朝他們而去。那些個混混都是欺善www.hetubook.com.com怕惡的主,上次被溫宇宸教訓得很慘,所以現在看到他還是有些后怕。
她媽媽在電視上被無限放大哭泣的臉,她清秀得讓他忍不住動心的臉,這些畫面都交疊在一起,讓溫宇宸心中的罪惡感沉重得無以復加。
「你別打了,她是我們的女兒,人心都是肉長的,難道你不心疼嗎?」夏母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哭腔。
「爸爸,如果你想保護的人因為你的失責而受到了傷害,你會怎麼辦?」溫宇宸終於開口說了今天下午以來的第一句話。
他猛地回頭,目光逐一掃過那幾個男生,凜冽異常。
三
那個酗酒的男人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貨車司機,平日里不喝酒的時候對夏箏也只是冷漠,不聞不問,可是一旦喝了酒,夏箏便成了他發泄的工具,可是他對夏朗卻是截然不同的態度。這也不完全是重男輕女,主要是因為夏箏的媽媽年輕時曾誤入風塵,嫁給這男人之後才從良。
溫宇宸家裡就是開跆拳道館的,這些小混混加起來也不是他一人的對手。
溫宇宸任由她哭著鬧著搖著,依舊不說一個字。
幾個男生一齊圍上去,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他們便是青城中學里有名的「黑幫組織」,無惡不作,可是由於年齡都未滿十八周歲,警察也不會拿他們怎麼樣。
「小朗,你怎麼會站在這裏?這裏風大,快回去。」夏箏走到那男孩面前說。
夏箏最先反應過來,她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鹿,低著頭就往後跑,直至跑到死角,退無可退時被一塊磚頭絆倒在地上。
「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溫宇宸將自己的外套往夏箏身上一裹,口氣不容置疑。
「好,那你自己小心。」溫宇宸輕輕笑了笑,將單車掉了個頭。轉頭的那一剎那,路燈昏黃的光線掃在她身上,溫宇宸居然清晰地看到了她校服上綉著的小字:一年三班,夏箏。
小巷子里依舊暗淡無光,空氣彷彿也變得安靜下來,只聽得見下水管道的水聲「滴答滴答」。
一道黑色的身影即便以正常走路的速度也能跟上他們,他的腳步很輕,和他們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這個距離的範疇大約是既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又不讓他們發現他。
「是誰?小姑娘,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吧。」
「別再打了,發卡是我買給她的。」夏母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抵擋夏父的拳頭。
夏箏見到溫宇宸的第一眼便是命中注定。
夏箏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一個人眼裡,那個人像個幽靈,在夏箏剛離去后就迫不及待地刨開泥土取出紙條。
溫宇宸還想追問出什麼,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他繼而溫和地說:「我送你回家。」
這幫人七嘴八舌。夏箏聽著這些聲音感覺越來越陌生,她現在不能確定了。可是不是他們,還會是誰?難道是犯罪團伙綁架她想要勒索錢財?可是她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錢人吶。
「現在的社會可真亂,小宸你平時也注意一些,別落單了。」溫母憂心忡忡地說。
可是今天這位好學生卻滿臉的殺氣。
「那為什麼要去偷人家錢?」溫宇宸想到剛才那一幕,眉頭不禁又深深皺了起來。
「你追我,我能不跑嗎?」男生說得好像很有理的樣子。
夏箏聽到這句話後身體扭動幅度更大了,她的耳蝸中漫過他們並不友善的笑聲,突然嘴上一疼,是膠帶被撕開了。夏箏終於能夠說話,第一句便是本能的求救。
夏箏愣了愣,然後眼眸便垂了下來,她放棄了抵抗,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好運。
再比如她現在所承受的一切,這是她怎麼逃都逃不開的命運。
