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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天琴座

作者:花舞陌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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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Chapter 11

嗯,約定!
此刻已是黃昏,所有的光線都已靜靜地沉澱下來,有不少戶人家的窗口已經亮起了溫暖的橙橘色光芒。
——水下逃生魔術。
大把的光線猛然瀉了進來,方佑澄毫不猶豫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游上水面,呼吸重新被空氣所填滿,整個身體卻如虛脫一般軟了下來,連忙緊緊地抓住了水箱的頂端,才沒有再次沉入水中。
寶藍,我曾經說過不要讓你來找我的。
不過,又有誰能夠承受兩次失去呢?
幾乎沒有人發現,緋雪高中里的櫻花飄落得越來越少了,粉紅一片的櫻花樹間也漸漸地參雜了嫩綠的顏色。
「我騙了你。」尹寶藍輕輕咬住下唇,「從一開始,我就在騙你,我裝成姐姐來欺騙你……我看了姐姐的日記,從日記里我知道了你們一起走過的所有點滴……在你面前出現的尹惜白,只是我在演戲……」
程斯傲怔怔地聽著,呼吸輕微地顫抖著。
時光流轉,太陽爬上了天空再偷偷落下,在這春夏交接之際,A市的一切景緻都在不同色澤的暈染下悄悄地變換著。
「既然來了,就收起你的擔心吧。」程君傲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沉的話語有著定人心神的力量,「人的生命和意志,沒有這麼脆弱的,更何況,有那麼多人在台下用愛守護著他呢,對不對?」
「誰說的。」他對著小螢做了個鬼臉,「大爺我還想多穿幾年校服。」
所以,請你,一定一定一定……
儘管他無法看清台下的觀眾,但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在這裏,她不在這裏啊……
也許,現實真的太殘忍,殘忍到他寧願長睡不醒,也不願去面對。
電視屏幕的熒光仍舊幽幽地亮著,程斯傲循著光源朝客廳走去,原本就不安的心情在他的腦海中漸漸地擴大。
「如果可以的話……一切不要開始最好了……」他的聲音淡淡的,輕輕的,好象還帶著點薄涼的嘲弄,「如果我一開始沒有在醫院的天台上遇見那個女孩……我就不會認識小白……一切都不會開始……沒有開始就不會那麼痛……那麼痛……」
「別觸人家霉頭。」文藝委員朝著她的後腦輕拍了一掌,笑嗔道,隨即又轉向方佑澄,「你想不想吃些什麼?稀飯可以嗎?或是牛奶?」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逃脫。
小白是不是沒有好好的。
當兩名身強力壯的保安將方佑澄抬起,一步一步地順著斜坡走向水箱的頂端時,幾乎所有的觀眾都緊張地站了起來,方才熱鬧的氣氛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法喘息的緊張感覺,漸漸地瀰漫了全場。
五年後,她對他說,她要不顧一切地幫助他找回所有的記憶,她要幫他走出過去。
終於,方佑澄的身體完全進入了水中,水箱中的水也停止了溢出,站在斜梯上的助手們將他的雙腳鎖在了水箱頂部的門上,接著便一點點地拉上了黑色的圍簾。
「水下逃生嗎?」程君傲有些驚訝地看著手中的介紹宣傳單,語氣中竟然有著淡淡的讚賞,「聽說這個魔術很具危險性啊……方佑澄很有膽量嘛。」
被黑暗包裹住的氛圍,只剩下蛋糕上越來越短的蠟燭,在倔強地撐起一片光芒。
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
倒回,播放。
……
當時,他正埋首於一堆經濟管理理論讀物中,那些枯燥乏味的專有名詞填滿了他麻木的腦海,原本以為程君傲的來電不過是詢問他的學習進度,卻沒想到那一通電話赦免了他麻木而痛苦的修行。
終於,到了演出的前三天,A市電視台的新聞媒體以及廣告報紙,都開始進行著這一場天才魔法少年的魔術盛宴的宣傳,而世紀大劇院的門口,也貼出了方佑澄的巨幅海報,上面清楚地寫著表演舉行的時間日期以及地點,和表演項目的名字。
當緋雪高中的同學們看到那張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海報時,所有的人都被那用誇張花樣字體勾出的表演項目驚呆了。
莫黛憐惜地握住了程斯傲的手,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來:「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寶藍呢?」他蒼白的雙唇怔怔地碰出幾個字來。
「大概是在為魔術表演做準備吧。」程斯傲仍舊是笑,只是眸光悄悄地暗了暗,便打著呵欠走回了座位上。
儘管如此,世紀大劇院的前門還是被許多觀眾給圍了個水泄不通,門票早已在許多天前就宣告售罄,除了在青年才藝大賽舉辦時就是方佑澄鐵杆FANS的觀眾們,一些慕名而來的人也不少,更有許多魔術愛好者想要一睹這位如此年輕的魔術師的風采,竟有如此膽識敢挑戰危險性如此之高的水下逃生魔術。
兩個人,是出什麼事了嗎?
