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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琰離席，來到一旁的小帳里，卻沒看到唐姬。出來一看，見遠處塬邊有一個人影，像是唐姬，便走了過去，藉著月光仔細一看，果然是她。

「吃吧，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伏壽淡淡的笑著，揚了揚手。

「為何？」

唐姬轉身，見是蔡琰，便招了招手，示意蔡琰走近。

伏壽驚道：「嫂嫂，這才吃幾口，怎麼就飽了？」

蔡琰輕聲說道：「聖人曰，誠于中，形成外，故君子慎獨，不敢逾矩。又曰，祭如在。身雖不在皇宮，禮不可忘。」

伏壽心情不好，訕訕地擺了擺手，示意蔡琰自便。

「夫人？」

篝火上弔著陶釜，水已經燒開了，翻著白沫，侍女們將煮熟的馬肉撈出來，切成小片，送到各人面前的盤子里。

「我若記得不錯，令尊彷彿只有你一個女兒，並無其他子嗣。」

「嫂嫂，你多吃點。」伏壽一手挽著袖子，一手夾起一塊肉，送到唐姬的面前。「聽說這一次能取勝，嫂嫂提供的信息至關重要。若嫂hｔtｐs://ｍ•ｈｅtｕboｏｋ•ｃom.coｍ嫂是男子，此刻就要坐在陛下面前，與諸將一起慶功了。」

于史家而言，這很可能是一段極其精彩的歷史，如能親身經歷，一一記錄，將是何等有幸？

唐姬笑了一聲：「這楊侍郎……」她說了一半，又閉上了嘴巴，看向遠處的大營，嘴角挑起一絲溫馨的淺笑。「蔡夫人，聽說你想去楊家借住？」

——

「舉目無親，眼下也只有楊家能有我容身之地。」蔡琰苦笑道：「先父昔日曾與太尉為同僚，在東觀修史，相交甚契。我蔡氏與袁氏也是姻親之家，想來袁夫人也能看在舊日情份上庇護一二。」

但唐姬所說也極有吸引力，不由得她不嚮往。

自己身陷賊營數年，名節盡失，如何堪作天子身邊的女官。

想起李傕、李式父子，蔡琰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裹緊了衣服。

李傕氣不打一處來。「儘力了？他的力氣用在哪兒了，你心裏還沒數？」他站了起來，走到李https://www.hetubook.com.com式身後，一腳踢在李式的腰上。「你看他這腰，軟得像湯餅似的，還坐得穩馬背嗎？」

「你這是做甚？」胡氏怒目而視。「阿式雖然不勝，卻也儘力了。都是那些天殺的蠻夷不聽將令，見死不救，這才導致阿式後力不繼。你不去處罰他們，卻來為難兒子？」

「謝殿下。」宋都躬身施禮。

「也沒什麼，妾只是聽侍郎楊修說，夫人以大局為重，氣度甚大，就連陛下也是感激的。」

可是那樣一來，她就不得不置身於唐姬與皇后的紛爭之中了。

蔡琰一時心動，不期然地想起了天子溫暖的眼神。

「陛下有志於中興，接下來這十余年，必是風雲激蕩，英雄輩出，不亞於高祖開國、光武中興之時。陛下一言一行，皆當載於青史，傳於後世。夫人若能留在陛下身邊，做一女官如班昭，記錄陛下言行，功績豈在令尊之下？」

「你還有臉回來？」李傕冷笑著，將手中的金杯捏扁。

伏壽神情尷尬ｈttｐs://ｍ•heｔuｂoｏk.ｃom.cｏm，本欲發作，又不願在蔡琰面前丟了體面。

蔡琰也沒料到這個情況，進退兩難。她想了想，也拜謝道：「謝皇后賜肉。妾剛剛脫困，不宜進食太多葷腥，恐不能受，請告退。」

就算是班昭也沒這樣的機會。

這一脈，便算是絕了。

唐姬黛眉微皺，咽下了嘴裏的肉，放下碗筷。「謝皇后賜肉，臣妾已飽，請先告退。」

「令尊因一時失言，為王司徒所殺，未竟之事業，除了夫人，還有誰能繼承？」

唐姬淡淡地說道：「臣妾量小，請皇后見諒。」說完，款款一拜，起身離去。

伏壽輕嘆，放下筷子，伸手扶起蔡琰。「夫人所言，令人慚愧。自朝廷西狩以來，諸事荒亂，還能像夫人這般守禮的人可不多了。」

她聽楊修說過，唐姬對天子的影響比皇后伏壽還要大，如果唐姬提議，天子有很大可能答應。

蔡琰眉心微蹙，不明白唐姬想說什麼。

「令尊與袁氏親近，我也略有耳聞。不過此時此刻，我卻不建議你去楊家借住。和_圖_書」

於她個人而言，這是繼承先父蔡邕遺志的好機會。

蔡琰走了過去，欠身施禮。「請夫人恕罪，妾並非……」

唐姬詫異地看著蔡琰。「你都聽說了些什麼？」

蔡琰連忙接過肉，又放下盤子，離席跪地拜謝。

但她隨即又自慚形穢。

蔡琰打量了唐姬一眼，沉吟片刻，轉頭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中軍大帳。「其實皇后所言，也有幾分道理。夫人有丈夫氣，若不是女子，此刻也是可以坐在天子面前，與諸將一起慶功的。」

唐姬淡淡地說道：「皇後言重了，臣妾不敢當。此戰能勝，是陛下臨危不亂，公卿們運籌得當，將士用心，與臣妾無關。」

李式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父親蔡邕雖以她為傲，她畢竟是個女子，蔡邕一直想生個兒子，繼承家業。如今人都死了，自然也就談不上了。

「嫂嫂客氣了。」伏壽又挾起一塊肉，送到蔡琰面前。

至於說班昭，更不是她敢奢望的。

「謝皇后。」唐姬與蔡琰也行了禮，捧起盤子，夾起馬肉，蘸了些醬，送入hetubook.com.com口中，慢慢的嚼著。

胡氏大急，張開雙臂，趴在李式身上，怒喝道：「你要殺，便將我母子一併殺了吧。年輕人，有幾個不好色？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當初看上了弘農王夫人，不也是像是發|情的狗似的……」

「誠如夫人所言。」蔡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中酸楚。

「夫人不必拘禮，這裏可不是宮裡。」伏壽淺笑道。

「夫人所言甚是，只是我……」蔡琰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黃土塬上，御帳前，皇后伏壽居中而坐，一側坐著貴人宋都，一側坐著唐姬與蔡琰。

唐姬無聲地笑笑，挽著蔡琰的手，輕輕撫了撫。「無妨，我出身寒微，又有閹豎之名，豈能和世代高門的琅琊伏氏相提並論。且身在其位，有些事不得不然，她也是習慣成自然，無心之失。我不怪她。」

李式痛得「嗷」的一嗓子叫了起來，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你不必急著答應我，可以慢慢考慮。」唐姬笑笑。「反正這場大戰也不是一天兩天能結束的，李傕，可不是李式，沒那麼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