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得到了鍾繇的同意，劉協隨即安排小橋去為鍾繇準備住處，並通知尚食監多準備幾個菜，他打算留周忠、鍾繇吃飯。

天竺客棧。

小橋又驚又喜。「真的可以嗎？」

「同罪。」周忠咬咬牙，堅持自己的觀點不變。「論跡不論心，論心古來無聖賢。」

劉協哈哈大笑。「你現在可不是當初的黃門、尚書，豈能以筆墨為事。這樣也好，你就在這裏住幾天，說說這幾年的經歷得失。」

見劉協與周忠說些閑話，小橋提著一盞燈籠過來，喜滋滋地說道：「陛下你看，鍾令的書畫堪稱神品，當與蔡令史父女抗衡，比梁孟皇、師宜官輩強太多了。」

劉協盯著周忠看了半晌，放聲大笑。「周公，你最近的進步很大，令人欣慰。」

兩人說笑了一陣，劉熙感慨地說道：「我多年不問政事，但是還要為士威彥兄弟說句公道話。雖然他們割據交州，不肯向朝廷稱臣著實不智，但這些年穩定地方，讓那麼多中原逃難和圖書來的人活下去，還是有功的。元長，你們汝潁人在朝在野的力量都很大，又是士威彥的師門所在，可不能置之不顧啊。」

「世間富貴貧賤多不平，唯有歲月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劉熙哈哈一笑，指著身後的一群年輕人說道。「這都是我的弟子，有些你認識，有些從來沒見過，待會兒讓他們自己介紹。走，我們進去說話。」

鍾繇笑道：「除了去拜訪魏陶，尚無其他安排。陛下與貴人若是覺得臣之書畫還過得去，臣求之不得。當初在陛下左右侍候筆墨，可是臣此生最懷念的時光。」

他是第一次來江南，對江南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卑濕、蠻荒等詞語中，看到眼前這些與中原人相比明顯矮一些，黑一些的南方人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引用著未必貼切的典故、詩文，他既想笑，又覺得欣慰。

移風易俗，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不來。

周忠跟了上去。「請陛下垂示。」

「和圖書元長，真的是你啊。」一個老者從裏面快步走了出來，用力一拍大腿，又驚又喜。

「這件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倒也不必急於一時。」劉協背著手，緩緩而行。「說起董卓及其舊部，我倒是有點想法，願和周公商榷。」

他拉著韓融走到書架前，指著一堆堆用青囊包裹的文稿，如數家珍。「這是《孟子注》，這是《謚法》，都是剛整理好，準備付印的。這是……」

周忠權衡了利弊，躬身說道：「陛下所言，自有道理。只是董卓殘暴，濫殺無辜，陛下尚能記功忘過，錄其舊部，為朝廷所用，才有今天之復興。士燮兄弟雖割據交州，不聽朝廷號令，卻無虐民殘生之暴行，如今又舉城而降，處罰不宜過重，免使天下誤解。」

周忠看在眼裡，欲言又止。

小橋很開心，蹦蹦跳跳地去了。

這是一種中原士大夫之間才有的默契。

「同罪？」

說話間，鍾繇已經幫大橋、小橋寫好和-圖-書了燈籠，書畫俱佳。不僅小橋驚喜連連，一向穩重的大橋見了，也是愛不釋手，都有些捨不得掛出去了。

劉協倒也不意外。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他已經知道這些老臣的通病了，不能做太高的要求。周忠為人倒也算不上壞，只是習氣太重，很難徹底的改變。

——

韓融欣然答應，與劉熙手把手，進了後院。

「應該可以吧。」劉協問跟過來的鍾繇。「你這兩天有安排了嗎？」

劉協接過燈籠，仔細欣賞了一番，非常贊同小橋的觀點。

能留在行在，隨時與天子見面，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周忠不敢正面回答，只能以沉默應對。

韓融笑道：「成國，你可這是坐擁書國，封地萬里啊。」

書房裡擺滿了書稿，案上、地上都是，連走路都要小心。

「這是《釋名》，我剛剛見過了。」韓融從書架上拿起一冊帶著墨香的新書，翻開看了起來。「我知道成國在此，也是因為這部書。你知道嗎，一個米和_圖_書肆的小姑娘，居然拿著你的書讀，著實讓人大吃一驚，沒想到一向被視為蠻夷之地的零陵還有這等好學的風氣。」

「周公覺得呢？」

「設有一人，不知詩書，唯知殺戮。又有一人，知書達理，言必忠義。兩人皆叛，誰人罪重？」

「臣對書道一知半解，只知道好，卻不知道好在何處。」周忠撫著鬍鬚，面帶微笑。

劉熙哈哈一笑。「說起來，這也是拜士威彥兄弟所賜。如果不是他們照顧，我也不可能十余年如一日，可以不問世事，潛心學問，積累下幾篇小文。」

「中原人自大慣了，長江以南皆是蠻夷，燕山以北皆是傖夫。」

「誤解？」劉協無聲地笑了。「是覺得朝廷欺軟怕硬嗎？」

「唯。」鍾繇躬身領命。

當這樣的人遍地都是的時候，零陵就不會再被人視作蠻夷之地，而是文明之鄉。

韓融定睛一看，認出是老朋友劉熙，只是比他記憶中的劉熙更蒼老了，而且麵皮也黑了很多。

「不是燕山以北，ｈtｔps://ｍ•heｔuｂｏｏk•ｃｏｍ.ｃoｍ是大河以北，包括幽冀人在內。」韓融糾正了一下劉熙，兩人相視大笑。

見周忠沉默，劉協有些詫異地問道：「周公覺得不妥？」

劉熙住的是個獨立的院子，很寬敞，讓人很難相信是在客棧里。劉熙住在正堂旁邊的室中，前面是書房兼講堂，後面是卧室。

「成國，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韓融上前，托著劉熙的雙臂，感慨萬千。「你看看，我們倆都老了。」

周忠略作思索。「同罪。」

劉協將燈籠還給小橋。「你若喜歡，就請他多寫幾幅，留著把玩。」

周忠將信將疑，不知道天子說的是真話，還是調侃他，只好尷尬地笑著。

在他看來，這些南方人就像是剛剛進入學堂的孩子，雖然幼稚，卻充滿活力，充滿希望。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成為溫文爾雅的士人。

周忠為鍾繇高興之餘，又有些遺憾。看天子的態度，鍾繇這次怕是要被重用，不可能再去司空府了。

韓融站在院子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眼中充滿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