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朵 日杉葉
皇家騎士隊回來了。
心裏的那顆種子，根本就不該讓它發芽。
該怎麼辦，他的心才能徹底地離開她。
Cedar Leaves
「嗯。」晝音贊同地點了點頭，略微沉吟了一會，忽然輕聲叫著她的名字，「葵紗。」
「難道……你一大早就等在這裏排隊了？」葵紗連忙上前一步將一個袋子扛在了肩上，語氣裡帶著點嗔怪，「你怎麼也不告訴我呢。」
晝音傾下身，溫暖乾燥的雙唇帶著春風一般的感覺輕輕地擦過她的臉頰，將她臉上的表情成功地變成了帶著羞澀的驚愕。
雖然她的聲音足以被更多高分貝的尖叫聲淹沒，但狄亞斯依舊是聽見了，他小幅度地回頭給了她一個匆匆的注視，便策馬上前，看起來好像很急。
其實……她依舊希望著姐姐可以和洛棠和好，可以像過去那樣親密無間。
晝音彎下腰，將剩下的兩袋糧食毫不費力地扛在了肩上，一左一右，兩隻胳膊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葵紗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邁出平穩的步伐，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三個人朝著葵紗的家中走去，晝音悄悄地走近葵紗身邊，小聲地說道：「如果要開店的話，我可以幫忙宣傳噢。」
葵紗被晝音帶著，小心地擠進人群中。
百合花苞鋪滿了梳妝台，滿室恬淡的香氣。
原本以為這隻是她一個人知道的地方，可是今天她卻不是自己過來的。
她可以去么……
來不及細細咀嚼，那莫名其妙又帶點複雜的甜蜜便侵入了她的腦海。
是他已經完全將她放下，還是他選擇了恨她……
5
「以前生活在盜賊團里的時候，每天只煩惱著該怎麼活下去，三餐是否有著落。」梨貝卡緩慢地開口，試著說出自己的感覺，「可是，自從認識了你們之後，我才發現人間的幸福和煩惱，遠遠不止這些。」
確實，她們這個小商店的規模實在太小了，雖然物美價廉，所有的商品都是手工生產，但就是因為這個，造成了庫存不足，商品總是剛上貨就被買光，以至於後來的顧客買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往往都會敗興而歸。
「我已經習慣等待。」晝音的聲音低低的，有點無奈，但更多的是滿足和幸福，「但有你在身邊，好過那一百年孤寂的等待，起碼我可以看著你哭，看著你笑，聽著你說話的聲音……」
1
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念頭在葵紗的腦海中形成，她躡手躡腳地靠上前去，在晝音的身後站定，冷不丁地在他的耳邊調皮地吹了口氣。
「看看你到底想幹什麼。」晝音忍俊不禁，儘管還是想再逗逗她，但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讓她看一樣東西，「快來看看我種的花吧。」
在大路的轉角處，狄亞斯終於追上了洛棠，他不顧危險，人還在馬上，就伸出手拉住了洛棠的馬韁，這才緩下了洛棠前進的速度。
「她不會傷心……」洛棠搖頭，脆弱地笑出聲，「她只會讓我傷心……」
葵紗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
寧靜的氣氛讓人安心。
「有什麼事嗎？」葵紗友好地轉過身來朝她微微一笑。
「……對了。」梨貝卡撓了撓頭髮，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一次……就是在山洞里的那次，你為什麼會救我？而且還用受傷的右手？」
深夜。
就在他們即將並肩離開時，身後有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叫住了葵紗，葵紗好奇地回過頭去，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可愛的女孩，年齡約莫跟百姬差不多大，她的衣著華美，看起來很像是貴族家的千金。
梨貝卡點了點頭，不禁暗暗讚歎狄亞斯的心細。
葵紗的眸子驟然一顫，心跳忽地加快。
