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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願意去想，一想就特別難受。可是現實並非我不想不看不聽，就可以暫停時間，一切還在往前走。

為什麼我沒有想到你說的特殊日子其實是你十八歲的生日？

為什麼我找遍了人群，卻始終沒有看到宮旭？

我飛快地換上潛水服。一年前我還是個門外漢，如今我也能潛入水中了，但是我的潛水深度還只有五十米。

我抱著他的頭，跪坐在人群的中央，再也忍不住地號啕大哭起來。

她有著和宮旭相似的眉眼，看著她憤怒又悲傷的樣子，我完全無力辯駁。

十八歲，人生才開始的最好年華，他卻冷冰冰地躺在這片潮濕的沙灘上，再也無法起來了。

……

悲慘的叫聲鑽進我的耳朵，緊接著我就被人拉開了。是宮旭的爸爸媽媽來了，他們的臉上滿是悲痛和憤怒，他們看著我的眼神滿是憎恨。

「什麼特殊的日子？」

他在水裡啊，我想在那裡陪著他。我有很重要的話想要告訴他，我想藏在水中跟他講。

為什麼因為我的一時疏忽，導致你那麼鮮活美好的年輕生命在十八歲生日這天戛然而止？

「等一下！」我喊住了即將下水的宮旭，「我和你一起下去。」

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我？

宮雅說得沒錯，是我害死宮旭的，是我害死他的。

為什麼會這樣？

怎麼辦啊，宮旭？

我偷偷側過頭看他，他同我一樣，眼底ｈttｐs://ｍ•ｈｅtｕbｏｏk•coｍ•ｃｏｍ有著些微的期待和局促。

那種糟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終於知道什麼地方不對了！那成團的氣泡，是從呼吸調節器上冒出來的！

「你鬆手啊！」有個女孩走過來，高高地揚起一隻手，「啪」的一聲抽在我的臉上，「都是你害了我哥哥，都是你害死了他！你放手，我不要你牽著我哥哥！」

7月28日，晴，微風。

宮旭，宮旭……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

宮旭，宮旭，對不起！

「小旭！」

宮旭，他就在我面前墜下去，就從我的指尖擦過去。如果我當時拉住了他，如果我帶他上了岸，他就不會死了。

我蹲在地上，幫他檢查潛水設備是否完好。

我一邊擦一邊呢喃著跟他說話。其實說了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無法形成完整的句子，沒有人聽得清我在說什麼。

宮旭，宮旭，宮旭……

我顫抖著從地上撿起那個壞掉的調節器。是啊，宮旭潛水的裝備是我檢查的，當時我是那麼心不在焉，滿心忐忑，想著在潛水結束之後，宮旭會和我說什麼，我又要和他說些什麼。以至於我敷衍地檢查完這個調節器就順手給了他。

宮旭呢？

「如果這一次我破紀錄成功，上岸后我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說。」他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我的心臟「怦怦」狂跳。

和圖書「那你潛到五十米就停住，然後在上面等我。」他答應了我的請求。

彷彿是為了掩飾什麼，他拿起潛水帽戴上，烏黑柔軟的頭髮藏在了帽子里。他走到我身邊，彎下腰從我手裡拿走了呼吸調節器。

我暗道不好，趕緊突破自己的極限往下追。可是不管我怎麼往下潛，都差一點點，還差一點點。

「準備好了嗎？」宮旭問我。

宮旭上來了嗎？

為什麼他蒼白的臉色，被陽光照得越發白了？

「今天其實是個特殊的日子。」走在前面的宮旭說。

他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濃，好看的眼睛彎了彎：「嗯，借你吉言，一定會成功的。」

「因為是宮旭啊，是宮旭的話，就一定會成功的。」我很堅定地說。

「宮旭！」

宮旭，你不能出事！我們說好了的，你潛水成功了，有很重要的話和我講，我們還有很多很多話沒有說，你不能出事，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沙灘上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我假裝很鎮定，心裏早就翻江倒海：「好啊，其實我也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我的手背在身後，望著他的後頸，他的髮際線真好看，弧度優美極了。

我的手緊緊捂著嘴巴，胃在急劇地痙攣抽搐……

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氣泡？

我居然不知道今天是宮旭十八歲的生日。

他說：「拾雨，你說我今天能成功嗎？m.hetubook.com.com」

他是那麼乾淨的少年，他有最明媚的笑容，他還有最溫暖的語調，可是現在他躺在這裏，冷冰冰的，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一定能成功的。」我說。