無論如何,他重新自由了,他不再被一些無謂的東西捆綁住未來,他可以盡量去做他想做的一切。
大顆大顆的淚水無聲地滾落,尹寶藍再也忍不住抽泣,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還是沒能夠遏止住越來越絕望的哭聲。
程斯傲每天上課都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就會偷偷地給寶藍的手機打電話,發簡訊,可依然是杳無音信。
當方佑澄再抬起眼,視線所及卻只有一片海底般的幽暗深藍,少女模糊的影子已然不知所蹤,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與普通觀眾們興奮的心情不同,緋雪高中的學生們則是懷著忐忑不安的焦慮心情來觀賞這場魔術的。
「尹寶藍的父母和姐姐都已經去世了,而方佑澄的家人不在本地,聯繫起來非常吃力,而且似乎家人也對他的行蹤不是很清楚。」班主任皺著眉頭對前來詢問的程斯傲說道。
我愛你,真的愛你
「所以,寶藍她也是人啊,她也肯定有自己想要守護和珍惜的人,她一定會回來的。」莫黛的聲音帶和_圖_書著撫慰人心的力量,暖暖地熨上程斯傲的心,「你也好,佑澄也好,寶藍所愛的一切,都在這裏。」
「姐姐她,不會忘記這個約定的。」清幽的聲音來自於黑暗當中,那個方才還活潑明朗的嗓音,即刻變得淡漠澄凈起來。
為什麼要選擇這個魔術?為什麼一點都不緊張?
程斯傲這才驚覺方佑澄那高得嚇人的體溫,他二話不說地用力將方佑澄攙起,半抱半拖地將他帶出了家門,攔了計程車往醫院趕去。
方佑澄坐在電視的前面,怔怔地看著這個只有短短不到十秒鐘的畫面,機械地舉起手中的遙控器,倒回到十秒鐘前,再播放。
所有的同學都無法確認,也沒有人再敢去觸碰他此刻過於敏感的神經。
……「寶藍,假如我有一天不在了,你會想我嗎?……假如我離開了,你會在原地等我嗎?」……
唯有那個窗口,只悄悄地透出一絲微藍的熒光。
「如果可以的話……」
嘴裏說著要相信,可是心中的不安卻仍舊一點都沒有減少。
「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黛拉住程斯傲的袖子,細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小心地問了句,「我聽學校的學妹們都傳得沸沸揚揚了,一個說佑澄生了重病住院了,一個說佑澄和寶藍私奔了,還有的說佑澄自殺了……」
都在這裏呢。
優美而富有節奏感的音樂開始在劇院內奏響,陸續進入劇場的觀眾們漸漸填滿了場內的空位,分為上下兩層的觀眾席慢慢地熱鬧了起來,舞台上厚重的棗紅色布縵嚴實地拉著,布縵上方的一排照明燈落下金燦燦的影子。
看著如此蒼白孱弱的方佑澄,大家都沉默了,就連活潑愛鬧的小螢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他的雙瞳猛地一顫,呼吸間略過一抹冰涼,幾乎要嗆咳出聲來。
程斯傲的瞳孔又是猛地一縮:「那方佑澄呢?方佑澄的家你也去過了嗎?」
原來,即使他回來了,她也不會來到他的身邊,是嗎?
