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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忍不住咽了口水，又舉起手，勾了勾食指。「看見沒有，我食指動了。」

田疇笑笑，這樣的情景他看得多了，也知道邢顒第一次看會不習慣，便引著邢顒走到一個角落，離那些年輕郎官們遠一些。

他反對度田，覺得此舉不義。可是他看到了那些因為家裡有了土地而充滿希望的孩子，他又不得不承認，度田也並非全然不義。

冀北與幽州相鄰，民風也相近，大多好酒。田疇善飲，而中山冬釀正是他最喜歡的冀北名酒。如今有機會喝，自然不能放過。

邢顒有些尷尬，連忙舉起酒杯。「多謝文休盛情。來，我們滿飲此杯，以賀異鄉相遇。」

但他也清楚，中山冬釀不是普通酒，田疇也不是喜歡佔人便宜的人。看來卑湛的薪酬真的很豐厚，以至於一兩壺中山冬釀都不在話下。

「天子身邊都是這些人？」

正說著，有兩個侍女送來了酒食。

田疇微微一笑。「我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不過你也不必心急，不是你一個人有如此疑惑。回去之後，hｅtｕbook•ｃｏｍ.cｏｍ我找幾份邸報給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子昂，不瞞你說，我到行在快兩個月了，一開始也不怎麼適應。別的還好，就是吃的不習慣。虧得甄坊主體貼，特地關照，製作了不少我們河間的菜肴，算是稍慰思鄉之情。後來又有了這中山冬釀，嘿，不用喝，只要聞到這酒香，我就不想家了。」

卑湛大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家裡那百十畝地度就度了，反正一年辛苦，也不及我一個月的薪酬。種地能養活幾個人，等印坊開到河間，我就讓內人到坊里做事，不再種地了。」

「是啊，是啊。」卑湛連連點頭，也沒聽出邢顒的言外之意。

邢顒忍不住說道：「文休可知幽燕都護已經殺入河間？文休樂不思歸的時候，河間已經烽火連天，戰鼓遍地。」

北疆邸報不多，他了解的信息並不全面。

邢顒點頭，埋頭吃飯，不再說話。

卑湛忍俊不禁，笑得打跌，邢顒也忍不住笑了。

邢顒吃了一驚，抬頭看著卑湛。

www.hetubook.com.com侍女應了一聲，端著酒壺回去了。

「啟蒙兒童也是好事，教化當從兒童起嘛，等年歲既長，習氣已成，就不好糾正了。」

他在北疆的時候就聽說過邸報，知道上面登了很多文章，出於不同的人之手，觀點不一，甚至針鋒相對。他只看過寥寥幾篇，已經大為驚駭。

他們在吃飯時大聲談笑，嘴裏的食物都灑了出來，哪裡還有半分士人應有的禮節。

「敢問足下，可是德行堂堂邢子昂？」

邢顒這才反應過來。「卑君在印坊做事？」

「是么？」卑湛一愣，隨即大喜，用力一拍大腿。「他們終於來了。」

邢顒覺得卑湛的聲音太大，有些刺耳，不免有些後悔。正想如何婉拒卑湛的熱情，卻一眼看到案上的紙卷竟是邸報，頓時來了精神。

「一群少年郎，大多來自軍中，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田疇取來食物，與邢顒對面而坐。「子昂來得正是時候，若能到軍中做個教習，或許能讓他們多學些禮儀。」

邢顒有些遺憾，中山歌伎能歌hetubook.com.com善舞，他本來以為會有歌舞表演呢，哪知道只是斟了酒。

「還沒有。」卑湛沒有注意到邢顒眼中的不滿，將懷中的紙卷放下，揚手大聲招呼道：「給我來幾份最好的菜，再來一壺酒。今天有鄉黨來，當一醉方休。」

看著天色將晚，田疇帶著邢顒去吃飯。

侍女倒是看得慣了，含笑為他們斟了酒，便退了下去。

卑湛拿起酒壺一看。「你知道這是誰么？這是我河間名士，德行堂堂邢子昂。就算是甄坊主來了，也要熱情款待的。換中山冬釀，要三十年的。」

田疇笑道：「卑君，你眼裡就只表邢子昂，沒有我田子泰啊。這麼久了，也沒見你請我喝一口中山冬釀。」

餐廳里已經坐了不少人，正一邊吃飯一邊說話。邢顒見了，便不禁皺起眉頭。看這些人的衣冠服飾，應該都是天子身邊的郎官，但他們的舉止實在有辱斯文。

正吃著，一旁忽然走過一個人來，衝著田疇點點頭，隨即就向邢顒拱手施禮，眼神驚喜。

「這……」邢顒目瞪口呆，半晌才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文休……不擔心家中妻兒？」

邢顒瞅瞅田疇。「子泰當知我來意，怎麼反倒招攬起來了。」

「子昂，你別管他。」田疇拽住了邢顒。「甄坊主是個大方的人，給的薪酬非常豐厚，一兩壺中山冬釀還不是小意思。我難得喝他一頓酒，今天非三十年窖藏不可。」

邢顒跟著田疇四處轉了轉，越看越沉默。

「坊里剛印出來的。」卑湛入座，將幾份邸報推到邢顒面前，喜不自勝地說道：「這睢陽送來的版就是好，比磚版清晰、耐用，印出來的邸報字跡清晰，用墨也少……」

卑湛笑容滿面，與邢顒喝了一杯，然後又主動為邢顒倒滿。

邢顒一聽，也歡喜不禁。他聽說起卑湛，只是沒見過面，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他鄉遇故知，也是人生一樂事。

田疇有些神秘地一笑。「等你見了天子，你就知道了。先吃飯。」

不僅酒換成了中山冬釀，侍女也換了。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頭髮淺黃，竟是個相貌出眾的中山歌伎，看得邢顒也是大感意外。

「卑君用餐了嗎？」邢顒看htｔｐs://www•hｅtu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了一眼卑湛的衣袖，眉頭下意識地一皺。卑湛抱著一捲紙，像是墨跡未乾，衣襟都沾了墨跡，衣袖也是黑乎乎的。

「卑君，這些邸報是哪兒來的？」

邢顒驚呆了，連忙說道：「卑君的心意我領了，中山冬釀大可不必。如此美酒，還是……」

「子泰，我有點糊塗了。」邢顒一聲嘆息。「難道實現王道必行不義？若是如此，王道還是王道嗎？」

「天子節儉，不準歌舞伴酒。」卑湛輕聲說道：「明日別選地方設宴，再請邢君欣賞。」

「是啊，蒙甄坊主不棄，聘我為祭酒，負責校對印稿，順便編一些書，啟蒙兒童。」卑湛撫著鬍鬚，滿面笑容。

邢顒點頭答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在下河間鄚人卑湛，字文休。」

卑湛哈哈一笑，轉身又大聲喊道：「兩壺。」

一會兒功夫，酒送來了。

邢顒連忙放下餐具，又擦了嘴，這才離席還禮。「在下正是邢顒，敢問足下是……」

邢顒不禁輕笑一聲。張郃還在等卑湛的消息，哪知卑湛卻已經樂不思歸，將他拋在腦後了。

子曰：食不言，寢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