調節器出了問題！

抵達了潛水點，他開始穿潛水服。

為什麼宮旭死了，我卻還活著？

我們來到這片海域，是來潛水的，再沒有比這片海域更適合潛水愛好者的了。

氧氣溢出來了！

為什麼他不在這裏？

偏偏就是這個敷衍的舉動，要了宮旭的命！

宮旭被打撈了上來，他的潛水帽掉了，柔軟的髮絲上沾了好多泥沙。我跪在他身邊，用手慢慢地擦著那些泥沙。

……

我心中呼喚著他的名字，急得淚流滿面，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緊緊揪著，再這麼下去就要爆炸了。

為什麼我連一聲「生日快樂」都沒有來得及跟你說？

所有的情緒像是找到了發泄的出口，它們爭先恐後地擠出來。

為什麼我只想著那些重要的話是什麼，卻沒有好好檢查那個呼吸調節器？

為什麼？

「對，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反反覆復地說著對不起，可是沒有人會原諒我，就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自己。

這一聲彷彿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一喊完，她就和自己的爸媽一起，抱著宮旭號啕大哭。

我拼盡全部的勇氣和力氣往下潛，可是潛不下去了和*圖*書。幽暗的海水裡，我似乎看到宮旭睜開了眼睛，然後整個人急速下墜，我的手什麼都沒有抓住。

「拾雨。」宮旭喊了我一聲。

他說：「今天其實是個特殊的日子。」

他說：「如果這一次我破紀錄成功，上岸后我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宮旭？」我伸手想要拉住他，然而他貼著我的指尖滑下去了。

「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哥哥的生日啊！是他十八歲的生日啊！」宮雅淚流滿面地坐在地上，聲音有些嘶啞地沖我大喊。

「嗯？」我回頭看他，他穿著潛水服，柔軟的髮絲被海風吹動，讓人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我擦不幹凈，怎麼擦都擦不幹凈啊！

那之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記憶是凌亂的。有人將我從水裡撈起，沙灘上有很多很多的人，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明明聲音很大，我卻只看到他們的嘴巴在一動一動，怎麼也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

我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在宮家人面前大哭出聲。

宮旭還在往下潛，他是在我後面下來的。他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大片的氣泡從他嘴邊溢了出來。

靜謐的海里，只有水流動的聲音。

但是，那又怎樣？

所有的克制和逃避，在此刻面對這樣一句詰問時，脆弱得不堪一擊。

大海，沙灘，觸及腳背的浪花，細碎的泡沫……我跟在宮旭的身後，踩著他的腳印往前走。兩個人，一串hｅtｕｂooｋ.com.ｃｏm腳印。我回頭去看，心裏竊喜不已，就像是做了什麼幸福而快樂的事，對方不知道，而我全都知道。偷偷地，帶著點怯懦地，喜歡著。

我是那麼那麼著急，那麼那麼害怕。他從我指尖滑走，他嘴邊溢出如同泡沫一般的氣泡。其實我心中隱隱已經明白了，明白宮旭已經長眠深海，再不復返。

為什麼那些泥沙怎麼擦也擦不幹凈？為什麼怎麼擦那些泥沙還是會將他的黑髮弄髒？

對不起啊！

「為什麼這麼肯定？」他回過頭來看我，眼神很專註，讓人覺得他現在眼裡就只看得到我一個人。

我拉著宮旭的手不肯松，我不敢鬆開，我害怕一鬆開，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一直吼，一直吼，吼到沒力氣了才癱坐在地。

海水裡有魚兒在游，越往下，魚的顏色越美麗，下到五十米的時候，我停了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

「嗯，挑戰我自己紀錄的日子。」他的腳步緩了緩，「拾雨，你說我今天能成功嗎？」

回憶如同海嘯，衝垮我最後一點理智。

那個女孩就是宮旭的妹妹宮雅。她一根一根地掰開我的手指，然後狠狠地將我推開，一把將壞掉的呼吸調節器摔在我臉上，歇斯底里地吼道：「為什麼你沒有發現？為什麼？為什麼用這個調節器的不是你？為什麼我哥哥死了，你卻還活著？你為什麼不去死……」

我沖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從潛水點慢慢往下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