就在這空前熱烈的氣氛當中,完整的舞台逐漸展現在所有觀眾的面前,首先進入視野的是舞台中央的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水箱,裏面注滿了清水,水箱的兩旁掛著黑色的拉簾,整個水箱在燈光的映照下隱約流轉著淺藍色的光澤。
儘管十分痛苦,但方佑澄仍舊放棄了掙扎,他的意識漸漸地離身體遠去,半睜的雙眼也漸漸地闔上。
「你,你醒了?」小學妹激動得險些語無倫次,「要……叫……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緊張的三分鐘倒計時開始了,忠實FANS也好,看熱鬧的也好,幾乎所有觀眾的心情都變成了祈禱的狀態,希望這緊張的三分鐘趕快過去,當黑布揭開時,能夠看到方佑澄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水箱的頂端。
方佑澄毫無表情的面龐忽然浮起一絲淺笑,他慢慢地走上前去,怔怔地盯住屏幕上的那個只拍到背影的女孩子,冰涼的手指觸上溫熱的電視熒幕,順著女孩墜崖的方向,劃出一條凄冷的弧線。
很快,便到了公演的當天。
低沉而悠遠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尹寶藍獃獃地停住了動作,無力地靠在牆邊,冰涼的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滴進腳下無邊的黑暗裡。
「會不會是為了魔術而進行封閉式訓練了?」小螢也在一旁猜測著。
儘管這個城市的溫度在漸漸地升高,但有一個地方卻彷彿是零度的冰窖,似乎陽光永遠無法到達。
方佑澄仍舊安靜地微笑著,絲毫沒有半點緊張的樣子,彷彿等待他的不是爭分奪秒緊張的逃生,而是安逸美好的天堂。在水光的折射下,他的身影飄渺虛幻,幾乎無法讓人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就當他在一個由一條小巷子延伸而入的小區中找到方佑澄的家時,天邊已然暈上了淺淺的灰色。
他在叫,小白,小白。
客廳依舊整潔而簡單,電視屏幕輕輕地閃爍著,畫面停格在一個女孩的背影,而一個修長瘦弱的身體靠在電視的旁邊,似乎已經沒有了生命。
「小白……不見了?」完全的黑暗中,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輕輕一吹就會散。
要是沒有她……那最好了……
五年前,他在醫院的頂樓救起了那個在紛飛的大雪中昏過去的女孩。
假如不是病房裡的儀器還在規律地擺動著、發出微弱的聲響,病床上的少年就像是一個流失了生命的物體,讓人不忍直視。
……「我想見她,我想見她,我每時每刻都希望她在我的身邊……但是,假如這樣會傷害到你,那麼,我只要知道,小白在天上過得好好的,就夠了。」……
「需要我陪你嗎?」小螢也有些擔心,想要幫忙出一點力。
方佑澄蒼白的面容上,單薄的表情竟然漸漸地凝聚為一個淺笑。
因為,程斯傲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
小白,是你來接我了嗎?
低矮的平房裡,一個男孩抱著雙膝在整潔卻空寂的客廳里呆坐著。
他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敲門,沒想到拳頭剛挨上門板,只稍微一用力,門便應聲而開,他險些往裡面跌了一跤。
「我們今天是來看佑澄的,別研究些沒用的東西啦。」文藝委員對小螢擠了擠眼,將一帶水果塞到她的手裡,「那麼閑的話就幫忙提東西吧,我快累死了。」
距離開演還有半小時,世紀大劇院的兩個大門齊齊打開,觀眾們手持著票券,有秩序地在管理人員的引導下進場入座。
照片拍得很好,效果也處理得朦朧又夢幻,身穿一襲燕尾服的他如同天人一般俊美出塵,彷彿不屬於這個紛繁複雜的人間。
尹寶藍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去摸索牆上的電燈開關,她的膝蓋撞到了桌角,她慌亂摸索的手弄翻了茶几上的蛋糕,可是她什麼都顧不了了,她只因為看不到他的表情而恐懼。
和-圖-書小白,這就是你最後留下的畫面。
莫黛看了看昏睡中的方佑澄,又看了看程斯傲離去的身影,終於皺了皺眉頭,擔心地跟著程斯傲走出了病房。
……
十秒鐘的輪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面前上演著。
但是如果沒有這個不浪漫的開頭,就不會有我們的以後了。
