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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你那麼天賦異稟，為什麼願意在青燈古佛中度過一生呢？」顧螢迷惑不解，忍不住繼續追問，「而且世人都嘲笑你……很多人甚至認為你有負於國家對你的培養，沒能真正成為一名為國爭光的頂尖數學家。」

「啊，你懂什麼，這個剪得特別好！啊，對，就是他彈琴前整理領口和活動手指的小動作太帥了！啊啊啊！」顧螢打雞血的效果顯然極好。

顧螢這才作罷，禮貌地告別了慧隱大師，便轉身出了禪院。

漆紅的大門虛掩，隱約可見到僧侶在內打掃。

「你看你這棋風，真的太激進了，哪像個女孩子。」沈清耀觀戰許久，終於憋不住了。

顧螢敲字回復他。

「IMO金牌？在夢裡吧？現在我連進省隊都懸，冬令營更是遙不可及。」顧螢將自己慣用的那支黑色中性筆在右手的五指間轉來轉去，「我的劍啊，毫無用武之地。」

回答她的只有明城冬日乾燥而迅猛的強風。

「不愧是凱神，太穩了！」

CMO的考點在明華大學附屬中學，日程一共六天。

「心嚮往之，便不懼天寒路遠，四野山川，千古八荒。」十二歲的沈清耀謝幕時說道。

「連你也喜歡她……」顧螢拖著哭腔道。

「不看。我昨天就偷偷看了一會兒小說，結果那女主角描寫得比我還菜，學競賽比我還晚，然後你猜怎麼著？第一次參加數學競賽就拿了一枚IMO金牌，別問，問就是女主角有數學天賦。哼……氣死我了，是不是數學競賽在這些作者眼裡就和家長微信朋友圈分享的智力測試是差不多的東西？這種橋段簡直是對我這兩年的努力最大的羞辱！」顧螢提起來就憤憤不平，「我真的看不得這些，看了那些因為心態好就輕輕鬆鬆考多少分的描述我就血壓直線飆升。」

顧螢仰頭望著，心中蕩滌一空。

顧螢唉聲嘆氣、怨聲載道了半天，還是乖乖打開電腦，登錄QQ遊戲，進入了「中國象棋」的大廳。

「嘿嘿，我這不是走了狗屎運嗎……我平時練習，二試也就能做出兩道題。」顧螢不好意思地捂嘴笑。

她只得在庭院內四處閑逛，百無聊賴地找了一塊不被雨淋到的空地，隨便撿了一塊石頭，在地上默寫下了考試最後一道題目就直接開始算。

男生本來很反感地扭頭，一看竟然是傳說中的「實驗中學校花女神」，惱怒一瞬間轉化為春風滿面。

「你說得對！」顧螢釋懷地點了點頭。

「肯定進不了前六十名，對嗎？」顧螢仍然不甘心地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捨不得就這麼結束自己的奧數之路。」顧螢哽咽著說。

「小僧慚愧。」慧隱法師靜靜地聽她一連串的頭銜蓋下來，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只是指了指把顧螢繞暈了的路說，「有時候走路就像做幾何題，你只看局部很容易迷失自我，放眼整體便一目了然了。」

「等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一定作為禮物給你。」沈清耀語氣不疾不徐地說道。

「這這這……這不會真的是菩薩顯靈了吧？」顧螢邊說邊試圖看明白這地上的答案。

「菩薩可沒那麼閑管你亂寫亂畫的事兒……」沈清耀慢條斯理地說著，「你自己慌不擇路，怪什麼菩薩。」

「我突然想起了趙浩然常常掛在嘴邊的『內卷』。」顧螢不以為意地嘆了口氣，「蟲蟲你說，什麼是優秀呢？證明你是萬里挑一的那個『卷王』，就是優秀了嗎？我總感覺人生還應該追求更多的東西，不然就太貧瘠了。」

「得了金牌還不開心嗎？」沈清耀詫異地問。

顧澤二話沒說直接發來一行字。

第一天是開幕式，顧螢百無聊賴地看了幾分鐘表演節目就忍不住開始在腦內呼喚「蟲老師」：「蟲蟲，你再給我總結總結吧，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

