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正如一句話，雲泥之別。

丁不過擠出一絲笑容，道：「嗯，回來了，再不回來，萬一我侄子走錯路，拜錯門，那我可就要悔恨一輩子。」

於是，我一連畫了十幾張符，一張比一張艱難，一張比一張慢，卻還是沒有一張成功降雨。

侯松沉聲道：「你看不起我蛟龍山莊？」

我注意到，他腳下的地面濕漉漉的，就像破碎的瓶子，怎麼喝怎麼漏。

說完，直接跑出屋外。

天空一聲悶雷，片刻后，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

一瞬間。

丁不過眼睛一瞪，對侯松道：「你笑什麼？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最後一個禮物，是我和你爹，一起送你的，小勉，閉眼。」丁不過道。

一時間，兩人心情沉重。

「想要畫符一張靈性十足的符籙，需要消耗大量心神，半點不比殺一隻大妖來的輕鬆，落筆畫符，快不得分毫，慢不得些許。」

餐廳里，服務員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獃獃地看著這場太陽雨，食客們則是唉聲嘆氣，後悔出門應該帶把傘。

「降！」

他這麼急匆匆地送我東西，自然是因為他要走了。

「沒事，失敗乃成功他媽，多試幾次，說不定就成功了呢？」丁不過笑吟吟道。

說到後面，丁不過的聲音有些沙啞，一杯酒接著一杯酒下肚，眼中帶著惆悵和愧疚。

「再畫。」丁不過道。

可和那傳說中，建造在白雲之上的白雲塔比起來，那差距屬實有點大。

丁不過哈哈大笑：「那倒沒有，作為失控裂縫破開后，新崛起的煉體宗門，老夫還是佩服得很……只是，佩服歸佩服，若我侄子真去了你們宗門，我肯定第一個不答應。」

耳邊，二叔的聲音悠悠響起：「小勉，你記住，畫符，是將自己的身心當作爐鼎，將天地萬物與你融為一體，潑墨運朱，心神所動，一點靈光，通天徹地，精神所寓，法無不應，何者非符。」

丁不過見我喝酒毫不含糊，一口半杯，笑著說道hetubook.com.com：「不得了哦不得了，小小年紀就是海量，要是我還活著，肯定有事沒事就來找你拼杯，不像你爹，從前滴酒不沾，說喝酒會影響氣運……呵，小心翼翼了一輩子，不還是吃了氣運的虧？」

「降雨符吧，今天天氣實在燥熱，降場雨涼快涼快。」丁不過抬頭看了看天。

丁不過撫須一笑，道：「知道為什麼能成功嗎？」

陳瑤這番話自然讓我很是感動，但感動歸感動，老前輩在這，總不能跟著陳瑤一起拆他台吧？

「去哪？」我問道。

我露出為難之色，道：「這恐怕有點難，降雨符品階很高，以前我倒是試過，但沒一次成功。」

什麼萬年一遇的奇才，就連那陳瑤背後那來歷不凡的白雲塔，才只能勉強配得上我？

我怔怔地盯著那個空酒杯，淚水無聲落下，嘴中喃喃念道：「記住了，二叔。」

「怎麼，很驚訝嗎？我知道，在你出生之後，這混蛋應該就開始酗酒了，而且酒品多半也不好……可你絕對想不到，他以前是個滴酒不沾，不熬夜，不吃垃圾食品，生活極有規律，尊老愛幼的三好青年。」

可能喝得太急，我小腹有些火辣辣的，趕緊吃了幾口辣菜，頓時辣得額頭冒汗，喉嚨發乾。

「二叔？」

「我侄子命薄福淺，攀不起這座大廟！」

「來來來，再畫一張。」

我搖了搖頭：「不太想。」

「再畫。」丁不過道。

「二叔要我畫什麼符？」我從身上拿出了一張黃紙。

「二叔，我……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看著自己的傑作，瞪大了眼睛，驚喜交加。

我和丁不過找了一家麻辣燙店，隨便選了一些素菜，叫了一壺白酒，不等菜上來，就一人一口喝著。

侯松沉吟了一番，說道：「這樣，我再去試試，看能不能勸動那些老頑固，讓你當雜役的時間縮短兩年……等你入了外門，如果能在五年內，突破到武道3境m.hetubook.com.com，我再加把勁，爭取讓你來我身邊當侍童，名面上是侍童，暗地裡其實也和內門弟子差不多了，你看如何？」