儘管他一直安慰自己,寶藍和佑澄在一起,應該不會出事,但卻還是有一塊不安的陰影在他的心中越擴越大。
拿到地址之後,下午剩下的兩節課尤其難熬,程斯傲將寫著地址的紙條在手心裏折起了又展開,手心的濕氣也將紙條浸得軟了起來,而上面的地址,也被程斯傲爛熟於心。
方佑澄,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少年怔怔地站在大而華美的舞台上,空洞的眼神,不知所措的樣子,彷彿丟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她悄悄地嘆了口氣。
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的早晨,緋雪高中高二一班的成員又悄悄地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黑暗中,方佑澄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離他遠去。
面對著眼前那個角色忽然轉換的女孩,方佑澄的視線不知所措地僵住,而她方才說的那句話也帶上了越來越重的迴音,在他的腦海里轟鳴作響。
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去做些什麼了。
程斯傲緩緩地閉上雙眼,再慢慢地張開,接著轉身走出了病房。
方佑澄微微一愣,側過面龐,藉著微弱的燭光,模糊地看見尹寶藍的臉龐。
他似乎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卻獨獨記住了這個。
方佑澄住院后的第二個早晨,緋雪高中又來了一批同學,帶著鮮花和水果來探望他,其中不乏一些將眼睛哭得腫腫的小學妹,有一個還帶來了自己花了一整個晚上折成的紙鶴,滿滿地裝了一大個玻璃瓶子。
方佑澄再次輕輕地揚起了唇角,漂亮的黑髮在水中飄舞如蝶翼。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他看不清台下無數觀眾的笑臉,聽不到雷鳴般的掌聲,他跌跌撞撞地順著梯子爬下了水箱,失神的雙眼茫然地環顧著這個劇場的每一處。
「喂,喂,方佑澄,你醒過來!」程斯傲用力地拍著他的面頰,「你和寶藍出什麼事了?你為什麼會這樣倒在這裏?寶藍又在哪裡?」
因為兩顆星星錯過了交匯的軌跡
彷彿,她們所要面對的,不是只要相信就可以度過的難關。
……
冰涼的水逐漸麻痹了他的神經,隨著無法繼續憋住的呼吸,一大口的水嗆進了他的肺中,緊接著,第二口,第三口……如利刃一般撕扯著他的胸腔。無論怎麼喘息,身邊再也沒有可供生存的氧氣。
她在害怕,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又再度毀掉了他。
……
他不能夠確定他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一場幻覺,但是,此刻在他的腦海中瘋狂翻湧起來的記憶,是那麼真實地在他的生命里存在過……
程斯傲站在巨大的海報下,感覺到胸腔正砰砰地被重鎚一般的物體用力地敲打著。
全身似乎都放鬆了下來,方佑澄緩緩地睜開雙眼,任雙臂在身體的四周隨意地划動著。
決絕和哀傷以及濃濃的愧疚糅合成一種複雜的感情充滿了她的胸腔,尹寶藍有些顫抖的目光接上了方佑澄的視線,緩緩地再次開口:「尹惜白,她是我的親生姐姐。」
是嗎?
這次真的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拉伸成越來越遠的光年距離
她的心,她所在意的一切,她無論如何都要守護的……
少年微笑著,一舉一動都如王子一般優雅迷人,就連他身邊兩名穿著火辣的美女助手都失去了光芒。
「哇,程斯傲,你是人是鬼?」小螢看著剛踏進班級門口並一臉惺忪樣子的程斯傲,誇張地撫著自己的胸口,叫出聲來。

5

緩緩地,一點一點,冰涼的水從頭頂逐漸浸沒,身體也漸漸一寸一寸地冰冷下來。
……
就在大家再一次開始擔心他的狀況時,方佑澄忽然恢復了活力,潛心地研究起魔術與舞台,因為,世紀大劇院的專場表演,就在這個周末了。
……
我再也握不住你的手
……
……「去守護你該守護的,我也會守護我想要守護的……什麼都不要問,因為值得……」……
女孩身輕如燕地翻飛著,如一隻斷翅的蝴蝶一般直直地墜進了山谷。
其實方佑澄並沒有生什麼大病,只是受了涼,又加上幾天幾夜滴水未進,體質嚴重虛弱,精神也始終萎靡不振,總是處在一種昏睡的狀態當中,固執地不肯醒過來。
