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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沒有勇氣再回頭去看陳森，甚至恨不得從此雙耳失聰。他邊走邊眺望晚霞，黃昏的天空布滿了流雲，隨著風驟然被穿透、被吹散，就如他的人生無常詭變，無可奈何。

陳森用那種可憐到了極致的目光望著慕羽，慕羽很同情他。但悲哀地是，他依然不能給予陳森想要的答案。

他望著慕羽，空洞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場死灰而不變的風景，慕羽見到他這樣的眼睛，忽然心中一痛。

那你是否會想到，有一天，你會做出曾經自己憎恨的事，成為自己曾經憎恨的一樣的人。

時間彷彿在飛快地倒退，然後曾經的記憶和現在重合，只不過物是人非。

九年前，他就如現在的陳森一樣跪在卓峰身後痛哭流涕，哀求卓峰不要帶走江芷馨。

「讓他一直掙扎在這痛苦中和我糾纏不清？痛如果來得猛烈，也許消失得也越快……他的幻想和掙扎改變不了任何結局，反而會一直被我所束縛。」

九年後，他就如當初的卓峰一樣充耳不和_圖_書聞身後的哀嚎，頭也不回一眼不看地離去，也許心情不一樣，但做下的事性質卻是一樣。

陳森抬起頭，他原本總是精心打理的頭髮現在凌亂不堪，短短兩天時間，嘴邊已經有了一圈細細密密的鬍渣，顯得狼狽而頹廢。

他彷彿一夜之間經歷了時光倒退，天真的相信被奪走的、失去的，終可以向別人討要回來。只是感情這種事，又怎麼會有誰借誰的，怎麼會有誰還誰的呢？

「那我就等，一個月、一年、十年……或者等到你來，或者等到我接受了她離開我的事實、等到我的幻想全都破滅。」陳森哆嗦地灌了一口酒，等他放下酒，慕羽看見他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絲生機，聽見他帶著期待而又哀求的語氣道：「把倩倩還給我，好不好……」

他簡直是個人渣。

慕羽短暫地閉眼，睜開，在陳森期盼的目光中微微搖頭，道：「何苦呢？沒有你要的解釋。」

陳森一個人宛如瘋子咆哮著，而慕羽安靜地站在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旁。他看著慕羽沉默的表情，瞬間忽然連發狂的慾望都消卻了，那個人閃避的眼，告訴他李若倩的離開已經是事實，而且還告訴他……無論他如何憤怒、如何悲傷，都……沒用。

「……，那如果我沒來過這裏呢？」

那僅有的一絲活力的氣息在這三個字之後終於從陳森的眼眸里消卻，他像只受傷的野獸，低沉地吼叫著，但聽起來更像一場嗚咽：「你答應過我的，不會主動接近她的，把她還我……把她還我我就不再計較你欺騙了我，我保證……真的，我保證！」

於是他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他的喊叫每減弱一點，身體的靈魂就流走一點，最後蕩然無存。

李若倩的話像猶在耳邊一般回蕩，她說的對，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陳森繼續抱有希望地糾纏在這場恩怨情仇中，倒不如讓他破出這個局，迎接新的明天。有時候，對於已經註定的結果，還給別人一點微弱的希望，不是仁慈，和*圖*書而是殘忍。

很多年前，他也曾像現在的陳森一樣，絕望、對這個世界所有一切都為之麻木，彷彿在轉動在熱鬧的永遠是一場電影，而他只是一個孤獨的看客。

在轉身的一瞬間，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餘光掃了一眼陳森，陳森雙膝跪地，仍然在痛哭哀求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慕羽不忍再看，咬咬牙，揮手甩開了陳森的雙手，轉身離去。

「可是她是最適合我的！」陳森驟然提高音量，大聲喊道：「你知道她喜歡吃什麼，厭惡什麼嗎？你知道她嚮往什麼樣的風景，知道她出門前最忌諱什麼嗎！這些我都知道！……我一直在了解她的內心，一直為著給她想要的幸福而努力，就像追逐著太陽一樣，突然有一天，你們告訴我這世界太陽沒了，陽光、藍天、青草、小屋都沒了！然後告訴我，我TM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像猴子撈著月亮一樣可笑！」

「你終於來了。」他聽見陳森沙啞的聲音，那聲音低沉、死氣沉沉m.hetubook.com.com，就彷彿說話者的心早已停止了跳動一般，成了灰。

你有過憎恨么？

在那最後，他紅著眼睛，對慕羽說：「至少能給我一個解釋，告訴我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至少，讓我……死得明白！」

慕羽看著他扭曲成一團的臉，看著那些淚珠從他眼裡滑落，心頭很不是一番滋味。現在的陳森只是一個落魄的可憐人，再沒有初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他所有的驕傲，都敗在了李若倩的手上，而李若倩所有的執念，都報復在了自己身上。

「嗯。」陳森蹣跚地站起身，道：「我不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你，於是我只能等，這條街在北華大學附近，我想你總有一天會經過。」

慕羽沉默片刻，道：「你在等我？」

縱是慕羽想還，李若倩難道還得了？縱是李若倩也還了他，他們又還能想從前一樣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無論你有多少借口，都顯得蒼白。

「你說過，她不愛你。」他低聲地說，不敢去看陳森的眼睛，尤其這樣的話說出口后，他和_圖_書甚至覺得自己真是可恥。

慕羽無言以對，無論怎麼看，他都傷害了太多的人，並且無論怎麼彌補都無濟於事。所以他只能默默聽著陳森的咆哮和哭泣，眼睜睜看著自己所造成的憤怒和悲傷籠罩了他。

慕羽看著可憐的他，卻無從開口，他既不能安慰也不能答應，於是到了最後，他只能重複那三個字：「對不起。」

「不！我不管解釋是不是我要的！我只是想要知道這是為什麼？我只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失去她？難道你連這點企求都要剝奪嗎？你才殘忍了！」陳森情緒激動，一把雙手緊緊抓住了慕羽的胳膊，一股濃烈的酒氣和臭味撲鼻而來，在這酒氣和臭味中，他泣不成聲：「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慕羽……」

他用了死這個詞，因為他覺得有的人在過往中投入太多，當過往燃起，當過往燒成灰燼，他所投入得也永遠要不回來了。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有的人明明活著，卻總讓人以為他死了。

但願你……能早日走出來，即使無論恨我都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