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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告急

作者:項斯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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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少年老成的男人

第十章 少年老成的男人

我和尤溪一人發出一聲誇張地驚嘆,我立刻抱拳,「佩服,佩服,您太令人敬佩了!」
電氣船拉著我們前進,蘇中原終於開口說話:「黑鎮的晚上看起來熱鬧,其實很安靜。」
觀光完黑鎮的夜晚風光,蘇中原爬出船艙,叫電氣船往回開。回程很快,我感到依依不捨,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同樣感受。我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淪陷在一個小鎮男性的溫柔里,不免暗中掐了幾下自己的大腿。
但是尤溪和阿一都祝我一路上有艷遇。「美環這兩天正到關鍵時,她在抓包陳啟發和她表妹,就不來給你過生日了。」尤溪幫美環傳話。
我在心裏冷笑著:「他以為就可以這樣不說一句,就回到我的身邊?他以為我是個傻瓜?」
蘇中原陪著我在黑鎮四處亂轉,這裏果然是他的家鄉,他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那麼熟悉。他帶我去吃好吃的,還帶我去看小院子後面的爬山虎。
「你怎麼知……」問了一半,我突然想起他是這家旅店老闆,又核對過我的行李,把話截住了,轉而想起另外一件事,「對了,店老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天啊!太難以置信了!我完全不記得……所以說,這是說我善有善報。小時候幫你帶雞肉卷,長大后……」我覺得周圍的一切變得熱了起來,彷彿透不過氣。蘇中原就像是很多年前就埋下的種子,等待在我的苦難時刻再生根發芽。
除了連連幾個發問之外,我再也吐不出完整的字句。我被一種巨大的、自我塑造的悲劇感給擊中。我知道那個時候,也許我只要勾一勾手指,鍾勇就會回到我身邊,我們又能重新過上以往那樣快樂的日子。
結果到了黑鎮不久,我就迷迷糊糊把行李丟了。
穿好了黑色大衣,圍了條格子披肩,我慢慢地摸下了樓。想起蘇中原,我心裏總算好過一點兒。而且,沒有什麼兒孫繞膝的景象出現。但是也不見蘇中原的影子,黃衣姑娘的影子也不見了。我突然感到很無聊,完全不知道這一天要怎麼打發。
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古怪,我估計是他愛上我了。「出來旅行,艷遇就是多呀。老闆也算是體力勞動者吧。藍領果然都愛我……」
「三……鍾勇應保護自身不傷心,但不得違反第一、第二……」他繼續背下去,一直背下去。
「沒事兒。」我心中默念著甜美,甜美,要甜美。
著急了好一陣,最後居然在我訂的旅社的前台找到了遺失的包袋。
「啊,我這麼幸運?」
按照原來的計劃,我要去水鄉頭上的一個紀念館和老宅逛逛,再吃一頓豐盛的午餐,再吃一頓豐盛的晚餐。但我現在突然覺得這一切都索然無味。
「我就是這裏人啊。」他停頓一下,「想誇我普通話說得好么?」
然後我們一起回頭看著阿一,在屋裡也不肯摘下那頂平頂草帽的他識趣地接話,「好吧,快遞都懷疑我是賣計生用品的。」
那時候,我感覺到有一些酒喝會更愉快,最好是我喜歡的米酒。
鍾勇啊鍾勇,我不免又想到了他,可能他此刻正在德國和某個大胸女歡樂地滾來滾去吧。想到這個,我又痛苦地彎下腰,都過去快大半年了,可是我竟然還是沒有辦法忘記鍾勇。一點點也忘不了。
他一進門,就盯著我死死地看。
