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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快，快把他拖上來……」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滿臉皺紋但目光卻炯炯有神的老兵最先反應過來：「小山東，去叫上連長和指導員，這裡有個活的。」

剛才明明是夏天啊，我還記得自己穿著短袖呢，怎麼現在到處都是皚皚白雪，我身上也穿著這身土不啦嘰的棉襖，還有這些只有在電影和博物館里才能看到的老式步槍……

「記得自己是誰嗎？你的名字？」

指導員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然後徑自走到我面前問道：「同志，還記得自己是哪個連隊的嗎？」

「那現在這個大活人還是假的嘍！」聞言連長更是氣不打一處，眼睛瞪得像燈籠一樣大。

「你……你們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我迷惑地問道。

「我叫崔偉。」

「有鬼啊……」

但不久我就發現不對勁了，因為我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胸口傳來了一陣陣嗆人的疼痛，只是我很清楚這並不嚴重，這跟https://m.hetubook.com.com剛才那把胃酸都吐出來的痛比起來，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樣。

「好。」聞言指導員點了點頭，好像暗中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似乎還擔心我是不是變成了一個傻子了。

連長？指導員？同志？戰場？老式步槍……

我的腦袋一片混沌，茫茫然地看看這人又看看那人。他們說的是漢語每一個字我都聽得很清楚，但我卻怎麼也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眼前的這個畫面好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哦……我想起來了，在我到朝鮮採訪之前，我有查過很多關於抗美援朝的資料。

「令張（連長）。」一個山東口音插嘴道：「要真埋嘍，那個上級咋知道哩……」

良久那老兵才走到指導員跟前小聲地說道：「指導員，聽說有人受傷後會忘記自己是誰，你說這位同志是不是凍壞了腦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

「哇……」我怎麼還在天上？當我恢復意識的時候驚奇地發現自己還在和_圖_書空中往下落，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我剛才掉到洞中的那一切都是夢境？

「同志，同志……」幾聲叫喊打斷了我的思緒，那個被稱作指導員的人帶著歉意對我說道：「同志，沒有發現你還活著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我會要求上級組織給我們處分。你是哪個連隊的，跟我們一起上路吧，我們帶你歸隊！」

隨後他很快又板起臉孔，手指在空中亂點：「你們怎麼搞的，人有沒有死都沒搞清楚就埋，有氣沒氣摸下不就成了？這麼馬虎怎麼完成革命工作！」

「你……你們是志願軍嗎？」我遲疑地看著周圍的人，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你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

指導員和連長對望了一眼，然後跟我解釋道：「是這樣的，同志，昨晚你凍死……哦，應該說是凍得不省人事了，我們連是負責掩埋凍死的同志的，很快就要去追趕大部隊了，請問同志，你是哪個連隊的？」

「別動……」

「人呢？在哪？」聲音雄厚略m•hｅｔuｂｏｏｋ•cｏm•ｃoｍ帶嘶啞。

「小山東少糊扯。」被稱作指導員的人臉色一沉，很快就下命令道：「快，再去檢查一遍，不能因為我們工作的疏忽讓我們的同志白白犧牲，我們的同志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絕不能死在我們自己人的手裡。」

「在這……」

「連長來了！」

「拿條毯子……」幾個人將我連拖帶推的將我弄出土坑之後，老兵很快就將一條毯子蓋在了我的身上，並隔著毯子麻利地在我身上搓揉著。

我就像一個木偶一樣被他們折騰著，腦袋裡一片空白，我這是怎麼了？這不是在做夢吧！

「同志，現在我明確地告訴你，我們，包括你，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戰士，我們現在要去追趕大部隊，革命紀律規定我們不許丟下傷員，所以你必須跟我們走，明白了嗎？」隨後轉身對那位老兵命令道：「老班長……你負責帶著他，別走丟嘍……」

叫聲、喊聲，還有拉槍栓聲，還沒等我睜開眼睛四周就亂成了一片。

一陣沉默，所有的人都用ｍ.hｅｔuｂooｋ.cｏｍ•ｃｏｍ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指導員，你來的正好。」連長面色一緩，對著一路小跑而來的年輕人說道：「你看看他們，鬧出個這麼大的事，如果真要把我們的同志活埋嘍，讓我怎麼向上級交待！」

「連長……聽說還有個活的？」這是一口略帶書生氣的聲音。

「同志，同志……」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知道我並無大礙后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笑道：「同志，我們差一點就把你活埋嘍……真是對不住。」

「哪個連隊的？」我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一臉迷糊地反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一張國字型的臉孔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但是看這些「屍體」的蒼白的臉色，卻又不像是假的，我用腳踢了「他們」幾下，好確定他們到底是死是活。

「不許動！舉起手來！」

我迷惑地睜開眼睛，本能地坐直身子跳了起來，藉著灰濛濛的天色，驚異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大坑裡，腳下正踩著幾具穿著棉襖戴著軍帽看起來像是屍體一樣的「屍ｍ.ｈｅｔubｏｏk.ｃom•coｍ體」，這該不會是真的吧！我心下暗想，自小到大我唯一見過的屍體，就是在我爺爺去世的時候。

我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在每一次採訪之前，都會儘可能詳細地查清楚採訪對象的過去和現在。眼前的這些人，還有這些裝備，跟我在資料里看到的中國人民志願軍是何其的相像，難道說，難道說……

「我們摸過的，好像是沒氣……」老兵面帶慚色地小聲說著，神態就像是個偷吃被人發現的小孩。

被人當作失憶男了，我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

順著聲音我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土坑的周圍早已站滿了同樣裝束的人，而且……個個都端著槍對著我，老式步槍，我認出了其中大多數都是三八大蓋。

初生牛犢之所以不畏虎，那是因為牛犢從來都沒有見過老虎有多麼兇狠。同樣，從來沒見過槍的我也不知道槍有多厲害，面對著眼前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我心裏一點都不感到恐懼，雖然我知道這時候我應該感到恐懼。所以我想了半分鐘，考慮自己是不是該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