「佑澄,我不快樂,我不快樂,因為你,我無法安心地在天上生活。」她的嘴唇緩慢地一張一合,憂傷的表情一直沒有變過。
又是一天過去了。
「啊哈,你應該是想某人了。」小螢一臉促狹地用書本指了指程斯傲,「不過,她似乎並沒有來呢,她的男朋友也沒有來喔,不知道兩個人去哪裡玩去了。」
一種危險性及高,風險及大的魔術。
冰冷的水中,方佑澄開始艱難地活動起身體,他努力地再次閉住呼吸,一次又一次地試著彎起身體,從助手早已準備好的衣領夾層中拿出鑰匙,打開了手上的鎖鏈,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上身猛地抬起,自由的雙手終於觸碰到了自己的雙膝。
又是一個明媚的早晨,陽光格外地好,整個城市彷彿都已經煥然一新,沾染上了夏天的顏色。
直覺告訴他,她不幸福,她躲在某個角落裡偷偷地哭泣,她需要人安慰。
他甚至來不及問為什麼,那邊便匆匆地掛斷了電話,彷彿他是否繼承家業的事情已經不再重要。
他曾經,也是那樣地喜歡過她淡淡的笑容,只是,並未曾提及。和_圖_書
十秒鐘的鏡頭,任誰都不會想到那是一個女孩用十六歲如花的生命換來的真實。
程斯傲抬起眼帘,不經意地就看到了面前那個空著的座位。
「寶藍,不會騙我的,你當初那麼誠懇地說要幫我,又怎麼會這樣騙我呢?」他說著否定的話,聲音卻顫抖得厲害,「寶藍,你是開玩笑的,對不對?在我過生日的時候想開玩笑捉弄一下我,對不對?」
班主任允諾了他的要求,並將方佑澄的地址交給了他,隨即便趕時間地朝著學校會議室走去。
這樣懇切焦急的呼喚換來的卻只是一聲微弱的呻|吟,方佑澄的額頭布滿了冰涼的虛汗,皺著眉頭,痛苦地咳出聲來。
「我是尹寶藍。」她的聲音終於開始顫抖,她的手指在他看不見的黑暗中緊緊地糾結著,「一直都是。」
你說過無論我在哪裡都會找到我的,你說過的。
莫黛一臉憂慮地看著宣傳單上方佑澄的照片。
他怎麼沒想到,她的過去,現在,甚至未來,都是屬於一個叫方佑澄的男孩,她賭上了所有幸福都是未了要守護方佑澄的啊……
又是一星期過後,方佑澄重新回到了學校上課。
因為黑布的包裹,只有腳底的方向漏出一點點亮光,他眼中所看到的,是一片很深很深的藍色。
FANS們熱情地呼喚著方佑澄的名字,彷彿要把他缺席青年才藝大賽決賽的份給全部彌補回來,這場面絲毫不亞於大牌巨星開個人演唱會時的情形,許多寫有他名字的橫幅和海報也出現在觀眾席各處,方佑澄的人氣可見一斑。
「要是你再不醒過來的話,就要變成植物人了。」小螢拍著胸口,開玩笑地吐了吐舌頭。
「尹寶藍的家我昨天已經去過一趟,她原本就是一個人住,但是卻沒有人在家,以為只是我來得不是時候。」班主任皺著眉頭頓了一頓,「後來我問了她的鄰居,鄰居竟然說她從五天前起似乎就沒有回來過,實在太奇怪了。」
「佑,佑澄學長!」一個守在床邊的小學妹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看,才發現面前的方佑澄確實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朝著自己看來。
「方佑澄?」程斯傲站在玄關處輕聲試著喚了一聲,可回答他的卻只有冰冷的迴音。
今夜,註定無人入睡。
遠遠地看著他那似真似幻的笑容,莫黛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個寒戰。
方佑澄的神色漸漸地迷惑起來。
可是,無論她怎麼搖,無論她怎麼喊他的名字,他都沒有一點回應。
少女的臉龐卻沒有絲毫的笑容,反而流露出一抹傷心的神色,她的臉龐晶瑩的幾乎透明,聲音也似遠似近,彷彿真的只是一個幻覺。
刺骨的冰冷逐漸讓他的意識清醒,儘管胸腔的痛楚絲毫未能減輕,方佑澄還是堅持著支撐著上身,用力地將雙手伸向扣住雙腳的水箱門,按照早已設計好的機關,用藏在袖中的細鐵絲挑開了門側面的拉環,手腳同時用力,水箱的頂門便應聲而開!
「我愛你,但請你放我的靈魂自由,就因為你永不停息地回頭看著過去,那麼強烈的執拗,讓我的靈魂只能像古希臘神話中的歐律狄克一樣,化作冰冷僵硬的石頭,永遠得不到自由的解脫。」少女緩緩地說著,在水中隱約飄逸的眉眼間忽然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其實,你已經另外有了在意的人,只是你並未察覺,你知道嗎?」
電視屏幕上正在播著一個電影的片段,是一個女孩從山崖上跳下去的鏡頭,雖然只有背影,卻拍得格外的驚險真實,讓人不由得想要尖叫出聲。
所以,約定了?
