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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荀攸。」呂布認了出來。「當年和何顒一起謀刺董卓的。」

回到并州，回到這牛羊滿谷的北疆，他才覺得輕鬆些。

荀攸平靜地點點頭。「長安一別經年，如今卻在美稷相見，也是天意。」

呂布笑道：「荀君，別來無恙？」

荀攸說道：「溫侯既來，想必也清楚形勢。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荀攸微微頜首。「既然如此，那溫侯就好好準備一下，明日見駕。」

呂布勒住坐騎，看著女兒呂小環策馬奔來，縱身躍起，如飛鳥入懷，連忙張開雙臂，接住呂小環。

呂布尷尬地笑了兩聲。

呂布笑了，將呂小環放回馬背。「再喜歡，也不能沒規矩。你不再是那個小娃娃了，你已經是快要嫁人的女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纏著阿翁，會被人笑話，嫁不出去。」

「君侯，哪來那麼多體統。中原你也去過了，那些世家的嘴臉，你還沒看透么？袁紹、袁術枉為四世三公子弟，兄弟相爭，宛如仇敵。袁紹以盟主自居，卻將主盟的臧洪圍在東武陽和_圖_書。什麼仁義道德，都是女人的小衣，不掀起來看，誰知道有沒有。」

呂小環歪著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嫁，陪著阿翁一輩子。」

「唉——」呂布輕嘆了一聲，對一旁的魏續說道：「都怪你們，把她給寵壞了，不成體統。」

去了一趟中原，他已經不再是曾經的他。

事實上，他能感覺到荀攸對裴茂的一絲不屑。

天子能信任我嗎，還是暫時利用一下，將來依然不免兔死狗烹？

呂布不安地看了一眼陳宮，陳宮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真的只是說袁紹么？

陳宮與荀攸來到呂布面前，含笑說道：「君侯，這位是潁川荀攸荀公達，奉天子之命，前來宣詔。」

荀攸思考片刻，又道：「陛下能忘過記功，自然是好的。但呂布發掘帝陵，盜寶曝屍，皆是不可輕恕之罪，陛下還須謹慎。」

當初他就有這樣的擔心，所以沒有直接給呂布下詔，而是由張楊出面。

呂布面紅耳赤，有些惱羞成怒，眼神也變和圖書得兇狠起來。

荀攸這句話看似輕描淡寫，卻不能掉以輕心。

——

「君侯，陳宮來了。」魏續忽然說道：「他身邊那人是誰？沒見過啊，看樣子像是天子身邊的人。」

劉協想了一會兒，幽幽地說道：「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原本都無可厚非。袁紹本可以成為君子，卻偏偏唯利是圖，多行不義，著實令人失望。教化要重視，教化之道更要反思，每多一個袁紹這樣的人，都是對聖人之教的莫大傷害。」

張楊任度遼將軍，裴茂轉西河太守，都是他乾綱獨斷，並沒有徵詢其他人的意見，包括荀攸在內。

呂布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長嘆。

「溫侯隨丁原入洛陽，前後六年有餘，既有為虎作倀之罪，也有護衛朝廷之功。天子可以忘過記功，給溫侯為朝廷效力的機會，但溫侯必須先明白自己的功罪，棄狂肆之心，持忠義之念，建生時功業，留身後之名，不使子孫蒙羞。」

劉協正中下懷，隨即又說道：「就由公達去宣詔吧，其他人怕和*圖*書是難孚使命。」

「是他？」魏續很驚訝。「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他就是個書生。」

荀攸眼神微閃，欲言又止。

陳宮咳嗽一聲：「君侯，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生而為人，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最近長吁短嘆，常常夜不能寐，想必悔不當初。何不改之，以補前愆？天子能赦西涼諸將，又豈會執著于君侯的過往？」

「可是天下到哪兒去找一個像阿翁一樣英雄的男子？如果找不到，我寧可不嫁。」說完，不等呂布回來，又揚起馬鞭，重重地抽了一下戰馬，飛馳而去。

不能不說，雖然有詭辯的成份，卻也是一個務實的做法。

義利之辨，可以要求袁紹，卻不能苛責呂布。

在甩開了老臣們的羈絆后，荀攸是他身邊唯一一個不惑之年的關東近臣。

呂布本來就是小人，不能要求太高。此時此刻，他願意趕來效力，便值得嘉獎。

對真正的士大夫來說，義利之辨從來都是原則問題。荀彧能因此絕食，以示不與m•ｈｅtｕｂook.ｃｏｍ.com曹操合作。荀攸雖然沒有那麼決絕，卻也不會覺得無足輕重。

魏續不以為然。

呂布轉頭一看，見陳宮陪著一人，有說有笑的走了過來。

荀攸面不改色，連看都沒看魏續一眼，只是靜靜地看著呂布。

相比之下，袁紹來都不肯來。

魏續更是勃然大怒，拔刀大喝。「這是什麼狗屁話，老子不遠千里的趕來，是聽你饒舌的么？」

呂布盯著陳宮看了片刻，怒氣漸漸平息，躬身施禮。

袁紹四世三公，他有足夠的條件成為君子，但他偏偏成了小人。

幾年之間，他去了洛陽，去了長安，又去了關東，轉輾多地，經歷的事比他之前三十多年的人生經歷的還要多。

他很想和女兒一樣縱馬賓士，盡情發泄心中的快意，但他卻做不到。

他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天子的言外之意。

「受教了，布願改過自新，望天子垂恩。」

殺丁原，殺董卓，掘帝陵，每一件事都像大山，壓在他身上，讓他步履難艱。

不得不說，魏續的話雖糙，道理卻不糙。

「下詔切和*圖*書責，令其戴罪立功。」

什麼朝廷體面，什麼仁義道德，都是笑話，讓人無法呼吸。

俗話說得好，字數越少，意義越大。

陳宮詫異地看著荀攸。他剛才和荀攸說了半天呂布，荀攸也沒提一句他和呂布認識。

「有阿翁在，我不怕。」呂小環吊著呂布的脖子，咯咯笑道。「阿翁，這兒才是家，我喜歡這兒，不喜歡中原。」

「小心些，摔壞了怎麼辦？」

荀攸嘴角微動，隨即又低頭拱手。

「胡言亂語！」呂布佯怒道：「天下哪有不嫁的女子？」

劉協微怔，身體向後靠，曲起尾指，輕撓鬢角。

天子這句話有明顯的曲解，但他不覺得天子是因為不懂而曲解，又或者是無心之失。相反，這應該是有意為之。

他與荀攸有一面之緣，很欣賞荀攸，視為劍客中人。

「唯。」

「他是書生不假，卻是個敢殺人的書生，劍術很好的。」呂布說著，翻身下馬，不忘整理一下衣服。

又或者是暗指他的用人原則？

「朕也正為此煩惱。」劉協順勢說道：「公達可以解憂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