陳瑤氣得一跺腳：「好心當驢肝肺，不理你了！」

女服務員哦了一聲，心裏卻不太服氣。

我連忙答應，然後歉意地看了侯松一眼。

男青年皺了皺眉，道：「不要多管閑事，最近咱們鎮里出了不少怪人怪事，小心惹禍上身。」

我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睜開眼睛，卻見對面座位空蕩蕩的，除了一口沒動的麻辣燙，和已經見底的酒杯，再無人影。

正要落款之時，二叔開口道：「別急，在最後面寫上『丁不過赦令』這五個字。」

之前被陳瑤如何譏諷，都絲毫沒有動怒跡象的侯松，此刻臉上終於有了怒氣，眉頭一挑，道：「敢問閣下是誰？」

身後，靜悄悄的。

半晌后，我感覺有三股涼颼颼的東西，從頭頂灌入，隨即消失無蹤。

丁不過看著滿頭大汗的我，笑著說道：「閉目養神，小憩一番。」

「忽然就有一點靈光，在腦海中閃現是嗎？」丁不過笑道。

我大喝一聲，指間符籙扔出。

外面，隱隱聽到有人在歡呼，在跳躍。

我閉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

轟隆！

等麻辣燙上來，酒已經喝了大半。

「沒有。」侯松搖頭。

陳瑤皺了皺眉，又朝四周看了看，這才走進了屋子。

「唉，當初我這個當二哥的，如果能多說他幾句，興許他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我看了眼苦笑道：「可是我現在好像沒有靈感了……」

我身子一顫，手上的筷子終於停了下來。

「我的錯，我的錯啊……」

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啊？

「現在？」我一愣。

我假裝沒看到，依舊狼吞虎咽地吃喝著。

我握著筷子的手一緊，很快又鬆開，繼續吃東西。

我依言閉上眼睛。

「我要走了……」丁不過忽然道。

我還來不及問他這是什麼，就聽到二叔和-圖-書的聲音輕飄飄響起：「小勉，二叔送你一句話，永遠不要看輕自己，活得快樂，才是人生。」

雖然我也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離別，終究是痛苦的。

「現在，你想畫符嗎？」

就在我幾乎都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哭喊：「又是一年大旱，這讓人怎麼活啊？」

我沉默不語。

我想了想，說：「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剛才聽到有人在抱怨，說又是一年大旱，然後心裏一咯噔，忽然就……忽然就……」

……

侯松搖了搖頭，示意他並不在意。

「還能去哪，塵歸塵，土歸土，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丁不過苦笑道。

丁不過道：「小勉，畫張符我看看。」

嘩啦！

陳瑤愣了愣，隨即皺著眉頭道：「試試看唄，說不定可以破例的……反正，比去蛟龍山莊當雜役好。」

「嘖嘖……至於什麼氣運氣運，無非就是怕死罷了。」

整個細水鎮，宛如天神收到信號，把天河之水傾注到人間，大雨猛烈地敲打著屋頂，衝擊著大地，奏出了一曲驚動人心的樂章。

老人哈哈大笑：「所謂一點靈光便是符，枉費世人墨與朱，畫符就跟作家寫故事一樣，但凡有了靈感，硃砂和紙筆，皆是累贅！」

我把那符扔掉到了空中。

肯定不算，中等往上都搓搓有餘。

陳瑤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一番話，著實讓侯松結結實實地尷尬了一把，七八十歲的武道大宗師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眼下卻被一個小姑娘教訓。

除了一隻槐樹上的小鳥，抖動著羽毛，嘰嘰喳喳，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侯松道。

我便再次拿出一張符籙，小心翼翼畫上了降雨符。

只是，這小雨只落下不到數秒，很快又消失。

這傢伙，明明就是個神經病嘛。

我猛地睜開眼睛，開始落筆于符紙。

我依舊搖頭。

氣呼呼的陳瑤一腳把門踹開，正準備進去，突然臉色一變，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和*圖*書猛然轉身，冷喝道：「出來！」