小白不見了。
她依稀地回憶起那天兩人在社團教室里的對話。
至少,他死在和她約定的最高舞台,至少假如他就這樣死去,他可以找到他的小白,把一直躲藏著的她找出來,而不必在午夜夢回的時刻,一次又一次地被滿心的悲哀與失落折磨。
說得也是。
雖然他沒有看到,但還是感覺莫黛埋在他肩頭的腦袋,輕輕地點了一下。
也許是因為剛剛轉醒,少年的雙眼彷彿矇著一層霧氣,目光似遠似近,彷彿是一個新生兒降臨人間時的表情。
好安靜。
熒幕的微藍色一下一下地輕輕閃爍著。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在千呼萬喚的盼望之下,舞台上深紅色的布縵終於緩緩地開始向兩邊拉開,觀眾席上的燈光倏然而滅,取而代之的是舞台上亮起的如夢似幻的各種燈光,驚喜交加的讚歎聲此起彼伏,掌聲更是如海浪一般涌動起來。

4

因為當時在醫院,曾經有個女同學試著去問他和寶藍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寶藍又去了哪裡,他立刻頭痛欲裂,難過得連呼吸都無法順暢。
「不會的,上次比賽的時候,佑澄還專程打了請假條讓學校簽批呢,這次他連同寶藍無故缺席了那麼多天,絕對不太正常……」另一個女生搶著發表自己的意見,卻被小螢拉了拉袖子,示意她別再繼續說下去。
寶藍……你又到底在哪裡呢?
要回到我的身邊來。
程斯傲心頭猛然一抽,迅速地丟下書包飛跑過去,一把扶起了暈倒在電視旁邊的方佑澄,想要搖醒他,卻又不敢太用力,險些亂了方寸。
同伴搖了搖頭,也同樣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聽說莫黛學姐和斯傲學長他們都去勸過佑澄學長,可是學長的意志很堅定,無論說什麼都不更改表演項目,再說廣告海報都已經大張旗鼓地宣傳出去了,也無法臨時再做更改……」
可是……要怎樣才能夠找到她?
小白,當我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們約在初次相遇的地方見面吧,好嗎?
……
觀眾席第一層的倒數第五排,莫黛與程君傲剛剛落了座,兩人臉上的表情有微妙和圖書的不同。
電視上的DVD機器在不知疲倦地運轉著,假如用手去摸的話,就會發覺它高得嚇人的溫度。
家裡沒有開燈,那熒藍的光芒,來自於客廳的一台彩電。
手中的遙控器安靜地滑落了下去,方佑澄將自己的臉龐深深地埋入雙膝,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開始順著冰涼的臉頰烙出無法磨滅的痕迹。
不由自主地,他瘋狂地回想起他與她的告別,彷彿就已經是註定了的結局,決絕得沒有留一絲餘地。
在匆匆地叫來醫生做了基本檢查之後,醫生微笑著宣布,方佑澄的燒已經完全退了,各種炎症也均已消失,只是因為長期沒有正常進餐,身體還是比較虛弱,建議在醫院繼續多住幾天。
天使,只是路過人間。
聽到病房內的動靜,原本幾個站在門外說話聊天的同學也紛紛地走進了病房內,驚喜地發現方佑澄真的醒了。
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快速得就像一陣忽然刮過他生命的涼風。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程斯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著小螢點了點頭。
「我只請了幾天假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上課了。」程斯傲好象仍舊很困,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邊回答問題邊打了個呵欠,可眼角眉梢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意。
苦澀的笑容終於延伸出了釋然的曲線,程斯傲深深地呼吸著,用力點了點頭。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很認真地向你確認,你是真的不想再見小白了嗎?」……
坐落於A市市中心的世紀大劇院前方馬路已經被眾多的車流擁堵著,站在劇院前方地下停車場邊的保安忙不迭地引導著各種各樣的車輛有秩序地進入停車場,以確保前方盡量恢復正常的交通。
「我沒有開玩笑,更沒有想過要捉弄你,也絕不想欺騙你。」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呼吸紊亂,連說話都變得快速而含糊不清,「我只是想幫助你走出過去的陰影,我只是想讓你找回自己的回憶……但是……我還是做錯了……」
就在這一剎那,蠟燭終於燃盡,微弱的火光最後地跳躍了幾下,接著便被黑暗毫不留情地吞噬。
懷抱著各種各樣的猜測,高二一班的學生們度過了看似平靜卻心緒不安的一天。
所以

1

當五月的最後一天悄悄地過去,校園中櫻花樹日漸稀少的花瓣再也飄不成一場粉雪,在病床上睡了半個月的少年,終於第一次清醒地睜開了眼睛。
班主任試著聯絡他們兩人,卻依舊沒有得到半點迴音。
「一直都是……是什麼意思……?」強烈的不安和恐懼漸漸地在方佑澄的腳底生出了根系,瘋長的樹枝開始扼住了他的脖頸,纏繞住他的呼吸。
一天又一天,同學們來了一批又一批,甚至連班主任都專門抽空來過一次,花瓶里的花換了又換,床頭小桌上的水果越來越多,病床旁邊放著裝著千紙鶴、幸運星的玻璃罐子,還有用彩紙折成的風鈴,全部都包含著要他早日醒來的祈願。
幾個小學妹們激動地抱在一起,紛紛相信是自己做的幸運星或是千紙鶴髮揮了作用,才讓佑澄學長再次醒了過來。
空氣里只剩下呼吸的聲音。
方佑澄的眼睛輕輕地眨了眨,面前的少女模糊了又清晰。
但是,惟有那個人允你幸福,我才不會在你的身邊出現。
雖然方佑澄的人回來了,可是他卻彷彿丟掉了一半的靈魂,儘管脾氣性格依舊禮貌溫和,但他再次開始健忘起來,再次一而再再而三地遲到,再次在上課的時候帶錯課本……只是,這一次,那個為他提前準備好課本的女孩,已經不在他的旁邊了。
「莫黛姐?」當程斯傲斜挎著書包出現在醫院住院部走廊上時,驚訝地發現了站在病房門口的莫黛,「你也來看佑澄?準備要走了么?」
「我去。」程斯傲毫不猶豫地說道,「老師,給我方佑澄的地址,我去找他。」
在混沌的夢境里,他會和記憶中的她,按照約定相逢吧?