白色的駿馬絕塵而去，洛棠單手吃力地握住韁繩，連呼吸都相當的吃力。他一手捂住腹部，努力地想要忘卻疼痛。
一直都在。
「晝音。」葵紗抬起頭，一看見來人，臉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幾分，隨即又孩子氣地撅起了嘴巴，話語中撒嬌的感覺，連她自己都渾然未覺，「怎麼辦，香水賣得太好了，總是缺貨，這樣客人就不會來了。」
晝音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牽著她向樹下走去，兩人靠著樹榦坐下來，幾聲鳥鳴輕盈地落在頭頂，白雲徜徉在藍天，秋日微醺。
他將把誓言，和花一同送給她。
她的目光依舊追隨著那個人，顫抖著，緊張著，等待著。
「看。」晝音指了指自己身前，只見葵紗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前方的草地上，換言之，她的一舉一動都被自己的影子出賣了。
「喂，你少對我的客人https://m.hetubook.com.com動手動腳！」濃妝女子毫不客氣地將洛棠再拉回自己的方向，絲毫不顧他已經站不穩腳步的身體。
「我被你嚇到了。」葵紗拍了拍胸口，「我一直以為你沒什麼力氣，平時也總是安靜地彈琴，結果……」
「……你怎麼會知道這裏？」葵紗看著蔓延的綠色，感受著腳下草地柔軟的感覺，一如她此刻漸漸回暖的心。
「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洛棠低下頭，眸中閃著難懂的光，「假如我死了，她一定會自責，所以我必須好好的。」
還是等待迎接英雄凱旋歸來的城門，還是那熟悉的號角聲和人聲，還是那份擁擠的感覺，但一切都變得那麼遙遠。
「葵紗！晝音！」梨貝卡發現了他們兩人，帶著興奮的表情朝他們這邊擠了過來，「回來了！快看！」
「可是缺貨就不是好事了。」葵紗雙手撐住下巴，皺著眉，將臉蛋憋得鼓鼓地看著他，「唉，我還真是不適合做生意。」
「……這樣也……忘不掉……」洛棠斷續地笑了起來，「是不是只有死掉……才能……」
「我警告過你了。」他的聲音柔軟，就如他吻她的感覺。
「現在不討厭了。」狄亞斯很肯定地介面，眼底閃過一抹戲謔。
而他……是想藉著這朵花告訴她什麼嗎？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噢。」晝音微微挑眉，語氣里滿滿的都是寵溺，「不過，還是祝你成功。」
而以花為原材料的商品也在那次的乘風鳥祭奠之後逐漸走俏，出售這些小玩意的肯定也不止葵紗一家，那些經營得更加專業的店鋪很有可能將生意搶走。
「很少聽見你嘆氣。」狄亞斯意外地主動開口，聲音的溫度依舊不高，可卻沒有了稜角。
雖然姐妹倆對這件事情非常興奮也很熱衷，但畢竟年紀太輕，又從來沒有接觸過做生意，剛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相當的手忙腳亂。
「喲，這位也是皇家騎士隊的騎士呢！」濃妝女子絲毫沒有驚慌，反而還不改職業本色、一臉假笑地往狄亞斯的身上貼，「要不要一起跟我們玩玩？」
朦朧中，她感覺他輕輕地唱起歌來，沒有七弦琴伴奏，他的嗓音更是宛若天籟，純凈得不含一點雜質，如最好的水晶。
「隨時讓你休息。」晝音抬起手臂，呵護地將葵紗輕輕攏入懷中。
「很難。」葵紗輕輕閉起眼睛，感受著輕風吹動她的睫毛，「也很累了。」
「可是這是最受歡迎的，也是最好賣的，相當於我們小店的招牌產品呢！」百姬嘆了口氣，「花香瓶倒不如想象中那麼受歡迎，倒是我的薰衣草餅乾賣得很不錯。」
梨貝卡正要開口，狄亞斯的下一句話卻很快地響起。
「唱歌給我聽……」她的唇角微微向上彎起，聲音漸低，這樣安心的感覺讓她真想好好地睡一覺。
「……你發現了。」葵紗驚詫地睜大了眼睛，「我以為……我藏得很好呢……」
開個小小的商店，當然不像葵紗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可是，我也很喜歡大家買去我的花時那種開心的感覺。」葵紗的眼底有驕傲的笑意，「就像自己的努力被人肯定了一樣。」
