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林稚子一愣，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龍美。她只聽說龍美的父母早已離婚，她媽媽是個賣菜的，可她沒有想到，在學校里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龍美，會像個懂事的乖乖女一樣，來幫媽媽賣菜。林稚子掃了龍美一眼，不想與她有太多糾纏，心想惹不起躲得起，拉了灝就欲走開。

說罷，灝轉身朝那兩人離去的方向尋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灝得意一笑：「手下敗將哦！」

林稚子後知後覺，忽然警醒，一摸口袋，發現錢包不見了，她恍然大悟，才知道剛才那兩個人是小偷，頓時火冒三丈，將質疑的矛頭指向龍美：「你，你跟他們同謀？」

望著那些枯枝敗葉，想起夏天時院林稚子的目光投向院中，望著那些枯枝敗葉，想起夏天時院子里花開時熱鬧的場景，說：「我給這款香水取名『無盡之夏』，名字就來源於院子里種的那些繡球花，它們是繡球中的王者。無盡夏，其實它是繡球的一個變種，花期是6月到9月，比普通繡球平均要長10到12周，整個夏天都在開花，綻放、凋謝無窮盡也，就彷彿夏天永遠不會結束，就像和夏天在熱戀，要拚命留住這愛人一般。這就是『無盡之夏』的由來。我想留住那種花開一夏的味道，所以調製了這款香水。」

「隱身啊！」

一旁的菜販是個中年婦女，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幕，低聲幫腔道：「那幾個人，手裡有刀，是慣偷，誰敢惹？我們只能給顧客使個眼色提個醒。」

「嗯？」灝一愣。

龍美不依不饒地道：「哎哎哎！別走啊！你竟然對我的菜不感興趣，這簡直是對我專業技能的全盤否定，對我職業生涯的嚴重侮辱，這些菜可是我一大清早四點就去批發市場挑選的，你看看，多新鮮、多水靈啊！」

兩個凶www.hetubook.com.com神惡煞的地痞，大白天活生生地看到一個人在眼前憑空消失不見，想想那副嚇尿了見鬼了的表情，林稚子終於綳不住笑出聲來，捶打著灝的肩，道：「蔫兒壞！」

林厚朴和唐細辛好像約好似的，一同回過家一次，彷彿是為了彌補上一次晚餐的不愉快，兩人賣力地在女兒面前表演著恩愛，唐細辛親自下廚做飯，吃飯時夫妻倆互相夾菜，言笑晏晏；吃完飯林厚朴親自洗碗，也沒再離開，一家人坐在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劇，聊了聊林稚子的學習、高考志願，然後便互道晚安，林厚朴與唐細辛一起回屋休息去了。他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上一次只是夫妻間一場普通的吵架，他們依然是一對情比金堅的愛人，他們的婚姻堅如磐石。

好在菜市場很近，出了社區再過一條街就到了。林稚子從沒逛過菜市場，也從來都不知道這裡是如此熱鬧鮮活，新摘的各色蔬菜整齊地碼在攤位上，饅頭坊氤氳在一團白氣里，飄溢出小麥的香味，老太太們在豬肉攤前挑肥揀瘦，從水產攤前走過，池裡的魚會冷不丁打個挺，濺出水來，林稚子忙跳腳躲開，險些跌倒，灝適時扶住了她，她卻並不領情，白了他一眼，道：「我自己會走。」

「都怪你，這事是在你的地盤發生的，他要是出點兒什麼事，我跟你沒完。」

天陰著，早晨落了些薄雪，地面濕潤，空氣冷冽，但對於灝而言，這是適合出門的好天氣。

灝躲閃著，陶醉在沁人的香氛里，贊道：「這種香味還真的很特別，清淡得似乎沒有，但每個細胞都能感覺到它是真實存在的。你是用什麼調製的？」

灝一臉淡然，自信地說：「那我幫你拿回來好了。他們應該還沒走遠。」

「去你和圖書的。」林稚子拿著香水又對他噴了幾下，罵道：「罵誰是小狗？你才是小狗，你才是小狗。」

說者明明心裏懷著一絲悲憫，可聽者卻感到了歧視和惡意，龍美臉色一訕，半是自嘲半是諷刺地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生活不是遊樂場，不是你家的後花園，對有些人來說，生活就是戰場。打仗，你懂嗎？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跟打仗似的，哈哈哈！」最後，龍美有些憤懣和自嘲地笑起來。

