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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下？」

「我……我餓。」孩子咽了口唾沫，低下了頭。「上陣有麥飯吃。」

「陛下，你看這水，在杯中與在壺中，有何不同？」

謝廣眉頭微蹙，避開了郭汜的眼神，揮揮手，命人將丁沖關押起來。

「先生有遠見，但我卻有近憂，想請先生……」

「剛寫了個提綱。」

賈詡不禁莞爾，點了點頭，又追問道：「那郭汜在想什麼？」

劉協心中不忍，很想答應這個孩子，或者命人賞他一碗麥飯。

就算他想放棄抵抗，李傕、郭汜也不會善待這些孩子。他們不會治國，只會殺戮。

劉協拿起一支簡看了看。「這是什麼？」

士孫瑞也很著急，派人來問過兩次進展。

——

紛雜的思緒如同杯中水，慢慢沉靜下來。他的腦中也閃過一抹靈光，突然有所領悟。

他們已經完成部署，明天一早就會離開現有陣地，在平地立陣。如果吸引來的不是李式率領的飛熊軍，而是郭汜率領的上萬步騎和_圖_書，麻煩就大了。

「知道。」丁沖嗓子乾澀，聲音嘶啞。「所以我剛才吃得很多。你們不知道，為了能打敗你們，從皇後到普通百姓，非戰鬥人員每天只能吃一頓。我們雖是天子身邊近臣，也吃不到肉，喝上不酒。酒肉都留給立功的將士。」

賈詡還沒睡，在帳前做導引。

這一戰關係重大，他輸不起。

「我……我今年十四歲半了，還差三個月滿十五歲，我……我能上陣嗎？」

郭汜和謝廣盯著丁沖，一個狂怒，一個冷酷。

「陛下沒有嗎？」賈詡無聲地笑了笑，伸手請劉協入帳。他撥亮了燈，燈光照亮了案上的書簡，除了劉協上次見過的《老子想爾注》，還有一些寫滿了字的木簡。

剛剛幾句近乎機鋒的問答之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計謀，針對的就是人心。要想計謀生效，首先要了解對手，想其所想。

——

「你為何想上陣？」

幾個半大孩子蹲在帳門口，和_圖_書看著劉協一行走過，仰著髒兮兮的小臉，眼睛發亮。

謝廣咬咬牙，沉默半晌。「我選……等一等。」

一半稍微大一點的孩子猶猶豫豫地走了出來，舉起手。

他還能突然掏出個手雷來？

不知不覺的，丁沖發現自己不緊張了，身體放鬆了，氣息也平穩了，聲音跟著洪亮起來。

——

劉協閉上了嘴巴，靜靜地看著賈詡。

「盛世將至，臣想活得久一點，親眼看一看太平是何等景象。」

「你選哪一個？」

在燈光下，水面蕩漾著，閃著光。

「先生這是求長生嗎？」劉協開了個玩笑，掩飾自己的不安和低落。

做這種人的君主，壓力果然很大啊，隨時隨地要接受考驗。

劉協咬咬牙，抹去臉上的淚痕，又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邁開腳步。

「現在還不行。不過，朕可以向你保證，再忍幾天，一定能讓你吃飽飯。」

劉協伸手去接，賈詡卻不放手，眼睛看著杯中的水，聲音有些飄忽。m.hetubook.com.com

天色已晚，大帳里依然漆黑一片，偶爾還能聽到一些哭泣聲，但陪伴著哭泣聲的卻不再是呵斥、辱罵，而是溫和的勸慰。

劉協詫異地看著賈詡。

走在上塬的山坡上時，不知怎的，他忽然忍不住了，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背對著王越等人，站在路邊，裝作看遠處的風景，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怎麼辦？

這兒還沒分出勝負，他竟然開始草擬涼州方略了？

他無路可退。

只有熬過去，才能看到希望。

丁沖很緊張，後背全是汗，小腿肚子也有點抽筋。他很想大笑兩聲，以示豪邁不屈，但嘴巴卻不聽使喚，臉上的肌肉更僵硬得無法動彈。

再一次穿過家眷居住的大營，劉協感受到了與上次不一樣的氣氛。

誘郭汜出擊的計劃無限接近失敗。

劉協的頭有點疼。

看來論計謀，我的段位還是太低，不如賈詡老到。

賈詡淡淡地笑道：「關於郭汜？」

劉協很鬱悶，為什麼我遇到的都和_圖_書是不聽話的敵人，不按我的劇本走？

「你們覺得，你們能打敗這樣的天子嗎？」

他看了賈詡一眼，又看看杯中水。

「水在杯中，與在壺中，本無不同，但所處位置不同，其形狀自異。所以，欲謀郭汜，當處郭汜之地，想郭汜所想？」

夕陽偏西，即將落下地平線。

「陛下，喝點水吧。」賈詡取過陶杯，提起案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遞給劉協。

聲音不大，吐字也不甚清楚，夾雜著咽口水的聲音，令人心酸。

劉協沒有急著回答，呷了一口水，細細分析。

「阿寶不哭，等明天阿翁立了功，就有肉吃了。」

「賈先生的意思很簡單。要麼，我們擊破董承大營，逼天子下詔赦免。要麼，我們戴罪立功，求天子赦免。」

「先生有這等自信？」

劉協反覆權衡后，決定還是請賈詡出謀劃策。

通商旅，屯邊，絲馬，選將，教化……

有時候，還能聽到誦書聲。「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阿https://www.hetubook.com.com母，我想吃一簞食。」

「這是臣草擬的涼州方略。」賈詡說著，又取過幾支木簡，一起遞了過來。

劉協沒有再問，的確是提綱，每支木簡上只有一句話，甚至只是簡單的幾個字。

那郭汜又在想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謝廣無聲地笑了笑。「你會死的。」

劉協坐在中軍將台上，北風漸緊，吹得人渾身寒徹，頭頂的大纛嘩嘩作響。

他現在答應一個，馬上就可能出現十個。

隨行虎賁剛要上前阻止，劉協攔住了。一個孩子，又沒有武器，有什麼好擔心。

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咽了回去。

劉協加快腳步，穿過大營。

他只能一言不發，鼓足勇氣，壓制著心中的恐懼，與謝廣對視。

孩子很失望，悶悶地退了回去，蹲在路邊，下巴支在膝蓋上，雙目無神。

丁沖一直沒有回來，郭汜也一直沒有動靜。

郭汜有點懵。「老謝，他是什麼意思，賈先生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就這麼多？」劉協一邊看，一邊問。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