其實他這輩子回顧自己過去的時刻加起來都不如這些天顧螢看他視頻的時間多，他不是一個喜歡沉湎於過去榮耀的人，他的渴求永遠hetubook.com.com在前方。而此刻，他看著自己一路走來所得的那些獎項被悉心剪輯在了一起，才知道已經積累了那麼多，一時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顧螢剛鬆了口氣，又見到了更加驚悚的場面——

「菩薩倒是不會顯靈，但……或許這裡有掃地僧。」沈清耀對著答案頻頻點頭，「這才幾分鐘的工夫，就已經解出來了。」

「音樂對於我而言，就像是和宇宙對話，也希望你能在我的音樂里聽到宇宙的回聲。」十歲的沈清耀的獲獎感言。

「喲，不錯不錯，少女覺悟很高嘛。」沈清耀笑了笑，繼續問，「如果我沒記錯，一年前你還求之不得地要去給你男神洗襪子，現在進步不小。」

「實在無聊就看會兒小說放鬆放鬆吧，你媽不是允許你帶手機了嗎？」沈清耀提醒她。

顧螢懷著極度虔誠的心踏入殿內，只見半圓形的端面中央是圓拱形龕，其內壁面為伎樂飛天的圖案，上方為禮讚飛天，大殿中央供奉著的是文殊菩薩。

你幫我問問他，李文威的《代數學方法》我沒看太懂，是不是不適合學純數學？

「真的嗎？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正經過過生日了，自從我媽和我單獨生活以來，每年我過生日就是吃一碗陽春麵再加兩個雞蛋！」顧螢的眼睛里閃著期待的光，「十八歲……我好期待呀！成為一個大人就會變得更厲害了吧？」

「國集穩！」

「不然呢？男主角為了學數學，和女主角決裂？那不是渣男了嗎？」沈清耀不禁覺得自己這種直男都比她「懂」這裏面的門道。

「我到了地鐵上會給我媽發一條簡訊，先斬後奏，不然我媽肯定不讓我去。」顧螢說著就已經投幣買了一張地鐵票。

顧螢忍不住心想，如果自己早一點學習數競，從高一就開始參加高聯，或許現在就是另外一種結果，至少可以走得更遠一點。

「行，誰怕誰，他敢加我就敢通過。」顧螢一邊加上顧澤的QQ，一邊說，「反正我這一年跟沈清耀的『黑粉』隔三岔五對戰，練就了一身『鋼鐵鍵盤俠』的功夫，我怕什麼？」

顧螢，你果然交了一個數學特別厲害的男朋友！我要跟你媽告狀說你早戀！

「走吧。」顧螢深吸了一口氣，被湧入肺腔的寒意嗆得咳嗽了一陣。

「世界上怎麼會有沈清耀這麼美好的存在呢？」顧螢真誠地發問。

「不是吧……這難道是菩薩顯靈有意要懲罰我？」顧螢說著就害怕起來。

「咦，有人加你QQ好友。」沈清耀首先留意到了QQ圖標上面的小喇叭。

「呃……其實你已經很優秀了，完全沒必要這樣妄自菲薄。」沈清耀柔聲安慰道，「又不是說非得拿到一塊IMO金牌才算一名合格的競賽黨，迎難而上，勇敢地突破自己同樣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兩道半。」