「千萬別，我都不敢惹，你就算了吧！」

灝神秘莫測地笑笑，俯身對她附耳道：「我給他們出了一道比較難的腦筋急轉彎，估計他們現在腦筋還沒轉過彎呢。」

灝目光灼灼，似有所思。

「我也不想啊！你怎麼不攔住他。不就是一點兒買菜錢嗎？值得嗎？」

待灝從香味中暈頭轉向地清醒過來，他總是一臉賤兮兮的幸福感，陶醉道：「你對我這麼做，像不像犬溺為記？」

街上年味漸濃，唯獨林稚子的家裡冷冷清清，一點兒過年的氣氛也沒有。她每天在家坐吃冰箱空，到了大年二十九，別人家裡已經殺雞燉肉、發麵蒸饅頭，而林家的冰箱里卻一片菜葉也沒有了。林稚子決定擔起小主人的責任來，出門採辦年貨。

林稚子撇撇嘴，拉著灝離開了。出了菜市場，她仍不忘追問：「你到底怎麼拿回錢包的？聽說那兩個人很會打架。」

林稚子無心挑菜了，龍美也無心賣菜了，兩個人開始互相埋怨：

就在林稚子和龍美互相埋怨、心急如焚得正打算抄傢伙衝出去的時候，灝竟然回來了。他毫髮無傷，一身落拓，走在人群中，是那樣醒目，其他人都成了大光圈拍攝下的虛化背景。遠遠地，他揚了揚手，揮了揮手裡的錢包。他竟然真的拿回了錢包。

這時，忽然有和-圖-書人輕佻地笑起來，聲調誇張：「哈哈！冤家路窄！」

林稚子以此為樂，每次都能笑很久。

林稚子心裏微微一顫，彷彿有一隻手在那裡輕輕拂動了一下，她停下腳步，遲疑地開腔：「販菜，起那麼早？怪不得你整天遲到。」

雪漸漸大了，雪花如小飛俠一樣四處衝撞，落在脖子里涼涼的，林稚子笑過之後，心裏也涼涼的。她想起龍美，雖然心裏知道職業沒有貴賤，但看到平日不可一世的龍美居然「屈尊降貴」幫媽媽賣菜，她心裏無法不感懷。她第一次發現，從前對龍美的認識就像一張平面圖，在龍美頭腦簡單、強悍粗暴的外表下，也有堅強和脆弱，也有清醒和自知；讓她耿耿於懷的是，同樣是荊棘青春，不同的成長軌跡，就像是時光對生命的塑形，有人被打磨成蚌里的一顆珍珠，有人卻長成田裡的一株秕谷。林稚子有些心疼龍美，她在不健康的家庭環境里長成了秕谷，同時也為自己難過，她也並不是那顆珍珠。

灝輕輕抽開她的手，淡淡一笑：「我不會再給他出腦筋急轉彎的，放心吧！」

這樣的嬉鬧時刻，又帶著一種寂靜，緩緩地被收入時光的香水瓶里。後來，在遙遠的法國，林稚子每每想起這段時光，就打開一瓶香水，那種寂靜的、帶著歡愉的香氛便很快瀰漫開來。

說罷，那兩個男人轉身匆匆離開了。龍美唉聲嘆氣，回頭罵林稚子道：「笨死了。」

被人一語道破，龍美恬不知恥地「嘿嘿」笑了，一邊稱菜，一邊調侃地唱道：「大叔歐巴小鮮肉，光是這樣還不夠。路見帥哥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

