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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才驚覺自己對護士的稱呼，這護士雖然年輕，卻也過了青澀年代。她並不小，而卻被自然而然地稱呼為小丫頭，並且護士也認為理所當然。

「對了，慕中將是天華人吧？」臨走前，主治醫師像是想起了什麼，隨口問了一句。

「哦，沒什麼……天華的蘇離上校也在本院呢，前段時間病情有了一些突破，似乎可以看到了康復的希望呢……」

她忽然不說了，視線里蘇離的側臉沉靜不動，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遠方，一道晶瑩淚痕滑落，落在雪白的床單，沾濕成一滴滴驚心的花。

冰膩的觸感在額頭蔓延開來，然後直通每條血管。蘇離現在不能言語，似乎只有這樣，慕羽才能感覺到她的內心，才能告訴他的心意。

……

心思紛雜狂流，慕羽竟然一字也說不出，若是那些年，此情此景恐怕已痛哭失聲。

小護士略失落的離開，乾淨的太過安靜的病房恢復單調色彩，似乎你不說話，這個世界便不會說話。然而很快這種沉默便被一陣紛雜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五六位身穿白大褂的醫師匆忙趕來，原來是小護士將慕羽醒來的情況報告院方，院方極為重視慕羽的傷情，立刻安排了最好的幾位醫師來做檢查。

自從蘇離出事之後，慕羽只有在法爾斯坦匆匆看過她幾次，後來戰事紛亂，蘇離也被轉移到了萊茵聯盟第一軍區醫院，慕羽便再沒有來看望過她。

然和_圖_書後他忽然呆住，只因看到蘇離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帶來了一絲明媚陽光。

「……，沒什麼可以說的，讓我……休息一會吧。」

原來他的青春早在不知不覺間逝去，在那些轟轟烈烈、迷惘茫然的長河中告別。

這是他最想告訴蘇離的話，大概也是蘇離最想聽到的話。

她憐惜地看著蘇離傾城的容顏，嘆息一聲，道：「可惜了這麼漂亮的人兒……」

蘇離沒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方向，如水般的眸子獃滯但依然清澈，微微仰望著。護士長出了一口氣，心中又很是失落。自從蘇離上校被轉到這家醫院的時候，她已經習慣了蘇離不言不語不動宛如活死人的狀態，方才見她一下坐起，竟然以為她奇迹般的復甦了……

於是心動與心痛竟然能分辨得那麼模糊。

要麼便由我那樣沉淪，要麼便拯救我於你手，哪有這樣半途而廢撒手不管的？

然而她始終都不眨眼，只是怔怔地、定定地望著，彷彿那裡她失去了什麼……

「三個禮拜了呢！是倖存的菲爾艦隊官兵搜救出了您，他們說您是英雄，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屍骨無存。」

慕羽嘴角微勾，輕聲地道：「我來看你了……抱歉，很久沒來了。」

「英雄么？呵呵……」

他就這樣握著蘇離的素手抵著額頭良久，方才低低說了幾個字：「離，我愛你。」

他吃力地道和-圖-書：「小丫頭，我只是少將而已。」

然而慕羽每每踏足邊緣，這些黑白終於褪色，露出世界真實的色彩。

慕羽穿戴著很整齊，經典地雙排扣風衣制服，一如當年與蘇離初見。只是時隔春秋，他曾經還帶著稚嫩的臉已經刻畫了滄桑，倒是蘇離，雖然不言不語地躺在這張雪白的床上，精緻冷艷的面容依然一如那時般的動人。

慕羽放下蘇離的手，抬頭時，卻見蘇離睜著眼，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她的眼眸沒了那時飛揚的色彩，獃滯而純真，像個孩子看到了新鮮事物般盯著慕羽猛瞧。

所以，請快醒來，你花了那麼多的心血為我鬆綁，想要我從此一生被你抓住束縛我繩子的另一端，你已經成功了，卻在這個時候鬆手么？

他睜開了眼，陌生而熟悉的雪白牆壁，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映入眼帘的小護士很年輕，正睜大著眼睛與他對視，臉上又驚又喜。

慕羽輕輕「嗯」了一聲，嘗試著微微動了動，剎那如被電擊般的劇痛蔓延開來，於是他知道，這一次自己傷得極重。

「我……來這裏多久了？」

他表情一窒，忽然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回憶片刻，方才想起很多年前，當他剛剛從卡斯特戰爭中脫身後，在莉蘭的墓前曾說過同樣的話。

世界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無聲無息，白芒看似柔和卻霸道，其餘的色彩都被掩蓋，所有的聲音都被消弭。hetubook.com.com宛如宇宙無盡的黑暗，那樣神聖純潔的白，竟然也會如深淵一般的恐怖。