「一想到男神現在還沒康復，我就抓心撓肝的。」顧螢趴在桌上哭喪著臉。

「倒也沒錯。」沈清耀妥協投降。

顧螢反手給他來了個直接拉黑、退出QQ、電腦關機一條龍操作：「忘恩負義，白眼狼，我就不該理他，讓他自己挫敗去吧！」

「去哪兒？」

「不會。」沈清耀不由得笑出聲來，「李文威的《代數學方法》雖然寫得很好，但初學者第一遍看不懂非常正常。他才十四歲，以後的路長著呢，這樣急於求成，委實沒有必要。」

「這剪得也太土了……」沈清耀羞恥得閉上眼睛，憋不住吐槽。

「沒有。」慧隱法師只是簡單地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顧螢一個炮沉到底，將軍。

顧螢這才痛心疾首地明白過來——回答了這個問題就相當於對上了某個暗號，等於魚兒咬鉤了。

「那個……不如去網上下幾盤象棋，換換心情。」沈清耀慫恿她。

「路線我來之前就查好了。」顧螢從背包里掏出一張地圖，上面仔細做著標記，包括坐幾路地鐵到什麼地方再步行。

持劍在佛教中的表徵意義是以智慧劍斬煩惱結，《文和_圖_書殊禮讚》中亦有偈頌「如大雷震，煩惱睡起，業之鐵索為解脫」，意為文殊菩薩演說佛法雷震如獅吼，喚醒沉睡眾生。

「不行，我一定要加油，不給自己的青春留下任何遺憾！」顧螢說著便從沙發上翻身而起，重新抓過中性筆，繼續解著之前卡住的題目。

「這不一樣……如果是和沈清耀談戀愛，那想想還是很糾結的……不過本來二者也不是魚和熊掌的關係吧！哎呀，被你帶跑偏了，我怎麼可能和沈清耀談戀愛嗎？我竟然還在這兒認真權衡了一下二者哪個更重要！」顧螢甩了甩頭，烏黑柔順的頭髮跟拍洗髮水廣告似的飄來飄去，引得周圍男生紛紛注目。

「差不多了吧，都看了二十分鐘了。」沈清耀實在是受不了違和的配樂剪輯。

「辛靜確實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沈清耀不知第多少次感慨，「小小年紀這麼懂得取捨有度的人可不多。」

沈清耀深刻認識到一件事——顧螢本質上就像一個彈簧，哪怕困難把她壓到底，她也總能攢夠力氣彈回來。

這些日子里陪著顧螢又哭又笑，不斷地跌倒，再奮然爬起來跟整個世界宣戰，就如一捧春風衝散了長松落雪，他想自己或許也應該收拾收拾自己鏽蝕的劍，好好面對自己的人生。

「國集的題真的好難。」顧螢苦思冥想、絞盡腦汁做了一上午也不怎麼順利，午飯都沒有胃口吃，「越多做題，越能真正明白沈清耀到底有多厲害，以前我只知道他那些獎項摞起來很驚人，現在我才真正對於他的實力有那麼一點兒概念！你說他是怎麼兼顧鋼琴和數學的？而且兩樣都是世界頂尖的水平，那就是我想象力之外的東西了，而且他只比我大兩歲而已。唉，果然天才就是天才，跟我們這種凡人不是一種次元的生物。」

「抱歉抱歉……」顧螢雙手合十說道。

「好！」

「自能生羽翼，何必仰雲梯。」十五歲的沈清耀在一檔訪談節目里展示自己的書法愛好時所寫。

時近黃昏，遙遠的陽光透過冬日枯枝斑斑駁駁地照在鎦金匾額上，樸實而莊重。

「還真是掃地僧？」顧螢驚嘆道，「這答案是你寫的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好像進不進明華大學對我而言……也沒那麼重要了。」顧螢茫然地搖了搖頭，「就好像也是突然意識到，對於大多數高中生而言，明華大學的存在就類似……就類似愛馬仕的Birkin（鉑金包）包包一樣。其實他們的追求都非常庸俗，無非也是一份虛無的榮譽和大眾的認可，或者更遠一點，他們追求的是明華大學的學歷所帶來的可變現價值和凌駕於他人之上的優越感。慾望和理想是不一樣的，雖然它們產生的驅動力似乎並無二致。」

「不存在。」沈清耀答道。

「不管不管。」顧螢在棋盤上殺來殺去，戰鬥正酣。

「啊！闖禍了！」顧螢滿腦子數學題，一時也沒想那麼多，「怎麼辦？快跑吧？」

「休息一下吧？」沈清耀也跟著她精疲力竭。

「人生呢，還是得激流猛進，才能乘勝追擊，讓敵人節節敗退，措手不及。」顧螢指著自己此刻100%的勝率學辛靜的語氣發表了一番人生感悟。

「這樣不好吧……」沈清耀擔憂地說道，但此時顧螢的心思已經又飄到了剛剛結束的考題上面。

「對，我要去網上看一點我男神的視頻打雞血！」顧螢一想到這個，頓時來了精神。

「大佬做了幾道題？」

顧螢抬頭，看到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青年和尚，穿著一身泛舊的灰色僧衣，手中握著一把掃帚，煢煢孑立。