「把手放下來，不要鼓著嘴巴。」晝音難得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但眉眼間依舊滿是溫暖的笑意。
「晝音？」葵紗驚訝地睜了雙眼，「你怎麼來了？」
「還是放不下。」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
那……還有什麼方法……還有什麼方法才能治好他所有的傷……
「回去吧，我已經領來了我們三人份的糧食和錢。」晝音的身後放著三個中等大小的麻布袋子，秋日的陽光下，他額上細密的汗珠泛著點點微芒。
「那……當時我有沒有謝謝你？」梨貝卡偷偷地抬起眼去看他的表情，竟然捕捉到了他唇邊一晃而過的笑意。
「當然不是怪你讓我白跑了一躺。」葵紗連忙搖搖頭，聲音漸低，「只是，如果我們一起來就好了。」
葵紗深深地喘息著，就連晝音緊握著她的手，都無法再給她更多的力量。
「不後悔遇見我？」狄亞斯的聲音里竟然帶上了淺淺的笑意。
「不要這樣說！」梨貝卡慌亂地打斷了他的話，「你這麼作踐自己，葵紗會傷心死！」
「你喝醉了！」梨貝卡不敢置信地拉住他的手臂，防止他的身體歪倒下去，「就因為葵紗，你才這樣自暴自棄嗎？」
「呵呵。」晝音極難得地笑出聲來，「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麼的了嗎？」
葵紗吐了吐舌頭，扛起自己肩上的米袋，笑盈盈地朝他走了過去。
儘管身邊的朋友讓她們不感覺孤單，但依舊還是會想。這樣一來，情緒也免不了持hｅｔｕbook•cｏm•coｍ續低落著。
他策馬匆匆而過，帶起葵紗身邊的一陣輕風。她的衣領輕輕飛起，剎那遮擋了視線，再抬頭去看時，只捕捉到他迅速離開的背影。
因為，註定不會屬於她。
「我明天去說。」狄亞斯贊同地點了點頭，「先帶他回我家吧，這個樣子，他的父母一定擔心。」
「嗯。」狄亞斯低低應了聲，「我很擔心他。」
「你們這個年齡的女孩都喜歡什麼？」葵紗也開始覺得興奮起來，一個不錯的主意在她的腦海中醞釀著，「對了，你願不願意到我家做客，我想聽一些你的建議，作為回報，我可以免費送給你你喜歡的乾花和香水哦。」
「沒空。」狄亞斯不著痕迹地一側身，避開了她伸來的手，面無表情的臉龐拒人千里，冰寒的眼神更是透露出「閑人勿擾」的氣息。
站在待領隊伍中的葵紗輕抱著雙臂，目光有些遊離，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瘋了。」狄亞斯啞著嗓子低吼，「受了傷還騎得這麼快，不要命了。」
「怎麼了？」晝音回過頭來，發現葵紗遲遲不邁步子，便開口問道，「是不是你的那袋太重了？」
漸近的馬蹄聲，飛揚的塵土，葵紗沒有辦法阻止自己的視線延伸，她依舊在等待著他平安歸來，即使他再也不會對她露出那樣陽光溫暖的熟悉笑容……
4
這意味著……他也一同回來了嗎？
「不放？」晝音眼中笑意更濃。
她每次都以買東西或是去找梨貝卡為借口出門，實際上是來這裏散心。
洛棠……
鼻尖微酸，視線即將模糊的那一剎那，冰涼的手卻被一股溫暖的力道用力緊了緊。回過頭去，映入眼帘的是晝音足以給她安全感的笑容。
沒有了笑容，哪怕是一個眼神，他也吝嗇于給她。
「狄亞斯！」梨貝卡終究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將雙手圈在唇邊，朝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喊了起來，「歡迎回來！」
「這樣就很幸福。」他微笑。
那麼熟悉的情景，恍惚間，場景彷彿轉換到了幾個月前她跑著去迎接他的時候。那時候的他，高高地坐在馬上，眉如遠黛目若流星，英姿颯爽地停在她的面前，將她「搶」上了馬，飛奔而去。
「葵紗……要去看看嗎？」晝音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垂下眼詢問著她的意見，彷彿回來的，真的只是立了功的騎士隊而已。
「紅色櫻草……」葵紗細細地回憶著。
「沒辦法，百合本身就嬌貴難種，香油的成本又太貴了，本身就很難大批量生產。」葵紗有些煩躁地抓著頭，在自己的本子上記著賬。
梨貝卡禁不住靠近了幾步，那時少年正好抬起頭來。儘管他雙眼迷離，表情痛苦，兩腮有著嫣紅的醉意，頭髮也被風吹得凌亂，她還是認出了他。
