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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慕念看到慕羽的目光，他還太小，並不能理解那道目光里的複雜。他止住了剛剛起調的嚎哭，咧嘴笑著。

慕羽伸出手，揉揉伊潔婭白雪般的髮絲，伊潔婭一如既往地像只貓兒般眯起了眼。

他望著窗外，似有所覺，轉過頭，伊潔婭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陪著他看著這個繁華冰冷的世界。

易緣面紅耳赤，而伊潔婭則驚喜甜笑。

陳明蘭欲言又止，望著兒子的背影里滿是擔憂，她掃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在床上咯咯直笑地慕念。於是她眼睛一亮，覺得找到了話題，走上前抱起了慕念：「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長得好可愛啊~，諾，慶輝，你看看，多乖。」

慕羽像個孩子般哭得更大聲了，他痛哭流涕，渾身狂亂地抖動，狼狽不堪。悲傷一旦決口，情緒的鐵壁便為之崩潰，而慕念的手白|嫩光滑地貼著他的臉，感受著他眼淚的溫度。

所以，該讓你醒來擁抱他了吧。

她和易緣已經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關於都和慕羽約定的五年之約已經到期，然後誰也沒有再提。

李若倩紅了眼眶，從背後溫柔摟住慕羽，將臻首貼在他的肩上。她想要聽見這個男人的心，如果能夠感受到他的悲傷，是不是能夠為他分擔一些呢？易緣則是拚命地點頭，索性哭成了淚人。

慕羽淚痕未乾的臉露出了笑容，他俯下身，深情地吻慕念細嫩的額頭。然後他站起身，往門外走去。門是被他反鎖著，在很早以前傳m.hetubook.com.com來過敲門聲，而他沒有理會。

他將頭深深埋下，外面燈火輝煌像巨大的畫，華麗光亮，壓得人如行屍走肉。慕羽的雙肩輕輕抖動，若隱若現地抽泣聲低低傳遍在這空蕩的房間。

慕羽微笑，站起身，望著站立在眾人之外的許亮，認真地道：「許亮……」

慕羽宛如用盡了此生的力氣在哭著，他哭得毫不保留，聲嘶力竭，撕心裂肺。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哭過了，而諷刺地是，在印象里，在江芷馨轉身離開，在他因為如此而踏上這條路的時候，他也這樣哭泣過。

慕羽拉著李若倩的手，帶著李若倩蹲下身，然後左右手將易緣和伊潔婭摟在了懷裡。

只不過上一次是因為怯弱，而這一次，就算堅強了，也無濟於事。

易緣和伊潔婭對望一眼，都走到慕羽面前，而李若倩則默默來到他身邊，牽住了慕羽的手。

情緒在洶湧地翻動著，肉身的故作平靜漸漸鎮壓不住。慕羽輕輕抓起慕念的手，將他的手摁在了自己臉上。

「嗯。」

大約眼淚才是最後的解藥。

易緣等幾個人呆若木雞。

許亮咧嘴一笑，大手一揮，道：「放心吧，老子才不會死！你不死，老子就不死。」

這些年，她一直執著于慕羽的五年之約，而在今天，當慕羽說出永遠在一起后，她終於想起了關於這個約定的理由。

慕羽不知道該如何阻止，他伸手什麼都抓不到，所以只能眼睜睜地望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她在未來的影子從此消失不見。

「若倩、緣緣、伊潔婭。」他輕柔地道。

外面的世界依然繁艷，驕傲地聳立。

當我們悲傷的時候，總希望能得到世界的憐憫，想要尋求可以代替這撕裂了靈魂的悲傷。然而世界從來感覺不到，它如同冰冷地齒輪，慢慢發展，變得越來越繁艷美麗，你的悲傷於是落在看不見的角落。

她的身軀終於消失，慕羽笑了一笑，又沉默看著外面繁華的夜景。

這一絲卑微的願望都被打上了句號。

「哎呦我的媽！」陳明蘭大叫一聲，一把將慕念從慕慶輝手裡搶過，見慕慶輝還意猶未盡，瞪眼道：「看什麼看，你們男人就是手粗，孩子都不懂抱！」

慕念哇哇大哭。

當他打開了門，陳明蘭夫婦站在門外，臉上帶著驚喜和擔憂的神色。他們的身後，站著易緣、李若倩、伊潔婭、許亮、慕曉婷……

慕羽點了點頭，視線越過了父母，落在了身後的幾個人身上。

「嗯。」慕羽露出一個笑容，然後道：「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

慕羽想了想，憐愛道：「在你找到想要一起生活的人之前，我們永遠在一起。」

可是有的悲傷再如何都強忍不住，更找不到強忍的理由。

「哥哥，你剛才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對么？」伊潔婭睜開眼，她的眼睛明亮透徹，但很認真。