「今天生意這麼不好啊?」我不識好歹地說,是希望把氣氛攪得尋常一些、家常一些,怕他發現我的緊張。這是在和鍾勇分開之後,我第一次感到內心有些東西在蘇醒。每次我以為自己的感覺已經消失殆盡,心如死水,它都會突然爬滿整牆的爬山虎。
「啊!」我被嚇得跳了起來。他也被我嚇得一跳,隨即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嚇到你。」
我登時大窘。怪不得蘇中原把包還給我時,帶著一點點奇怪的笑容。那他之後對我產生興趣,也完全是因為看了這張無厘頭的紙條和計生用品了。完了完了,他完全不喜歡我。要是他看了這些祝福,依舊把我安全送回了門口,估計只是覺得我這個人很好笑,逗著我玩而已吧。想到這個結果,我真是又沮喪又丟臉……不免給阿一和尤溪發了簡訊:「都說了不帶才可能有!物極必反!朋友一無所獲你們賠我房費。」
「放心,他對我好極了。」我冷冷地說。
「你果然不懂科學。」阿一白她一眼。在《生活大爆炸》這部講述科學怪男和大胸白痴女的美劇在我們的朋友圈子裡流行的時候,就只有尤溪一個人看不懂。
打開門來,卻看見穿黃衣服的小姑娘站在門外www.hetubook.com.com
她手裡拿著一碗湯,「他讓我給你送碗可樂薑湯,說你淋了雨。」她的聲音同樣有著這個水鄉的溫柔婉約。
我接過碗,「謝謝。」準備關門。看著她猶豫地站在門口,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就停下看著她。
蘇中原的聲音也不賴,更為低沉。他和劉阿婆說兩句家鄉話時,聲音會突然變得輕快一些。我聽不懂全部,也覺得無所謂。總之,蘇中原的一切都讓我覺得踏實,不像鍾勇那般起起伏伏。
「呵,瞧你說的。」
鍾勇是在沙市長大的,說話聲音卻是圓圓的。
「啊?」
這種不知道說什麼好的狀態,和那種見到陌生人的冷場不太一樣。作為一名滔滔不絕的人民教師,我人生中最惶恐的事情,不是沒有男朋友,而是冷場。每次相親我都會事先想好冷場時可用的十個話題,做什麼都搶答。雖然美環教育過我,男人喜歡那些回答任何問題都要遲鈍十秒的女人,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搶答,忍不住買單,忍不住先說喜歡,忍不住不分離。
「所以迷糊到,你會偷偷把找行李的費用加在我的房費里?」
我不敢回答,只聽見身後傳來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音,鍾勇瘦極了,看上去也非常憔悴,眉頭緊鎖著,手指上青筋暴露。他穿一件深灰色的風衣,扣子敞開著,頭髮剪得短短的。面部輪廓比以前更清晰,但眼睛依舊很明亮,洞穿世情。
「也不是。但不知道為什麼,剛好就起了那兩個字。這樣介紹起來倒方便。」
「哈,我不信。那你吃過學校後門的雞肉卷嗎?」
「我沒有酒,但我知道船家會把酒藏在哪裡。」他低下頭伸手在我的座位下面摸索,他的肩膀斜斜地歪在我的腿旁,看上去好像就是躺在我的懷裡一樣。
聽見這句話,鍾勇用異常受傷的眼神看著我。他凝神地看了我一會兒說:「其實我就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的。現在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不過,要是你……男……朋友……對你不好,你要告訴我。」他很艱難地吐出「男朋友」三個字。
晚上打開行李包,我把睡衣、拖鞋一件件擺出來,突然在包里看到了一盒計生用品,就是常常在阿一家看到的白色盒子包裝。關鍵是用品的盒子上還寫著一行字:
最後那個比喻把我徹底逗笑了,我就是沒法生鍾勇的氣。
蘇中原划著船帶我前進,船頭飄著雨,我坐在船艙里凝望著他的背影,心裏想著:「這個旅店老闆該不是看上我了吧……這麼沒有品位。」我想得很遠,彷彿他已經死氣白賴的要和我在一起,而我為難地考慮著自己是不是要把終身託付給他。
還因此他連著好幾天叫我「粗俗婆娘」。後來我真的生氣了,覺得他在嫌棄我。他就正色道:「羅秋楠你這樣就不對了。人無完人。你要不是胸平了那麼一點點,手臂粗了那麼一點點點,就完全沒有缺點了,這還讓不讓人活啊——你就是教師界的林志玲!不,蒼井空!」