問你一個題。

對話框彈出「對方已認輸」。

「不至於不至於。」

「消消氣，找本古代的看。」沈清耀笑個不停，「放鬆，放鬆一點。其實你想想，數學在你心裏已經如此重要，你可以為了它放棄一切，連你天天念叨的沈清耀在你心裏的分量都只夠與它平起平坐而已，那麼一場考試真的值得https://m.hetubook.com.com你緊張成這樣嗎？」

你有事嗎？

問。

顧螢在女奧很遺憾地拿了個銀牌，不得已只能選擇破釜沉舟，請了假在家全力備戰高聯，好在運氣不錯，在一試沒怎麼發揮好的情況下，二試她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結果破天荒地如有神助似的做對了三道半題目，最終以第三名的成績順利進入省隊，成功進軍冬令營。

顧螢還想繼續問下去，卻被沈清耀阻止了：「不要再打擾大師了，趁這會兒雨停趕快回賓館吧，你媽知道該著急了。」

饒是沈清耀已經習慣了她暈頭暈腦的行事作風，此時也著實「無語」了一下。

這個問題對於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我只做出來一道半。」

她寫在地上的題目，被人寫出了答案。

「為什麼呢？你除了不喜歡世俗的名利……」顧螢繼續刨根問底，「擁有那樣罕見的天賦，一定能做出很多很多普通人做不出的問題吧？」

「喲，雖然你媽天天耳提面命說你一個青春期小姑娘胡思亂想就是思而不學則殆，但現在看來你也不完全算是浪費時間，多少還是琢磨出一點兒道理的。」沈清耀揶揄，笑了笑，「其實也無可厚非吧，大家都有不同的人生。你也不能說，一個人靠慾望驅動、本能需求這些活著就多麼可恥，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只有單一價值觀的。」

「這還不算，男主角還天天不學習卻拿了五枚金牌，搞得好像金牌兩毛錢一塊似的，這真的能體現出男主角智商高嗎？我怎麼只感受到了瞎裝和扯淡呢……這還不是最可氣的，最可氣的是男主角對數學毫無尊重和敬畏之心，可以為了女主角拋棄這個又拋棄那個，數學都沒有談戀愛重要！」顧螢越說越氣，在慷慨激昂中手舞足蹈，一不小心踢到了前面的「往屆國集大佬」。

「去寺里給沈清耀燒燒香。」

顧螢走出大殿的時候下起了雨，冬雨夾雜著細碎的冰碴，被風吹得四散。

「《圭峰蘭若禪藏》中有言，性不易悟，多由執相，故欲顯性，先須破執。破執方便，須凡聖俱泯，功過齊祛，戒即無犯無持，禪即無定無亂，三十二相都是空花，三十七品皆為夢幻。」慧隱法師垂眸說罷，指了指身後的路，「雨停了，施主可沿著這個方向走。」

「你看你，以前數學不及格都沒見你落淚，現在穩拿金牌你反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沈清耀雖如此說，但其實他心裏明白，只有真正戰鬥過的人才能切身感受到失敗的滋味。

「好好好，喜歡你。」沈清耀無奈地笑了笑。

「你媽媽找不到你該擔心了。」沈清耀頭疼地看了看，感覺寺廟離明城市中心太遠。

「你別說！你給我一步一步講了，那還是你做的，不是我做的。」顧螢拿著沈清耀常常㨃她的話盡數奉還。

「謝謝……那，我還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顧螢望著他清瘦的側臉問道。

「咳咳……」沈清耀汗顏。

因為辛靜毫無預兆地退出，顧螢悶悶不樂了許久。

「小僧法號慧隱。剛剛……一時沒忍住，覺得是很有趣的題目，便隨手作答了，還請施主莫怪。」慧隱法師垂眸淡淡地說著。

「女孩子怎麼了？誰規定女孩子就必須保守下棋？」

對於培優班的學生來說，高二是動蕩的一年，很多人生中重要的決定都必須在這一年徹底敲定，自此大家不再是同一跑道上競爭的對手，而是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標。

「你通過他看看呀，突然無緣無故加你，你都不好奇會有什麼事嗎？」沈清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怕是要得零分嘍。」

「考進好的大學確實也是有必要的，畢竟好的大學有更豐富的資源，更高的平台，更多的機會，這些都能讓你的『遠大追求』變得更容易實現。」沈清耀耐心地解釋道，「這些等到你讀了大學自然能體會到。」

