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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是慚愧。

他竟然如此眷戀于生命，竟然如此在乎于那些所在乎的。人性帶來了太多的傷害，傷害的卻都是在乎的人，這樣的傷，讓他如何再相信人性？他相信于那個孩子純真的回答，但那又代表什麼？有人知道他沒有死，知道他還繼承著太多人的遺志，在這個扭曲的世界里痛苦的活著。

慕羽保持著開槍的姿勢，雙肩微微顫動，大雨順著他的頭髮滑落，在地面的水窪中冒出一朵朵被染紅的水泡。遮蔽了側臉的發從里，一道水跡洶湧而出，竟然混雜在雨水中，也能清晰辨認並不同於天穹降落的雨水。

是淚水。

孩子有些惱怒了，像個被冤枉的孩子，賭氣地大聲喊道：「才沒有！」

慕羽塌過殘壁斷木，踏過那些不肯安息的軀體，尋找著鐵鍬之類的工具。他走得極其緩慢，帶著某種肅穆，向著這沉寂的環境表示著沉痛和悲傷。

他想看看，這蒼穹之上，到底是什麼在如此不可原諒地玩弄世人。

「再不出來，我就開槍了！」

在駕駛艙取出醫療物品簡單包紮了一番后，慕羽吃力地站起身，望著天邊欲墜的夕陽，從山丘上躍下，打量著這裏的地形。

在最後機體能量溢出的時候，上古遺迹力量再度在危險本能的激發下爆發，在剎那間收集了天地六元素形成了防護，硬生生對抗了那場爆炸。繞是如此，終焉的受損情況也極為嚴重，慕羽檢查了系統，動力系統引擎無法啟動，即使恢復輸出功率也要減少大半，火力更是損失慘重，六杖天翼有四翼完全報廢，多重鎖定系統能同時射出的光束數量由二十四m.hetubook.com.com道銳減為最多八道。其餘如平衡系統、偵察系統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

他快樂而雀躍地跑來，完全無視慕羽的槍口正冷冷指著他，歡欣地像個活潑的兔子跑來，驚恐了慕羽的心。

赫然正是那個被他放過，又害得星海小隊全軍覆沒的孩子！

慕羽的脊樑驟然無力，再也無法挺直，他匍匐于滿是水與血的面，將頭深深埋入手臂間緊貼著地面。

深沉夜色下，那裡的黑暗終於有了一道陰影滑動，那陰影瘦小而可憐，舉著雙手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夕陽已下，夜幕漸籠，灰薄的天色中，慕羽依然獨自一人行走，就似乎他其實已經死了一般，走在這個被遺忘的世界。

只剩下一點點路了，穿過這片黑暗，他就將沐浴在陽光之下。

「你……認識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村莊的位置已被存儲在單兵定位系統中，既然已經爬上了山崖，慕羽很快就找到了這座被焚毀的村莊。

那個被他們毀滅的村莊應該離這裏不遠，麻煩的是他的體力不可能支撐沿著裂谷山崖爬上去，只能另尋出路。

有一個人知道，就會有無數人知道。

「你撒謊。」

他死的時候，猶自不肯閉上眼睛。

「沒有！沒有！才沒有！！」

慕羽無力地垂下手，槍無力地從手中滑落，砸入水窪中，飛濺起巨大的水花。似乎是一種暗示，在水花揚起的同時，慕羽雙膝跪地，仰頭望著陰雲遮蔽的天空，暴雨瀝瀝而下，宛如不久前的光束交織穿梭。

天下起了雨，不到和_圖_書片刻，變成暴雨淋漓。

慕羽的瞳孔驟然凝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已經失去了一次光明的他，是如此想要彌留住這樣的溫暖，不惜與所謂的命運抗爭到底。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靈，那麼即使神靈，也不能容忍他這麼肆意地剝奪走這些光明。

「嗯，是啊！駕駛那台像天使一樣的白色機體不就是你嗎？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肯定你那個時候一定是看到我了！」

所以，這算是所謂成熟的代價么？

這些眷戀，竟然在悄無聲息間不知不覺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他的世界，其實早已有了光明。

當務之急，是要將終焉的引擎修復，要修復就必須刨開埋在上面的層層石塊。

槍聲響起，血花飛濺，孩子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重重倒在地上，壓碎了地上焦脆的木頭，響起可怕的斷裂聲。

他如此眷戀，眷戀著蘇離醒來，眷戀著父母的關懷，眷戀著一切眷戀他的存在。他不是偉大的人，卻為了偉大而受此折磨與痛楚。

雷若機師們在確認那場爆炸所產生的能量足以將一台機體轟成殘渣后便離開了，這是他們對於英雄的敬重。英雄已死，便讓他永遠安靜於此，不可再受任何打擾。但慕羽知道自己是怎樣在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中存活下來的。

「那你來這裏幹什麼？」

孩子獃獃地停下腳步，滿臉疑惑地看著慕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寫滿了不明白。

如果就這樣回去，那麼那些死去的人到底算什麼？繼承了他們遺志的他，怎麼可能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回去，然後將這裏和*圖*書所發生的一切當成是一場回憶？！曾經慕羽無所謂于死亡，因為莉蘭帶走了他的陽光，生與死對他來說，也許是一場解脫。可是在時光的流逝中，這個世界縱然已經扭曲，竟然再一次讓他為之眷戀。