這樣的眼神我曾經在鍾勇的身上看到過。但是後來他不再看我。
話一開頭,我們好像又有聊下去的痕迹。
「啊,朋友給你的東西終於要派上用場了啊。恭喜恭喜。回來別忘記請我吃飯。」
「是的。」我也笑,「所以,我這個唯一的客人被分配到了船家實習生?」
我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不可能。」我大叫道,「我怎麼從來也沒有見過你。我們兩個的年齡應該差不多吧。」
我點點頭。
「快遞都懷疑我是在淘寶上賣化妝品的……」尤溪補充道,「每次我都很緊張地把堆滿了房間的瓶瓶罐罐往懷裡攏,然後對他說,都是我的,都是我用的,好像生怕被他拿走一樣。」
細心、體貼、禮貌、聲音好聽……年紀大了,似乎就容易被這些所吸引。尤溪曾經愛過一個男人,僅僅是因為對方可以講一口好聽的北京話。但事後她發現,這個人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而是河南人。
「恭喜個頭,八字還沒一撇呢。快告訴我關鍵的。」我催促著她。尤溪卻在電話那頭不緊不慢起來。「你就拎著兩瓶酒,半夜去找他,喝high了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用教你了。」
「不好意思,因為找不到失主,我們就把你的包打開了。」旅店的老闆向我解釋道,臉帶微笑。我這才注意到,他笑起來很好看。
在努力塞進一大瓶洗髮水之後,尤溪問:「你要不要帶一個……計生用品啊?反正阿一家很多,讓他送你一個。」
那正是蘇中原定https://m.hetubook.com.com格在我記憶中的畫面。
回到沙市以後,蘇中原卻沒有給我打電話。我分不清楚是他帶給我的失落大一點兒,還是鍾勇。我照例過起了以前的日子。白天我早早去學校,晚上下班時,去同一家麵包店買麵包,某個晚上我剛走進那家熟悉的麵包店,我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了,是《織毛衣》。
「是啊,不成不成。」這件事情就這樣作罷了。
第二天,我睡到了日上三竿,天氣似乎有一點兒好轉,我心裏有一些惆悵。昨夜突如其來的浪漫顯得不怎麼真實。我根本就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說不定他早已經和這小鎮的姑娘結婚了,說不定就是黃衣姑娘,待會兒我下樓就能看見幾個小孩子抱著他的腿喊爸爸……儘管如此悲觀,但我還是化了個樂觀的妝下樓。
我不確定那是什麼。
「爬山虎?那不是夏天才有的么?」
我靠著床蹲下。不得不用拳頭輕輕捶打著那一馬平川的胸部,「要是鍾勇說,羅秋楠你把胸搞成蔡依林那樣的G奶,我就回來你身邊。」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隆胸,只要他回來。
「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希希小姐的實力吧。」
「你知道?什麼意思?」
我心想,莫非一場艷遇就是這樣展開的?我開始在腦海里回憶「希希」的那些一|夜|情到底都是怎麼開始的。是怎麼從吃飯到喝一杯再到回房間,再到兩個人坐在一張床上,再到擁抱到一起,再到親吻,再到……但尤溪每次總是說不到點子上,「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抱在一起了唄。不然還能幹嗎?」她總是講得很簡略,詞不達意。
「老闆你好多變啊,你到底是旅店的老闆,還是負責租船的啊?」我傻乎乎地走過去和他聊天。我發現他有一雙相當溫柔的眼睛,陪襯在他橢圓形的臉龐上,顯得非常舒服。他穿一件黑色輕薄的羽絨背心,腳下是一雙棕色的系帶鞋,正隨意地擱在石頭台階上。