無論哪一種，都讓她承受不了。
「只是……假裝看不見。」洛棠輕輕地咳了幾聲，眉頭皺起，似乎是因為咳嗽而牽動了腹部的傷口，「不知道成功不成功，呵呵。」
「……晝音，你知道我在想什麼？」葵紗驚訝地瞠眸，「你太厲害了……」
女子一手搭著少年的肩，一手輕佻地拍著少年的背，嘴裏說著些不痛不癢的關心話，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媚笑盈盈，身份不言而喻。
梨貝卡的眸中染上一層暖色，她知道他的意思。
上戰場沒有用，瘋狂地浴血奮戰也逃離不了她縈繞在他腦海中的笑靨。
葵紗的心底被柔軟地觸動，彷彿是花瓣落進湖心的漣漪，就像他晶瑩的指尖撥動琴弦的聲音。
「是我以前說過想要種的紅色櫻草。」晝音的目光帶著暖意，語速漸緩，「因為最近你在忙著開店的事，我就自己種了，也不知道種得好不好……」
清晨不是客流量多的時候，葵紗也樂得清閑，一個人信步走到花園，發現晝音正彎著腰半跪在那裡，背對著她，似乎是在忙著做些什麼，並沒有意識到她的走近。
「我在。」他的聲音輕輕的，低沉的，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得見。
就在梨貝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隻更加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洛棠。
起碼對她不是。
「你快走吧，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梨貝卡掏出一些零錢塞進了濃妝女子的手中，用警告的眼神讓她離開。
看著她略帶得意的表情，葵紗也忍不住舒展眉頭笑了起來。
還好，還好有他。
「嗯？」她不經意地抬起眸，依舊俏皮地鼓著嘴，一雙大眼睛帶著笑意看著他，「什麼事？」
「這個花束和這個香水，都是姐姐自己做的嗎？」女孩捧出自己手中的東西和-圖-書，亮在了葵紗的面前，「是我上次在祭奠上拿到的，我真的很喜歡哦，可惜跑遍了整個小城，都沒有看見類似的東西。我的朋友們也非常喜歡這些小玩意，所以不知道姐姐能不能再幫我多做一些呢？我會付錢給姐姐的。」
「讓我走。」洛棠抬起頭，第一次打斷了狄亞斯的話。
晝音唇角沁出淡笑：「是個好想法，店裡不僅能賣你做的乾花、香水，還可以賣百姬拿手的餅乾。」
「不放。」葵紗玩心大起，還嬌憨地對他吐了吐舌頭，俏皮的鬼臉看起來像只偷腥的貓眯，分外可愛。
「為什麼？」葵紗眨著眼睛，依舊鼓著兩腮，讓她的臉看起來像個可愛的包子，「我就不。」
在她看來，他口中的花語彷彿是有魔力的東西，將每一朵花都賦予了意義和更加生動的生命。
狄亞斯如救兵一般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梨貝卡險些感動得哭出來。
只是，她知道即將迎來的這個夢境，將會無比的甜蜜而透明。
梨貝卡暖暖地笑起來。
「葵紗。」清矜如泉水的聲線緩緩貫入她的耳，溫暖的手臂也隨之覆上了她的肩膀，那熟悉的聲音和溫度，不會錯。
當時的她竟然忘記追問他說這句話的含義。
葵紗眸光一暖，原本僵硬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彎出弧度，她也握緊了他的手，確認著他的存在。
「唉，早知道就不這麼想當然了。」葵紗搖著頭，表情看起來有些喪氣，「百姬，你先把你的餅乾擺到貨架顯眼的位置去吧，另外要禮貌地告訴客人，百合香水暫時沒貨。」
每當葵紗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信步走來這裏，只要吹一吹風，看著滿眼欲滴的綠色，呼吸著清恬的空氣，整個人都會覺得舒暢許多。
「這樣就喪氣了？」宛若溪水般透明的聲音在空氣中流淌，帶著點笑意，彷彿是山谷中微甜的山泉。
「啊，你衣服上的徽章，不是皇家騎士隊的標誌嗎？好威風！」她刻意的聲音讓梨貝卡一陣反胃，卻被『皇家騎士隊』這幾個字拖得邁不動步子。
狄亞斯擔心她，他會在送走洛棠之後再送她回家。