考場外不乏愁眉苦臉的考生，也有許多春風得意的面孔。

「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能拿到一塊金牌。https://m.hetubook.com.com」沈清耀倒還是對這個結果挺滿意的，顧螢底子薄弱，經驗少，滿打滿算從真正起步到進入省隊也就一年多，能拿到一塊CMO金牌已經是非常出色的成績了。至於國集進不進其實也看運氣，競賽本身就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一次考試沒發揮好不代表實力不行，發揮超常也不代表真的水平到了。

第一天的題目其實不算太難，但是每道題都非常耗時間，其中一道數論題顧螢算了一個多小時才寫完。第二天的題目難度明顯增大，顧螢只有把握做對一道題。通常來說，能做對四道題就有希望進入國家集訓隊，但顧螢估計自己最多只能做對三道或者三道半題。

果然不是他，真搞不懂為什麼老有厲害的人看上你這種笨蛋。上次友誼賽之後那些話，也是他對你說過的吧？你學得有模有樣，但說起來滑稽死。

似乎只差了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施主。」

顧螢點開自己的QQ消息，是一條添加好友的消息，附言上面赫然顯示著「我是顧澤」。

「你現在……有沒有後悔過自己放棄了數學？你知道你的天賦絕無僅有，如果你當初選擇繼續學下去，有可能現在已經有所成就，甚至已經拿到了菲爾茲獎。」顧螢問出了沈清耀心中盤旋的疑問。

一個清脆的嗓音打斷了顧螢腦海里紛亂的念頭。

看到這句，顧螢不知怎的想起顧明曾經說過的那些話，終究還是心軟把沈清耀的話傳達給了顧澤。

「一首『涼涼』送給我自己。」

沈清耀都忘記自己曾經如此睥睨一切，不禁感嘆真的是年少輕狂。

「我知道，我明白，但是現在，來，我們先看一本愉快的小說吧。」

顧螢毫不示弱。

「數學對於我而言，只是感受天道智慧的一種途徑，但並不是唯一的。」慧隱法師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數學的世界很美，沒有世俗瑣碎、功利庸常，有的只是無盡的智慧。如果這是你心之所向，便堅定地走下去吧。」

「等等，你在人家這禪院里亂寫亂畫，不怕被人查到罰款？」沈清耀提醒道。

「喂，人家是跟我說話，說到一半你直接拉黑，這樣做不太合適吧？」沈清耀本來正為自己又挽救了一名「失足少年」而感動，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就只看到漆黑一片的屏幕。

「我從來不相信有什麼戰勝不了的困難，只要不選擇認輸。」七歲的沈清耀的訪談結束語。

顧螢毫無徵兆地就哭了出來。

網上很多粉絲剪輯了沈清耀從小到大的高光集錦，配合著節奏感極強的電音BGM（背景音樂），看得顧螢熱血沸騰。

「希望菩薩保佑沈清耀可以康復如初。」她低頭跪拜。

沈清耀笑而不語。

「加這種附言還指望我通過好友？」顧螢感覺到自己的血壓直線飆升。

三昧禪院位於明城西郊。

「施主請講。」慧隱法師說道。

是不是上次跟你告白的那個IPhO金牌學長張旻文？他現在是不是就在你旁邊！

「我不想告訴他。」顧螢托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看著屏幕。

顧螢聞言漸漸平靜下來，搖了搖頭：「可是……我真的很想獲得機會，去更激烈、更難的大賽走一遭。畢竟我的青春里，也只有這麼一次機會了。」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全省第三同學。」沈清耀嫌棄地說。

禪院內的庭院四通八達，顧螢方向感不太好，氣喘吁吁地跑了半天又繞了回來。

歐氏空間中存在緊緻無邊的極小子流形嗎？

顧螢愕然地盯著聊天對話框中顧澤發的這一行字，久久無法回神——萬人眼裡的天之驕子顧澤，竟然也會發出「是不是不適合學數學」這種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疑問。

謝謝你！我決定放棄物理，去斯坦福讀數學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這樣的大神會看上顧螢那個笨蛋，但我還是想說，你跟顧螢說的那些話對我影響很大。這一年裡我重新思考了數學對於我而言到底是什麼，慎重反思了自己究竟是喜歡數學，還是喜歡物理，又或者和*圖*書僅僅是喜歡它們帶給我的光環。