「我回來了,想吃小龍蝦么?」沒有任何開場白,鍾勇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彷彿我們之間,未曾隔著一年的分離,也未曾隔著一個活生生的蘇中原。
「人總是栽在同一類人身上。」我想起美環的總結。
大冬天的,我只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反正我那沒啥高低起伏的胸部也沒有什麼好展示的。和鍾勇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有天我起床,鍾勇繞著床觀察了我好久好久,最後凝神冒了句:「羅秋楠,我發現你完全沒有胸。站起來就沒有,躺著更沒有!」
「哎,難道你下輩子想當旅店老闆娘,在這兒過一輩子么?」「其實當個旅店老闆娘也不錯啊,那家店看起來還蠻有情調的,就是破了一點兒小了一點兒,但老闆又長得這麼可愛。」我內心中又天神交戰,完全忘了自己正走在這旅店老闆身邊。
「哈,你也喜歡古龍?」他笑。
「嗯。」
蘇中原悄無聲息地潛伏在我的身後,「真早」,他衝著我叫到。
「多謝。」他低頭歪起嘴角笑,又抬起頭看著我,那一瞬間我有些失神。
「迷糊點兒好。」
但蘇中原和鍾勇顯然不是一類人。
我唯獨不要去看橋。
唯一的驚喜就是,店老闆蘇中原減免了我的房費,理由是招待不周。但回去之後尤溪想必會罵死我,折騰了兩天我的高中校友蘇中原,就省了兩天的房費,連個內分泌失調都沒有改善。
「一把年紀……呵呵。一把年紀,不吃早飯,可不是件好事。」
「看在米酒的分上,我減免一個『點』。」
「管用?」
「你看那幢老房子,就是頭上有尖角的那個宅子,已經有三百年歷史了。周圍的好多水鄉已經慢慢在消失,只有這裏,還一切原封不動,這是運氣。也是我們的好運。」
「有。不過我其實是在沙市讀的中學。我在市北一中。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問我呢。」
「蘇中原,我叫蘇中原。中原一……」
好吧,她果然還是咬定青山不放鬆。
「所以,你媽媽或者爸爸也喜歡古龍?所以給你起了這個名字。」
「楠楠……」鍾勇放低自己,沉沉地呼喚我一聲,「每個人都有想不通的時刻,每個人都有問題需要自己好好解決。我承認我軟弱過,這可能讓你失望。也許我現在說什麼,都無法挽回我對你造成的傷害,但是你相信不相信,在這一年的時間里,我從未有一刻停止想你。」
無論多少年過去,只要想起他,我就能想起他那圓潤的眼睛,閑散擺放的小腿,和舒服地坐在木頭椅子上的姿態。
「也不是對每和-圖-書個客人都這麼周到的。」
「嗯。」我只說得出這句話。剩下就只能大口大口「咕咚咕咚」地把這碗湯一滴不剩地喝下。我覺得這真是奇妙的一天,我的行李莫名其妙地丟掉,莫名其妙地回來,老天爺莫名其妙地把這個蘇中原送到我面前。要是我一開始訂上了那個全水鄉我心心念念的第一豪華酒店,我想,我大概只能在路上碰到蘇中原。
「晚安。」他重重地說,「羅秋楠。」還叫了我的全名。
「哪有啊,其實就比剛才那個真正的船家說得好那麼一點點點點而已了。」
「你在哪裡讀的中學?」我突然這麼問蘇中原。「這裏也有學校么?」
「你發現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又笑。
蘇中原笑而不答,我跟著他轉過幾個小巷子,就真的看到了滿牆的爬山虎,那場景極其魔幻,彷彿它們是從天地間突然生長出來的一樣。
「嗯。」我咬咬嘴唇。蘇中原果然細心。
「那又有什麼用——我失望痛苦時,你不在。現在我慢慢過上了平靜的日子,你又回來了。怎麼,是不是在德國過得不順?只好回來了?」
「我……不太好吧。」我幻想著如果這旅途中真有什麼艷遇,那也不該是我帶啊。「難道你要我在事情突然進行到一半,大家因為沒有工具而焦灼的時候,我突然從包里摸出來一個說:『嘿嘿,我有!』」
「我也沒想到我一把年紀了,膽子還這麼小。」看見他的笑容,我的思維隨即活了過來。
樓梯小小窄窄,踩起來嘎嘎作響,我覺得很好玩。我住202。簡直是轉眼間就到了門口。
「你有男朋友了?」在街角的中心公園裡,鍾勇跳起來,「你有男朋友了?我想了你整整一年,你告訴我,你有男朋友了?」