由狄亞斯和洛棠率領的部隊外出征戰已將近兩個月了，雖然精靈族的精銳部隊驍勇善戰，但也抵擋不過狄亞斯的老練和洛棠的銳氣，只要剿滅了最後的殘餘部隊，這場持久戰便可宣告勝利。強盛的皇家騎士隊讓索朗小城的居民們無憂無慮地生活著，大家覺得分外的欣慰。
良久，沒有人說話。
「是呀，所以我想向姐姐多買一些，麻煩你多做咯！」女孩俏皮地雙手合十，點頭說道，「我手裡拿的是波斯菊乾花和百合香水，不知道姐姐還會不會做其他的品種？」
「你說呢。」狄亞斯的語氣似乎永遠也不會有太大的起伏，但梨貝卡卻習慣於這種帶著點低溫的感覺，不是冰冷的，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
「……他這個樣子，還能繼續待在騎士隊嗎？」梨貝卡皺著眉頭思索，「不如向蘭伊塔或國王請示一下，讓他休假一陣子？」
「走吧。」晝音沒有遲疑地拉起葵紗的手，將依舊站在原地發怔的她牽出門去。
「嗯？」他低頭看著懷裡可愛的她，不禁低頭輕吻她的發頂。
「……才不是發獃。」葵紗不滿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可是姐，百合花實在開得太慢了，我們這裏的小花園根本不夠種那麼多來滿足客人們的需要啊。」百姬看起來也相當煩躁，她撅著嘴巴為自己申辯，「姐，你沒有覺得客人越來越少了嗎？」
花語：為你而生
夜空一輪明晃晃的月，灑下帶著暖意的漣漪。
「我也曾經是一個保護著這座小城的騎士。」他的聲音里有淡淡的驕傲，用眼神示意她跟上來，「已經沒有一起來了，還不想一起回去嗎？」
原來下決定要忘記她的心還是會痛，原來他的愛戀還沒有麻木死去，原來在看到她和晝音緊緊相牽的手，他還是會發瘋一樣地在意。
「嗯，下次。」葵紗也揚起了淺笑，清新可愛彷彿風中的鈴蘭。
梨貝卡微微皺了皺眉，她對這種酒館女郎一向厭惡，就在她即將掉轉視線轉身離開時，女子矯揉造作的聲音卻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
梨貝卡只有乖乖地點了點頭，伸出手扶起洛棠的另外一隻胳膊，兩人並肩向洛棠的家中走去。
「你根本就沒有想讓自己好過。」狄亞斯的語氣里難得地帶上了薄怒，「戰場上若不是我擋下你，你大概早就……」
她的唇角有抹俏皮而幸福的笑，因為她知道，今天晚上是輪到狄亞斯巡夜，所以她刻意放慢了腳步溜達在這條長而安靜的大街上，想要在遇見某人的時候適時地裝和*圖*書出這是一個偶然的巧遇。
「下次吧。」他的笑溫暖如秋日，「下次一起來。」
2
「一定會成功的！」葵紗信心滿滿，「一會我回去跟百姬說，她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是晝音帶她來的。
洛棠的意識比剛才更不清晰，他靠在狄亞斯的身上，跌跌撞撞地邁著踉蹌的步子，醉眼惺忪，嘴裏呢喃著沒有人能聽懂的話語。
在溫暖的懷抱里，他唱些什麼她已經漸漸聽不清。
「……葵紗。」洛棠半夢半醒地抬起頭來，目光沒有絲毫焦點，卻彷彿像是看見了什麼，「葵紗……」
自從那次在祭奠上忽然昏倒之後，晝音就藉著身體不適的原因辭去了宮廷樂師的職位，所以，他現在也成了無業群眾中的一員。
狄亞斯在他的眼中發現沉淪和決絕，卻再也難開口說些什麼。他緩緩地閉上雙眼，拉起韁繩讓開道路。
「我救你可不是為了聽你說謝謝。」
所有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周遭的人群也漸漸褪為模糊的畫面。
「……」葵紗的雙手不自覺地在身前糾結。
她可以用笑臉迎他凱旋歸來么……
「當然沒問題。」女孩開心地拍起手來。
依舊是擁擠的人潮、喧鬧的號角聲，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喜悅而欣慰，討論著皇家騎士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傲人戰績，彷彿索朗小城再也不用擔心會被戰爭影響。
心痛得無以復加。
「救人是本能，哪還能想這麼多。」狄亞斯回答得很快，這個無懈可擊的答案也讓梨貝卡無從反駁。
「姐姐！」