聽到這話，侯松不怒反笑，而我則是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蛟龍山莊算小宗嗎？

但，天空依舊驕陽灼灼，絲毫沒有要落雨之徵兆。

丁不過看著呆若木雞的我，笑著說道：「以後畫符，記得在後面加上丁不過赦令五個字，就當是二叔送你的禮物了。」

……

旁邊一個年輕女服務員，神色古怪地看著我，悄悄咪|咪地問旁邊年紀稍大的男青年：「王哥，這從進來到現在，一個人點兩份菜，還弄了兩個酒杯，自言自語的，就像在跟空氣說話，說著說著還哭了，你說他該不會是神經病吧？」

「我只是一個早該隨風而去的無名小輩。」丁不過拂袖，坐在椅子上，笑著說道。

我深吸一口氣，這一次，更加認真地畫了起來。

一場瓢潑大雨，猝不及防，驟然而降！

丁不過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鼠目寸光的傢伙，哪能看出我侄子的天賦？算了，說再多也是對牛彈琴，小勉，咱們侄叔出去喝兩口。」

我正欲開口，一聲冷哼驀然響起：「好一個蛟龍山莊！」

本來緊繃的精神，一點一點的放鬆，呼吸也變得綿長起來。

我一頭霧水，但還是照著二叔的話，寫上了他的名字，最後加上赦令。

畫好后，我把黃符雙指銜住，對著空中輕輕一抖：「落。」

雨越來越大，像是無數蠶娘吐出的銀絲，千萬條細絲，蕩漾在半空中，匯成一條條細流，砸起一朵朵晶瑩的水花。

「現在好了，這個怕死的傢伙終於不用擔心會死了……只是那種所謂的不死，卻比死還要痛苦千萬倍。」

二叔啊二叔，就算你吹噓自己的侄子，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一身黑色長袍，面無表情的丁不過，從外面走了過來。

出手極快，絲毫不託裡帶水，如筆走龍蛇，龍飛鳳舞，一氣呵成。

外面的過路人皆是一臉茫然，心中猜測是不是哪裡在拍戲，突然降了一場人工雨？

「屈才啊。」丁不過和-圖-書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指著我道：「我侄子這種萬年一遇的奇才，去了你們蛟龍山莊，不是屈才是什麼？倒是那白雲塔，倒勉強能配得上他。」

就這樣，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

丁不過點頭笑道：「那就繼續休息。」

細水鎮板石巷，一間出租屋門口。

「現在。」丁不過道。

我把一塊滾燙的香菇放進嘴裏，好奇道：「二叔，我爹以前從不喝酒？」

我和侯松皆是無奈一笑。

最重要的是，自己他娘的還沒辦法反駁。

就在她離開后不久，一條狹長的陰影，在一側緩緩出現……

「試試。」丁不過說。

我乾咳兩聲，說道：「多謝老先生好意，我過段時間肯定要離開小鎮，到時候又沒去處，去蛟龍山莊打打雜也不錯，至於陳姑娘你說的白雲之上，你確定我沒有靈脈，能去？」

於是，每過數分鐘，丁不過便要問一次。

「沒事，這次我幫你。」二叔笑吟吟地說道。

人家是雲，你只是泥。

「看錯了？」

既然二叔這麼說了，我自然照做，拿出隨身攜帶的硃砂盒，用手蘸了點硃砂，先念了幾遍靜心咒，接著一鼓作氣畫了起來。

「是啊，二叔你怎麼知道？」我驚訝道。

「二叔……」我感激地看著老人，心裏卻有種一陣說不出的惆悵。

畫好后，再次召雨。

「二叔，你回來了？」我驚喜道。

我苦笑道：「退一步說，我這個樣子，就算真跟你走了，到了那依舊不會遭人待見，我丁勉雖然沒啥本事，但也不喜歡站著茅坑不拉屎，惹人嫌……至於老先生的蛟龍山，我想還需要再考慮一下，因為最近發生了許多事，心有點亂……」

可惜，依舊失敗。

符籙瞬間燃燒。

這一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一直傾涌而下，綿綿不絕。

二叔從頭到尾就沒有動筷子，只是看著我吃，偶爾喝一口酒。

侯松點了點頭，道：「是該好好考慮，你的情況，有點特殊。」

過了片刻，丁不過又問我，想畫符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