但是見到蘇中原,時間好像在他周圍慢了下來。和鍾勇那種激烈的感情比起來,他顯得遲緩且沉重,像涓涓小流,滋潤心田。
「我……不確信。」我面無表情地回答。
然後擦肩而過。
在二十四歲生日來臨之前,我給自己訂了水鄉黑鎮的豪華大床房。
我三下兩下爬出艙外,扶著船艙站在船頭。蘇中原一臉錯愕地望著我,又有一些臉紅。
「啊?」
「不過,朋友。」尤溪在電話那頭有點兒猶豫,「你確信,你現在真的可以和鍾勇以外的男人在一起,而不僅僅只是報復他?」
我希望蘇中原看到那個空空的碗能夠滿意。但是我又怕他給每個房間的客人都送上了一碗可樂薑湯。
「有必要用那麼多個『點』么?」
「一、鍾勇不得傷害羅秋楠,也不得見到羅秋楠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二、鍾勇應服從羅秋楠的一切命令,羅秋楠叫他去傷害誰他就得去……」站在那棵樹下,前言不搭后語的,鍾勇就突然背誦了起來,他一字不差地背誦起來,均勻地念出每一個字,他望著我。
「那麼,明天見了,羅秋楠。」
船艙有一些窄小。蘇中原挨著我坐下,又面帶笑意。
回到旅店,穿黃衣服的小丫頭給我們開了門,錯愕地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蘇中原。蘇中原沒看她,只對我說:「送你上二樓。」
「但是你不覺得,他們說話的那種胸腔共鳴,真的很好聽么?不像我們沙市人,說話聲音總是扁扁的,讓人提不起精神。」
落款自然是尤溪和阿一。
我打了個冷戰。
「沒有。不過我認識劉阿婆,我讓她給我們留了。」
他笑了,從褲子里摸出了手機,對著電話那頭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兒,一艘電氣船開過來,船家把繩子拋到我們的船上,蘇中原望著我說:「下雨呢,你先進去吧。」
我靠在門上,打趣說:「好吧。我們好像已經說晚安很久了。」
「哈,是五塊。我記得那時候,我半走讀狀態,每天都可以出校門。其他大部分學生都是住校的。我每天要幫我們班二十多個人帶雞肉卷進學校呢。藏得滿滿一書包都是。到後來,不僅我們班同學要我帶,就連外班的同學也慕名而來。這可是我學生時代最壯志凌雲的時刻……」
「是嗎?」他在電話那頭笑笑,「你現在比較喜歡吃海苔肉鬆卷?」
阿一在我們面前總是很坦然,他默認我們是三個大齡剩女。他的驕傲除了他比我和尤溪都瘦弱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我沒有男人不會內分泌失調,只有你們兩個會長痘痘,哈哈哈!」
「嗯……不收費,不收費。」
他身上有種溫和但迷離的氣息,讓我想去了解。
但是,我想他們任何一個,看到眼前的這個旅店老闆,都會忍不住撲上去的。
「好吧www.hetubook.com.com,那我就磨刀霍霍向豬羊。」
「我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像冬天里突然長出來的植物。
和旅店老闆發|生|關|系,顯然是要被尤溪苦苦盤問,被阿一狠狠嘲笑,被美環嚴厲批評的。
「我知道。」
晚飯前,我焦急地撥電話給尤溪,「有情況!怎麼辦,快告訴我,你是如何和那些男人滾到一起去的。」
「哈,被你發覺了。」
「對客人服務也很周到,副業也很多。」
最後的晚飯,蘇中原安排在他們旅店的天台上。菜色很不錯,有大黃魚餛飩湯,豆豉小黃魚,以及碧油油的菠菜。我在席間打聽到那個黃衣的姑娘叫小荷。她不是這個水鄉的人。這個旅店的工作人員里,只有蘇中原是土生土長的黑鎮人。
海苔肉鬆卷,正是我當時拿在手上的麵包。
我拿枕頭砸在他臉上,「老子擠出來就有了。」
離開的那一日,我沒有見到蘇中原。整個離店時間內我都心神不寧,只有小荷接待我。
但他好像開啟了另一些東西。
「中原一點紅?」我們幾乎異口同聲說出。
我望著窗外的煙雨,思考著我和旅店老闆兼船家的終身大事。發現窗外的景色一動不動,依舊是紅燈籠和酒家。