其實，每到這個季節，這個長長的隊伍和同樣等待救濟的人群總會提醒她，她和百姬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儘管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但當他策馬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時，那種心被揪疼的感覺，依舊讓葵紗暈眩得站不住腳。
城門緩緩地拉開。
「現在不告訴你。」晝音站起身來，輕輕拍去手上的沙土，目光緩緩地從花芽移到她的面龐上，「等到花開時……」
「你和你的朋友，都很喜歡嗎？」葵紗的心底驀地綻開驕傲的喜悅。
「……嗯？」葵紗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吸引過去，只見一角濕潤的土壤中，冒出幾朵嬌嫩的花芽來，她細細地觀察著，眉頭漸漸皺起，「這是……什麼花？」
「花語……」葵紗不自覺地喃喃出聲，「晝音，紅色櫻草花的花語是什麼？」
「嗯。」百姬點了點頭，接過賬本，努力地辨認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
的確，他以前似乎有說過想要種它，在他以為她險些出了意外的那天。
葵紗微微皺眉，努力地想把思緒理清。
雖然這個秘密並不大，只是微微地萌芽，但，這個秘密連她自己也不敢正視。
最殘忍，莫過於物是人非。
「當然不后……」梨貝卡不假思索地開口，卻發現自己不小心鑽進了他的套。
「沒關係，總要慢慢來的。」她振作了一下精神，站起身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去給花澆點水，你顧著攤子。」
「……我總是這樣，你不會累嗎？」葵紗緩緩地靠在他的肩上，「也許會一直反覆，連我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你來了？」晝音微笑著轉過頭，臉上絲毫沒有一點受到驚嚇的痕迹，「來看看我種的花吧。」
等到花開時。
她有資格去么……
朝陽為他們的身影綴上金邊，每個人的笑容中都洋溢著平穩的幸福氣息。
「明天，我去找葵紗談一談吧。」她若有所思地自語道。
3
在他的身邊，她總是覺得舒適而放鬆，好像什麼事情都可以不用思考，只要獃獃地坐著，就會感覺安心而熟悉。
隨著夜風的吹送，一抹壓抑著的咳嗽聲飄近她的耳畔，梨貝卡不由自主地抬眸四處觀望，只見一個少年如爛泥般靠在牆邊，痛苦地乾嘔著，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嬌媚妖艷的女子，年紀看起來很輕，但那濃濃的妝容和身上的脂粉香味，卻讓她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
「不喜歡做生意的話，單單種花不就好了。」晝音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不準走。」狄亞斯低沉的聲音帶著命令般的語氣響起，眼眸中卻流露出關心，「跟我一起送他回去。」
沒有預兆地。
靜謐的大路上，只有三個人影緩慢地移動著，梨貝卡若有所思地看著夜空，重重嘆了口氣。
「……姐姐！」
「她不會樂意看見你這樣作踐自己。」狄亞斯乾脆攔在了洛棠的馬前，強迫他停下前進的步伐。
在索朗小城裡，離城門不遠處的東邊，有一個低矮的小山丘，雖然時值秋季，但這裏依舊被翠色滿滿地和_圖_書覆蓋著，山丘的中央有一棵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密密匝匝延伸開去的枝葉能擋下所有的陽光，投下一片陰涼的影。
她有些煩躁地甩了甩頭，泄憤一般地跺著腳：「啊！不管了不管了！婆婆媽媽的，一點都不符合我的個性！我回去了！」
「你經常一個人跑過來。」拂面吹來的風讓晝音微微眯起雙眼，他的金髮在身後輕揚，泛著美麗的流光，「在他不在的這兩個月里。」
百姬默然地看著兩個攜手而去的背影，下意識地跟了幾步，卻終究還是停下了動作，眸光驀地黯淡。
「好的。」百姬也只有無奈地應允，轉身走出了房間。
一晃眼便到了秋天，金燦燦的收穫季節。
「洛棠他受傷了？」走在狄亞斯身邊的梨貝卡小聲地問道。