醫院顯然很是驚心照顧蘇離，她並沒有清瘦，反而略微豐|滿了，慕羽想起她若是有一天蘇醒，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小胖子，是洒然一笑還是默不作聲消失十天半月一年半載，等到再出現在面前時又是清瘦如當年呢？

慕羽心中一動，道：「嗯……怎麼了？」

只是胸膛莫名的疼，她呆在這樣的世界里，第一次明白了疼的概念。

那樣真無賴……我不會允許，聽著，我不允許你這樣耍無賴。

她突然停住，望見床上整齊疊好的被單，櫃頭邊還放著下午給慕羽看的雜誌，然而房間卻空空無一人。

慕羽曾來過這樣的世界很多次，見到過很多次這樣的白芒，它有時黑暗，有時白亮，卻都是一樣的無邊無盡。

照看她的護士手上捧的盤子掉落在地，吃驚地望著蘇離，結結巴巴地道：「蘇、蘇上校……」

然而他現在再不會哭，他的眼淚貴重而不再廉價，輕易不會再流。

「您還不知道吧？因為在創世紀之戰的神勇，您已經被天華聯邦任命為中將了！」護士的眼裡帶著崇拜，雀躍道：「中將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好多醫師都說這次您恐怕要熬不過去了……」

蘇離猛然驚坐而起，世界依然沒有氣息，她無法思考，無法感受到那些眼前的事物對於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她的腦海ｍ.hｅｔｕbooｋ.cｏm.com一片空白，無所知，無所明白。

蘇離的異常無疑對她的病情來說是個重大突破，小護士這才想起要馬上報告給醫師們，於是道：「蘇上校，你等等，我……」

慕羽推開了門，向著安置最里處的病床走去，床上蘇離的容顏漸漸清晰，每走一步，記憶彷彿翻江倒海。

過去是蘇離等著他，而現在，他將如蘇離當年一樣，守候等待。

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落。臉上帶著呼吸器，卻無損於她的清麗，那是慕羽極少見到過的柔弱。只是每次這種柔弱呈現在蘇離的臉上時，都禁不住怦然心動。

那隻手，就是蘇離。

「中將，給我說說您的故事吧！人家好想聽的說……」

可是近來幾年，他依然記得莉蘭，卻再沒有過去那樣沉溺在那樣痛苦的回憶中。莉蘭的眉、莉蘭的眼、莉蘭的影子，雖然依然刻在心中，卻在默無聲息間有了一下鬆動。彷彿是有一雙手，用了漫長的時間里將這道束縛鬆綁。

終了，幾位醫師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慕羽的情況超乎想象地好，雖然一些地方受損嚴重，但都並非不可治愈，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慕羽中將還會是那個英勇的慕羽中將。

世事變幻，如今只剩下你能給我如此安穩。

陡然尖銳的槍響！

黃昏時分，小護士敲開了門：「慕中將，到該換藥的時間……」

慕羽凝視著蘇離，他的目光里只有蘇離，彷彿少看一秒都不忍。他輕hｔｔps://wｗｗ.hetｕｂoｏk•ｃom•ｃom輕握起蘇離的手，低著頭，將蘇離的手背抵著額頭。

慕羽蒼白著臉，身上的傷勢痛得他眼皮直跳，他微微呲牙吃力地坐在蘇離床邊，凝視著她的美麗，她安靜地像道月光，柔和、恬靜，照進你的心中，莫名地感到心安坦然。

遠方無盡，茫茫然，混混沌沌，世界里沒有色彩，沒有生動的氣息。

明明相愛著彼此，卻因為那些灰色的過去而不得不等待。然而現在這場等待已經結束，過去已經不再是阻礙。

晃鐺……

久不相見，她的冷艷依舊，即使在她成了植物人時，這種讓人怦然的冷艷彷彿與生俱來。卻也正是因為如此，更讓人心生惋惜。慕羽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她的髮絲摩挲在手背，痒痒地，像是投入小石塊的湖，泛起一波波輕柔的漣漪。

若它不曾消退，便永無止盡的沉淪。

只是慕羽看得到，她的眼裡沒有自己的影子。他心生憐惜，溺愛地拍了拍蘇離臻首，柔聲道：「再睡會吧……」

他有很多話要和蘇離說，他想和蘇離聊聊近況，想告訴她，她所愛的男人如今已經頂天立地，告訴她他孤身一人奇襲雷若帝都，告訴她力挽狂瀾摧毀了創世紀，告訴她這場戰爭已經走到了盡頭。

「慕中將，你醒來了？！」

檢查持續了大半個小時，慕羽像一具木偶，任憑著那些醫師擺弄，各種儀器他竟然也認識一些，人說久病成醫，他倒覺得自己瀕死的狀態太多，用久死成醫大概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