林稚子對龍美這種濫情輕佻的女生很反感，她厭惡地皺皺眉，拿了菜放下錢，拉了灝欲離開，龍美卻正色認真地道：m.hetubook.com.com「其實，我只和比我強大的男生談戀愛，這樣才比較有安全感。我談過很多次戀愛，也打過很多場架，悟出了一個道理，戀愛，就像打架一樣，要棋逢對手才有意思。」

龍美頓時「龍顏大悅」，答非所問地道：「算你便宜，算你便宜，還要點兒什麼？你慢慢選。」她扯下一個塑料袋遞給林稚子，然後眼神移向灝，開啟搭訕模式，「喂！帥哥，你芳名啊？不對，你貴姓？你真的是林稚子的哥哥？林稚子可是獨生女啊？表哥？堂哥？你在哪個學校上學？其實我很喜歡猜腦筋急轉彎哦！你什麼時候有空，咱倆再來一場智商碾壓？」

女攤販又開始為龍美幫腔：「你不能怪美美，以前有個顧客在這兒買菜被傑哥偷了，美美出頭理論，後來就被傑哥打了，那眼圈青了好一陣子。」

只見有兩個文質彬彬的男子站在了菜攤前，一個站在林稚子的身旁，另一個站在她的身後，灝見狀，將她朝自己懷中拉了拉。

林稚子緊張地拉住他，上下打量，左右端詳，小聲問：「精靈被人類打了，會流血嗎？」

「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一直天氣晴好，為避免發生上次的狀況，林稚子再也沒有帶灝出過門。她每天在家裡吃吃喝喝，對灝吆五喝六、頤指氣使，過著女王般尊貴的生活；吃飽喝足后，她就鑽進自己的實驗室里去搗鼓那些瓶瓶罐罐，這時灝便在客廳里看電視，如果他膽敢來叨擾她，她會拿出自製的香水對著他，一下、兩下、三下……灝就會像殺蟲劑下的蟲子那樣，蜷縮了、不動了、暈了。

「那倆蹲過監獄，犯過命案，可不是善茬，算了吧！」

一想到灝的「智商碾壓」，低幼的腦筋急轉彎，口誤的「麵包人」，林稚子連忙拉住了他，想想還是自認倒霉算了，龍美和那個女攤和圖書主也勸他——

龍美髮出嘖嘖驚嘆：「大俠，請受我一拜。太帥了，沒想到你是高手啊！你是用無影腳還是流星拳？收我為徒吧！」

林稚子回頭一看，只見龍美站在一個蔬菜檔口裡，腰上系著一個收錢的腰包，儼然一副小老闆的架勢，正對著她古怪地笑。

被稱為「傑哥」的男人在菜堆里翻揀了一下，狡黠地看了看身後的男人，笑了笑，說：「不了，買點兒排骨去。」

龍美笑得很尷尬，朝來人打招呼道：「傑哥，買菜啊！」

林稚子急了，轉頭將一腔怒火發在灝身上：「怎麼辦？家裡的鑰匙也在錢包里。你真沒用。」

龍美有點兒急了：「不不不，那天不算，我已經猜出來了。我唱給你聽。不是他貪玩耍丟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小……林，林稚子？」她忽然結巴起來，朝林稚子擠了擠眼睛，林稚子不明就裡地問：「怎麼了？」

「別胡說啊！我從來不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龍美辯解道。

林稚子馬上拒絕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省省吧！你不是在校外有男朋友嗎？還惦記著齊林，現在又打我哥的主意？」

林稚子的腳傷已好了許多，但仍要慢慢走才行，灝幾次俯身要背她，她都嚴詞拒絕了，灝氣呼呼地數落她：「少女，你可以堅強，但可別逞強啊！」

「什麼？」

林稚子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指著一棵花菜，問：「這個多少錢？」

平日里唐細辛採購，都是開車去附近的一個大型超市，林稚子不會開車，又腿腳不便，就決定去附近的一家便民菜市場。

「小區里的那些小狗啊！撒尿佔下一塊地，留下自己的氣息作為標記，使那塊地有了家一般的安全感。你這種行為就是犬溺為記，畫圈佔地，宣告此處是你的勢力範圍。你都宣告我是你的人了，你不會再趕我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