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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令君詳言。」

裴茂想了想。「諸公皆是名臣，他們的方案，豈是臣敢置喙的。雖然，臣身為河東人，對河東事略有所知，有幾句淺薄之論，敢請陛下斟酌。」

漢陽即涼州的天水郡，是漢羌雜居之地。

關東士大夫只知棄涼，焉能守邊。並涼形勢潰爛至此，與山東士大夫有莫大的關係。

裴茂慨然道：「得其人則可行，不得其人則不可行。」

就以後漢來說，都說是桓靈二帝昏庸無能，賣官鬻爵，尤其是漢靈帝建萬金堂，卻沒人說袁氏那樣的大臣奢侈絲毫不比朝廷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奏疏是由楊彪、趙溫、張喜題署的，他們不好主動要兵權，也不好直接由河東太守掌握兵權，所以略過不提，將這個問題交給天子定奪，以免天子又有懷疑。

劉協伸手指指裴茂，又指指自己。

叛軍隨即又包圍了漢陽。

天子雖然年少，卻極聰明，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劉協不禁哈哈大笑。

裴茂提m•h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出這樣的意見，可見是下定了決心，要將裴氏綁在他的戰車上。

裴茂幾乎沒有遲疑。「國之大事，在禮與戎。兵權乃天子立身之本，不可與人。陛下在河東，自歸陛下。陛下不在河東，當付大將。」

劉協滿意地一笑。

「令君可有解決之道？」

劉協一聽這個名字，就明白了裴茂的意思。

並不是他和裴茂有多高明，甚至超過了楊彪、荀彧等人，而是楊彪、荀彧刻意迴避了這個問題。

河東有鹽鐵，只要經營得當，供養當前的朝廷基本生存有餘，寬裕卻不可能。

裴茂身為士大夫的一員，直言當由天子掌兵，固然和尚書令屬於內朝有一定的關係，卻也是表忠心的重要選擇。

不就是比節儉么，看誰先忍不住。

但他沒有說，很客氣地向裴茂請教。

現在，裴茂也提出了這一點，可謂是殊途同歸。

劉協無聲地笑了。

他文武兼備，師事太尉劉寬，后隨皇甫ｗｗｗ.ｈetuｂoｏｋ•coｍ•ｃoｍ嵩大破黃巾，授議郎。

這些讀書人說事，從來不是就事說事，大多有所寄託。只有聽他自己說，然後再反覆揣摩，才有可能搞清楚他真正想說什麼。

「令君所言甚是，臨邊郡者，須文武兼備，缺一不可。迂闊之輩只會害人害己，耽誤國事。」

按常理，河東郡的屯田兵，自然由河東太守掌握。可是如今朝廷也在河東，朝廷同樣有掌握這支力量的理由。

他這麼做，簡直是與整個士大夫階層為敵。

「陛下聖明。」裴茂心滿意足。

傅燮是北地人，名臣傅介子之後。

後來因得罪宦官趙忠，傅燮外授漢陽太守。

這兩個問題，他接到奏疏的時候就考慮過了，如今又被裴茂提了出來。

裴茂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跟著大了起來。

傅燮臨郡數年，深得漢羌信任，不少叛亂的羌人都來歸降。傅燮在漢陽屯田，安置歸降的百姓，漢陽的形勢迅速好轉。

但涼州刺史耿鄙卻是個貪濁無能和_圖_書之輩，見形勢漸好，便以征討叛軍為名，重用治中從事程球，大肆盤剝百姓。軍隊嘩變，耿鄙、程球等人都死了。

「山東士大夫長於坐而論道，短於持戈跨馬。無事則舌吐蓮花，空耗錢糧，有事則束手無策，慌作一團。更有甚者如耿鄙之輩，貪得無厭。他們根本不在乎涼州是否安定，只想中飽私囊，任期一到，便轉調他任。」

爭取兵權是外朝的士大夫官員一直以來的心愿，併為此付出了血的代價。竇武、何進兩任大將軍是他們最接近目標的時候，卻還是錯過了。

內朝官員可以隨時轉為外朝，士大夫的身份卻不會輕變。

裴茂的官雖然不是很大，但他在河東的影響力不小。將他留在河東，對荀彧的干擾太大。

「陛下方才說內潤以文明，是指教化么？」

再往下說，估計要罵先帝寵信宦官了。

劉協再次拿出了楊彪的奏疏。「對這個方案，令君若有補充，不妨直言。」

裴茂豎起兩根手指。「其一，這數萬屯hetubook.com.com田兵屬朝廷，還是屬郡？其二，屯田兵耕種自給，朝廷又由誰供養？陛下衣食，百官俸祿，從何而來？」

「令君此言，深得我心。」

這個犧牲不可謂不大。

傅燮以身殉國。

桀紂如此，秦始皇、隋煬帝也是如此。

劉協抬起手，示意裴茂不要太激動。

所以楊彪、士孫瑞才對太尉掌兵如此急切。

「陛下可知傅燮傅南容故事？」

叛軍中有數千來自北地的匈奴人，他們敬佩傅燮為人，請傅燮出城投降，發誓保證傅燮父子的安全，卻被傅燮拒絕了。

可是皇帝再奢侈，浪費的財政和整個官僚階層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

裴茂喝了一口水，開始講述傅燮的故事。

韓遂、邊章起事，涼州不安，棄涼之議再起。傅燮在朝堂上公然駁斥司徒崔烈，力證涼州不可棄，名聲大噪，百官敬重。

卻沒幾個人提整個官僚階層的腐化。

看完了軍械，再次落座，裴茂的態度有了明顯的改變。

劉協如此節儉自苦，固然是真窮的原因，ｍ.ｈetｕbook.ｃoｍ.coｍ卻也不乏與大臣較勁的意思。

「敢不從命。」裴茂正中下懷，躬身領命。

「朝廷供養又當如何解決？」

後世史書提到王朝崩潰，都會將責任歸結于昏君奢靡無度。

至於供養朝廷的問題，其實並不複雜。

即使提，也是一筆帶過，藏在字裡行間。

「令君，隨朕走一遭吧。」劉協向裴茂發出邀請。

劉協反問道：「令君以為可行么？」

「羌胡並非不守忠義，只是生活困苦，粗鄙無文。若能以仁心體恤，則視之如父母。若以貪濁盤剝，則視之如寇讎。故治羌胡，必文武兼備，恩威並施，非此不能安境。」

劉協點點頭。「是否可行，在乎利害，不在官爵尊卑。請令君不吝賜教。」

裴茂笑笑。「陛下與普通將士同甘共苦，食不二味，叢不重席，能有多少開銷。夫子厄于陳蔡，不忘禮樂。諸公皆是道德君子，為了王道，再節儉幾年又有何妨。」

一來他對傅燮的了解來自於歷史，未必就是事實。二來裴茂主動進言，自然要讓他一吐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