溫宇宸緊握著的拳頭髮出「咯咯」的聲響,骨節捏得發白,似乎已經忍耐到了極限。周邊看好戲的學生們情緒高漲,紛紛起鬨起來。
夏箏的掙扎引起了不遠處的騷動,好像有幾個人在快步走近她,其中一人的腳踹在了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上,力道挺重,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夏箏疼得悶哼一聲。與此同時,頭頂上空響起男聲:「死到臨頭了還想掙扎。」
兩個人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相對靜默。
「好,我不問了,不問了。」溫宇宸連忙說,隨後他慢慢將受驚的她摟進懷中,她不但沒有躲,反而攀上了他的身體,像攀上了一根救命稻草,整個人往他懷抱深處鑽去。
夏箏有些痴楞地望著溫宇宸遠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人家救了她,她卻連別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一句謝謝也沒說。不過樂於當英雄的男孩子是不會介意這麼微不足道的事情的吧。
她晃了晃腦袋,然後唇角翹起滿足的笑容,可是這樣的笑在她轉身後的一剎那便僵硬在了臉上。
「作業寫完了嗎?今天老師講的課你是不是都懂?」夏箏起初沒發覺夏朗的不對勁,試圖牽他的手時才發現,他的手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都看見了,你坐在他單車後面,他還衝你笑了。他是誰啊姐姐?」夏朗晃著她的手,非常固執地要問出一個答案。
夏母木訥地點了點頭,他徑直走向房間的方向,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卻在他走到夏箏身後時腳步突然頓住,隨即,他一把揪住夏箏的頭髮,扯下了她頭上的發卡。
「你們把夏箏弄哪兒去了?」溫宇宸氣勢迫人地問。
夏箏從背包內拿出筆和紙,然後照著月光悉悉索索地寫下一行行字。寫完后,她將這張紙反覆摺疊,最後發狠似地踩在腳下。接著她又用石頭刨出一個坑,將這紙條埋在了泥土裡。從此以後,她的秘密就藏在黑暗中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是哪一個見義勇為的人,都會奮不顧身地去幫那個女孩的,無論原因是什麼。
溫宇宸想都沒想便衝進了巷子里。
夏箏手指指了一個方向,然後結結巴巴地說:「住在石光路。」
她沒有說話,而是選擇緊緊閉上了眼睛。
就在夏箏快要沒辦法應付的時候,突然不遠處傳來中年婦女的喊聲:「你們倆站在那裡做什麼?外面風大,快進來。」
溫宇宸三步跨作兩步向前,將那男生擒下,其他人被打怕,也不敢上前幫忙,就那麼怔怔地站著。很多學生都圍了過來,這樣的好戲誰都不想錯過。
夏箏的爸爸疑心病很重,再加上夏箏長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所以她爸爸便認定了她不是自己的孩子。
「小宸——」溫母的聲音漸行漸遠。
她轉身往一處偏僻的山坡走去,她現在最不怕的就是黑暗與荒涼。
十六歲的少女身高剛好到十八歲少年胸口,那個離心臟最近的地方。所以當溫宇宸將夏箏護在懷中的時候,夏箏聽著他胸口磅礴有力的心跳聲,臉立刻就紅了。
「不關我的事?!昨天差些被打,今天差些被非禮,如果不是我即時出現,你覺得你會怎麼樣。」溫宇宸有些氣極。
「姐,你等我長大,我再長大一些就可以保護你了。」
四
「那是。」夏箏得意洋洋。
還是那條巷子。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個廣為流傳的句子見縫插針地擠進了溫宇宸的思緒里。
平日里擁擠此刻卻空空蕩蕩的巷子里,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的男孩站在那裡,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而對於溫宇宸的第二個問題,夏箏也回答得非常迅速:「我沒有去偷,我只是去拿回不該屬於他們的錢而已。」
是媽媽。夏箏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然後趕緊迎著那喊聲跑進了屋子。