重生的感覺過後,心卻忽然變得空落落的。
她露出苦笑,直直地看向程斯傲的眼眸:「我想,最接近真相的,大概就是你的說法了,不是嗎?」

3

看不到他的表情,尹寶藍有些心慌地去找他的雙手,觸碰到的卻是一個冰冷毫無溫度的手心。
他緩緩地抬起眼帘,以往充滿著神採的眸子此刻卻被無助所覆蓋。
我就在這裏,等著你。
「莫黛姐,你是不是很想笑我?我是不是很丟人,很沒用?」
……「再見,寶藍。」……
水,瀰漫過他所有的肌膚。
你真的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不見了,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再也找不到了……
「你……究竟是小白,還是寶藍?」他嘶啞地喘息著,腦海中開始出現雜亂的聲響。
方佑澄的嘴唇輕輕地動了一動,痛苦的神色不再,而是被一種溫柔的笑容所取代。
水箱的深度足足有三米,在保安的幫助下,方佑澄倒立著進入了水中。
「好啊。」他的聲音十分嘶啞低沉,但在所有人聽來,卻猶如天籟一般悅耳。
當他吃力地重新蓋好水箱的蓋子,用力地喘息著跌坐在水箱的上方時,一陣緊張的鼓點聲在他的耳邊響起,遮住水箱的黑布猛地一揭,一陣令他雙眼無法適應的光線從四面八方打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爆炸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齊齊地刺|激著他的視覺與聽覺。
她停頓了一下,閉上雙眼不去看他的表情,心臟彷彿被利刃深深地插入。
「老師,請給我尹寶藍和方佑澄家的地址,我親自去找他們。」程斯傲悄悄地握起雙拳,壓抑住聲音里的波瀾。
那麼,我相信你,我就在原地等你。
和圖書「現在也只有相信學長了。」小學妹嘆了口氣。
再也沒有辦法親口告訴你
已經是第五天了,距離尹寶藍和方佑澄從這個教室里同時消失,已經是第五天。
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醫院嗎?一點都不浪漫耶。
「哇,好漂亮的姐姐,是你哥的女朋友嗎?」跟在程斯傲身後的小螢八卦兮兮地猜測著,還沒得到答覆,便被身邊的好友敲了一記。
如果沒有她的話,那麼每一個人都不會受到傷害,如果她就在那場車禍中死去,那麼他就沒有必要這樣痛苦難耐!
……
「還沒有,我原本打算今天放學後去看看,但是卻因為學校臨時有事走不開了。」班主任搖著頭,看了看腕上的手錶,面露難色地說道。
方佑澄依舊面色蒼白,他靜靜地呼吸著,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莫黛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是剛來。」
十秒鐘,倒回,播放。
這到底是個好的現象,還是個壞的兆頭呢?
只是,並沒有人再問他有關於尹寶藍的事情。
小白不在天上啊。
如海底一般深藍的顏色,猶如某個人漂亮得如同琉璃的眸子。
雖然這樣的魔術及能抓住觀眾的注意,但假如沒有熟練的技術和千萬次的練習,魔術師很有可能意外失去性命。
你沒有好好地在天上看著我,你沒有隨時用微笑守護著我,你到底去了哪裡?除了我的身邊,你還能夠去哪裡,嗯?