他本來就是個孩子。

孩子瞪大了眼睛，茫然地道：「沒有啊，小輝沒有撒謊。」

慕羽將手槍上膛，緊握在右手。沒有了終焉的保護，他在這裏隨時有可能會死亡，可是他不想死，也不想就此回去。

慕羽沿著裂谷找到了一處傾塌的山崖，山崖的斜度正好形成了一個坡。慕羽毫不猶豫地順著斜坡艱難向上行走，體力已經透支，因為傷勢引發的疼痛而讓戰鬥服內部浸透了汗，緊身的戰鬥服貼著他的軀體，感覺像是被浸在了水池中一般。

因為放過了那孩子，林宗和星海小隊葬身於烈火之中，難道還能再放過他一次么？所有的開頭，所有的結局，究竟誰對誰錯，在這個扭曲的世界里，還有所謂嗎？

慕羽獨自行走在寂寥天地之中，蒼茫的世界看不到傳說中的美好。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因為蒼穹無窮無盡。

可怕的乾嚎，想要放肆地哭泣，卻連淚水也再也流不出。

那麼，他是該永遠守護著這道傷痕，努力地不讓它消失，還是應該勇敢地再繼續接受這個世界，貪圖著類似那樣的歡樂，不惜有可能又被傷得鮮血淋漓的風險呢？

林宗的話像是從四面八方轟鳴而來，如同這雨水一般，沖刷著慕羽的心。

「你撒謊！！！！！！！！！！！！！！」

「嗯！當然啊！」孩子乖巧的重重點頭，得意地笑道：「我讓軍部ｈttps://m•hｅｔｕboｏk.ｃoｍ•cｏｍ的大哥哥們給我看了你的照片，不過他們真是的，明明和他們說了大哥哥你是救了我的人，讓他們不要攻擊你了，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要打你。哼……我再也不理他們了！」

溫度漸漸變得冷了，悄然匯聚起的陰雲遮蔽了剛剛上升的殘月。慘淡的月光下，依舊能看見這裏殘酷的痕迹，被燒焦的房屋掩埋著被燒焦的人體，在無聲訴說，隱然有凄厲的哭泣之聲。

那裡安靜如死。

「他們說大哥哥已經死了，我才不信咧！所以來這裏找大哥哥了，那些殺死我爸爸媽媽的壞蛋都該死，但是大哥哥一直再阻止他們呀！所以大哥哥不是小輝的敵人，小輝才不要讓大哥哥死掉咧！」

「大哥哥！太好了……你真的沒有死！！哦耶！！」

夜色下，慕羽低著頭，發垂落著，遮著了他的眉、他的眼，看不清表情，唯有下巴的輪廓一動不動。他沉默著，半晌才沙啞著聲音，低沉地道：「你在撒謊吧？」

「出來！」

他的世界有了光，他的信仰已崩塌。

他終於看到了一把鐵鍬，但卻沒有將它撿起，而是倏然轉身，握槍的手猛地抬起，轉身指著側面深處的黑暗！

慕羽這樣自嘲著，隨著時間和出現的人，他竟然越來越淡忘了那些和莉蘭一起的日子，歡樂之後的痛苦，相互慰藉，相互成為彼此的陽光的過去，竟然在時間面前漸漸被抹去。他永遠不會忘記這段回憶，只是那道留在心裏的痕迹竟然越來越淡。

「你撒謊！！」

他還要結束這場戰爭，雖然他不是能改變一切的神靈或者英雄，但只要他還活著，就有能力改變這扭曲的世界。

「上和-圖-書校，這個世界已經扭曲，人如果不隨著世界扭曲，那麼便要遭受莫大痛苦和折磨。如果我們是孤身一人，自然無所畏懼。可是人總有牽絆，總有在乎的，這樣痛苦並不是單獨承受於你，為了在乎的人，為了守護的東西，哪怕隨著世界扭曲也在所不惜。背負著這樣那樣的罪孽，只求在乎的人不要承受我們的痛苦就好。」

昏迷不醒的蘇離最後會醒來么？李若倩還在等待著他呢？江芷馨，是否已經被傷透了心？彌蕾、易緣、伊潔婭和他的五年之約……還有華爾修和凌帝的生死相爭其實就不應該存在不是嗎？

藉著冰涼慘淡的月色，慕羽看清了走來的孩子，他驚懼的臉容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很容易就將慕羽的回憶與之重合，雖然衣服完整乾淨，但打顫的腿暴露了本該純真快樂的童心已經被恐懼和仇恨摧毀得蕩然無存。

「站、站住啊！給我停下！！！」

「我才不會撒謊！！大哥哥最討……」

那孩子走得近了，臉上的表情漸漸起了變化，等到終於看清了慕羽的臉，原本忐忑驚懼的表情忽然褪下，咧開了嘴快樂地笑，純真得像個孩子。

他的表情，雙唇緊閉，眸子卻睜得可怕的大，整個眼珠都呈現，並且在如此大的雨勢中一眨不眨，一動不動。

所以，莉蘭，又是你再一次守護了我么？因為你而獲得遺迹力量的我，其實一直是在你的庇佑之下吧？

這冥冥天穹……真的有命運的存在么？

砰！！

但他一直支撐著，意志強韌得讓他自己都為之吃驚。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對於生，對於未來，他竟然已經如此狂熱的眷戀。

「你覺得我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