「夏立國。」他一字一頓地叫他爸爸的名字,「你要是再不停手的話,我就拿這把刀剁掉自己的手。」說著,他已將鋒利的刀口對準自己的手背,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真沒留意,那刀口已經在他手背上劃開了一道痕,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後地湧出來,讓人觸目驚心。
「大哥,你又找我幹什麼?」被擒下的男生哭喪著臉說。
那男生有些怕,m.hetubook•com•com眼底竟閃現出了哀求的神色,他出聲道:「真的不是我乾的。」
溫宇宸衝過去扶住她心疼地問:「沒事吧?」
「姐,那個男生是誰啊?」夏朗的語氣陰森森的,與他的手一樣,一絲溫度都沒有。
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溫宇宸轉過頭,與那雙熟悉的眼睛對望。是夏箏,真的是她!她居然也在這附近遊盪。
一整個下午,他站在辦公室里沉默不語。即使班主任將他的父母都喊來學校,他依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誰都無從得知他與那些混混之間究竟有什麼糾葛才使得他那麼衝動,畢業前還要留個處分。
這兩人一唱一和,絲毫沒有顧及到他們兒子失魂落魄的模樣,而當他們倆後知後覺的時候,溫宇宸留給他們的只剩一個朦朧的背影。
他的眼神里飽含了好幾種情緒,有憤怒,有焦急,有失望,還有一種是夏箏看不懂的。
月光下,他青澀的臉龐卻嵌著一雙迷霧似的眼睛。
方方正正的小前廳內,廚房和餐廳連在一起,雖然破舊,但是依然難抵擋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溫馨,這樣的溫馨時刻一直持續到夏箏的父親回來便戛然而止了。
夏箏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卻不敢跨進去,她望著家中亮著的燈光許久,心中複雜的情緒非但沒有沉澱下來,反而排山倒海而來。
「這麼晚你幹嗎不回家?你怎麼又跟他們走到一起了?!」
溫宇宸站起來,拍拍腿上的泥土,有些諷刺地扯了扯嘴角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完他便一個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其實她很怕回家,她對家人謊稱學校有自修,所以放學了,她寧願一個人在校門外亂晃也不回家。
「小朗,你怎麼了?」夏箏嚇了一跳。
這次溫宇宸沒有再問為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尊心,她是不想讓他看到她生長的環境吧。
她腦子裡的思緒是剪不斷理還亂,而就在她怔愣之際,一個響亮的巴掌聲響起,夏箏感覺自己的左臉火辣辣的疼。還沒反應過來,便一個又一個的巴掌接踵而至,甚至還有人朝她潑沙潑水,肆意凌|辱。夏箏躲不過,她拚命睜大眼睛想看清楚這些禽獸的面孔,可惜只能透著布條望著忽明忽滅的光線。夏箏又記起了那些個絕望的瞬間,比如媽媽和弟弟不在家,她被爸爸打得蜷縮在桌角,後來又在雪地里跪了幾個小時,直至四肢麻木。比如她因為一點小錯而被罰做家務卻不能吃飯,最終中暑暈倒在操場上,她被老師送到醫務室一個人躺在床上,在沒人的時候大哭了一場。
五
「小朗,你做什麼?!」夏母最先發覺,她想要奪走夏朗手中的菜刀,夏朗卻後退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夏父,夏箏一直覺得她這個弟弟眼底的寒光比菜刀發出的鋥亮光芒還要感到恐懼。
「你救我都是你自願的,我是應該謝謝你。可是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夏箏並不是故意要這樣說,她只是想保護好自己的隱私。她從不在任何人面前顯露她的秘密,何況是這個讓她有那麼一瞬間動心過的男生,她覺得讓他知道這件事的話會很丟臉,她才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別管他,隨他去。」這是任風吹入溫宇宸耳中的最後一句話,出自溫父的口中。
「那錢該屬於誰?」溫宇宸覺得這個學妹的回答很有趣,便接著問。
青城中學的高一應該早就放學,只有高三的老師為了還有一百多天的高考就開始緊張地倒計時,能拖他們一分鐘就一分鐘。可是這個時間點連高三的學生都走光了,她到底是在這裏幹什麼?