「真的已經死了……這是連我都必須接受的事實……她……已經不在了……消失了……」
「我不是聽人說你請了長假么?」小螢還是很疑惑。
那兩個平行的空位,格外扎眼地存在著。
計程車裡,程君傲看著昏迷不醒的方佑澄,想著仍舊不知所蹤的尹寶藍,並揣測著千萬種最壞的可能,心尖如同有一把烈火在熊熊地灼燒著。
「一點也不。」她的聲音溫暖,語氣肯定,「寶藍曾經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珍貴的事情,要懂得珍惜這種心情……斯傲,你很喜歡寶藍呢,每個人只要有了在意的東西,就會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去珍惜,比如夢想,比如未來,比如喜歡的人。」
絕望,開始漸漸地吞噬和蔓延了他的生命。
昨天晚上,他很意外地接到了程君傲的電話。
「找到了佑澄……那寶藍呢?」她喃喃道。
就在觀眾們為這個美麗而危險的水箱而感嘆時,一個修長俊美的少年緩步從水箱的一旁走到了舞台前方,頓時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並沒有錯,一切只是因為他太軟弱,只是因為他太執著於過去,太相信小白一定不會離他遠去……
「還記得天琴座的神話故事嗎?你就是那個痴情的俄爾甫斯,我是因為你一再回頭而變成石像,無法動彈的歐律狄克……」
……
要不是從窗戶中熒熒透出的電視屏幕藍光,程斯傲也會以為這個家裡並沒有人在。
「佑澄。」她搖晃著他的手,聲音里已經有了悔恨的哭腔,「佑澄,不要不說話,不要難過,不要再把自己關起來……」
只是,現在才意識到,會不會太遲?
小白,原來你就是在這裏消失掉的。

2

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
「姐姐她啊……」
……「我不會只想你,我也不會在原地等你。我會去找你,我會找到你。」……
方佑澄的身體重重一顫!
夏天,真的要來了啊。
魔術終於正式開始,方佑澄在兩位助手的幫助下,穿上了重達十公斤的鐵衣,又在專門被請上台的兩名觀眾的見證下,戴上了手銬和腳鐐,並各鎖上了兩把銅鎖。
為什麼她沒有就那樣死掉?為什麼她要想出這種荒謬的辦法,為什麼她妄想著要給他虛假的安慰?
「君傲……你說,假如當初就讓你取消了這場表演,是不是會比較好一點呢?」莫黛喃喃地說著,輕輕閉上雙眼,將臉頰靠上他溫暖的肩膀。
「請好好地活下去……用剩餘的生命去守護她吧……這樣的話,我也會很幸福……」飄渺的身影逐漸地遠去,恍若水面上的泡沫一般虛幻。
「學長真的沒問題嗎?」一個小學妹站在等待進場的隊伍中,皺著眉頭,一臉擔憂地問著身邊的同伴,「他的病才剛剛好,身體應該還很虛弱,怎麼能表演這麼危險的魔術?」
少年的身影終於被黑色吞沒,舞台上的燈光也熄滅得只剩下一束淡藍色光芒,包裹住整個被黑布覆蓋的水箱。
幾句對話過後,一行人保持著安靜走進了住院病房,病床上的方佑澄仍舊很安靜地躺著,輸液管中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流進他的身體里去,蒼白的面容幾乎透明,黑髮柔順地散在白色的枕頭上,恍若玄水一般。
方佑澄的臉色在一剎那變得慘白,連鵝黃色的燭光都無法給他一抹溫暖的顏色,緊接著,他卻笑了起來。
「寶藍會回來的,她會回來的。」程斯傲答非所問地說著,他的笑容有些搖搖欲墜,卻彷彿仍舊存在著一樣能夠支撐住他精神的東西,「我相信她,她不會就這樣走掉的,她不是會騙人的女孩,也不是不負責任的女孩。」
「她怎麼捨得,怎麼捨得……佑澄在病床上還沒睜開眼睛,我的心痛到快要不能呼吸,她那麼善良,她不捨得的……」一手扶住牆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程斯傲的唇邊仍有破碎的笑容,「說過要在原地等她的,明明已經下決心要等她回來的,可是,我卻覺得只這麼靜靜地再等下去的話,我會受不了……」
意識模糊間,在痛苦與死亡的邊緣,彷彿有一道溫暖的亮光在搖曳的水底出現,他強撐起沉重的眼皮,恍惚中看到一個美麗的少女,正凝視著他。
一節課過去了,方佑澄和尹寶藍依然還沒有來,班長卻也沒有收到請假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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