撇去了對朋友的擔心，他方才說過的那句話始終在她的心頭縈繞著。
「有一次，實在不放心你。」晝音的語氣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就悄悄地跟過來了，發現你只是坐在這裏發獃。」
濃妝女子握著零錢尷尬地站了幾分鐘，也許是覺得狄亞斯實在是個不好對付的傢伙，便只能悻悻地轉身離開。
6
在梨貝卡的幫助下，狄亞斯不由分說地將洛棠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上，低沉的聲音里有薄薄的怒氣：「你瘋了，帶著傷還這樣喝酒。」
貴族女孩興奮地跑在前面，葵紗和晝音相視而笑，並肩前行。
梨貝卡裹著披風從打工的小酒館里走了出來，夜晚的風很涼，她不禁拉緊了披風的襟口，將鼻子和嘴唇都嚴實地遮了起來，只留兩隻眼睛，好看清前方的道路。
到底怎麼辦……
輕咳幾聲，她故作鎮定地糾正他的話：「你們幾個都是我的好朋友啊，認識你們還蠻開心的，雖然我一開始覺得你很討厭。」
「姐姐，想去的話就快點啊，聽說他們已經快到城門了，假如不快去的話，一會肯定占不到好位置了。」百姬看似沒心沒肺地催促著。
晝音笑了笑：「只是前幾天偶然聽百姬說過。我一向早起，總是閑著，就來了，抱歉沒能及時告訴你，讓你白跑了一躺。」
「啊，怎麼辦，突然覺得好熱血沸騰。」葵紗興奮得連聲音都在發顫，「在花園搭一個小涼棚，擺上要賣的東西，這樣我們自己也可以賺錢了！」
這笑容盡數落入狄亞斯的眼底，他一直微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似被她感染。
「我救你可不是為了聽你說謝謝。」他微微加快了步子，仍舊沒有留給她說話的機會，「快走吧，風更涼了。」
在她的心裏和潛意識裡，一直有一個藏得很深的秘密。
收穫季便也是索朗小城一部分特殊的居民去領糧食和救濟金的時候，所謂的特殊居民，便是還沒有正式工作的人。在這些無業者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孤寡的老人和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越矛盾的就越是要面對，逃避只能讓思緒偏離。
「賣得好是好事。」晝音在她的身邊坐下，含笑的雙眼將她的每個表情細細捕捉。
兩個月未見，他的頭髮又長長了些許，因為長途跋涉的關係，凌亂的發貼在被汗水濡濕的面頰，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他的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雙唇微抿，目光只是草草地掠過人群，並沒有因為哪一點而停留。
「你知道她是善良的，你知道她是不捨得的。」梨貝卡眉頭緊皺，一時間竟然覺得詞窮，「你明明知道這樣會讓她傷心！」
「啊！」葵紗單手叉腰，作勢揮出了拳頭，「你早就發現我來了，怎麼不出聲叫我。」
兩人的身後傳來百姬急促的聲音，似興奮又似緊張，她喘息著停下腳步，呼吸還沒平穩便搶著說完了她想說的話：「剛才，剛才一個來買花的大嬸說……皇家……騎士隊！騎士隊回來了！」
她這招可是百試百靈的，不僅嚇倒了百姬，還有洛棠……
「百姬，昨天才買的香油又用完了？」葵紗看著自己面前的材料，頭疼地按住前額，重重地嘆了口氣，「還有百合花，我說過沒有完全開放的不能摘，這些有的都還是花苞而已，香味根本出不來，很浪費的。」
「不好玩！」葵紗撅起了嘴巴，「為什麼你都沒有被嚇到？」
「洛棠！」梨貝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她不由分說地走上前去，失聲叫了出來，「這個時間……你怎麼會在這裏？」
「……晝音。」葵紗閉著雙眼，帶著淺淺倦意的聲音輕叫著他的名字。
疼痛，不是來自於傷口，而是心。
「姐，看來我們得多種些百合才行。」百姬哭喪著臉看著被搶購一空的百合香水，「每次都會有人抱怨百合香水總是沒有貨，這樣我們的信譽會下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