他們的笑聲更大了,夏箏害怕得渾身發抖。
「你看,她自己都說不關我們的事了。」為首的男生暗鬆一口氣,然後朝身後的另幾個男生使了使眼色,幾個人立刻抱頭鼠竄,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不是。」夏箏很快回答他。
他坐到夏箏的床前,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臉。
「哈哈哈,就算你現在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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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幾個居然還在這兒!」明明是有一個人站在巷子口擋住了光亮,可是夏箏聽到他的聲音就會覺得生命里彷彿滲透進了陽光。
「那你剛才為什麼跑?擺明了就是心虛!」
「錢呢?這位善良的小姐。」為首的男生叼著煙,嬉皮笑臉。
「我替你白養了這麼多年女兒,還供她上學,打一下都不可以嗎?!」
還和那天一樣,夏箏坐在溫宇宸的單車後面,溫宇宸踩著腳踏,車子以S型的曲線在無人的街道上碾壓,他是故意騎這麼慢的,因為他想和她多待一會兒,雖然後座上的她安靜得好似不存在一般。
只見那幾個不良青年中個子最高的男生一把捏住女孩的下顎,將她往後推,使她的後背靠在滿是青苔的牆上,口中還一直罵罵咧咧:「叫你偷我的錢,真是活膩了!」
晚上放學,她又在校門外遇到那幾個小混混。他們好像站在那兒等她很久了。
「不關你的事。」夏箏撇過頭回道。
「你把我送到這裏就好,我自己進去。」剛到十字路口,夏箏就從溫宇宸的單車後座跳了下來,神情有些慌張。
「她身上有傷不關我們的事啊,我沒碰到她。」為首的男生向前邁了一小步說。
一
夏箏,夏天的風箏,寓意很美的名字。
他走到教師辦公室的門口,恰好看到那幾個混混油嘴滑舌地跟老師檢討完,正往他這個方向而來。帶頭的那個男生一眼看到溫宇宸,笑容立刻僵硬在了臉上,他踉蹌地回了個步子打算開溜。
「教你功夫是讓你用來防身和保護別人的,你現在居然用它來打架,你翅膀硬了,能耐了嘛。」一直抽著煙默不作聲的溫父突然怒罵了這麼一句,他將煙頭丟掉,一腳踹上溫宇宸的膝蓋。
「她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夏父歇斯底里的吼聲夾雜在拳頭落下的悶聲里,他的面目變得十分可怖。
夏父的酒意似乎全沒了,他瞪圓了瞳孔,卻拿他自己的兒子沒辦法,最終只能妥協。
而溫宇宸現在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他雙眸布滿血絲,腦海中反覆浮現夏箏被他們幾個逼入暗巷時臉上絕望的表情。他從來不知,一個僅僅見過幾次面的女孩子居然能輕而易舉地攻破他的心防,牽動他的喜怒哀樂。
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夏箏嘗試著用手去觸摸那聖潔的光輝。其實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感覺很絕望。黑暗那麼漫長,唯一的白月光,她多麼想留住它,可是握住的依舊是虛無一片。
溫宇宸的眼風掃過其他人,那幾個男生連忙頭如搗蒜一般點著。
「誰?什麼男生?」夏箏下意識得想躲避這個話題。
走進自己的房間,溫宇宸沒有開燈,起初他被黑暗所包圍,後來他習慣了這樣的黑暗,窗外銀白的月光灑進窗檯,微弱的光源沒有給人希望,反而是越發的清冷絕望。
夏父渾身的酒氣,走路踉踉蹌蹌。他唇角扯了扯:「在吃飯啊。」
溫宇宸眉頭皺了皺,似是聯想到了什麼。當夏箏有些忐忑地坐在他自行車後座上時,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很缺錢?」
溫宇宸的目光又落到她裸|露在外的肩上,那紅色的瘀痕讓溫宇宸眼底的憤怒情緒越燒越盛,逐漸蓋過了其他的情緒。
可溫宇宸卻不可能在一瞬間讀懂夏箏的心思,他只覺得這個女生有些不知好歹,而且陰晴不定,昨天還見她單純又可愛得像一絲和煦的陽光,今日就陰鬱得彷彿一輪殘缺的月亮。
溫宇宸每天的生活都非常規律,一回到家,七點鐘一邊看新聞一邊和家人一起吃飯,吃過飯就上樓去自己房間溫習功課一直到半夜。
約莫幾分鐘后,夏朗自己進來了,他大概以為夏箏是真的睡著了,所以一路輕手輕腳的。
拳頭如冰雹一般砸下來,那個男生連躲都躲得猝不及防。
很快,夏箏就失去了意識,身體癱軟得如一隻可以任人擺布的木偶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