他的笑乾淨陽光，像極了江芷馨。ｈttｐs://ｗwｗ•ｈｅｔｕｂoｏk.ｃoｍ.ｃoｍ而越是像，慕羽腦海里關於江芷馨的影子就愈發濃厚。

而她對於成為別人的妻子毫無概念，在離開她后，她一直為了這樣的約定而努力著。在努力中，漸漸迷失了本來的目的。

江芷馨死的時候，慕羽沒有哭，彌蕾被他殺死的時候，他也沒有哭。因為最初的悲傷雖然猛烈，然而還能強忍。可誰想，這悲傷隨著時間發酵，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愈發濃烈，找不到解藥。

「都進來吧。」慕羽淡淡地道，轉身回屋。

陳明蘭瞪了慕慶輝一眼，艱難地望著慕羽，見他認真地眼神，終於確認了兒子不是在開玩笑，不由結結巴巴地道：「誰、誰的？芷馨？」

嬰孩驟然啼哭著，慕羽低下頭看著這個孩子，情緒在靜止中翻騰不休。

明明知道不該想起，卻忍不住想起。想起那個女孩被牽住手羞澀的樣子，想起她果決離去地背影，她在人群恬靜的佇立。最後的畫面里，她漸行漸遠，回過頭，淡薄的陽光在那一瞬間凝固，然後伴隨著她漸漸模糊，乃至最後消失不見。

走廊外，伊潔婭依靠著牆壁，一隻白|嫩光滑的小腿抬起貼著牆，嘴角笑容微微勾起。

慕羽望著窗外，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即使在戰爭的年代里也明艷動人，偽裝著歌舞昇平。似乎將城市裝扮的越夢幻、越瘋狂，才能逃避自己處在戰爭邊緣的事實。夜空被陰雲遮蔽，地上的不夜城如夢如幻。

當大塊巨石轟然落下時，當她幼小hetubook.com.com的身軀被那個人撲到保護的時，她就決定了，從此要和他永遠再一起。於是她問彌蕾那個老妖婆，要怎麼樣兩個人才能在一起，彌蕾壞壞地告訴她，只有成為他的妻子才能夠實現。

「怎麼了？」

蘇離姐姐，抱歉了……慕羽哥哥很想你。

難道她現在不是和慕羽一直在一起么？

「哇~！！」

慕念眼睛很大，這一定是遺傳至江芷馨，而他的唇略微輕薄，和慕羽很像。此刻，這孩子還在沒心沒肺地笑，而那隻已經被慕羽鬆開的手依然貼著慕羽的臉頰，則胡亂在慕羽臉上划動著，宛如懂事地替他擦去淚痕。

「伊潔婭才不會找別人呢！」伊潔婭皺起小鼻子，瞪了慕羽一眼，然後咯咯嬌笑：「那麼，我知道啦！」

世界憑什麼要理解你的悲傷，更沒有義務來撫慰你的傷口。所以人們只能強忍悲傷，並且漸漸給予它定義，叫做堅強。

聲音戛然而止，陳明蘭的眼裡，慕羽笑得很勉強，陳明蘭才猛然想起，這個孩子的母親，在幾天之前，已經不在了。喜得孫子的喜悅在這一瞬被沖得乾乾淨淨，她暗嘆一聲，走到慕羽身前，鄭重地道：「小羽，你放心，我和你爸一定帶好孩子的，你不用擔心。」

在再三向慕羽確認他真的想通后，眾人才離開房間。而當人聲消去，寂寞來襲，慕羽忽然又覺得失落。他收拾著這種情緒，深深看了一眼慕念的床。小慕念已經被陳明蘭夫婦帶走以便照顧，而這場戰爭還在繼續。

慕念咯咯地笑和*圖*書。

慕羽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地累，當眼淚慢慢停止，他抬起頭，紅著眼，抹去了臉上的鼻涕，仔細地端詳著慕念。

他今後，連想要望見她笑容的這一絲希望都被徹底斷絕。

「伊潔婭才沒有偷偷進來呢！」伊潔婭嘻嘻一笑，然後掙開慕羽的手，身軀漸漸變淡：「那哥哥早點休息哦，晚安~」

她低頭欣喜地看著小慕念，越看越覺得像慕羽，不由眉開眼笑，溺愛地學著孩子的嗓音哄著小慕念：「乖~乖，慕念不哭哦，我是你奶奶呀，是你奶奶呀~哦，乖乖~」

她將孩子交接向慕慶輝，慕慶輝剛伸出手，就聽見慕羽平靜的聲音。

慕羽有些好笑，道：「你偷偷進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這就是，我的孩子么？我的血脈……

於是外面的世界繁華著，而這間小屋瀰漫著大人的悲傷和孩子的歡樂。

「小羽哥哥，你別這樣……我絕不會，絕不會讓你失去我，你也不要讓我失去你啊！」

她們聽見慕羽低柔地說：「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了。不要再讓我失去了……」

伊潔婭什麼都沒說，眼裡閃過了一絲異色，伸出纖細手臂，與慕羽相擁。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那麼為什麼還要一定成為他的妻子么？

成為慕羽的妻子，難道不是為了永遠和慕羽在一起么？

陳明蘭瞪大了眼，慕慶輝手一抖，險些沒接住慕念！

慕念果然不哭了，驚疑不定地望著陳明蘭。陳明蘭大喜，抬頭高興地道：「你看，他不哭……」

「他叫慕念，你們的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