但是我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突然走掉,只留我一個人在這個孤寂的宇宙之中。只有蘇中原是不會突然說再見的人。他如此老實持重,不會突然消失,不會突然造訪。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的人生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和磨難。我想要結婚,想要有孩子,想要每天下班回家,都有人可以等待。
但是鍾勇啊鍾勇,儘管知道自己應該早點兒忘記他,我還是忍不住嘆息。
「你是說,你那個時候就認識我?」
「呃……我確實比較迷糊。」
我想一個人去走走。在沙市鬧騰久了,一切都顯得特別煩亂。還好到我的生日學生們都考完試了,春節又還沒有來,我倒是樂得清閑。「有些問題,在生日之前,我想好好思考一下。」其實去黑鎮是因為有一次和鍾勇無意中說起過這裏,他說他很大了,他們學校春遊的時候都還是來黑鎮,要麼就是天使島,所以他對這些地方都特別熟悉。當時他還特意告訴我:「黑鎮有十八座橋,整整十八座,從東往西數第五條最美」。
是乳白色的米酒!香甜可口。完全符合我這種酒量不大又愛豪飲的女性的愛好。
鍾勇轉身就走了,沒發現我腿已經軟了,站立不穩。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我才癱軟在公園的椅子上。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對自己說:「羅秋楠,你這是何必呢?這是何必?」
「店老闆,沒想到你划船不在行,歷史知識倒不錯。」
「不過,皮蛋粥這個時間還有賣的?」
「我叫你不要背了。」
我放下已經被我揉爛的麵包,在店員驚悚的眼神中,渾渾噩噩地跟著他出了門,望著這個彷彿在夢境中出現的男人,這個毀掉了我之前整個生活的男人。
他一下子就過來拉我的手,「走,我們到外面說去。」
我輕輕依偎著他,「哈,我確實不喜歡打傘,被你看出來了。」
再次踏上青石板路,身邊依舊有蘇中原陪伴,我感覺水鄉的一切都鮮活了起來。
下了船,我們走在石板路上準備回旅社。天色全黑,連紅燈籠都沒有幾盞亮著了。天空依舊慢慢飄雨,蘇中原把羽絨服一脫,罩在我們的頭上。他的手臂把我輕輕夾住,全部包圍在外套的遮掩下。他離我非常之近,我看他一眼。他的臉似乎也有一點兒紅,故意不看我,說:「你這個不喜歡打傘的姑娘,快走吧。不然要被雨淋病了。」
這是我給鍾勇專屬的來電鈴聲。我差不多等了有整整一分鐘,電話依舊在響,周圍的人都看著我,我才把電話接起來。
「從未有一刻停止?」
「我應該比你大一歲。因為我在學生時代就少年老成。所以總是默默隱藏在人群之中。」
但是他沒有回來。他就這樣一去不復返。
去之前,阿一和尤溪來我家幫我收拾行李,看見我那亂糟糟的房間,連尤溪都在皺眉。
「沒有。小時候問過,後來忘記了。長大了也就沒再問了。」
他得意得要背過氣去。
「看上去你不像這裏的人,幹嗎在這裏開旅店啊?」一杯米酒下肚之後,我帶點兒試探性地問。
「他們沒告訴你什麼意思?」
「每次快遞來我家拿貨的時候,都懷疑我是淘寶上賣衣服的……」我歡樂地解釋。心裏有一點兒小小的得意,我承認。因為在學校里都只能穿中規中矩的衣服,導致我每次買衣hetubook.com.com服的時候都默念:我要對自己好一點兒,我平時穿得太差了。沒料到,這種為了周末而購買的衣服數量已經是平時的好幾倍了,而周末我都通常在家補覺——已經很久沒有約會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心一緊,不免有些害怕。
「我當然很好,離開了你之後,再沒有人詛咒日日叫我注意安全,彷彿我出門就會被車撞一樣!」
「我來吧。」蘇中原輕巧地解開綁在岸上的繩子,輕巧地踏上小船,並且輕描淡寫地對我伸出手,「上來吧。一個客人我們也走。」
我乖乖聽話地爬進船艙。過了一會兒,在電氣船的帶動下,我們的小船動了起來。蘇中原從寒冷的外面鑽了進來,一些熱氣朝我撲面而來。