「都臨上戰場了，就別想這些了，好好放鬆放鬆，省得你到時候又緊張得關鍵時刻掉鏈子。」沈清耀對於她高聯一試的發揮還留有怨念，「我發現你越是當回事兒，越容易考出低分，啥都不惦記，反而能超常發揮。」

沈清耀遠遠望著慧隱大師在黃昏中孤獨卻傲然的背影，心中瞬間豁然開朗。

「男神真的好厲害啊……」顧螢托著下巴，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頰，一副不能自拔的腦殘粉模樣。

「一本小說你當什麼真，誰讓你挑小說還要挑這種題材？」沈清耀被她氣鼓鼓的模樣逗笑了，「言情小說的定義是什麼？那是讓你看男女主角談戀愛的，數學天才就是一個人設，是個背景，你只需要知道主角很厲害就完事兒了。你看你這關注點歪到什麼地方去了，還能不能好好放鬆一下了？」

「別想了，現在努力補補課內的東西，考過一本線就能夠去明華大學數學系讀書了，還有更廣闊的數學天地在等著你呢。」沈清耀打斷她鑽牛角尖的思路，「格局打開，少女。」

「至少對於我自己而言，數學和談戀愛，我肯定選數學。」顧螢篤定地說著。

「我聽他們聊天，感覺周圍全是大佬，可謂高手如雲啊……唉，蟲蟲，你說我顧螢怎麼就混到這群人裏面來了？我這算不算濫竽充數，魚目混珠啊？」顧螢偶爾聽到幾句閑談，都不由得深刻懷疑自己這種「菜雞」是怎麼有資格跟各路神仙一同參加一場比賽的。

「你還惦記著這茬呢？」沈清耀哭笑不得。

何超越在金秋營拿到了明華大學降三十分的優惠政策，決定全力備戰高考，爭取衝刺明華大學數學系，而他那本捲曲破舊的《走向IMO》已經很久沒有翻開了；賀斌則轉去了國際班，並很快就在A level考出了漂亮的成績，順利拿到了劍橋大學數學系的conditional offer（有條件錄取），教室里「嘎嘣嘎嘣」嚼花生的聲音也隨之徹底消失了；陳越化學競賽拿到了國一，明華大學降一本線錄取，自然十分輕鬆，他偶爾還是會舉辦個節目活躍班級氣氛，只是響應的人寥寥無幾；隔壁班的鎮班大神顧澤早已不在；聶明哲則早早被錄取進明華大學的數學英才班，也成功跳過了枯燥壓抑的高三。

顧螢此時心裏一片空蕩蕩的，什麼保送、降一本、加分……通通都不重要了，以至於第二天在酒店的學術報告講座和各大高校的招生宣講中她也提不起什麼興趣。

顧螢的血壓又重新飆到了峰值。

「你還真是養成了無聊就做題的習慣，需不需要我給你講講？」沈清耀干著急，又怕直接說破答案她會氣惱，只能耐著性子問道。

「這是我的QQ好不好！不過……原來像顧澤這樣的人也有懷疑自己不行的時候！扶我起來，我還能學！」顧螢在沙發上打滾，格外興奮，「而且顧澤剛剛是不是說他要去美國了？太好了，終於可以徹底遠離這麼個災星了！」

考試一共兩天，走出考場的時候，顧螢隱隱感覺自己的數學競賽之路已經畫上了句號。

「對了，蟲蟲，你說好給我寫的曲子什麼時候寫好啊？」顧螢又想起來這茬，「你老找借口拖來拖去的，要是不會寫就直說！我又不會怪你。」

「希望上帝能寬恕我的執迷不悟。」十七歲的沈清耀將IMO金牌舉過頭頂。

顧螢摸不著頭腦，連字都懶得打了。

文殊菩薩是智慧的象徵，乘青獅，持寶劍。

沈清耀體諒她這幾天被超難的數學題折磨得痛不欲生，便也沒有繼續掃她興緻，耐著性子跟她一起看下去。

「……大師謙虛了。」顧螢由衷感嘆道，忽然靈光乍現，問道，「等等……慧隱？這個法號怎麼這麼耳熟？你莫不是當年那位名噪一時的數學天才？競賽大神？明華大學數學系的高才生？大一剛入學就解決了某個組合領域很棘手的問題發了論文，後來出家還上過報紙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