「走,我帶你去喝。」沒有什麼俏皮話和轉折,蘇中原立刻接下了我這個沉重的負擔。我也欣然把自己交給他。
「我們知道!」我們笑成一團,大家都依偎在我的床上,衣服堆里,融咪在我們腳邊懶散地蹲著。
我決定把尤溪小姨的話拋在腦後。
「好好好,你說不背就不背。我只是想你知道,我希望你好……」聽完我的話,鍾勇又變回那個冷靜的男人。
「哦。我看到你的名字時,其實就知道是你了。你那個時候,還幫我帶過雞肉卷,是托你們班同學找你幫忙的,只不過你不記得我罷了。」蘇中原就這樣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地吐出來。「不加番茄的……」
我呆若木雞地立在店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的手深深地掐入海苔肉鬆麵包之內,五臟六腑都疼了起來。
她開口:「他說……說……讓我把碗帶回去……要我看著你喝完。冷了就不好了。」她咬著嘴唇說完這段話,我的心裏已經被溫暖撲滿了,眼看感動的眼淚就要一滴滴落在碗里。
蘇中原彷彿知道水鄉的一切秘密。他知道哪裡可以看到最多的星星,哪裡可以吃到最好吃的白水魚,哪裡最適合散步,哪裡可以讓我開心,忘記我曾經受過的傷。
那一秒,我突然決定,管他什麼沙市不沙市,如果他要我留下,我就留下。但我轉眼就想到了鍾勇,一開始,我們也是這麼好,這麼好……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吃小龍蝦了。」我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
下午去黑鎮划船,青石板的小路走起來很舒服。我一邊踏著閑散的小步,一面欣賞我的灰色羅馬平地靴踩在地上的感覺。可惜天色有點兒下雨。看見前面有租船的船家,我從水邊下去,看見旅店老闆正坐在岸邊和船夫聊天。看見我來了,他對我點點頭。
「是的。不然你以為,我會帶每個客人都去划船么?」
「要不要喝酒?雖然這樣看上去不太好。」蘇中原突然問我。
「我關心的問題是,我們能回去嗎?」
「吃過。我喜歡不放番茄的,三塊一個?」
「朋友,安全第一。麥當娜說了:性的安全比生命更重要!我們祝福你成功。」
「晚安,蘇中原。」我第一次叫了他全名。蘇中原轉身離去,似乎沒有留下的意思。我拿不準尤溪的那些故事是怎麼開始的,但看起來,我這晚上的故事蘇中原是沒意思開啟了。
「我有男朋友了,你不要這樣拉著我。」我甩開他的手,但是力量並不是很夠。
還好他很快就摸到了,不然號稱閱男無數的我一時間也要屏住呼吸了。他摸出了一玻璃瓶的酒,竟然還有幾個紙杯。
「是啊,聽說這裏的皮蛋粥特別好喝。」
簡訊剛剛發送成功,就想起了敲門聲。我心裏一驚,心想:不會是店老闆想通了要來劫個色吧。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鍾勇在德國,可會想起國內的一草一木?想起我這樣的中國姑娘?
「哎喲,我吹牛的。」
當然,最不能忘記的,就是他望著我的那樣子,溫柔中帶著一絲倦怠,彷彿他對這個世界已經看得很清楚,但是他依舊想把我看清楚。
「你有酒?」我不得不對這個人的人生軌跡時時處於動態感到吃驚。
「——不要背了!」我喝止住他。
「那你會得前列腺炎么?」尤溪湊到他面前不懷好意但又略帶天真地追問。
「是的。我有男朋友了。當初……當初是你先提分手的。」我計較著得失,比較著付出。另一個我浮出我的身體,飄浮在我的頭頂上空,冷漠地看著這副畫面:在那個綠蔥蔥的花園裡,羅秋楠要掐死自己的愛情、自己的人生,好好演一出悲劇給自己看。互相折磨,是否才是愛情的真面目?
「是啊,因為不是每個客人都會把行李丟掉,然後出動我整個旅店的人去找,還渾然不覺。」他眼神有點兒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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